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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人家属。
　　林洋快步走了过去；　“翔子哥。”
　　曹翔眼皮子晃了下；　“你来了啊。”
　　林洋一时口拙，说不出话来。
　　冬天黑得早，走廊里的灯已经全部打开了，黯淡的白色，在地面上镀了层冷冷的色调，长长的走廊向远处延伸，是更加窒息的惨白色，阴冷得没有半点温情。
　　旁边的那对噪音制造者起身走开了，林洋坐到了沙发上，紧挨着曹翔。
　　“晚上疼得连粥都喝不下了。”阴冷的空间中，曹翔突然说道。
　　林洋舔舔干涩的唇，嗓子像被胶带缠住了，还是说不出宽慰的话，他使劲张了张嘴，只能含糊地说了句话，“人老了，都会这样。”
　　走廊里不断有护士经过，来回小跑，脚步声踢踏，林洋听得心里烦躁。
　　晚上八点多钟，林洋的手机响了，是小顾，问他在哪儿，怎么还没回家。林洋看了眼曹翔，小声地说，“我在医院，有点事，没，还没吃。”
　　有些话不好当着他翔子哥的面说，挂掉电话，林洋就给他老公发了条微信——“小顾，翔子哥他爸情况不太好，今天不回去了，我在这儿陪陪他。”
　　顾烨然当即就回复了他——“我也过来。”
　　时间嘀嗒嘀嗒，一分一秒都变得很慢，处在那样的环境里，就连呼吸都得小心翼翼。
　　“我妈说她不过来了。”
　　林洋愣了会儿神，说，“路、路挺远的。”
　　曹翔扯了扯嘴角，没有再说话了。
　　曹叔叔的情况并没有好转，依然是处在昏迷状态，呼吸越来越弱，全靠呼吸机维持。林洋上厕所时，偷偷向里看了眼，床上的人全身插满管子，躺那儿一动不动，只有旁边的仪器在嘀嘀嘀的响。
　　林洋低垂着头，心情丧到极点，曹翔还是寡言不欢的状态。
　　大概九点钟左右，顾烨然拎了两盒盒饭过来了，林洋心里憋的那股闷劲可算有了可以倾诉的对象。
　　“你俩先吃饭吧。”小顾的影子罩在地面上。
　　林洋抬眼，抿住唇点点头，他又看向身旁的翔子哥，轻声说道，“哥，先吃饭吧。”
　　曹翔喑哑着声，应道，“谢谢。”
　　林洋饿坏了，捧着饭盒匆匆扒了几口饭，他翔子哥却没怎么动筷子。
　　静谧阴沉的氛围，没人张口说话。
　　将至半夜，曹叔叔醒了过来，嘴巴嗫嚅着想说话，却很困难，瘦骨嶙峋的手哆哆嗦嗦往外伸，曹翔握住了他爸的手。
　　“翔、翔。”他爸断断续续地说了两个字。
　　曹翔倾耳努力想要听清。
　　顾烨然见状，拉着林洋出了病房，坐回了原先的沙发。
　　“小顾，你说人老了，是不是都这么可怜啊？”
　　“可能吧。”
　　林洋缓缓靠向他老公，把头倚在他老公肩膀上，顾烨然顺势拥住他，“困吗？困就眯一会儿。”
　　“还好，你困吗？”
　　“我不困。”
　　“小顾，我想跟你说会儿话。”
　　“你说，我听着。”
　　“这个叔年轻的时候，不学好，经常在外面赌博，后来听我妈说，他好像欠了人家好几百万，还不上，就把房子给卖掉了，翔子哥他妈就跟他离婚，带着翔子哥走了。”
　　“你那翔子哥，人挺好的。”
　　“嗯，我要是他，我可能都不会理这个叔，”林洋倏地顿住了，又补了句，“但也说不准，人有时候挺容易动感情的……”
　　顾烨然拥紧了林洋，在他头发上轻蹭了两下。
　　为了缓和气氛，顾烨然把话题岔了开去，“我这个月的实习工资发了。”
　　“多少啊？”
　　“三千八。”
　　“这么多，攒起来给你自己当嫁妆。”
　　顾烨然失笑，“嫁妆？那你彩礼钱准备好了吗？”
　　“早就准备好了，啥时候操办婚礼啊？”
　　“就七月份吧。”
　　林洋直起腰身，看向顾烨然，“真的？”
　　顾烨然眼睛里含着笑，“你说呢。”
　　“好，我去给你们老顾家当倒插门。”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时间消磨得很快，后半夜扛不住困意，林洋趴在他老公腿上睡了过去，顾烨然脱下羽绒服给他盖上，自己则靠着沙发眯了会儿眼。
