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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裳一窒。
　　是啊，就算不无礼，对于一个没见过面的长者，在分不清局势的时候，可以不反抗不忤逆，却也没必要任由旁人欺负。
　　——
　　白天继续，晚安。


第1394章　滥用同情心
　　若非此时帝修正在气头上，秦裳定然也会责备九微一顿。
　　就算不反抗，你躲开不行吗？
　　可此时他只剩下心疼，哪有心力去责备？
　　殿内安静了片刻。
　　“主人。”秦裳缓缓在帝修面前蹲跪下来，眉头微皱，表情有些纠结，“我不知道主人还有个父亲。”
　　帝修端起茶盏，沉默地啜了口茶，语气淡淡：“本座又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有个父亲很奇怪？”
　　“不是。”秦裳缓缓摇头，“就是没有想过……”
　　“没必要想。”帝修倚着锦榻，抬手揉了揉眉心，“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人。”
　　无关紧要的人？
　　秦裳嘴角微抿，抬眸看向帝修：“主人对他，当真没有一点感情？”
　　帝修微默，随即眸光古怪地看着他：“秦裳，你是不是闲得慌？”
　　秦裳缓缓摇头，低声道：“我只是有点难受……明白了主人以前……”
　　帝修微愣，定定地盯着秦裳的头顶看了半晌，才反应过来秦裳是在……心疼他？
　　“秦裳。”他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屈指弹了下他的脑门，“收起你的同情和怜悯心，本座没那么脆弱。”
　　秦裳抬眼，静静看着他。
　　那么多年的孤寂，一个人修习的清静，当真能习惯吗？
　　在秦裳看来，长久的孤独原就是一种煎熬。
　　“本座没什么感觉。”帝修淡道，“你不必滥用同情心。”
　　秦裳沉默片刻：“主人恨他吗？”
　　恨？
　　帝修皱眉：“你说的是谁？”
　　“您的父亲。”
　　帝修扬眉：“本座为什么要恨他？”
　　秦裳沉默。
　　为什么要恨？
　　答案不是显而易见？
　　任是谁打小被人丢弃在山上自生自灭——好吧，是丢在山上让他自己修习武功，没有一点亲情，没有得到一点关爱，甚至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心里都会生出一点怨恨的吧。
　　“你想多了。”平复了这么一会儿，帝修心情已经恢复如常，嗓音淡淡，“本座没心思去恨谁。”
　　秦裳闻言，低头沉默了片刻。
　　他倒是能听得出来，主人的确没把前任阁主放在心上，方才回击给帝炎的那记鞭子也丝毫不曾手软——但凡有一丁点把那人当成亲人的可能，主人都不会这么做。
　　所以也许的确不恨，当然，也不曾在乎就是了。
　　秦裳终于明白主人的愤怒来自于哪里。
　　他方才所说的，就算换成是他自己，也不会反抗，因为那人是主人的父亲。
　　可主人显然不这么想。
　　在帝修眼中，不管是前任阁主这个父亲，还是对九微动手的那位帝家兄长，都不过只是一个拥有血缘关系的外人，陌生人。
　　九微面对陌生人的欺压而不反抗，才是他动怒的原因。
　　这般一想，秦裳顿觉九微有点冤，不过他又觉得主人罚得并不过分。
　　至少一通责罚下来，能让九微更清晰地记住，即位成阁主之后，他没必要顾忌任何人——哪怕是天王老子来，也不必隐忍退让。
　　九阁阁主就是九阁至尊，凭的是实力驾驭九阁属众，凭的是收服人心的魄力和威仪，而不是血缘上的牵系，更不是仗着所谓的尊长身份就能颐指气使。


第1395章　倒立
　　至于长幼尊卑，在九阁里也并没有被看得多重，所以不必守着这种没必要的礼仪。
　　“九微。”帝修抬眼，看着脸色苍白的少年，“今天本座再提醒你最后一次，掌权之后，即便是本座和你的裳爹爹也无权干涉你及九阁的事情，其他人就更不用考虑。”
