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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娆漫不经心地听着，沉静绝俗的面上看不出什么特别的表情。
　　一曲罢了。
　　水榭亭廊里的世家贵女们不由自主地点头，面上露出享受的表情，而公子们神色则有些复杂。
　　毕竟在女皇面前弹这样一首曲子，其心思已算是一目了然。
　　齐子云从琴前起身，再次屈膝行礼。
　　“闻筝。”姬凰羽转眸，“这里最精通音律的人是你，你不妨来说说，他弹得如何？”
　　闻筝道：“单公子音律造诣不错，曲调自然顺畅，有种大家风度，只是感情方便稍有欠缺——且这首曲子并不适合用来祝贺陛下生辰。”
　　曲子表达的是相爱的男女之间的缠绵情感，但齐子云看起来只有十四五岁，眼下应该尚未经历过多轰轰烈烈的感情，所以感情方面确有欠缺。
　　当然，他选择这首曲子，心思已经很显而易见。
　　只是他虽有进宫的心思，可初次跟女皇陛下见面就弹这首曲子，依然不太合适。
　　况且既然祝贺生辰的名义弹奏，那闻筝没有点破，直接说不适合生辰宴，也算是保全了他的颜面。
　　齐子云低头：“是。谢天权君指点。”
　　“辛苦了。”九娆淡笑，“能得大夏第一公子夸赞音律造诣不错，也足见齐公子确有真本事，以后若有机会，倒是可以跟闻筝切磋一下。”
　　齐子云俯身：“谢陛下。”
　　话落，他站起身，转身之际，他惊鸿一眼瞥见女皇陛下清丽绝俗的容貌，心头震撼，随即压下那阵剧烈的悸动，低眉敛眸，举步往自己的坐席走回去。
　　可大概谁也没有想到，今日进宫，得见天颜，却改变了这个少年一生的命运。


第1411章　齐家嫡长子
　　“他是齐家嫡长子。”白卿离语气淡淡，“他的父亲现任都察院左都御史，母亲早逝，父亲娶了个续弦，生下齐家嫡次子，他这个长子从此不太得宠。”
　　“白卿离，你对朕的大臣家中事情似乎也了解得挺多。”九娆挑眉，“陵国帝京有你的眼线？”
　　白卿离扬眉，“今日来的这些人，早在你旨意下达之前，我就把他们都查了个底朝天。”
　　此言一出，九娆沉默。
　　姬凰羽等其他三位皇夫更是面面相觑，心道这位白家家主真是好胆量，擅自调查陵国官员不说，还明目张胆地在陛下面前供认不讳，是想显示自己的实力，还是以强硬的态度跟陛下表露他的忠诚？
　　闻筝和墨华只觉得这位白家主很是深不可测，虽表面上只是一个商人世家的掌权者，可一个商人怎敢在一国之君面前如此放肆？
　　而且……那个入玄隐殿的天舒也是栽在了他的手上。
　　陛下对他，又是抱着什么态度？
　　“这位齐家长子进宫前得了他父亲的授意，要他务必讨得陛下欢心。”白卿离不疾不徐地道，“不过他自己显然并不想进宫，所以才故意第一个出风头，且弹了这样一首曲子，目的就是为了引起陛下和众位皇夫的反感。”
　　闻筝讶异。
　　原来是这样？
　　怪不得他觉得齐子云看起来挺懂事沉稳的一个少年，怎么会不合时宜地弹奏这首曲子，原来……
　　“不受宠的长子入宫讨陛下欢心，既能为家族争得荣耀，又能腾出位置来精心培养嫡次子。”姬凰羽嗤哼，“这位齐大人倒是好心思。”
　　“齐夫人应该也不是省油的灯。”闻筝淡淡道，“长子就算如何不得宠，可仅仅长幼有序这个规矩也足以让她心里不平，况且若是庶子还好说，齐子云又是嫡子，不能明目张胆地苛待，否则便会落下一个心胸狭隘故意打压继子的把柄，传出去对齐大人的名声也会有很坏的影响。”
　　所以把长子送进宫，才是两全其美的办法。
　　可齐子云显然不是个任人摆弄的主，只用区区一首曲子就轻松破了这个局，回府之后父亲问起，他也用足够的理由搪塞——
　　用一首《凤求凰》表达了爱慕之心，但女皇不喜欢他。
　　该做的努力他都做了，但女皇不喜欢他，他能有什么办法？
　　“也算是个聪明的人。”九娆淡笑，“举止温文有礼，有大家风度，挑不出什么错处，又主动献曲，在任何人看来他都优雅地表达了想进宫的意思，可最终的结果却也是他想要的，很聪明。”