　　静悄悄的走廊里，就剩下他们两个人，好在暖气给得足，林洋睡得很死，在梦里还咂巴着嘴。
　　曹翔过意不去，轻手轻脚朝他俩走过去。
　　“带着洋子回去吧，今天麻烦你俩了。”
　　顾烨然微不可查地摇摇头，“没事，我们今天不回去了。”
　　曹翔贴墙而站，右手在扣着毛衣的衣角，“我实在是不知道该跟谁说，就把洋子喊了过来。”
　　“我理解的。”顾烨然说。
　　曹翔没有再说了，说了句“谢谢”，就回了病房。
　　凌晨五点十八分，曹叔叔的心电监测仪一直闪烁着红色报警灯，很快，就来了几个护士和医生，走廊里全是提提踏踏的小跑声，林洋迷糊间也醒了过来。
　　一阵慌乱，林洋问顾烨然，“是、是情况严重了吗？”
　　顾烨然阖上眼皮，点点头。
　　林洋起身站到了病房门口，曹叔叔的脸瘦得就像张粗糙的老树皮，即便如此，他还是见到了那个老人眼角的晶莹的泪珠。
　　在死亡面前，他应该是悔恨了吧。
　　再后来，抢救无效，曹叔叔还是去了。从发现肺癌到死亡，前后也不过三个月的时间。
　　六点多的时候，顾烨然和林洋坐上了回家的公交，因为是始发车，车上就他们两个人。小顾自从出了医院，就一直不说话，现在光盯着车窗看。
　　广播里清润的男中音在播放晨间新闻，提到今年比较冷，南方许多城市都出现降雪天气。
　　顾烨然突然抓住了林洋的左手，温柔地捏了捏。
　　“小顾。”林洋不放心地喊了声。
　　顾烨然测回头，声音低哑，“洋洋，咱们今年回C城过春节吧。”
　　林洋听懂了小顾的意思，“好啊，正好回去看看你爸。”
　　“对不起。”顾烨然捏紧了林洋的手。
　　“小顾，我有时候觉得你特傻。”林洋侧头看着她老公，笑着说，“你爸如果真那么讨厌我，他压根就不会扔二百万给咱们，你知道你爸在电话里怎么跟我说的吗？”
　　林洋捏着嗓子模仿他爸的口吻说，“嘿，小子，我儿子生下来可不是为了过这种苦日子的，赶紧拿上钱给我儿子换个好点的地方住。”
　　顾烨然被林洋逗乐了，抿嘴笑了笑。
　　林洋接着说，“你猜我当时怎么想的？”
　　顾烨然摇摇头，表示猜不出。
　　“我当时就在想啊，嘿，这老头口气真大，就你儿子高贵，我他妈还是皇族后裔呢，我说什么了吗。”
　　“你怎么没说，你不止一次跟我强调你是皇族后裔。”
　　林洋皱起眉头装糊涂，“有吗？我怎么不记得了。”
　　回到家洗脸的时候，手上沾了热水，林洋陡然惊觉到疼，猛地“嘶”了声。
　　“怎么呢？”
　　林洋缩回手，“没什么，破了点皮。”
　　“给我看看。”
　　“看什么看，赶紧洗完脸吃早饭去。”
　　顾烨然执意摊开林洋的手，巴掌上擦破了一大块，被热水浸过，伤口又像重新洗刷了遍，鲜红的嫩肉…暴…露在视线下。
　　林洋瞧着小顾的眼睫毛又搭了下来，知道这人肯定心疼的要死，于是用没受伤的左手摸摸他的头发，大大咧咧地说，“没事儿，一见你这么楚楚可怜，我都不想去上班了，就想在床上好好呵护你。”
　　“疼吗？”
　　“不疼，真不疼，你学过生物吧，知道啥叫表皮层吗？就是皮肤表面薄薄的一层，我这伤口就只挨到了表皮，啥事没……”
　　话没说完，顾烨然倾身吻了上去，林洋睁大了眼，把嘴里的话通通咽下了，全力投入到这一场突如其来的亲吻间。
　　刚刷完牙，嘴里是一股清新的薄荷味儿。
　　嘴巴上过完瘾，两人都有点意乱情迷，大早上的，林洋那种感觉特别强烈。
　　“去吗？”顾烨然粗哑着嗓子说。
　　林洋使劲点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很是为难，“不行啊，我要上班的啊，白日宣…淫不太好吧。”
　　“我是说，去不去吃早茶？”
　　林洋知道自己被摆了一道，闷闷地应了声，“去。”
　　顾烨然突然一把抱起了林洋，仰头望着他，眼睛里全是温柔似水的爱意，“小气包，逗你玩的，困不困？”
　　直击的美颜令林洋心跳加速，他别开眼，咽了咽口水，“不太困，你困吗？”
　　“有点。”
　　“那怎么办？”
