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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沉浸在这种安详的氛围中不过片刻，就被身旁人的热情感染，再也顾不得思考其他了。陈觅的索求极大，每次似乎都在践行曾经的话语，想要经由这样的方式把他永远留在身边。
　　又一次被顶弄到深处，陈辞艰难地转过上身，在陈觅错愕的目光中揽住他的脖子，急切地寻求亲吻。
　　陈觅弯身下来的动作让两人贴合得更加紧密，然而陈辞也没有放弃的打算，固执地按下他的脑袋，仿佛这个吻是极重要的，非要不可的。陈觅深深地看着他，随后退出来，抱着他转了个身又重新顶了回去。与此同时，陈辞一直想要的亲吻也落了下来。从唇齿到下颌，喉结，锁骨，吻痕密密麻麻的叫人看着发慌。
　　陈辞双手环着他的后背，将自己的脸颊贴在他胸口。他能感受到陈觅心中的不安，经由这些激烈的动作才能一次又一次地宣泄出来。陈觅的心上布满了很多微小的褶痕，有些与他无关，有些是他亲手翻折出来的，不管如何，他都愿意重新替他抚平。
　　就算可能需要很长很长的时间。
　　……
　　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陈辞走得并不平静。他的身体已经衰朽，仅仅靠着呼吸机苟延残喘，而坐在他床边的人依旧年轻，容貌和二十多岁时没有差异。
　　陈觅低头削着苹果，他的手指灵活，直到削完一整个，皮也没有断过一次。他把削好皮的苹果放在柜子上，又从果篮里捡起另一个。
　　陈辞想要劝劝他，什么削不断皮就可以许愿这种事，连幼儿园的小朋友都不会信了，没有必要再把时间浪费在上面。在他在这个世界最后停留的光阴里，他想要和他离得更近一些。
　　监控屏上象征着生命活动的线条一直在平缓下降，滑落到濒危线下时机器响起刺耳的警报。
　　陈辞手中的小刀一错，果皮被削断，还剩下大半个苹果依旧红彤彤的讨喜。他无声叹了口气。
　　面罩被人摘下，陈辞立刻感到呼吸困难，他交叠在胸前的双手攥紧了病号服，似乎想要争抢多一点空气。然而只是徒劳无功。本就快要油尽灯枯的身体，在失去了呼吸机的供氧后，加速趋向了衰亡。
　　陈觅止住他越来越微弱的挣扎。
　　陈觅自己的力气也在随着时间流失，那把曾在他指间翻飞过的水果刀插。进了他最脆弱的胸口，饮足了他的心头血。就算是不同于人类的魔，也是会死的。
　　“别想再丢下我了。”陈觅道，“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叔叔。”
　　殷红的鲜血滴在床单上，陈觅视若未见。他掰开陈辞的手指，与他的一并交握在胸前，抓住了那串磨损十分严重的钥匙。
　　濒死时果真会走马观花一般想起往事，他还记得自己从沉沉的睡梦中醒来，发现床边空无一人，继而又看见了那个精致的礼品盒时起起落落的心情。
　　他旋动盒子上的机簧，把那枚爱神的小箭扣进金属的心。看似那么坚硬的心脏，也会有特意留出的小孔，只要遇上合适的人，就可以轻易被打开进入。
　　他的心脏，从始至终也只为一人跳动。
　　……
　　新世界比起陈辞经历过的几个都要危险。
　　这个世界的背景是末世。末世降临不仅仅是催生了能力极为可怖的变异动植物，孕育了丧尸这种末世前只存在于影视作品中的生物，同样的也激发了人类内在的潜能，使得全世界同时被拖入了一场异常残酷的进化之中。
　　末世纪元27年，经历过最初几年混乱不堪的日子，人类逐渐扎稳了脚跟，在变异动植物和丧尸包围的海洋中建立起了一个个岛礁般的基地。异能者的数量在逐渐增多，对于异能的开发和利用也在稳步增强，同时，人类也没有放弃自己得天独厚的优势，不断升级着险些废于一旦的科技树，用以强化、武装自身。
