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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完，她就埋头开吃。

　　　　话都叫她说尽了，梅德馨无奈地看着她的头顶，慢悠悠将一块滋味十足的土豆吃进嘴里，不急不慢地嚼着。

　　　　不出她所料，哪怕今儿地饭菜格外香些，小孙女的吃相依然秀气好看，一点不像是村子里养大的孩子。

　　　　“香香啊。”

　　　　“嗯？”

　　　　安香抬头，眼疾手快地将菜碗里粘着一点肉芝的土豆夹到梅德馨碗里。

　　　　梅德馨盯着那块加料的土豆，半晌无语。

　　　　“太婆，别光看不吃啊，看能看饱了？”

　　　　安香留意到她的反常，强压着心底升起的不安，含笑催她吃饭。

　　　　太婆最近精力不济，常常坐着坐着就发呆，好久回不过神来，安香实在有些担心，想要在家陪着她，惹来梅德馨一顿骂，赶她上幼儿园。

　　　　“太婆，今儿幼儿园里可有意思啦，老师教我们唱歌，明明学第二句就忘第一句，学完全忘啦。老师说他是黑瞎子掰苞米，掰一个扔一个。大家都笑。太婆，黑瞎子掰苞米为什么是掰一个扔一个啊？它帮人干活吗？苞米是什么米？”

　　　　安香叭叭问出一串问题，仰着一张如假包换的萝莉脸，无耻地卖萌扮天真，那张无邪的笑脸下，掩饰的是一颗忧伤焦虑的心。

　　　　“傻孩子，苞米就是玉米，黑瞎子就是黑熊。秋天庄稼快熟了，它就来偷玉米吃。可它脑子不好使，掰一根夹在胳膊底下，又贪心不足地去掰第二根，还往胳肢窝里边夹，第一根可不就掉了嘛。”

　　　　安香受教地点头。

　　　　“就像明明一样，学一句忘一句！”安香咯咯笑，捏着筷子拍巴掌。果然，太婆最爱看她这样开心的模样，脸上皱纹都舒展一些。

　　　　“别笑话明明，他又不是故意的，就是学得慢点。黑瞎子可不一样，那是又贪心又笨，先逮着一个玉米吃了再说啊，吃到肚子里的才是自己的。”

　　　　安香弯起眼笑，啊呜一口咬下半块香软的土豆。

　　　　“吃到肚子里的才是自己的。太婆光顾着说话，菜都要叫香香吃光啦！”

　第103章　劝说

　　　　“你个小人儿，哪天真能吃光这一大碗菜，太婆还就放心了。”

　　　　梅德馨知道小孙女儿是刻意哄着自己，心里又酸又甜，想起盘算几天的念头，又提起话茬。

　　　　“香香啊，眼瞅着你就要上学了，你只要能好好念下去，将来就能找着好工作。太婆想着，村里的小学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连个正经老师都没有，教不了什么好学问。”

　　　　“你是个能念书的，太婆不能耽误了你的前程，我跟你梅叔叔说好了，过了夏天，你还回部队上学去吧。就住他们家，学费生活费，太婆给出。”

　　　　梅德馨完全不是征询商量的口吻，只是通知她一声罢了。

　　　　安香放下筷子，长长睫毛垂着，厚重刘海流泻而下，将一张巴掌小脸儿遮挡大半。

　　　　“太婆怎么又说起这话来了？我哪也不去，我就守着太婆。”

　　　　安香稳定心绪，抬起一双笑眼，笑微微抢着开口。

　　　　“太婆，咱们不都说好了吗，我在家自己学习就行。要不是太婆非叫我去幼儿园里跟小朋友一起玩，我连这三年幼儿园都不想去。”

　　　　“太婆不总说吗，我这聪明劲儿随我爹，他就是自己一个人在家里自学成材，我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至少也能学一个高中毕业。”

　　　　安香想着记忆里只剩下一个名字的无缘爸妈，半点不后悔将大半记忆全转化为灵泉，给了太婆续命。

　　　　活着的人更重要，她只恨自己没有延年益寿的仙方，不能长久的留下太婆陪她。

　　　　“天天坐在教室里面听老师念经，念的我头疼瞌睡，还不如叫我下地拔拔草，给庄稼浇浇水，回家喂喂鸡，陪着太婆说会儿话呢。”

　　　　安香瞧着太婆脸色不虞，心知依照太婆端方的性子肯定受不了这些不合常规的懈怠之语。怕她生气劳神，安香忙又赶着开口描补。

　　　　“太婆还记着我说过的部队大院那个神童吧？人家三年前就从二年级直接跳级上初中，今年都该初中毕业了，所有人都夸他聪明，拿他当榜样，说明这是件好事儿，能省出多少时间工作挣钱呀，工龄都比别人长，以后退休金拿得多！”