　　“你亲我一下。”
　　“好、好啊。”林洋的眼睛故意躲着顾烨然，他怕自己控制不住，干出禽兽的事。
　　电石火花间，林洋吧唧就是一口，快得令人咋舌。
　　顾烨然懵逼了，“你刚才亲我了？”
　　“好像、亲了吧。”
　　“亲的时候，认真点。”
　　“哦。”林洋还是不敢看顾烨然，他小声地问，“要不，再亲一次？”


第62章　“成家后”
　　年前；　曹翔换了份工作，去了一家商场当电工；　工资比当保安拿得多，偶然听他说，之前的那仨金链子大哥一齐南下去了W市，好像是准备做点小生意，具体是什么生意；　林洋也没多问。
　　总之；　他的2018年快过去了；　如果非要来段年终小结；　那就是——
　　虽然这是段踩了狗屎运的爱情故事，但他和小顾却越发投缘；　很快就要修成正果；　从侧面说明；　狗屎也能熬成蜜糖。
　　除夕前一天；　林洋跟他老公飞去了C城，行李箱除了装了些衣服；　还有他妈特意给顾父买的土特产；　林洋是真不想带，热脸贴冷屁股，体验感不太好。可他妈说了：你甭管他爸鼻孔朝哪儿；　咱家的礼节不能废；　丢给他；　他爱吃不吃；　反正也不贵。
　　下了飞机，正是中午十二点多钟，万里无云，天空湛蓝，阳光把南方的湿气都给照得通通透透，全身上下的骨骼都被晒软了，得劲儿！
　　接车的是他爸的司机，顾烨然喊了声“叔叔”，林洋也跟着叫了声“叔叔”，司机是个和蔼的中年男人，脸上始终挂着笑，下车帮他们把行李装进了后车厢。
　　司机叔叔一边开车，一边跟他们唠着嗑，语速很快，而且是C城话，林洋听不太懂，他就把眼睛瞥向窗外，看看呼啸而过的城市景色和那些打扮新潮的年轻男女。
　　“在看什么？”顾烨然握住林洋的手。
　　林洋收回视线，随便说道：“在看大长腿。”
　　这下子，换顾烨然把视线投向窗外，扫视人行道上的男男女女，“长吗？看着都没我腿长啊。”
　　“你那180的腿，8厘米的身子有什么可炫耀的。”
　　“你是170的身子，5厘米的腿。”
　　“老板，你又学我。”
　　司机叔叔听乐了，从反光镜里看了他俩一眼，操着还算流利的普通话说，“小然在外头上了个大学，现在可比以前开朗多了。”
　　林洋知道这话是说给他听的，他顺势就跟司机叔叔搭起腔，“我刚认识他的时候，可比现在闷多了，整张脸就两表情，嘴巴张开，嘴巴合上，挠他痒都不带笑的。”
　　“有吗？”顾烨然疑惑。
　　林洋掐了他一把，“我跟叔说话，你别插嘴。”
　　司机叔叔听得哈哈大乐，这时候手机突然响了，他从方向盘上腾出一只手点开了扩音。
　　“接到了吗？”是顾父的声音。
　　“接到了接到了，在路上，马上就到。”
　　林洋敛声屏气没说话，再看他老公，面无表情，板着张扑克脸，直到他爸挂了电话，他才恢复了刚才的缓和神色，又开始跟林洋有说有笑。
　　到了别墅，张姨已经站门口迎着他们，林洋把自己带的特产拎在了手上，跟在了顾烨然身后。
　　“这一路累坏了吧，先生在家等你们很久了。”张姨含着笑，一脸和善。
　　小顾冲她点点头。
　　林洋打了声招呼，“阿姨好。”
　　“快进来。”
　　顾父装模作样地坐沙发上看报纸，听见他俩的声音，一点反应都没有，顾烨然杵在沙发后面，一句话不说。
　　就这样僵持了半分钟，林洋心想，这俩父子真是一个赛一个的矫情。
　　林洋看不过眼，率先出击，把自己带的特产搁到了茶几上，腆着笑脸，“叔叔，你好，提前给你拜个早年啊。”
　　顾父放下报纸，用凌厉地眼神扫了眼林洋，不情不愿地说，“你好。”
　　林洋拍拍土特产的包装袋，“我和小顾给你带了点A市特产。”
　　“是林洋特地买给你的。”闷不吭声的小顾这时才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吃饭吧。”顾父起身走去了餐厅。
　　“你爸真能装，刚报纸拿反了。”
　　“别拆穿他。”
　　“懂，给老年人要留足面子。”
　　“一会儿吃饭，喜欢什么就夹什么，别理他。”
　　“好咧。”
　　两人小声嘀咕了几句，慢慢悠悠地也往餐厅走。
