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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封瓷从前其实很少动手烹茶，他虽然极为重视细节之处，但也会将琐碎的事放开手来，由助手替他完成。
　　齐天业务很熟练，楚封瓷也用得顺心。
　　他将煮净的套杯拿出来，最大一层放在外面，林凡泡出的贡眉放在其中，热水浇灌在套杯中，将那杯贡茶浸入了二分之一。
　　然后架在酒精炉上，以茶碟悬于上方，上下浮动，慢慢引着水汽，很快便在白瓷的茶碟上凝出一颗颗棕色的水珠。
　　楚封瓷明明看不见，却精确的手指微动，茶碟倾斜出一个角度，让那上面凝结的棕色水珠落在套杯中。像墨迹那般瞬时蔓延开来，透明的水体变成淡淡的棕黄。
　　雾气蒸发的愈多，稀薄的烟雾缭绕，空气中慢慢染上一股极为浓郁的茶香，几乎每个闻到的人都要为之心醉。
　　“山泉水，石隙水。”在弥漫的烟雾中，齐天的视线有些受到影响，楚封瓷却依旧很稳，没有半分慌乱。
　　齐天先将山泉水递过去了，又找了片刻才翻出一玉瓶的石隙水，焦急的轻唤一声：“找到了。”
　　没等他有所动作，楚封瓷却先一步将玉瓶取走了，两指夹住高颈处，凑到唇边咬掉了封盖，高悬而下，水流击在了贡眉茶杯左侧，分作两股细流。一股注入套杯浑浊茶水中，一股注入接近半干涸的贡眉中，冲泡的那略显沉闷的绿色茶叶，立马变得鲜亮起来。
　　楚封瓷手指很灵活，他还夹着另一个玉瓶，里面是山泉水，此时也如法炮制，又略有不同，水流击在了贡眉茶杯右侧。
　　又调整着酒精炉的位置，使里面的贡眉茶从任一角度得到润泽，却不断在滚烫热气中蒸发凝结。
　　——几乎像真正的表演一样，极具美感，又那么遥不可及。
　　最后，茶托而起，清冽的清泉流进杯中，贡眉茶汤透着一股清亮的黄色，与沉稳的璧色融洽结合，楚封瓷将脱胎换骨的新茶放置在石桌之上。
　　这一系列动作看着繁复，实则用了十几分钟罢了，楚封瓷举重若轻，齐天倒是累得不轻。
　　然而当他闻到那股馥郁的茶香，便什么疲累也忘了。齐天甚至惊奇，极品好茶的诞生只要片刻，未免太匪夷所思了。
　　这股香气和林凡所泡的贡眉是不同的，林凡所烹的茶香，让人觉得清甜无比，仿如流淌自自然深处，但要问是什么茶，恐怕没几人答得出来。
　　楚封瓷所烹的茶香，却有一种厚重之感，一种苦涩在舌尖迸溅却返出一股甘甜的朦胧。
　　就像它由千年的历史积淀而成，是时间发酵的韵味，也是贡眉茶形意所在。其中淳朴、厚重、沉郁的特色，无人能抵。
　　也是此时，林凡终于明白，自己的茶和真正的“贡眉”，差距在那里。
　　当凯尔闻到那股茶香时，早已经激动的难以自抑。多年未经受好茶调理暗伤与心性，他已是强弩之末，现在又如何忍得住？
　　却没等他碰到，那茶已经被林凡夺去了。
　　林凡只是个普通人，不像虚操师那般皮糙肉厚。此刻却像感受不到烫度般，神情如出窍的木偶，木然饮了一口茶。
　　滚烫的茶烫的满舌起泡，林凡还想说不好，却已经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现实如此冷漠而残酷。
　　口中浓郁的茶香，是属于贡眉的，而不是属于灵泉的。茶叶的每一分精华，都酣然散发出来，带着沉重的底蕴。可以说，楚封瓷让这杯茶，起死回生了。
　　林凡的眼泪滚下，为什么自己如此努力，为什么好不容易受了天道眷顾，却还是被人打落云端践踏成了泥？
　　哪怕他再巧舌如簧，也辩不出手上这杯茶哪怕一分的差错。
　　林悦已经被吓住了，她不懂茶道，却也清楚那个小孩泡出的贡眉极为香醇，哥哥一番比较下黯然失色。
　　而在平民中势不可挡，被誉为寒门贵子，天赋非凡的哥哥居然输了。
　　她也害怕回到以前人人看不起的时候，更怕虚操师凯尔毫不犹豫的离开并不是战无不胜的他们，去保护那个小孩。便挤到林凡身前，哭丧着说：“哥哥，哥哥你想想办法，我们现在怎么办……凯尔他看上去有点奇怪，他是不是……”