　　　　“太婆天天跟外人夸我爹聪明，说我比我爹更能耐，我总不能叫外婆丢了面子是吧？跳级我也能，灵芝他们的课本我都看过了，我全能看懂，没问题的。”

　　　　“再说我现在已经六岁了，家里地里的活都能干一点，不用像三年前外婆不放心，非要把我放到幼儿园里，让老师看着。太婆，我不想浪费时间去学那些简单的我全会的东西，还要交钱，那不是浪费吗。还要住到别人家，看人家脸色过日子。”

　　　　安香看着梅德馨松动的脸色，再接再厉地加把火。

　　　　“香香会想太婆，想得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天天就想跑回家看太婆。部队那么远，要是香香跑丢了，叫人贩子拐走卖掉怎么办？太婆就再也见不到香香了！”

　　　　安香瘪嘴，泫然欲泣地看着梅德馨。

　　　　梅德馨手里筷子啪嗒掉在地上，她顾不上捡，心疼地一把捞起过小孙女，紧紧搂在怀里。

　　　　“香香不怕，香香就跟太婆在家，咱哪也不去！”

　第104章　安香的小花招

　　　　安香扑在太婆怀里，很是哭了两鼻子，将内心的惶恐不安发泄一点，闻着太婆熟悉的体息，情绪很快平稳下来。

　　　　她不敢引动梅德馨伤怀，赶忙抹抹眼泪，收拾好情绪，笑靥如花地逗老人家开怀，陪着她多吃了几口饭。

　　　　“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太婆不能偷懒，快去走步。碗我来收拾。”

　　　　安香一边赶人，一边手脚利索地收拾饭桌洗涮碗筷。

　　　　梅德馨本来自觉不中用了，打算将小孙女托付给梅冬生，可晚上听小孙女又哭又哄地吓唬一回，又转过念头来。

　　　　梅德馨七十多岁的老人，一辈子大风大浪见识过不少，不会轻易被几句话唬住。

　　　　她是太了解安香的性子了。

　　　　那么小小一点儿的人，不知道哪来那么硬的主意，认定什么就是什么，别人怎么劝都没用。

　　　　她说会想家，会偷偷跑回来看自己，梅德馨是半点不怀疑。

　　　　这三年幼儿园上得啥样，没人比梅德馨更清楚。安香那孩子是变着花样地耍赖不去上学，什么头疼脑热浑身没劲肚子疼的借口全都使出来，就想赖在她边上，哪怕什么活儿都帮不上忙，也要屁颠屁颠地跟着她半步不离的。

　　　　陈枫说，这孩子是心里头有病，小时候被丢怕了，才总想看着她，长大了慢慢就会好。

　　　　她也以为安香长大了，现在毛病也该好了，再说了，她也不能陪着孩子一辈子不是？早早送她去梅冬生家里住着，早点习惯着。

　　　　可现在看来，这孩子毛病哪好了，分明是更严重了。这二年肯老实去幼儿园，肯定不是奔着上课去，那一肚子小心眼贼着呢。

　　　　梅德馨想起才揍过安香一顿，心里头还有些揪着疼。小树不修，长歪了不得了，她再不忍心也得狠下心来教育。

　　　　“你不会又想赶太婆出去，背着我搞什么玩意儿吧？”

　　　　安香屁股一麻，脸上笑容也跟着僵起来。

　　　　“哪儿能呢太婆，我都说过不q跟人家打牌赌东西了，说话算话！外婆快出去走步锻炼身体，顺便跟人家聊聊天，我就在家写作业，趁天亮！”

　　　　梅德馨满意地笑笑，被她推着往外走。

　　　　“写作业不许糊弄啊。就算你都会了，多学学总不是坏事。你要是写马虎了，以后都养成马虎的毛病，就毁了。”

　　　　梅德馨不放心地唠叨，安香耳朵都快听起茧子了。

　　　　“知道知道，太婆放心，学习是正事，我不会马虎偷懒的。”