　　九微抿唇，低声开口：“九微记下了。”
　　“至于私情方面，本座虽不是你的亲生父亲，却也教了你这么多年，你若是服，本座以后还是你的父亲；若是不服，本座也不勉强。”帝修语气清淡，“但类似今日的错误若是再犯，你这双手就别要了。”
　　九微脸色越发白了些，嗓音微颤：“九微服，您永远都是九微的父亲。”
　　帝修沉默地看了他片刻，目光落在他的手上。
　　原本挺好看的一双手，此时肿胀发紫，掌心和手指上遍布肿痕，触目惊心。
　　手掌总共就那么大，近三十鞭子下去，哪还有完好的地方？
　　教他这么多年，帝修虽一直严苛，但大多时候都只是轻责，教导成分居多，如今日这般严厉惩罚却是很少。
　　或许连帝修自己都没料到，已经完全可以独当一面的十三岁少年还会受到这样一顿责打。
　　“本座素来不轻易罚你，但既然罚了，便要你记得更牢固些。”说着，帝修淡淡吩咐，“墙边倒立，半个时辰。”
　　顿了顿，漫不经心地补充了一句，“双手撑着就行。”
　　话音落下，秦裳蓦地抬眼。
　　九微恭敬地应了声是，倒是没特别大的反应，起身往墙边走去。
　　秦裳不由自主地转头。
　　肿胀的双手撑到地上的一刹那，浑身的冷汗争先恐后地冒了出来，九微疼得脸色惨白，连唇瓣都没了血色，身体一个不稳几乎栽倒在地。
　　秦裳差点忍不住起身去扶住他。
　　不过好在九微很快就强忍住了剧痛，稳稳地撑住了身体。
　　“随本座出去走走。”帝修起身，目光扫了九微一眼，“若是撑不住掉下来了，就重来。”
　　话落，转身往殿外走去。
　　秦裳不忍地看了一眼九微，背后的鞭伤还未处理，手上又肿得那么厉害，此时这番倒立无异于酷刑加身，滋味只怕只有他自己知道。
　　秦裳深深地叹了口气，只觉得今日这番当真是无妄之灾。
　　前任阁主带着他的人已经走了，帝宫水榭外恢复了安静。
　　秦裳再一次感受到了他家主人无人敢挑战的威仪，无需疾言厉色，也没有血腥镇压，只清淡淡的一番言语，就让那位曾经也掌权九阁的前任阁主感知到了他的坚决和骨子里的不可违抗性。
　　况且那个让前任阁主属意的少年……根骨实在不太好，修为在九微面前更是没有一点可比性。
　　别说主人已经有了九微，就算没有，也不可能看得上他。
　　跟在帝修身后，沿着水榭回廊走了一段，秦裳主动开口：“主人真的要现在就传位给九微？”
　　帝修负手而行，视线里落入水榭外宁谧幽静的风景，“先让他出去历练个三两年，十六岁正式掌权。”


第1396章　愁绪
　　秦裳点头，心里大约明白了主人的打算。
　　九阁这么大的势力，即位也不是一个简单的传位仪式就可以的。
　　作为少主以及即将接任大权的下任阁主，九微需要多去了解九阁，并开始处理九阁各方事务。
　　九堂堂主正式来拜见，便是为了协助九微，以及确保九微这三年历练中的安全。
　　想到这里，秦裳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主人为九微考虑得很周到，事事想得周全，可他自己那时却没人为他考虑周全。
　　不管是一个人修习武功，还是后来成为阁主，从始至终都只是他一个人。
　　“又在惆怅什么？”帝修转眸，“你今日似乎很多愁绪。”
　　“我只是突然间觉得……”秦裳拧了拧眉，斟酌着说法，“主人除了拥有一副肉体凡胎之外，其他方面，真的一点都不像个寻常凡人。”
　　到底是长久的孤寂和冷清，养成了主人这番清冷淡泊不染烟火的性子，还是天生淡泊，所以比常人更能习惯冷清孤寂？
　　帝修眼神古怪：“本座看你最近真是闲得慌。”
　　秦裳笑了笑，想到一件事：“主人方才说，前任阁主应该在东澜颐养天年……他现在住在东澜？”
　　还是说，主人原本就出身东澜？
　　“帝炎娶了个妻子是东澜郡主，他父亲跟着他在东澜生活，过的是养尊处优的日子。”
　　秦裳诧异：“所以，那个少年其实还是个世子？”
　　帝修点头：“应该是吧。”
　　他没兴趣关注一个少年。
　　“那……”秦裳脑子里灵光一闪，想到某种可能，“老阁主突然间来九阁之巅，想让帝家那个子嗣即位，是否跟东澜皇族有关？”
