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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转了一圈，视频很模糊，大家只听到他低声骂脏话。

他把手机贴近唇边，呼吸急促，大声说：“明薇！我爱你，我永远爱你明薇！别怕，别怕，别怕……”

视频就此结束。

夏蝶收起投影仪，降下窗户挡板。

她说：“也许你们没看清楚最后发生了什么，你们抬头，看看学校的天花板，把它的面积乘以一百，想象一下，当那块巨石坠落时，就像天塌。”

伴随着下课铃声，手机轻轻震了一下，凌修以为是姜珞嘉的信息，他漫不经心地划开锁屏，看到的是一条好友申请。申请者的名字叫萧至疏。





第8章　第　8　章
下午的训练课凌修只站了一会儿就开始发晕，他撑不住，跟教官请了假。主教官上下扫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只点头准了。坐在树荫下时，凌修忍不住想那一眼的意味——也许有一些人已经知道了，今年的非暴力夺卡日其中的一张金卡被一位新生拿走了，那位新生就是他，凌修。

凌修下来休息以后不到半小时，主教官就宣布停止站军姿。

休息时他觉得有些无所事事，所以掏出了手机在玩。等意识到眼前有一小片阴影时，他耳边响起主教官意味深长的话语：“看来还是很有精神的嘛。”

凌修迅速把手机揣回兜里，抬头讪笑。是他惯常的笑容，唇微微抿着，有点小心翼翼的乖巧和讨好。

有辅助教官小步跑来，冲他说：“诚哥，东西都准备好了。”

汤韫诚“嗯”了一声，也挂上一副笑眯眯的良善面孔，“既然有精神，那还是起来参与训练吧，给你一点小小的优待，今天就不要你背包了。”

杀戮学院依山而建，山上有一条堪称“九曲十八弯”的路，今天的训练项目是负重越野，每隔五百米插一面旗，共五公里，也就是十面旗子，拿到旗子的人最后可以兑换奖品。

教官们给每个人准备了一个“负重”的包，包里是两瓶矿泉水。

凌修站在队伍里，假模假样地活动着手脚，其实内心苦不堪言。

汤韫诚拿着大喇叭，懒洋洋地说：“本次越野限定四十分钟，教官们会监督你们每一个人跑完全程，不要停下你们的脚步，否则会遭到教官们的小小教训。我准备了奖品，我会在终点等你们。”

凌修始终对竞争充满热情，他掂量了一下自己的身体状况，觉得唯一可一争的是第一面旗。然而哨声一响，他冲出去两步，立刻觉得腰侧的伤口一阵绞痛，紧跟上的是天旋地转的头晕。他跌坐在地上。

身边的人全都跑了出去，凌修缓缓站起来，搓了搓脸颊，觉得自己很丢脸。

踩着时间线半跑半走地挪完五公里，一群人又浩浩荡荡地走着下了山，回到操场上。汤韫诚告诉他们，那两瓶装在包里的水可以拿出来喝了，凌修没有包，他的眼睛微微眯了一下，身体紧绷，垂下了头，在一群畅快喝水的人里显得格格不入。

直到一位女教官递了一瓶水给他。凌修愣了两秒，接过的同时脸上绽开笑容，他说：“谢谢。”

…

最初的新奇与兴奋过后，上课的日常很快变得无聊起来。

前期偶尔还会发生一些插曲，比如有人上课试图挑衅夏蝶，结果夏蝶把一米八的男人吊起来打，于是这些插曲就像湖面的涟漪，很快就消散了。

训练课的进度稳步推进，第三天就开始了正常的训练，从最基础力量训练到格斗技巧，从冷兵器的使用到热武器的介绍。

而理论课在基本讲完学院的常识后，开始涉及杂七杂八的东西，夏蝶不是专业讲课的，有时候讲起来会有些混乱，大家也很容易听得心不在焉。

9月29日，月考前的最后一节课，夏蝶没有再讲专业性的知识，而是拉起了家常。

她似乎是难得的真情流露，尽管很克制，提及的人都只是“我曾认识”，但凌修猜其中应该有几个是不错的朋友。

“……所以我希望大家尽全力，好好活下去。”她最后说。

但并非每个人都有信心，也仍然有人对这个世界抱有怀疑，一个女孩举起手，声音犹疑：“如果……如果我们死了，会怎么样？我是说，外面的世界会怎么样？我爸妈会彻底忘掉我吗？”

夏蝶说：“不会，他们不会忘记。所以努力，要非常努力活下去，然后等假期来临时，回家看他们。”

