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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陆建舟整个人，安静得一丝气息都感觉不到，就好像他与怀中人一样，已离开了这个世间。
　　李蔚和张佳生怔在了原地。
　　还是李蔚，率先走向了地上的两个人。
　　他想碰一碰团长，指尖却在触碰到他的肩膀时颤了一下。
　　虽然很细微，但团长的身体的确是在颤抖。
　　那种用尽全身力气想压抑，却仍然压抑不住的苦楚，透过李蔚的指尖直达了他的内心。
　　“团长，嫂子他……”张佳生被眼前的情景给吓住了，身经百战的军人硬是愣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陆建舟抬起了头。
　　李蔚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猩红的眸子，跟病毒发作时毫无二致。
　　李蔚甚至忍不住去想，该不会嫂子是团长……不不，不可能的，团长不可能做这种事。
　　但他要是被病毒驱使了呢？
　　这种想法太可怕。
　　在此时的境地之中，李蔚会这样想并不奇怪。
　　但他依然否决了这个猜测。
　　因为他明白，即便是被病毒操控的团长，也绝不会杀害自己的妻子。
　　他宁愿自己死，也绝不会伤害她半分。
　　“团长！嫂子！嫂子到底怎么了！”
　　张佳生终于扑了过来，此时他已经意识到什么了，手小心地探向林云星的鼻子前。
　　那里已经没有了呼吸。
　　陆建舟就像是失去了听觉和视觉，周围的一切他看不清楚也听不清楚。
　　只知道扣死双手，牢牢地抱紧怀里的人，不让她离去。
　　在发现那个可怕的事实后，他就一脚踩空，跌入了那看不到底的深渊。身体一直坠落，直到跌入到那森寒的冰湖中。
　　除了冷，他什么都感觉不到，也不想知道了。
　　他隐隐在想，这是不是一个梦。
　　他其实就要死了。
　　身体恢复只是他临死前做的一个美好的梦，仔细想一想，感染了CAS7怎么可能会活下来？
　　就像村里的老人以前所说的回光返照一样。
　　他的回光返照，就是为自己编织了一个绝美的梦。他康复了，用最快的速度返回到云星的身边，他想再看一次妻子高兴的脸庞。
　　但这个梦是何其的残酷。
　　他死便也死了，又为何要和他开这样一个玩笑？
　　它是在戏耍他吗？
　　毁了它！毁了它，撕碎这个梦境！残存在陆建舟体内的戾气，只想要撕碎这些戏耍他的存在。
　　只要自己醒过来，那些幻象就全部都消散了。
　　可恶的病毒。
　　别以为这样就能让我相信，也别以为这样能撕碎我的意志，这么拙劣的伎俩，我才不会相信！
　　但都这么久了，自己为什么还不醒？
　　被自己紧紧抱着的人，不但没有回温，却越发的冰冷了。这种冰冷甚至浸入了他的骨髓，让他除了固执地维持这一个动作外，就什么都做不了。
　　嘭！
　　一个拳头击中了陆建舟的脸。
　　“团长，你清醒一点，嫂子她……已经不在了。”张佳生抓着陆建舟胸前的衣裳，想将那个不愿接受现实的人打醒。
　　但陆建舟任他打，连一丝反应也无。
　　脑袋被他打偏了，他只是默默转了过来。然后对着怀里的人说：“云星，别害怕，佳生和我开玩笑的，我一点都不痛。”
　　“你不高兴他打我？没问题，等明天归队了我就罚他泡泥潭一整天。”
　　“太狠了？你刚才不还在心疼我，怎么转而就心疼起他来了？行，听你的，只罚他泡半天。”
　　李蔚不忍再看，转过头去。
　　张佳生憋了好久的泪水终于流了下来。
　　“团长，我求你清醒过来，嫂子她真的不在了。”
　　在发现那个事实后，张佳生和李蔚也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他们也无比哀痛，林云星忽然离世的事实。但团长现在这个样子，让他们十分担心。
　　“对的，佳生，你也说了让我清醒一点，这一定是个梦……我就要死了对不对，所以才会做这么一个可怕的梦……”