　　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现在的林凡看上去太奇怪了。
　　他诡异的盯着林悦，面上的表情一言难尽，眼神锁定了林悦娇俏的脸庞，唇边浮起一丝虚浮的笑意。
　　如果不是这个妹妹。
　　如果不是她口无遮拦得罪了那些世家子弟。
　　如果不是她吹嘘自己的哥哥茶道天才激起别人的怒意。
　　如果不是她怂恿自己比赛让自己骑虎难下……
　　林凡已经神志不清，极需要一个发泄口将积压的负面情绪都宣泄出去，要不然他迟早会崩溃。
　　靠外物获得的自信与才华，原本就是岌岌可危的城墙，一推便塌。
　　林凡的城墙已经塌了。
　　他手上的热茶一掀，尽数泼在了林悦脸上。
　　林悦毫无防备，滚烫的热水甚至泼进眼珠里，脸上被飞溅的茶液迅速烫起水泡。
　　“啊啊啊啊——！！”
　　她惨叫起来。
　　齐天还在拿手帕给楚封瓷擦手，看到这一幕，也是目呲尽裂，把手帕一甩：“愣着干嘛！快救茶！”
　　护卫：“……”
　　有人怯怯说：“齐少，茶来不及救了，要不要先救人。”
　　齐天想到那杯极品茶还没来得及尝就被糟蹋了，顿时面目扭曲，道：“别了，当他们那边养的虚操师是死的。”
　　楚封瓷皱了皱眉，也听见那凄厉的惨叫了，问：“茶给泼了？”
　　齐天怕他难过，含糊的说句：“嗯。”
　　“那温度有点高，烫了要留印子的。”楚封瓷将茶具简单整理一下，道：“让他们有些分寸。”
　　依楚封瓷如此冷硬的心性，能出口制约，已经是难得的好心了。


第40章　狩猎目标
　　齐天这才招了招手，让旁边的护卫上前将那对兄妹架住。
　　不过转面又变了个脸色，暗暗做着口型，齐天表情说不出的阴沉：“只出声，别出力。”
　　护卫心领神会。
　　其实也是轮不到他们这些护卫动手的，凯尔愣怔一会，终于缓过神来，冲上去一把桎住林凡的手臂，将他牢牢锁住：“林你疯了吗！”
　　林悦痛哭出声，场面一时有些混乱。其实那滚烫热茶造成的伤害并不严重，虽说疼了些，但用治疗仪略加调养就好，左右不过几分钟。
　　但是给林悦的精神冲击实在太大了，现在的林凡让她想起很多年前，那个麻木、懦弱，给自己丢脸的哥哥。
　　就好像他们还在那个逼仄的小屋里，肮脏繁重的生存压力消磨着她的青春和美貌，压塌她年轻的脊梁。
　　……不，现在更糟糕。林凡精神已经不正常了，他双目通红的瞪着林悦，唇边挂着诡异满足的微笑，似乎要将她抽皮扒筋般可怖。
　　凯尔也焦头烂额，他印象中的林凡，自信阳光、待人温和，尤其是茶道一路上天赋非凡，正可谓是未发掘的璞玉，却被他给捡到了。
　　但是现在突然有人来告诉他，你捡到的璞玉并没有你想象中珍贵。它甚至不是一块璞玉，而是表皮上蹭了点玉面的顽石。
　　这种落差，是常人难以接受的。凯尔稳定了一会心绪，发现怀中林凡的挣扎渐渐弱下来，松了一口气。
　　——突然，他皱起眉，想到了什么，低声说：“林，快道歉。”
　　林凡突然僵住了，柔软具有韧性的皮肤变得奇怪的僵直，他似乎想要转身看着凯尔，却只是四肢微微颤动，诡异的绷直了。
　　凯尔有点焦急：“你忘了吗？事前你和那个少爷打赌时说了，谁输了谁就要道歉……”说到这里，凯尔可疑的停顿了一下，喉结滚动，还是接着说了：“……正好也和那个茶道师讨教一下，对你的修行也有益。”
　　林凡：“……”
　　他的神情变得很奇怪。
　　仿佛第一次看见凯尔般，仔细的打量着他，眼里酿出猩红的血丝，从喉底压出干涸的一声“嗬——”
　　“真可怜。”他喃喃着：“那样的人可看不上你。”
　　凯尔的脸带上了一丝阴郁，那是他恼怒的表现：“你在胡说些什么？”
　　林凡却已经挣开他了，几个踏步，步伐大的像是随时会扭了脚，看上去甚至有几分可笑。
　　“抱歉。”他深深的向着齐天鞠下了腰，眼神空洞，仿佛那一片什么也没有。