　　到了这个时期，地球上的所有物种之中，处于最弱势地位的是丧尸。这种在末世前期，因为人类大量感染病毒变异产生的生物一一或者非生物一一起初凭借庞大的数量优势和不畏疼痛、野蛮残暴的猎食手段，曾一度站在食物链顶端。在那腥风血雨的几年里，人类主要的敌人就是它们。然而随着堡垒般的基地一座又一座地建成，人类慢慢的发现……
　　丧尸根本不足为惧。哪怕这个物种的个体战斗力再强大，只要缺乏繁衍的能力，种群只能走向灭亡。末世后27年，人类早就建立了完善的制度，除了定期派遣外出的异能者小队外，所有人类都龟缩于安全的堡垒内。缺少了大规模将人类转化为丧尸的机会，丧尸的数量逐年减少，有的被变异动植物分食，有的被人类异能者小队剿灭，有的死于种族内斗……就人类可检测的活动领域内，进化到了最高等级的丧尸皇也仅存一只。
　　这个族群已经到了濒临灭亡的时刻。
　　陈辞看完剧情简介，对此感到忧心忡忡。原因无他，他的爱人如果在这个世界依旧是主角，那么就将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一一
　　他将会是那只被人类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恨不能处之而后快的丧尸皇。
　　早在末世初期积累下来的、人类与丧尸之间的血海深仇，已经到了可以报偿的时候。人类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准备以世上最后一只丧尸皇的骨血，祭奠几十年前逝去的亲人爱人。而他灵智已开、但还如同人类孩童般浑浑噩噩的大脑，也许还理解不了，自己怎么就要承担并非因他而起的仇恨，只身一人面对全人类的围剿。
　　要救他！
　　陈辞怀着这个强烈的信念，陡然回过神，发现自己正站在一间老旧破败的房间里。看头顶的喷头和不远处的洗手台，这应该是一间浴室。
　　他觉得有点不对。角落残破的蜘蛛网、墙上层结的水垢、地砖上没有冲干净的污渍，这些细节都昭示着这间浴室很久没有人用过。人类基地内寸土寸金，不可能放着这样一间保存完好的屋子不利用起来，那么剩下的只有一种可能，他穿来的地点是在基地外面。
　　这可不太妙。
　　变异后的动植物每一种都具备致命的能力，凭借他的体能和智力，未必能在这个险象环生的世界生存下来。陈辞低下头，准备检查检查自己这具身体，看看是否有身份证明或者可利用的武器、通讯设备，然而这一检查，那种不对劲的感觉更加强烈了。
　　陈辞看着裤子上的两个破洞，缓缓抬起了自己的手肘。他看到自己的十指上有着长达三四厘米的指甲，质地介于金属和脂质之间。他挑起小拇指，用指甲划了划裤子上的拉链。
　　拉链立刻被切成两段，掉落在地。
　　一团迷雾在陈辞的心中升起……
　　他转身在房中搜寻一圈，看见了一面蒙灰的镜子。他用袖子擦去镜面上的灰尘，看清了镜中人的模样。面孔呈现出不正常的青白色，头发乱糟糟如同鸟巢般虬结，一双猫样的金色竖瞳正瞪大了望向镜中。
　　这分明是那个金系丧尸皇的身体！
　　他怎么会占了这具身体？如果他占了这具身体，他的爱人又去了哪里呢？！！


第56章　世上另一个我02
　　陈辞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出现这种情况，他第一时间就应该询问那个保证了不搞事情的系统。
　　“在不在？这是怎么回事？”他一边询问系统；　一边将右手手心按在镜面上，以科学研究般严谨的目光仔细观察着指甲。指甲表面泛着金属的光泽；　他挑起指甲盖在手背上轻轻一划；　皮肤登时裂开一道口子；　可见白骨；　却没有溢出鲜血。这确实是丧尸特有的体质；　爪牙锋利程度大幅上升，血液循环枯竭、痛感神经迟钝。到了丧尸皇的等级，这具身体还算有些“人”的模样，远远不像低级丧尸那样看起来只是一堆腐肉。
　　系统过了很久才有气无力地回答，“在……程序运行期间出了点BUG，正在全力修复中；　宿主安心执行任务就好。”