　　　　梅德馨得到小孙女的保证，也不多说，当真出了院子慢悠悠地溜达走步去了。

　　　　香香还小，离不开她，那她就再多挣两年命，再看着孩子两年。九十九不敢想，能多活一天都是好的。赶明儿，跟香香学着打拳。

　　　　安香看着太婆出门，把院门轻轻闩上，回去利索地收拾好厨房，拿干净抹布把饭桌擦了又擦，拿过书包，坐在小板凳上开始写作业。

　　　　安香左右开弓，一心二用，一目十行，运笔如飞，一行行拼音生字跃然纸上，不到十分钟工夫，已经写完两页，书本合上，封面上赫然写着三年级语文，段飞羽。

　第105章　隔行如隔山

　　　　夕阳透过糊着半边报纸的小玻璃窗户，折射满屋子橘红亮彩，将简陋的灶房装饰得华美堂皇。

　　　　地上饭桌旁端正坐着的小小人儿，头顶俏皮的双角辫染上一层暖暖的晕光，静静地垂落脑袋两侧。厚密的刘海儿掩在阴影里，黑得发沉，遮挡着一双出色的眸子，偶尔被长而浓密的睫毛搔动着，泛起浅浅涟漪，死水微澜般起了丝生动，能窥见半点黑白分明的眼珠。

　　　　傍晚的风调皮地钻过报纸缝隙，将风干后失去浆糊粘性的报纸掀得更开，为即将到来的盛夏预备更多清凉。

　　　　微风拂过安香额前垂泻的刘海，露出她那双沉静又机灵的明眸。

　　　　安香脖颈不动，一双比普通人大上一圈的眼睛往课本上瞥一眼，像照相机一样把要求抄写的内容印下，手里铅笔毫无停顿地将看过的内容搬到本子上。

　　　　安香一直不太肯写字。

　　　　一是纸笔太费钱，她不想给家里加重负担。

　　　　二来呢也是因为担心她的字。

　　　　怎么说她也写过二十年的字，潜移默化的写字习惯深邃入骨，不会因为换了个新身体，就彻底消失。

　　　　幸好这小身体在郭家饱受虐待，连拿笔的力气都没有。她练了足足大半年，字才隐约有了模样，跟初学写字的孩子程度差不多。

　　　　但她依旧不放心。反正是从头练起，她干脆练起左手字来。太婆曾经诧异地问她，怎么不用右手写字，明明握筷子吃饭是用右手，不像左撇子。

　　　　安香只笑眯眯不说话。

　　　　狡兔三窟，多一手准备总没错，想做坏事的时候，也更安全些。

　　　　无心插柳柳成荫，曾经心血来潮练的左手字，如今就派上用场，写起作业来那叫一个快！

　　　　安香并不想太出格。因为她早发觉自己重生暴露大量马脚，已经多到叫她难以招架弥补的程度。

　　　　幸亏有唐明哲那只真正的妖孽帮忙拉仇恨，她这只蹩脚小虾米才险险从众人视线中顺利隐匿，夹着尾巴在小山村窝了三年。现在没人再记着她当初的出格吧？

　　　　不能怪安香低调，而是安香认认真真深刻自省过。

　　　　她并未因为重生而变得焕然一新，她骨子里还是那个普普通通的安香，智商没有变高，情商受到刺激，是高是低还不好说。

　　　　总之，她没有变成天才，没有人见人爱的主角光环。唯一的金手指灵泉，成本也极其昂贵，全用在太婆身上续命都嫌不够。

　　　　她没有预知能力，不懂各种专业知识，搞不来发明创造，做不出农药化肥，弄不来高产良种，她连地都不会种！就连书本上曾经背过的养种结合的综合立体体系，她都忘记得差不多，连确切的名称都记不起！大棚蔬菜容易吧？真正动起手来，她才傻眼地发现，到处是难题！

　　　　大棚怎么架设，菜地怎么划分，什么菜畅销，菜种去哪买，哪些菜可以种在一起，怎么种植，怎么控制温度湿度，她一无所知！

　　　　面对太婆默默无声的全力支持，听着村里人当面背后的劝阻嘲笑，安香躲起来狠狠哭一场，把搭建得不伦不类的克难大棚拆掉，连夜抢着补种上粮食。

　　　　但是因为耽误了农时，导致粮食减产，那年她们吃了大半年的野菜谷糠。

　第106章　骨感现实

　　　　往事不堪回首。

　　　　安香吸取教训，消停下来，老老实实承认自己眼高手低，不再试图指手画脚当家作主，做一夜暴富的美梦。

　　　　太婆却还温和鼓励她，叫她不要怕说话，有主意尽管提，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

　　　　太婆的话一如既往得质朴无华，却湿润了安香的眼。

　　　　土地是农家人的命根子，太婆却由着她的性子乱来，这是多么沉重的爱！

　　　　幸好她不是真正的小孩子，否则难保不被太婆溺爱成一个小纨绔。

　　　　安香沉下心，认认真真想以后的生活。

　　　　她所熟悉的一切，都是以后快捷的城市生活。哪怕她只是个打工的，但也有信心过上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温饱生活。