　　然后又向着楚封瓷笑了一下，眼里蒙上了灰暗的阴霾，将扭曲和叫嚣都压下去了：“今后再见。”
　　楚封瓷：“……我看不见。”
　　林凡：“……这不是重点，我……”
　　他还没说完，就被齐天打断了。那娇纵的小少爷直接笑眯眯的缠到楚封瓷面前，一张大脸挡住了林凡的全部视线，语气浮夸的吓人：“大神大神，你看不见啊，我好心疼你的。现在社会可乱了，你长这么好看一个人独行多危险，不如和我一起，我们还能谈人生谈茶道谈花道谈酒道谈晒月亮……”
　　楚封瓷比他矮上很多，因此齐天是半弓着腿，像扎马步似得蹲到他眼前，姿态豪迈的让人没眼看。
　　齐天眼神如丝，吐气如兰，魅惑的语气犹如远古神话中靠歌声使巨船触礁的鲛人。
　　“啪。”楚封瓷面无表情，一只修长的手指打在齐天额头上，慢慢将他的脸推移到一边。
　　齐天鼓着脸颊，无辜的眨了眨眼。
　　等那股温热的气息离自己远了点，楚封瓷总算满意了，果断回绝道：“我不是一人。”
　　“嗯？”齐天耳朵都竖起来了。“和你一起的亲人还是朋友？”
　　楚封瓷扯起一个十分云淡风轻的笑容，睫毛轻颤，唇角抿起，简直无声胜有声。
　　总结起来就一句话：干你何事？
　　齐天脑子缺的弦终于续起来了，福至心灵的意识到不是谁都喜欢被查户口的，尤其是大神这种一看就特别有安全意识的人。
　　于是他欣然转了话题，“时下正是人贩子成熟的季节……”
　　楚封瓷：“……”
　　“估计他们也要出来晃悠了，大神虽不必忌惮那些人渣，但是应对起来也烦心。不如和我一起去前面的咖啡店坐坐，喝杯冰沁果汁，看个电影，吃顿饭，约个会……咳咳，约个时间讨论茶道。”齐天一边说，一边还拉着人家手腕，动手动脚的。
　　楚封瓷想起那让人一去不返的冰沁果汁，也有几分无语，特别温和的反驳道：“嗯。你现在的行为就挺像刚成熟的人贩子。”
　　齐天：←_←
　　他蹭到楚封瓷耳边，看似非常亲密的耳语，实则还隔了一段距离，说的也不是什么占便宜的话，而是满含警惕的一句：“大神，那个虚操师看你的眼神不对，别让他纠缠上了。”
　　楚封瓷轻轻笑出声，仿佛刚刚齐天说了个什么趣事。略加思索，便懒洋洋应了一声：“好。”
　　那凯尔确实让他不舒服。
　　这话就是答应了。
　　齐天心下一定，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与暗喜。
　　对凯尔这人，齐天原本还是挺有好感，毕竟有实力的人值得别人的尊敬。
　　可是他狭窄的心胸一显示出来，再加上对楚封瓷眼神那叫一个心术不正，齐天顿时就厌恶感成倍往上翻。偏偏他自身是个身娇体弱的茶道师，带出来的人也只是随身服侍的。
　　茶师协会管辖下无人敢对茶道师下手，但被赖上了占个便宜，事后疯狂跟踪骚。扰也是有的，偏偏那人还觉得自己好似魅力四射，一副“烈女怕缠郎”无耻之尤的模样。
　　齐天怕楚封瓷也被这么对待，一边虚揽着他走向人多的地方，一边巧妙的挡住凯尔火热的目光，笑嘻嘻问着问题，仿若完全没有注意到凯尔的异常般。
　　被冷落多时的林凡一脸嘲讽的看着凯尔，对那充满强占欲的目光简直要反胃了。
　　以前凯尔用这样的目光看着他，他也心乱如麻，轻易被其俘获。现在想想也是鬼迷心窍了，那看得不过是他能带来的利益，与他这个人无关。
　　扯上哭唧唧的林悦，林凡的动作十分粗暴，那脸上还带着宣泄的快/感。
　　他还有灵泉，只要擅加利用，在茶师大赛上争得一席之地，未来不见得糟糕。最好能踢掉凯尔这个人渣，虚操师再有前途，他也不能忍受这样一个知道他黑历史，时刻会背叛他的人。
　　那边三人已经离心。
　　这边却是相处融洽，齐天带着一大堆狗腿子相簇而去，小心翼翼的合着楚封瓷说话。
　　“大神大神……你看我这么叫也挺不好意思的，不如你把名讳告诉我，我保证不去调查你的信息。”
　　齐天信誓旦旦的打包票。
　　他背后的护卫长嘴一抽，齐家选继承人要不要通过智商测试的啊……
　　楚封瓷一弯唇角，觉得大神这称呼确实叫得怪了，只是说本名亦没有必要。所以想了个化名，便说了：“楚君。”