凌修不喜欢这种温馨时刻，他垂眼划开手机，看到还有两分钟下课。

“对了，”夏蝶忽然说，“有一个人，现在应该都在你们的通讯录里了，他的名字是萧至疏，尊敬一点儿的话你们可以叫他萧老师。他的动态里大部分是视频，少部分是长篇图文，几乎全部都配有详细的讲解，置顶是检索关键词的目录。如果你们可以通过月考，那么看他的视频，学习和总结方法，在以后的考试存活几率会大大增加。不过今天不用看，月考和其他考试并不一样，我之前的课说得很清楚了，今天看了除了徒增恐惧以外别无它用。”

下课铃声打响了，凌修握着手机，嘟囔着“靠”了一声。

他早在通过萧至疏的好友请求后就翻阅了他的动态，本以为是自己被什么大人物注意到了，或者是什么神秘的金手指，没想到原来大家都有。凌修想到自己还傻乎乎发过去两条打招呼的消息，他把下巴往桌上一搁，叹了口气。

“那么，我们所有的课就到此为止了。祝大家月考好运。”

夏蝶站在讲台上，缓缓看过教室里的每一张面孔。她知道其中有一些人，这会是她和他们的最后一面。

有些人困惑，有些人惶恐，有些人紧张又恍惚，也有人是不同的，比如坐在第三排的那个年纪小得过分、脸上的婴儿肥还未完全褪去、完全称得上漂亮的男孩，他打了个呵欠，懒散地站了起来，像往常一样离开了教室。

下午的训练课也没什么实质性的内容。

倒是姜珞嘉又把两人约出来吃了晚饭，告知他们，如果他们能够成功通过月考，那么就具有了加入组织的资格。

凌修对月考又多了一份期待。

回宿舍的路上，凌修抬头看了一眼天空。

今夜月色很美。

经过这一个月的观察，凌修已经发现了，宿舍男女混住，而且并不分年级。他这一层除他以外的五人，都不是新生，不仅如此，他们对凌修也没有什么兴趣，有两个早出晚归，凌修在三区见过他们，剩下三个凌修至今还没见到过人。

他回了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无意识地刷着手机。

对手机的过度依赖不是什么好习惯。

他尝试给奶奶打电话，打不出去。夏蝶说过，没有特殊情况，这里对外的信号是屏蔽的，大家只能通过跃渊和学院内的人交流，如果有必要联系的人，需要去二区花费绩点办理手续，把那人的号码拉入通讯录。

早在夏蝶说明这一情况时，凌修就想过，他没必要浪费绩点。

奶奶的老年痴呆越来越严重，亲孙子都不认得了，怎么还会记得他呢。

他把手机充上电，翻身对着墙，闭上眼睛。

第二天，凌修前往官方分配给他的月考教室，在教学楼五楼，教室号是536…A，考试时间是下午三点。

他到了以后才发现教室的编号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五楼的教室不是三楼的大教室，而是一个比电梯间还小的小房间，完全称不上“教室”。

五楼挤满了人，大家寻找着对应的编号。

下午两点五十五分，房间门上的指示灯从红色跳成绿色，显示可以刷卡进入。

凌修进去，发现里面空荡荡的，门合上后整个空间变得安静、漆黑。

他打开手机，看着时间慢慢跳动。

两点五十九分，地面忽然颤动了一下，紧接着，凌修听到了一阵极其刺耳的噪音。尖锐的声音几乎要刺穿他的头颅，凌修痛苦地捂住耳朵，他的大脑无法思考，无法感受周身环境的变化，满脑子只剩一个念头：让这该死的声音停下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噪音渐渐消去。

凌修舒了口气，慢慢抬起头。

他的神情凝固了。

他的脚腕和手腕上扣着锁链，置身于一个玻璃箱中，而这个玻璃箱置于水底。

凌修奋力挣扎了一下，铁链声哗啦啦的，除此之外纹丝不动。

水里游蹿着奇形怪状的鱼，每条鱼都尖牙利齿，彼此厮杀，红色的血液在清水里弥散开，恐怖与压力顿生。

他面前的玻璃上有一个倒计时，还有一行字，这行字告诉他，倒计时归零时，玻璃箱会解体，任他们暴露在充满食人鱼的水里。

“你们”？

凌修艰难回过身，发现这个玻璃箱里还有另外一个人，背对着他，和他一样，被困住了手脚。那个人是男性，比他高，看起来不是特别强壮。他面对的那块玻璃上有跟凌修一样的倒计时，和另外两行字。