　　“什么BUG？多久才能修复？我要是一直占着这具身体，‘他’怎么办？”陈辞连珠炮似的发问。
　　系统语焉不详道；　“就是信息源接入错误……很快就能修复的。修复后宿主就能回到原定在这个世界使用的躯体内了。”
　　陈辞眼神一暗；　“你们原来给我准备的身体是什么身份？”
　　“古川基地的一名普通异能者。”
　　“……”
　　陈辞一拳头砸在镜子上，手没事，镜面龟裂出碎纹。之后无论他再怎么询问；　甚至有意咒骂；　系统都闷声不说话了。什么信息源接入错误，在他的理解里，就是系统把本该传送到另外一具身体里的灵魂错塞进了这具；　而原本在这具身体里的、丧尸皇的灵魂……相应的应该被传送到了为他准备的躯体里。
　　那具身体的身份还是基地的异能者，天知道把一个丧尸皇塞进人类密布的基地里会发生什么！
　　它会被那些杀红了眼的人类分尸的……
　　陈辞没有意识到自己毫无道理的就站在了丧尸皇的一边，替它的境遇担忧起来。他又思考了一会儿，想起本该是他的那具身体只是个普通异能者，应该掀不起太大的风浪，如果运气足够好，在它和其他幸存人类接触前，没准他们就能把身体换回来。
　　尽管不怎么相信系统，此时也只能等待它去修复所谓BUG了。陈辞扫视一周，决定趁这个时间考察一下丧尸皇的生存环境。
　　如果它是他的爱人，住在这座哥特式的古堡里，可有些糟糕啊。
　　……
　　同一时间，古川基地，A03号住宅楼七楼。
　　这一层住着的都是等级不高不低的异能者，一人一间房，巴掌大的地方就够塞一张床、一张写字桌，外加非常拥挤的洗手间。每日供水供电都有限额，恰好够单身汉蜗居，如果是两个人搭伙过日子就显得紧巴巴了。
　　走廊尽头的一间房里，青年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淋雨喷头的按钮，一双杏仁眼瞪得滚圆，半晌才伸出右手，在按钮上戳了一戳。
　　哗啦——
　　冷水从喷头里喷洒而下，青年警惕地向后一跃，后背紧紧贴住了墙壁，见喷头除了喷水外没有其他异状，才慢慢超前走了一步。
　　他穿过水柱，用手指在那圆形按钮上又戳了一下。这回戳得比上回要重，手指指腹立刻变得通红。
　　喷头嘀的一声关上了。
　　青年抬起头，双眼中是一种未察人事的天真懵懂。他换了根手指戳中按钮，又再换一根手指戳一下。
　　哗啦——嘀——
　　哗啦——嘀——
　　如此反复数十次之后，这间房的供水额度到达上限，任他再怎么戳按钮开关，喷头里也不会再喷出水来了。
　　青年抿起嘴角，很不高兴似的，目光沉沉地看了眼淋浴按钮，曲爪抓住一扭。以往他这么做，被抓住的物体都会被生生拧断，但这一回什么都没有发生。
　　他这才隐隐约约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这里不是他经常“呆”着的那个地方。这具身体……好像也和他不太一样。
　　青年竖起一根手指，凑到鼻尖，因为看得过于专注，他几乎成了斗鸡眼。在交叠的视野里，这只白白嫩嫩的手是他从来没见过的，指头圆润，弧度有如满月半弦，指甲粉嫩，和他徒手撕裂某株遮天盖地的魔藤后，在藤条紧缠包裹中发现的那颗芯蕊很像。
　　娇嫩，不堪一击，引人攀折。
　　当然他思维简单的脑子里并不会有那些复杂的词汇，他只是单纯觉得，眼前的东西看起来很可口，很好吃。
　　他在很早很早的时候目睹过同伴撕咬人类的场景，红白交错的画面似乎很能增进他们的胃口。但他对这些从来不感兴趣。他模模糊糊地觉得自己和他们是不一样的，他比他们看着更好看，他也不靠吃人类血肉维生。
　　有意识以来头一次，他产生了“进食”这种冲动，或者说欲。望。


第57章　世上另一个我03
　　丧尸是相当忠于本能的生物；　他这么想着，于是也就这么做了。