　　“团长，你已经康复了，现在发生在你眼前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真是好可怕的病毒，折磨人的身体和意志后，还要在人临死前让人经历这么一个可怕的梦。浑浑噩噩好多天了，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我已经分不清了。一切还感觉那么真实，幸好这是个梦，云星和孩子这会儿还在家里等着我呢……不对不对，康复是假的，我不能回去了……”
　　陆建舟不停低语着，连番的打击还有那么多日日夜夜的折磨，让路虎团团长强大的神经也崩裂了。
　　李蔚和张佳生发现团长说话糊里糊涂的，意识也完全混乱了，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们跟在陆建舟身后这么多年，大风大浪也不知道经历了多少，但从来都没有见过陆建舟这副模样。就连先前感染了CAS7病毒，团长都以无比强大的姿态抵御着病毒对他的侵蚀。又为了不伤害到其他人，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
　　但林云星的死，对陆建舟的打击比所有人想象的都要大。
　　前一刻在天堂，后一刻直接被打入到了最深的地狱——


第五百九十六章　她知道自己会死
　　在张佳生劝着陆建舟的时候，李蔚不经意间看到了床头上整齐叠放的那两件衣裳。
　　李蔚托了托眼镜，这很奇怪。
　　团长已经有一阵子没在家了，就算要送衣物过去，也是放进布袋里而且也没有一次只送两件的。还放在床头就好像知道团长今晚要回来，提前给他备好了换洗衣物一般。
　　一旦发现这个疑点，李蔚观察到的不对劲地方就更多了。
　　房间里很干净，地上没有灰尘，桌子也擦得干干净净。试问一个忧心丈夫生死的妻子，还能想到这么细致地打扫卫生吗？当然，也有可能是嫂子不敢让自己闲下来，通过不停地打扫卫生来压抑自己的心乱如麻。
　　李蔚走出了房间，来到了客厅和厨房。
　　客厅里同样很洁净，唯一有点乱的地方是三脚架，随意放着两枚信封，还有一些线绳，一把剪刀。
　　李蔚鼻子深嗅了一下。
　　作为路虎团的连长，陆建舟麾下一员以智慧著称的大将，李蔚无疑拥有着出众的才能和卓越素质。
　　除此之外，他还拥有一项非常宝贵的特质，那就是冷静。
　　即便在非常危急的关头，他都能保持镇定，在细微中抓住更有利于己方的要素，然后寻找到胜利之道。
　　空气中，遗留下了较浓的草药味道。似乎有黄芪，当归，还有车前子。
　　这三味药，知识渊博的李蔚自是知道它们的主治功效，而且以前团长给他母亲抓药，他曾经见到过药方，上面他记得就有这三味药。
　　这个浓度，李蔚又嗅了嗅。草药抓的时间应该不久，要是太久，味道早就消散了。再联想到三脚架上的信封、线绳以及剪刀，用于何用已经挺明显了。
　　然后他去了厨房，先是打开了碗柜。
　　碗柜里很洁净，一点剩菜剩饭都没有看到。碗筷码得整整齐齐，看着就觉得赏心悦目。
　　米缸里的米剩得挺多，水缸里的水也装满了。
　　李蔚一一看过去，就在他觉得厨房没什么可看的时候，在锅台上游走的手指，感觉到了温度。
　　锅还是热的，里面有东西？
　　李蔚打开锅盖一看，就看到现炒的两盘菜，还有堆得高高的一碗饭，大海碗装的。
　　这个李蔚感觉到很熟悉。
　　军人吃饭，一个因为饭量挺大，二个也为了节省时间，少跑一趟，所以盛饭总是习惯堆得高高的。但家属们就不喜欢装得这么满，会没地方放菜，吃不惯还容易掉米粒。
　　李蔚和陆建舟林云星两口子在一块吃饭次数挺多了，他还记得团长每次会盛满，而嫂子一次只会盛个大半碗。她的饭量也就是一平碗，没吃饱更喜欢多喝一碗米汤。
　　所以这些饭菜应该是嫂子给团长准备的。
　　这些疑点，本来陆建舟是该发现的。
　　但林云星的突然死亡给他带来了太大的打击，他根本就没来得及探索这些疑点。
　　而林云星，怕的就是自己突然死去，会让陆建舟承受不了，所以有意识地留下了一些自己未死的痕迹。
　　她太了解陆建舟了，只要有那么隐隐一丝猜测，陆建舟肯定就会振作起来。