　　朝臣们都想让她选皇夫充盈后宫，也想把家中适龄的儿子送进宫争得一份荣耀，然而男子和女子毕竟不同。
　　以前男皇帝选妃，家中不管是嫡女还是庶女都可以送进来伺候皇帝。
　　可如今在位的是女皇。
　　朝臣家中的嫡子肩负着传承家业和子嗣的责任，大多朝臣是不愿意把嫡子送进宫伺候女皇的，尤其是那些只有一个嫡子的家里。


第1412章　不走寻常路
　　可九娆选夫不走寻常路，并没有看下面呈上来的画像，只钦点了一些世家嫡子，存的就是这份心思。
　　嫡子们进宫赴宴，最后女皇一个不看中，他们反而会松口气，若当真把他们家宝贝儿子封了皇夫，断了他们传承家业子嗣的可能。
　　而齐子云却是个例外。
　　身为嫡子，却不被父亲所重视，反而要沦为振兴家族的棋子，这一点明显有违九娆的初衷，不过好在这个少年是个有主见且聪明的儿郎。
　　执盏送至唇边，九娆慢条斯理地轻啜一口，此时却并不知道被她认为有主见且聪明的儿郎，方才那惊鸿一眼之下，已经改变了原本的想法。
　　齐子云不想进宫是真，但他聪明好学，以前懂得低调做人。
　　虽为府中长子，可他知晓父亲和那位齐夫人心里想的是什么，因此尽可能地不跟二弟有任何利益上的冲突。
　　府中有什么好东西，都由着二弟先用。
　　吃穿用度，他素来不争。
　　至于以后府中大权，父亲若真要交给二弟，他也不会抗议，只做个闲散的公子哥，娶个寻常贤惠善持家的女子，平平凡凡过一生，也未尝不好。
　　不过今日进宫之后，瞥见天子容颜，他心头却生出一种悸动，竟无比渴望以后能常见天颜，甚至只想象着君臣同殿议事，心头便有一种火热澎湃而出。
　　以至于往后数年他潜心读书，时刻关注着朝堂，不经意间探听着天子动向，终于于十八岁那年一举考取状元，殿试上得女皇陛下亲自出题，一篇治国论引得满堂惊叹。
　　此后一路成为天子面前肱股之臣，从此平步青云——彼时天下已大定，百废待兴，天子收复了各国，正是用人之际。
　　他是除了几位皇夫之外，天子面前第一批真正得以重用的朝臣，直至以后升至内阁，亦不曾忘却当初这一眼所带给他的悸动。
　　接下来其他几位公子也一一上来恭祝陛下生辰，因在此之前无一见过天子真颜，因此拜贺之时都忍不住悄然觑上一眼——
　　至于看过之后，有几人心动于天子绝世脱俗的容貌，又有几人对陛下身边的几位皇夫心生羡慕嫉妒，也许只有他们自己心里清楚。
　　太阳出来的时候，花厅里依然一片凉爽，但水榭亭廊因阳光照射而多了丝炎热。
　　这些贵公子小姐们没怎么吃过苦，九娆吩咐让他们自由活动，可以去园子里赏赏花，宫女准备的茶点以及冰镇出来的水果皆可随意享用。
　　然后九娆就先回去了雍华宫，白卿离贴身陪同。
　　至于鸾飞。
　　御茶房离琉樱水榭着实有段距离，他现在隐藏着武功未露，走路不快，一路上遇到有资历的宫人吩咐他做些什么，他也会一声不吭地去做。
　　这么一耽搁，以至于他回到琉樱水榭时九娆已经离开，然后他很不幸的，又遇上了方才故意为难他的那位余公子。
　　没了女皇在场，这位余公子越发肆无忌惮，逮着他就问：“去沏壶新茶需要这么久？不是故意去偷懒了吧？”


第1413章　悬赏
　　鸾飞转头看了看。
　　宴席已经散了，各家公子小姐都散落在园子里各处。
　　女皇陛下也离开了，无需他留在这里伺候。
　　于是鸾飞不发一语地就要转身离去。
　　“别急着走。”余祺强硬地伸手拦住了他，上上下下打量着他的仪容，语气里带着讥讽，“看你这模样不太像是宫中内侍，告诉本公子，你是谁的男宠？”
　　鸾飞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请自重。”
　　“自重？”余祺眯眼，“敢这么跟我说话？胆子倒是不小。”
　　这句话落音，他轻佻地伸手勾起鸾飞的下巴，“本公子身边还缺一个书童，你不如索性跟了我，以后我包你吃香的喝辣的，绫罗绸缎穿不完，怎么样？”