【解决方案1：杀死对方，使用对方的黑卡可刷动升降机，考试通过后绩点额外加5，积分加1000。】

【解决方案2：倒计时10分钟时，有一次开玻璃箱的机会，岸上可操纵升降机装置。】

凌修眼睁睁看着男人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把多功能军刀，弹出刀刃。

男人回过身。

凌修看到他的脸，脑子空白了一瞬。

接着是巨大的惊喜。

他微微抿唇，笑得人畜无害：“萧老师，你好啊。”

萧至疏脸上没有丝毫意外，点点头，“你好。”

凌修伸出舌尖舔了舔唇，眼睛睁得大了一些，看着玻璃箱外的食人鱼，小声说：“我们要怎么办呀，太可怕了。”

萧至疏从军刀的配件中找出一把钥匙，他轻柔温和地说：“没事，我会解决的。”

他低下头开锁。

凌修打量着眼前的男人，他出乎意料的英俊，是锋利和坚韧的英俊。

挺拔、温柔、气定神闲。

他看过萧至疏的很多视频，在少数视频中萧至疏出镜了，但隔着屏幕和见到真人感受到的完全不一样。他也看过可怖的考试场景，但隔着屏幕，那些场景和恐怖片一样，对他没有太大的威慑力。而在那些视频中，他更多的注意到了那个叫萧至疏的男人细致的讲解，怪物的习性、应对的方法，他的声音有时候很沙哑，大部分时候清澈温柔，就像刚刚对他说的那句话一样。

凌修盯着萧至疏专注的动作，回忆起看的那些视频里，萧至疏几乎给予了队友或者仅仅跟在他身边的人最大程度的保护，他美滋滋地想：自己运气真不错，第一场就有大佬带躺。

倒计时18分21秒。






第9章　第　9　章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萧至疏那边没有太大的进展，一个锁扣还没解开。

凌修憋了又憋，才没把那句“你行不行啊”说出口。

外面的食人鱼开始撞击玻璃箱，凌修的心里开始升上恐慌。

萧至疏说：“这个锁不太对。你的手能伸过来吗？”

两人之间隔着半米的距离，锁链限制了行动范围，两人的手基本无法朝前伸直，在五指张开的情况下距离对方也有一定的距离，想要帮对方开锁很难办到。

倒计时14分43秒。

萧至疏瞄了一眼时间，把那钥匙单独抽出来了，末端咬在嘴里，身体尽力前倾，低头，堪堪贴上凌修手腕上的锁扣。

钥匙错开两次锁孔后成功插了进去，凌修只觉得男人灼热的呼吸喷在他的手腕上，让他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然后很快，“咔哒”一声，锁开了。

“拿着。”开完凌修的一只手，萧至疏含糊说话，示意凌修把钥匙拿走。

凌修捏住了钥匙。

“剩下的自己开，快，时间不多了。”

钥匙仿佛是为他的锁量身定制，插进去轻轻一扭就开了，

倒计时12分58秒。

“我的外套内侧口袋有一件衣服，你穿上，时间一到，用最短的时间出去，上岸开升降台。你有武器吗，没有的话可以带上我的刀。”

凌修在他说话的时候利落地解开了锁，他上前从萧至疏的口袋摸出那件衣服——抖开来一看有点像塑料雨衣，不过穿上后自动贴紧了他的身体。

“萧老师，外面好可怕啊。我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你，拿你的黑卡刷动升降机呢？”

凌修今天是揣了一把枪来的，尽管夏蝶说过，月考一般不会强制要求学生之间彼此厮杀，带武器反而可能会沦为为他人做嫁衣。

凌修戴上塑料兜帽，子弹上膛，拨开保险，食指搭在扳机上，黑洞洞的枪口指着萧至疏。

倒计时10分52秒。

萧至疏似乎有点意外凌修有枪，不过这点意外根本都没有让他的眉毛动一下。他说：“我不想动用方案一解决问题。”

凌修微微移开枪，目光沉沉地打量眼前的男人。萧至疏与他对视，丝毫不怯。凌修忽然一吐舌尖，乖巧一笑，放下了枪。“我开玩笑的啦，萧老师。”他满面纯真。

凌修彻夜翻过萧至疏的动态列表，那些视频内容种类繁多，不知道眼前的男人参加了多少场考试，而且每一场都活了下来。这样的人，绝对没那么容易对付。

凌修并不自负，也不想死。

倒计时十分整，玻璃箱头顶那片缓缓打开，水扑面而下，夹杂着食人鱼的血肉腥气，等那条缝开得大了一些，活的食人鱼便顺着水流活蹦乱跳地冲进来。

萧至疏神色沉稳，他后退一步，张开手掌，两手相叠，腿微微一压，看向凌修：“上来。”