　　“你想多了。”帝修语气清淡，“九阁不插手朝廷之事。”
　　就算帝炎就这个意思，他那个父亲也不会同意。
　　“卸任三十多年的阁主，你觉得阁中还有多少人认得他？”帝修转眸，“一朝天子一朝臣。本座掌权之后，手下堂主、副堂主都是本座提拔上来的大将，山上护卫的也大多是本座从各地选上来的顶尖高手，对前阁主没那么多忠心，所以别说帝炎他们几个，就算再多一个堂的人来，也不过是嘴上叫嚣两句，起不到多大作用。”
　　说完，他走到花厅里坐了下来，身子靠着栏杆，“九微掌权之后，也是同理。他的十八卫是他第一批大将，以后各堂主、副堂主和山上护卫他可以慢慢换掉，培养自己的人，等再过几年，本座和你都无权再使唤那些人，九微这个阁主也就算坐稳了。”
　　秦裳嘴角一抽，倒没有其他的感想，反正那些退位的堂主和山上高手都有很好的去处。
　　堂主可以收徒，山中高手护卫也可以收徒，九阁传承便是如此。
　　可总觉得有些不妥。
　　秦裳眉头微蹙：“万一有人背叛……”
　　“背叛？”帝修扬眉，“九阁数百年来，没出过几个叛逆。”
　　秦裳闻言，立时就明白了他的话。
　　九阁势力大，对阁主的忠诚度很强，就像臣服至高无上的帝王一样。


第1397章　心情复杂
　　很多九阁里的孩子，打小培养的就是实力和忠诚。
　　秦裳亲身经历过，所以了解。
　　阁主是至高无上不容冒犯的存在，而每一代的阁主都是宽容与实力并存，有足够驾驭属众的本领。
　　就像一个王朝，若历代君王都英明睿智，心怀天下，使得百姓生活富足安康，谁又会吃饱了撑的起兵造反？
　　太平盛世之下，就算偶有大臣野心勃勃，也撼动不了无坚不摧的江山。
　　九阁同样如此。
　　忠诚是打小就培养的，融入骨子里，即便有一两个例外，凭一己之力也做不了什么，想要拥有背叛九阁的底气，除自身实力强大之外，还得有众多拥护者——这种可能性在九阁直接可以忽略不计，除非出现了一个昏庸无能的阁主，激起了众怒。
　　当然，这种可能性也不太大。
　　而至于说，阁主自己挑选提拔的人是否靠谱，这就取决于阁主自己的识人之能了。
　　这一点上，秦裳相信九微不会做得比帝修差。
　　这么一想，心里顿时没了多少担心。其实比起担心以后，他现在更担心九微能不能撑住半个时辰。
　　可怜的孩子。
　　秦裳心里叹息，陪着帝修在花厅里坐了一会儿，忽然又想到，“主人上面既然还有一个兄长，那当初为何会是主人继任阁主之位？”
　　按照今日那位兄长的反应，可不像一个淡泊名利之人。
　　帝修瞥了他一眼：“你觉得呢？”
　　秦裳微默，随即淡笑：“在这个以实力说话的地方，当然是因为他资质不行，没有继任阁主的本事。”
　　说完，这个话题俨然已没有继续的必要。
　　帝修对他那几位拥有血缘关系的亲人看起来当真没一点兴趣，秦裳此时也约莫明白，为何当初主人对九微认祖归宗一事始终没怎么放在心上，甚至根本没打算让九微回去认祖归宗。
　　也许并不是他多霸道独断，而是因为在他看来，亲情血缘这种东西本身就没多重要。
　　秦裳心情难免有些复杂。
　　同样的经历若是放在别人身边，总会让人觉得心疼不平，但在主人这里，却似乎连心疼这种情绪都是多余的。
　　因为他对这种事情从没有生出过一点情绪——不管是悲伤难过，还是孤独失落，亦或是怨天尤人，都不曾有过，让人连心疼都无从心疼起。
　　这世上，怎么就会有主人这样一个特别的人呢？
　　秦裳心里想着，然后忍不住怀疑，难道上苍就是故意派这么一个谪仙般的主人来克他？
　　花厅里宽敞安静，徐徐微风从四面拂进，吹得人浑身通透舒服。
　　“许久没给主人弹上一曲了。”秦裳起身，“主人想听曲子吗？我让人把琴搬过来。”
　　帝修漫不经心地摇头，朝他招手：“过来。”
　　秦裳走到他身边坐下。
　　“陪本座坐会儿就行。”帝修调整了个姿势，直接枕在秦裳腿上，阖上眼，“给本座按按。”
　　秦裳垂眸，凝视着眼前这张清贵绝尘的姿容，眉眼微柔，抬手搭上帝修两边鬓角，细细地揉按起来。


第1398章　疼也得受着
　　半个时辰之后，秦裳独自一人回了帝宫寝殿。