　　鸾飞唇角抿紧，几乎忍不住想把这根手指扭断。
　　然而死死地克制了半晌，他却只是冷冷地扭过头，躲开他不礼貌的手指，刚要扭头离开，却听余祺淡淡道：“你叫鸾飞？”
　　鸾飞身形一僵，随即举步离去。
　　然而站在身后的余祺暗中打了个手势，刚走到前面花丛出的鸾飞被突然现身的两个人强硬地拉近了园子里。
　　余祺慢条斯理地走了过去，借着高大花丛的遮挡，慢悠悠地到了鸾飞面前。
　　就像猫捉耗子一样，他似乎并不急着做些什么，只是玩味地打量着鸾飞的容貌，啧啧好几声：“果然生得美，难怪帝京有人对你动了心思，不惜花费黄金万两寻找你的下落。”
　　此言一出，鸾飞心头一震。
　　陵国帝京有人花费黄金万两，只为寻找他的下落？
　　是谁？
　　他从金玉楼被带回帝京，两个月来并没有在人前露过脸，更没有出过宫，出现最多的地方就是陛下寝宫和御膳房。
　　帝京之内知道他存在且花钱寻他下落的，根本不可能会有。
　　心头念头急转，鸾飞面上却没有丝毫异样，只沉默地看着余祺，语气淡淡：“余公子在说什么，我听不懂。我还要去伺候陛下，请余公子莫再拦着我。”
　　说罢，转过身试图离开。
　　可余祺手下的两个人却动也不动地挡在他的面前，如两座大山。
　　若是可以使用武功，鸾飞一手一个就可以把他们仍到天边去，可此时他打定主意要忍，便只能暂时示弱。
　　“鸾飞。”余祺低笑，“你当真以为我吃饱了撑的没事干，在女皇陛下的生辰宴上为难你？我不顾着自己的命，还要顾着我爹的仕途呢。若非意外看到悬赏你的画像，我才没心思注意到你。”
　　鸾飞沉默。
　　“说真的，你是什么人？”余祺扯过他的头发，迫他转身，“虽有一张好看的脸，可万两黄金却不是小数目，也不是什么人都出得起的，你的身份当真引起了我的好奇……不然这样，我把你出现在宫里的消息转达出去，然后让那人直接进宫寻人？”
　　“寻什么人？”墨华走了过来，身后跟着姬凰羽和闻筝，三人皆皱眉看着鸾飞，“你怎么还在这里？陛下已经回去雍华宫了，还不赶紧去伺候？”


第1414章　优越感
　　余祺转头看向三人，神色微变，面上很快扬起恭谨的笑容：“三位皇夫看起来很悠闲？”
　　言下之意，分明就是说他们阴魂不散。
　　打量着眼前四个风姿出众的少年，姬凰羽三人都穿着皇夫的朝服，唯有鸾飞穿着一身素淡长衫，然而气度上看起来却是旗鼓相当。
　　甚至可以说，鸾飞此时纵然一个劲地隐忍退让，却依然掩不住他这副容貌所带来的锋芒。
　　比温润平和的墨华和闻筝更有光华。
　　“这么多人欺负一人，真是好意思。”姬凰羽语气悠悠，“这两位是余公子的手下？”
　　欺负？
　　余祺回过神，连忙解释：“臣并没有欺负他，玉衡君误会了，臣只是与他开个玩笑。”
　　“开个玩笑？”姬凰羽转头看向鸾飞，“他所言当真？”
　　鸾飞沉默抬眸，接触到余祺眼底的警告，只是嘴角轻扯，细不可查地点头：“这位余……余公子，想让我给他当……男宠……”
　　最后两个字声音很轻，带着明显的屈辱。
　　姬凰羽愕然，面上浮现诧异之色。
　　他当然不是愕然余祺的不知死活，而是诧异于这位鸾飞公子的演戏本事，这么……这么楚楚可怜，把被人欺负的委屈展现得淋漓尽致……
　　可他骨子里分明是只狼崽子，而且是一只随时能把人脖子咬断的狼崽子，居然这么柔弱？
　　啧啧，不去当戏子实在可惜了。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余祺脸色一变，冷冷地盯着鸾飞，“我什么时候说过？”
　　鸾飞神色苍白，明显地委曲求全。
　　“这位公子是陛下的人，余公子这般公然欺辱，是没把陛下放在眼里？”闻筝淡笑，“可真是胆大包天呢。”
　　余祺躬身：“天权君说笑了，臣并不知道这位鸾飞公子是陛下的人，否则就算向天借个胆子也不敢欺负。”
　　虽然态度看起来恭敬，可他的语气里却透着一种傲慢。
　　不过闻筝并不意外。