　　哪怕此生他们再不得相见，为了孩子，也为了他军人的使命，陆建舟依然会好好地生活下去。
　　把希望寄托到来世。
　　就像当时的她一样。
　　只是林云星决计想不到，她在陆建舟心里的重要程度远高于她的认知。
　　只一个事实，就击中了陆建舟的死穴。
　　她辛苦留下的疑点，若不是李蔚的到来，不知道何时才会被发现。
　　李蔚跑出了厨房，走回到房间。
　　“团长，嫂子知道你今晚会回来。”
　　陆建舟没什么反应，倒是张佳生，回过头来，愣愣地看着李蔚。
　　“李蔚，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发觉到一些很不对劲的地方，嫂子似乎一开始就知道团长身体会康复，还会在今晚回到家中。”这一切，莫非是嫂子安排的？
　　李蔚不像张佳生，他心思更细，而且和林云星一起执行过不止一次任务。他知道林云星的身上隐藏着一个非常重大又厉害的秘密，在两次至关重要的任务中都成为了关键的钥匙，帮助他们完成了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而且，她也知道自己会死。”李蔚有些沉重地开口道。
　　坐在地上的陆建舟身体僵了一下，终于有了反应。
　　他缓缓地、缓缓地抬起头，凝注着李蔚，眼里布满着血丝，还有隐约的泪花。
　　坚强的男人流血不流泪，只因未到伤心处。
　　团长终于对外界有了反应。
　　李蔚连忙将自己的发现，告诉给了陆建舟。
　　陆建舟何其的聪明，思维又是怎样的敏锐，他刚说出疑点，不用做任何分析，陆建舟就听出了关键的地方。
　　陆建舟忽然从地上爬了起来，跌跌撞撞地走出房间，然后拉开门跑入了夜色中。
　　“团长！”张佳生连忙追了上去，跑了两步，又停下来转身面向李蔚，“李蔚，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意思，但你说的这些对团长有什么意义？”
　　是啊，有什么意义？
　　人已经不在了。
　　但有些事情发现了又如何能不说，那可能是嫂子最后留给团长的讯息。
　　她印象中的嫂子，不会去做一些无意义的事情，这些讯息既然留下来了就肯定有她的用意。
　　团长这一次太不像他了，若非如此，也不需要他来提醒他这些。
　　李蔚和张佳生追着陆建舟而去，对方身体固然虚弱了许多，但速度还真是让两人惊叹。快到团门口才终于追上了陆建舟，而陆建舟一声不吭，拍响了警卫室的门。
　　“呃，团长！”警卫室值班员也没想到，这么晚了团长忽然来查岗，连忙敬礼。
　　“我妻……”陆建舟刚想开口，就发现嗓子已经沙哑得发不出声了。“我妻子……今天有没有上这儿来？”
　　陆建舟很用力地才说出了这句话。
　　“嫂子？有，有的，嫂子今天一共来了两次。一次天还没亮的时候就来了，还有一次是中午。”
　　“把把单子给给我看一下。”陆建舟喉咙又哑人又急，其他人何曾见过他们团长这般模样，尤其是张佳生，将鼻腔涌起的那股涩意给硬生生压了下去。


第五百九十七章　笑颜依旧
　　值班员找出记录本，往前翻了一页，林云星两次邮寄的物品就都记录在册了。
　　在路虎团，里面的人要往外寄东西，都是得经过详细检查或备注的。
　　凌晨五点多钟，林云星寄了一封信件，收件人是胡青。
　　然后是中午十二点四十分，寄了一个大包裹。其物品有药品、棉衣、鞋底，银钱。
　　陆建舟每看一样，心里的猜测就越发确切。
　　等终于看完，陆建舟将记录本放回桌上，转身再一次走入了夜色中。
　　那背影看着有一种说不出的萧瑟。
　　“团长……”张佳生想喊住他，也想劝他想开点，可却不知道如何去说。
　　他该说什么，团长才会听？
　　“你们回去吧。”等走到岔路口时，陆建舟回头对二人道。“明天还有训练，别迟到了。”
　　嗓音沙哑得听都听不清，但陆建舟的眼神却不容违抗。
　　然后一个人走入了那间不再有温暖灯火和温柔目光的房间。
　　“怎么办，李蔚，我好担心团长。”张佳生站在原地没敢再追上去，却也不敢就这样走。
　　李蔚也在沉默。