　　　　可前提是她得先长大。

　　　　现在她一穷二白，手无缚鸡之力，农事上面一窍不通，只能安安分分依附太婆生活。

　　　　只要她能攒下钱，就可以带着太婆去城市里租房子住，她必将如鱼得水，一朝化龙！

　　　　别的不说，摆个快餐摊子，每天就能挣回吃喝钱吧？聚沙成塔，凭她打过那么多年零工的经验，慢慢起步，挣个学费不难吧？等她毕业找份工作，勤快点，买上房，就可以给太婆养老了。

　　　　安香有了底气，也开始着手攒钱。

　　　　村里人家家户户情况都差不多，能吃饱算不错，想吃好只能等过年。

　　　　安香绞尽脑汁，想要照搬曾经看过的穿越小说的桥段，来个抄袭之类的弄笔创业资金。可现实又给她当头一棒，将她发昏的脑袋打醒。

　　　　她想给报社投稿，可惜借不来纸笔，更没钱买一分钱的信封还有八分钱的邮票！

　　　　镇上邮局离那么远，邮递员几个月不往他们村子来一趟，她想寄信需要跋山涉水，难于上青天。

　　　　她心血来潮的时候，曾经有意无意在幼儿园老师面前展露才情，结果叫她相当失望！

　　　　负责的幼儿园老师当晚来家访，委婉地请太婆加强对她的思想教育。

　　　　一辈子要强的太婆在老师面前低头哈腰，老脸涨得通红，一个劲儿给老师道歉，说叫老师费心了。

　　　　安香气得直掉泪，死死咬着牙根不吭声。

　　　　她明白一定是她的某些言行不合时宜，触动了老师敏感的神经，好心来提点太婆对她加强管理，省得惹祸。

　　　　可她翻来覆去地想，也想不出到底说了什么敏感字眼。

　　　　看着太婆混沌出神的眼神，安香只能挫败地放弃挣稿费这个诱人的想法。

　　　　她不是不明白浩劫刚过，人们心中创伤深藏，犹如惊弓之鸟，不敢多行一步。只是她没想到会惊惶成这样！还是说，她过于散漫自由的三观放在这会儿，变成讨人厌的非主流了？这个可能性更大一些。

　　　　拿捏不住尺度的安香歇心了，挣钱很要紧，但能花得安心更重要！

　　　　太婆年纪大了，她不要太婆跟着她忧心。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乡村生活十分乏味，安香憋不住动起脑筋，把纸牌倒腾出来。当然也是粗制滥造的，拿薄木片刻上墨字充数。

　　　　一副牌好多玩法，在村里掀起娱乐狂潮，深受村民喜爱。

　　　　安香有意无意提出加上彩头赌注，更加刺激了赌性坚强的村民，也为她赢回不少小东西。

　第107章　生财有道

　　　　愧疚难当的安香搜肠刮肚，绞尽脑汁想办法改善生活。

　　　　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太婆常吃她赢回来的一口稍微好点的吃食，听着她想出来五花八门的安抚借口，到底糊弄不住，确定来路不正，一气之下给了她一顿饱揍！

　　　　安香本性是有些骄傲倔强的，尤其是这种在她看来无伤大雅，甚至算得上依靠智慧换取的正当劳动成果，拿来孝敬长辈，凭什么要挨揍？！

　　　　可看看太婆白发苍苍，气得手都发颤的不好模样，她除了心惊之余顺从地认错苦劝又自罚，还能怎样！

　　　　气坏太婆不是她的本意！太婆的身体也撑不住这样强烈的气怒交加。

　　　　太婆做了一辈子农活的手，纵使衰老也不曾减弱一分力气，狠狠揍在她的小屁股上，痛得她眼泪飚飞，求饶也变得真切几分。

　　　　可她不抱怨。

　　　　因为早就哭干双眼的太婆同样老泪横流，边哭边训，苦心孤诣，令她动容！

　　　　谁说笑脸相对才是爱。有时候，来自父母的打骂也代表着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深沉的爱。

　　　　而这却是亲缘淡薄的安香眼馋了一辈子也盼不来的奢望！如今像个大馅饼一样，毫无预兆地砸到她头上！

　　　　安香抱着痛心失望的太婆撕心裂肺地哭，哽咽到语不成句，还要努力保证再也不耍牌赌东西了。

　　　　祖孙俩抱头痛哭一场，感情反而更深一层。

　　　　安香对梅德馨依恋更深，也更加坚定不顾一切为她改善身体，延年益寿的决心！

　　　　安香不相信誓言，可既然答应太婆不再耍牌赌彩，她也没打算食言。

　　　　办法总比困难多，大本事没有小聪明不少的安香很快又开发出另一条财路，代人写作业。

　　　　这是个冒险的项目，资金雄厚又能保守秘密的客户不好找。

　　　　安香用心考察筛选，慧眼如炬巧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