　　张姨忙了一大桌子菜，好多都是小顾平常最爱吃的，颜色搭配得很好，瞧着很有食欲，顾父已经坐在了主位上，顾烨然和林洋坐在了他对面。
　　这种有钱人家规矩最多，讲究食不语，整顿饭下来，顾父都没有开口讲一句话，林洋自然也没敢像平常那样叽叽喳喳。
　　饭后，林洋和那俩父子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傻愣愣地盯着电视看，全程毫无交流。
　　一会儿，张姨端了盘饭后水果上来，林洋也没客气，捏起牙签就一块块地插着吃。老顾同志和小顾同志还在暗暗较量，水果也是一块没动。
　　“毕业后先去分公司呆一阵，你自己挑个职位。”顾父突然说。
　　“嗯。”
　　“蓝水湾有个别墅，你成家后就搬到那去住。”
　　“嗯。”
　　林洋倏地愣住了，他好像听见小顾他爸说了“成家后”三个字，又不免怀疑是自己出现了幻听。为了求证，他悄悄怼了怼顾烨然，给他使了个眼色。
　　两人还算心有灵犀，顾烨然看懂了他的意思。
　　“爸，你刚才说成家后，是什么意思？”
　　顾父可算把视线投到了他俩身上，“字面意思。”
　　字面意思？那是啥意思？
　　林洋受不了这种文字游戏，忍不住插了句话，“叔叔，你是同意我和小顾了吗？”
　　顾父又开始矫情了起来，板着脸没说话。林洋心里偷着乐，恨不得原地旋转360度，再给老顾同志来段踢踏舞。
　　“爸，谢谢。”小顾真情实感地说了这么句话。
　　顾父看了眼自己的儿子，起身上了楼。
　　一下午林洋都处于亢奋的状态，晚上睡觉，他还总在小顾耳边唠唠未来的婚后生活，甚至把家务活都给细致地分了工，顾总裁负责洗衣服拖地，林老板负责烧饭洗碗。
　　“为什么不请个保姆？”
　　“嘿嘿嘿，我要跟你过二人世界。”
　　“洋洋，你以后住在C城会不会水土不服？”
　　“怎么可能！我都在这儿呆了十多年了。”
　　“什么？”
　　“嘿嘿嘿，没什么。”
　　……
　　小夜灯的微弱光亮照在了林洋脸上，眼睫毛乖乖地垂搭下来，在眼睛上方罩出了一片可爱阴影，不知是梦到了什么好事，嘴巴在小声地嗫嚅，还伴着傻笑。顾烨然看痴了，捧着林洋的脸轻轻吻了几下，这才搂着怀里的人睡了过去。


第63章　赶论文
　　大四下学期并没有想象中的清闲，林洋边实习；　边准备毕业论文。写论文如同一次长久的便秘；　无论林洋怎么精心准备；　他的指导老师在阅读完之后；　总是一副温和的语气；　“再修修吧。”
　　抱着精益求精的态度，林洋一个字眼一个字眼的修，小细节处力求完美；　修完给老师看，老师蹙蹙眉，喝了口水；　“有点进步，再修修吧。”
　　无数个夜晚；　他老公香喷喷地在床上躺着，林洋不能摸不能碰，只能干坐在电脑前抠脚。心灵上的创伤何止一点？再这么下去；　林洋都怕自己憋出毛病来。为了回归到学习的好氛围中；　林洋暂时搬回了宿舍。
　　回归当天；　小胖在寝室对林洋表示了热烈欢迎，双手击掌十来下，并献出自己刚买的大榴莲。
　　“自个儿留着吃吧；　我受不了这味儿。他俩人呢？”
　　“一个在学习；　一个在约会；　你咋突然想起搬回宿舍？”小胖眼珠子转溜圈儿；　一脸坏笑，“是不是顾同志犯错误了？”
　　林洋停下收拾衣服的动作，直起身很认真地看着小胖，“你这半年胖了几斤？”
　　“也就十斤不到。”
　　林洋冷哼了声，“十斤肉，够你丫吃一星期的猪肉炖粉条。”
　　小胖嘿嘿地笑，屁颠屁颠地帮林洋铺床，总算来了个陪他说话的人了。
　　晚上八点半，林洋刚洗漱完准备翻会儿文献，他老公的电话就来了。
　　“到宿舍了吧，我刚下班。”
　　“到了。桌上有饭菜，你回去热一下。”
　　“嗯，在写论文啊？”
　　林洋重重叹了口气，“是啊，脑壳疼，最近事儿也忒多了。”
　　“好好写，写完早点回家。”
　　“小顾，我好想你啊。”
　　林洋听见了另一端的温和笑声，“谁让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