　　少年身姿挺拔如标杆，动也不动地倒立着，脸色苍白如纸，额头下方的地砖上一滩水泽是他流下的汗。
　　“微儿，下来吧。”秦裳看着整个人像是从水中捞出来的孩子，温声开口，“半个时辰到了。”
　　九微眨了眨眼，身子轻盈一翻，身体上轻微的颤抖被他很好地克制住了，若不仔细观察，几乎看不出此时他正在忍受的痛苦。
　　这个孩子真的是长大了，除了能独当一面，这份不露声色的隐忍功夫也算是修炼到家了。
　　“裳爹爹。”嗓音有些嘶哑，九微虽形容有些狼狈，气度却不减分毫，“让裳爹爹担心了。”
　　秦裳摇头：“走吧，去洗个澡，我给你上药。”
　　九微点头：“谢谢裳爹爹。”
　　因身上有伤，九微只是简单地洗了下，时间并不长，冲去身上的汗水和血迹，秦裳在一旁帮他。
　　洗完了澡，身上擦干，少年清瘦白皙的脊背上那道伤痕更是清晰，从肩膀一直贯穿至后腰，可见使鞭之人下手的狠辣。
　　秦裳皱眉，把发丝拨到肩前，细细地给他上了药。
　　“父亲其实是个护短且非常霸道的人。”秦裳开口淡笑，嗓音温和如春风，“他的人，只能自己动手训责，旁人碰不得分毫，否则他会很生气。”
　　九微沉默片刻，缓缓摇头：“不是。”
　　“嗯？”秦裳讶异，“不是？”
　　“父亲不是霸道，是不想我受伤。”九微低头，看着自己肿得高高的双手，掌心充血发紫，动一下都钻心的疼，“父亲对我动手，只是惩戒，不会伤及根本，但是外面的人却不一样。今天若不是父亲赶回来，那个人是真想打死我的。”
　　他能感觉得到对方的敌意，那不是训责，也不是要教他规矩，而是真的想让他死。
　　秦裳皱眉：“那你为什么不还手？”
　　“裳爹爹不是知道原因么？因为我不知道他们在父亲心里是不是很重要的人，不敢冒然动手。”九微淡笑，少年的笑容纯粹，却又带着几分酷似帝修的淡漠，“不过我现在知道了。”
　　父亲用刻骨的疼痛让他明白，除了父亲之外，这世上无人有资格伤他分毫。
　　脊背上的伤上好了药，秦裳转到前面，给他的手上也抹了药，“微儿，你看起来好像很高兴？”
　　九微摇头，盯着自己两只馒头似的爪子：“很疼。”
　　秦裳失笑：“疼也得受着。”
　　“裳爹爹。”九微抬眸，“等我成了阁主，父亲以后是不是就真的不管我了？”
　　“嗯，只要你不犯什么大错，父亲就会彻底放手。”秦裳点头，“九阁阁主本就是至尊的存在，难道你还希望父亲一直把你当孩子管着不成？”
　　顿了顿，“当然，倘若你真的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过错，父亲大概就会直接清理门户了。”
　　九微缓缓摇头，嗓音沉静淡然：“我不会让父亲失望，也不会再让父亲操心。”


第1399章　恕你无罪
　　“鸾飞，如果陵国要对大夏出兵，精兵二十万，你觉得多长时间能攻下大夏皇城？”慵懒倚坐在榻上，九娆漫不经心地开口，“伤亡多少？什么时候发兵最合适？”
　　“精兵二十万？”鸾飞皱眉，“主子在开玩笑？”
　　九娆道：“你看我像是在开玩笑？”
　　“据臣所知，大夏跟凤国已经结成了同盟。”鸾飞跪在地上，面前地砖上展开一张完整的地形图，少年修长的手指地形图上找到了大夏真正的边防要塞，“这里是大夏最难攻的山地要塞，山脉绵延不绝，常年有重兵把守，大规模的兵马很难从这里跨越。”
　　九娆托着腮，目光微垂：“继续说。”
　　“自从几年前大夏被陵国攻下三座城池之后，这里就成了大夏最严的防守阵地。”鸾飞语气淡淡，“这几年大夏皇帝着重培养武将，花重金购买兵器战马，大夏的军队战斗力已不同往日。”
　　九娆漫不经心地听着，面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
　　“还有这里。”少年手指轻移，“西北是一片镜湖，镜湖广袤，乃是凤国和大夏的接壤之处。若战争赶在冬季，镜湖结了冰，凤国发兵援助大夏，则陵国兵马攻入大夏的阻力将更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