　　他平时自认很了解团长，对他内心的强大也是深信不疑。
　　但这次的事情却让李蔚有些把不准了。
　　他猜不到团长是怎么想的，又是否收到了嫂子留给他的讯息。
　　那讯息又是什么？
　　但最终，李蔚却只说了一句话。
　　“相信他吧，他是团长。”
　　张佳生张了张嘴，不等他再开口，李蔚就拖着他的后衣领走了。
　　“你干嘛？”
　　“回去休息。”
　　“那你干嘛要这样拖着我？”他有脚会走好不好。
　　李蔚翻个白眼。
　　张佳生这个人，看似没心没肺又爱闹腾，其实最重感情和义气。团长和嫂子出事后，在训练中他脾气暴躁了许多，没人的时候动不动就红眼。刚刚团长那样，他都偷偷抹几回泪，眼睛红得快跟兔子差不多了。
　　再不把他拖走，今晚上怕是耗在外面了。
　　但这话又不能跟张佳生说，以李蔚对他的了解，这些话只会让他炸毛，然后强辩着说自己没有。
　　团长现在的情况，只能靠他自己走出来。
　　他们留在那里，也帮不了他，还会让他觉得负担。
　　而只要有他们在，团长甚至想好好释放一场都不能。
　　“啊！李蔚，医疗队还等着团长去做检查呢。”张佳生忽然想起一件事来。
　　“……”
　　“你不要告诉我你也忘了！”
　　“像刚才那种情况，也很难会想到这件事吧。”
　　“算了算了，团长那情况，也不可能去做什么检查了。我待会儿跟张医生他们说一声，让他们晚上早点休息别等了。”
　　“嗯。”
　　两人继续往前走，但刚走两步张佳生又停了下来。
　　“这次又怎么了？”
　　“嫂子……”
　　李蔚睁大了眼睛。
　　林云星逝世的消息，目前还没有惊动任何人。而他们居然也就这样走了，没有帮团长一起料理嫂子的身后事。
　　三个人全都没想到这一出。
　　或许是太突然了，又或许是陆建舟的反应让他们害怕了，心思尽放在怎么劝抚团长上。不知不觉中他们忘记了林云星已经死去，以为只要等明天天亮，又能看见她微笑着和他们招呼。
　　“等明天吧。”让团长和嫂子再呆会儿。
　　张佳生点点头，团长那样子，肯定也不许别人将嫂子带离他身旁。
　　也许等明日起来，团长情绪就会好些了。
　　回到家的陆建舟，刚关上门，整个人就从门后滑坐到了地上。
　　客厅没有点灯，他就任由自己坐在黑暗中。
　　云星，你想告诉我什么？
　　告诉我你没有死，你只是回到了你原来的地方？
　　陆建舟在听到李蔚说林云星知道自己会死后，脑袋里就已经有了种种猜测了。
　　他本来没有半点痊愈的希望，但小半日间就已经从那栋楼里走出来了。
　　超越常人认知的力量，让陆建舟只能想到林云星借助了空间的力量让他恢复。
　　而据他所知，空间之前就已经关闭了。
　　听云星说，维持空间运转需要能量。而这些能量生成有一定规律在，她隐约能掌握一些，却不知道具体如何操作，她也不想去探寻这个问题，顺其自然便好。
　　让一个垂死之人恢复健康，要消耗的能量或者说付出的代价那是不可想象的。
　　林云星的离世，有一刻让陆建舟以为林云星用自己的命换了他的命。
　　这个事实，陆建舟绝不能接受。他宁愿自己死，也绝不允许林云星有闪失。
　　但这件事，林云星自己会不知道吗？
　　如果真的是以命换命，她又为何隐晦地留下这些讯息？恐怕会想方设法隐藏这件事吧？
　　陆建舟的心中燃起了一丝微小的希望。
　　云星告诉过他，她来自另一个地方，身体长相都和这儿的一样，名字也是林云星。
　　那他能不能这样想，云星没有死，她只是回到她原来的身体去了……
　　那她，还会回来吗？
　　陆建舟闭上了眼睛。
　　其实他心里隐隐有一种感觉，林云星不会回来了。
　　她安排好了一切，也做了最后能做的，却没和任何人说一句她要离开的事情。那只能是因为她不能说，而且这一去就再也无法回来了。
　　他想到了今天下午在那栋楼外，听到林云星的催眠小调，还有她轻柔地哄孩子的声音，是那么的宁静和美好。
　　却没想到，那是林云星和他最后的告别。
　　陆建舟从地上爬了起来，点燃了灯，去了厨房，将炖在锅里此时早已凉透的一碗饭两碗菜都端了出来。
　　他坐在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