凌修深深吸了一口气。他翻墙技术十分熟练，有萧至疏托这一把，顺利地跃出了玻璃箱。

无法呼吸，视线受阻，水里冰冷，食人鱼亮着獠牙。凌修将恐惧化作动力，奋力向上游。他总觉得这群怪鱼裂开的嘴是一种讽刺的笑容，它们撞击他的身体，咬噬他裸露在塑料雨衣外的手指。疼痛让他的呼吸紊乱了一瞬，凌修呛了一口水，慌乱地甩动手臂。

食人鱼以一种遮天蔽日的姿态阻挡他的去路，凌修开始喘不上气，恐慌和剧痛令他无意识中消耗了大量氧气。他狠狠闭上眼，双腿一蹬，继续往上游。

疼痛一旦反复叠加，就变成了麻木。

凌修的头浮出水面，他大口呼吸，但意识到自己尚未靠岸。目前看来，这是一个巨大的泳池，他差不多在最中心的位置，大半的身子浸在水里，遭受着食人鱼的攻击。而萧至疏给他的那件塑料衣服已经开始破烂。凌修伸手抹去脸上的水，让自己的视线变得清晰起来，他忽然愣了一下，低头看着自己的右手，有一节手指已经被咬烂了，红肉中隐约露出森森白骨。凌修“嘶”了一声，咬牙别开眼，目测出最近的靠岸路线，闷头游动。

等艰难上了岸，凌修才发现升降机装置在对面。

他哀叹一声，脱掉塑料衣，不敢仔细检查身上的伤口，抬脚朝升降机装置跑去。

水下，倒计时缓慢跳动。

还剩下三分钟时，萧至疏不再等待。他腰后别了一把模样奇怪的枪，因为锁链桎梏，他用一个比较滑稽的姿势抽出了它，握到手中，对准右手边玻璃箱与锁链相连处。他眼微微一眯，开了一枪。

枪声很闷，像烧久的木头发出的爆裂声。

玻璃与锁链联结处被熔出一个成年男人拳头大小的洞，剩余的锁链垂了下来，萧至疏的右手勉强算是恢复了自由。玻璃箱被萧至疏开了一个洞后，开始往里灌水，洞口边缘也缓慢裂出细纹。

萧至疏浑不在意，如法炮制，松开了自己的左手。

正当他将枪对准脚链时，升降机动了。

此时水已经升到了萧至疏的腰处，窜进来的那些食人鱼欢快地游动着，企图啃动眼前的男人。

玻璃箱缓缓上升。

萧至疏慢条斯理地撩开衣袖，露出闪着寒光的袖箭，将大小八条食人鱼钉死在玻璃上。

如果当时凌修真的试图开枪，那么袖箭将会钉在少年的喉口。

水漫到萧至疏嘴边时，玻璃箱终于冒出了水面。

片刻后，升降机稳稳停住，整个玻璃箱解体，水“哗啦”一声散开，同时锁扣也自动解开了。

升降台慢吞吞伸出一排梯子，搭上岸。

凌修半靠在升降机上，整个人在微微发抖——疼的。

他左手托着右手手腕，盯着那根无名指出神。

还好还好，没有被直接咬断。

凌修现在完全理解了，如果以后的考试会比今天更凶险、更困难，那么受伤就会成为家常便饭，他的身体会不断添加伤痕，就像他在训练基地看到的那些人。

萧至疏走到了他面前，问他：“你还好吗？”

“还好还好。”凌修嘴上这么说，抬起头时，眼圈却有些发红。

萧至疏身上带了药，小心给他敷上，再缠上绷带。全程凌修没有发出一声哼哼，他咬紧牙关，沉默地看着无法抑制颤抖的手。他忽然注意到萧至疏的手背上也有一道疤，应该是陈年旧伤了，狰狞地横着。凌修冷静下来，眼眶上的红渐渐退去。

两人浑身都湿漉漉的，显得很狼狈。萧至疏没受什么伤，凌修最重的伤也就是那根无名指了。等包扎好，凌修道了谢，问：“既然我们都出来了，考试是不是结束了？”

“没有，”萧至疏说，“天没黑。找找出去的门。”

两人一起走，凌修问：“考试结束天会黑？”

“嗯。就像突然关灯了一样。”

这里看起来像封闭的游泳馆，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