　　“哎呀。”齐天一拍大腿：“这名字好，楚雅君子，温润动人。且和我的名字对仗工整，平仄相符；实在是巧夺天工，天作之合……唔。”
　　楚封瓷轻轻侧了过头，额前黑色碎发拂动，眉如远山，唇如含脂。明明十分冷淡的表情却生出几分艳丽，但却惊得齐天不敢说话，把后面那两个词咕哝着咽下去了。
　　他还挺害怕楚封瓷生气的。
　　不过焉了片刻，齐天又来精神了：“楚君你也来参加温茗烹香的大赛？”其实齐天心中有些没底，毕竟楚封瓷茶技太好，让齐天有点没法想象其他的天之骄子们（包括他本人……）被凄惨虐打的场景。
　　“嗯。”楚封瓷点头。
　　“想不到楚君你还没满二百岁。”亲自听到，齐天还是有点惊讶，不禁感叹。
　　“我看起来很老？”楚封瓷挑眉。
　　齐天哪敢说是，连忙狗腿：“不是，看起来太年轻了，一百岁都没到的样子。”
　　真实年龄两世加起来没到三十的楚封瓷：“……”
　　因为星际大爆炸，各个星球的人们都有各自的生长规律和年龄差异，光看外表实在无法断定年龄。比如星际中还有某颗星球，外貌的表现是由“年老”成长至“年轻。”定格在少年的面容，实际却已垂垂老矣。
　　齐天孜孜不倦，追着楚封瓷求问，小心得试探着他的底线。
　　“家里住在那？”
　　“……”
　　“要不要交换下联系方式？”
　　“……”
　　“喜欢吃什么？辣口能不能接受？”
　　“……”
　　这等无聊的问题，齐天问得非常得劲。因为他不敢触碰到“家世如何”“师从何人”这样敏感的方面，在对方不主动介绍自己的情况下，追问这些实在太失礼了。
　　……呃，虽然追问联系方式什么也挺失礼的。但是不现在把人套牢了，今后一散，在茫茫人海中寻找接近对方，几乎是不可能的了。
　　很显然，也很不幸，凯尔也是这个想法。
　　他盯着一团人远去的背影，几乎掩盖不住炙热的目光。
　　他没有喝到楚封瓷泡得茶。却清晰的明白此人精通茶道，未来一定会登顶到他难以企及的高峰。
　　……何况面容俊美，身姿如玉，品尝起来味道一定不错。
　　趁着他现在还没有成为被茶师协会精心豢养起来的宝物，还是先下手为强。
　　凯尔眼底闪过一丝暗色，收起全身气息，将视力放得极远，悄然跟去。
　　林悦花容失色，此时她已经意识到林凡不再像以前一样惯着她了，更害怕凯尔走。看到他有离开的意思，几乎是极为惶然的扑了上去。
　　却被林凡狠狠拽住了手。
　　林悦从来没觉得林凡力气这么大过，捏得她骨头都疼了。也从没觉得林凡这么阴冷过，他盯着凯尔离开的方向，冷冷吐出一句：“让他去。”
　　让他追上楚封瓷。
　　就像毁了自己一样毁了他。


第41章　狩猎目标2
　　齐天是个很细心的人，他注意到楚封瓷可能是在那里等人后，就留了一个护卫下来，让他代为转告，对来人说一声自家少爷把楚少爷约走了。
　　却不想歪打正着，那护卫发来讯息说，凯尔和林凡兵分两路，凯尔似乎是向着少爷的方向跟来了。
　　走得很快，根本追不近人影。
　　因此凭借齐天的武力值，本是发现不了凯尔的。此时却是暗中留了个心眼，知道这人尾'随肯定是要追缠不休，心中厌烦的很。却也不敢走快，怕摔着楚封瓷了，所以一路向着人多地方凑，顺便介绍一下风俗人情之类。
　　这么一走，还真到了那家十分有名的百年老店……咳，主营果汁、甜点。
　　“楚君你喜欢什么样的果汁？”齐天笑得十分谄媚，将菜单上一溜饮品报了一遍，要不是穿着贵气长得也斯文，那利索劲真让人以为是负责点餐的侍应生。
　　因为家世原因。楚封瓷从小到大是被茶灌大的，对于果汁这种颜色鲜亮、口感甜腻的东西接触的较少，十分新奇，倒也没有排斥。
　　不过因为他自己身上没带钱，也不是习惯接受别人无偿给予的人，所以只是婉拒。
　　齐天心知很多茶道师为了保证味觉的敏感度，品味茶叶的神韵，一般不能吃味重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