　　陛下如今有了正式名分的皇夫四位，天舒算是根正苗红的陵国权贵，要家世有家世，要本事有本事，可已经去了玄隐殿训练。
　　闻筝是大夏来的和亲公子，陵国这些权贵打从骨子里就不怎么看得起他。
　　姬凰羽是南疆王子，还勉强过得去。
　　墨华出身商人世家，虽在墨城门厅显贵，可毕竟是商人，跟正宗的权贵还是有点差距。
　　且因为陛下还年轻，这位皇夫年纪也都还不大，跟余祺一样属于风华正茂的公子哥，再加上长期不在宫里，皇夫的威严和权力尚未真正培养起来。
　　因此不只是余祺，就算是其他少年也有着身为陵国权贵家子弟的优越感，基本是不太惧怕他们的。
　　且除了天舒之外，余祺认为，这三位皇夫并不敢真正拿他如何。
　　但他很快就会发现，他的想法是错的。
　　“你先回雍华宫。”姬凰羽看向鸾飞，“这里我们处理。”
　　鸾飞闻言，轻轻点头：“多谢。”
　　说完，转身从两个余祺手下身边挤了出去，这回没有人敢阻拦。


第1415章　理智战胜冲动
　　走在回雍华宫的路上，他一路走一路想着余祺方才所说的悬赏，心头似蒙上了一层阴霾。
　　金玉楼那边有凤国皇帝的眼线，他知道，为的是监视他的动向。
　　他到陵国已有两个月的时间，两个月足以把他被救走的消息传到凤国，所以凤翎应该已经知道他被救走。
　　可他是否就一定知道，救他的人是陵国女皇？
　　若是知道，会不会借着拜访女皇的由头亲自来一趟陵国？
　　万两黄金悬赏……
　　鸾飞停住脚步，转头望向宫门的方向，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手。
　　这件事若是真的，是否说明凤国皇帝已经到了帝京？
　　余祺方才说的是“难怪帝京有人对你动了心思”，这世上认识他并且会对他动心思的人只有凤翎。
　　否则谁敢明目张胆地在陵国皇城摆出他的画像，他的名字，还悬赏万两黄金寻找他的下落？
　　鸾飞想到这里，一颗心不由自主地狂跳起来。
　　连日来死死压制的仇恨此时叫嚣着袭上心头，让鸾飞迫不及待地想冲出宫去，把这件事查清楚——
　　若凤翎当真来了陵国，他定要借机手刃了他！
　　肺腑内充斥着熊熊仇恨的火焰，鸾飞脚下却生了根一样，狠狠地闭上眼，克制着自己的冲动。
　　烈日炎炎，照在身上一片灼热，脑子里昏昏沉沉乱七八糟一片，额头的汗不停地滑落。
　　此时此刻的他，几乎没有多少理智可言。
　　然而最终，理智还是战胜了冲动。
　　掐破的掌心传来一阵刺痛，让他得以有片刻清醒。
　　悬赏一事太过蹊跷。
　　如果对方确定他在宫里……亦或只是怀疑，那么这样明目张胆地悬赏他，就不担心打草惊蛇引起他的警觉？
　　不担心引起陵国女皇的关注和怀疑？
　　所以在陵国帝京悬赏，这件事根本不可能发生，除非凤翎脑子进水了。
　　但，即便没有悬赏，可余祺既然知道他的存在，且也许还知道他的身份——那么事先必定有人告知过他。
　　所以，凤翎是否当真来到了陵国，并且暗中派人跟余祺有过接触，借着余祺进宫这个机会故意泄露了错误的信息给他，让他自乱阵脚？
　　脑子里一片凌乱，鸾飞努力逼迫自己冷静下来，僵硬地抬脚往雍华宫方向走去。
　　不能乱，不能冲动。
　　太阳渐渐往正中方向移动，鸾飞顶着炽热的阳光回到雍华宫，一进入殿内，丝丝凉爽之气迎面扑来，在炎炎夏日里带来沁人心脾的舒适感。
　　他脚下微顿，混乱的脑子终于慢慢平静了下来。
　　“回来了？”慵懒少女的嗓音在内殿响起，听起来娇软无害，“御茶房在千里之外么？往返一趟需要半日光景？”
　　鸾飞唇角微抿，把手里的托盘放在外殿的桌子上，然后转身走向内殿。
　　珠帘拂动时放出阵阵清脆悦耳的声响，鸾飞脚步尽可能地沉稳下来，慢慢走了进去，沉默地在柔软的毯子上跪了下来。
　　九娆抬眸瞥他一眼，“脸色通红，满头大汗，莫不是心血来潮去太阳下暴晒了？”


第1416章　惹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