　　他将举在眼前的手指含进了口中；　习惯性地用虎牙摩挲。但和他原来那具丧尸皇的身子不同，这具身子的主人虽然也有着尖尖的虎牙；　却远不是丧尸那样暴起突出、可以撕咬坚硬厚实骨肉的利齿；　至多只在挤压着指腹的软肉时；　除麻痒之外多了些说不出来的滋味；　有些勾人……勾丧尸……
　　青年面无表情地吮吸着自己的食指；　随后转动身子，在淋浴喷头不远处找到了一面椭圆形的镜子。镜子约莫只比人脸大了一丁点儿，连边都没镶，就光秃秃的一块嵌在墙上。毕竟末世后的物资匮乏，经过几十年经营也还远远没有恢复到能供每一个异能者享乐的程度。
　　莫名其妙穿到了青年身体里的丧尸皇对基地的状况一无所知，但他依稀记得镜子的用途；　当下慢吞吞走过去，对着镜子“啊”了一声；　张大了嘴巴。
　　他用食指下压着唇瓣；　好看清槽牙。好奇怪，他记得自己的牙齿没有那么白那么亮，也没有那么……搜肠刮肚也想不出形容词；　他最后只用吮得发皱了的食指在小虎牙上摸了摸；　又摸了摸，有些迷恋上了这种轻微的刺痛感。
　　镜中的青年舒服地眯起了双眼，黑亮的眸子都被眼帘遮住了；　偶尔泄露出一丝惬意又享受的暗芒。
　　“陈辞？在吗？”
　　伴随着敲门声响起的是男人的询问声。青年危险地眯起眼，依依不舍地松开食指，走出浴室。他戒备地走到门边，看着被敲得颤抖不止的房门若有所思。
　　他的嗅觉没有以前灵敏了，凭借本能还是可以感应到门外的是个人类。
　　因着人类每次见到他都要喊打喊杀，他不胜其烦，最后挑了个变异毒藤蔓生的住所。毒藤繁衍能力非凡，生长期更是铺天盖地笼罩一切，虬结的藤蔓能将所有入侵者都绞杀殆尽。人类没法从毒藤覆盖的海洋中找到他的住所，也没法再来打扰他，他清净了好一段日子。
　　现在……他们又要来杀他了？
　　青年对人类的印象实在算不上好。丧尸皇的身躯经历过极大程度的强化，刀枪不入，水火不侵。在仅有的几次交锋中，人类的异能攻击和热武器都无法对他造成实质性的伤害，至多只在表皮上留下不痛不痒的浅痕。越是如此，人类的攻击越是狂暴，仿佛他什么也不做却安然无恙是对他们的最大嘲讽一般，发了疯的跟在他身后跑。
　　想到从前怎么甩也甩不掉的人类，青年的呼吸不由粗重了几分，眼中泛起血丝。
　　“奇了怪了，这个点还没起？”敲门的男子自言自语道。过了会儿他又敲了两下门，见还是无人应答便离开了。
　　青年的五指成钩，已经压在了门板上。他正想要击穿房门，直取门外男人的心脏，就听得啪的一声，掌心拍在门上瞬间变得通红，一种很陌生的感觉应声涌上心头。
　　他模模糊糊地想着，好像从前有一次被一个浑身冒着电光的男人用光球击中心口的时候，他有过同样的感觉。当时他呆愣地站在包围圈中，人类误会了他的反应，以为重创了他，兴奋得喊声震天。从他们欣喜万分、声嘶力竭的欢呼中，他知道了一一
　　他受伤了，会痛。人类会因为他痛，开心。
　　他看着人类兴奋到扭曲的面孔，还有那个被众星捧月般拱气来的男人，很快明白了一件事。他不喜欢受伤。
　　青年摊开手掌，看着依旧通红的手心，很快把手一握，爬上房中那张不宽大的单人床，小心地拉起被子，盖到胸口。他记得上次自己睡了一觉就好了，这次也一样。
　　快点好起来吧。正处于前所未有的虚弱期的丧尸皇惴惴不安地想着，要是被人类知道他受伤了，肯定又要开心了。他不想看到他们哈哈大笑的样子，那很难看。
　　……
　　陈辞很快把丧尸皇的住处探了个遍。这是独栋别墅，房型和他们在上一个世界住过的有些相似，不过内部装修偏向冷色系，风格也更复古一些。当他打开一楼大门，想要再探一探周围状况时，一条小臂粗的藤条便裹挟着腥风直冲他头脸扑来。
　　陈辞下意识挥手去挡，毒藤狠狠抽打在他的手臂上，预想中的疼痛却没有传递到脑海中。他很快反应过来，并指作刀，变挡为割，比金属更坚硬的指甲将毒藤断为两段。毒藤委顿在地，还有若活物般兀自扭动不止，陈辞暗道不好，飞快反手将房门合上。
　　下一刻，冲撞的力道经由房门传到他的身上。无数藤条啪啪拍打在门板上，透过一层合金都能闻到它们身上贪婪而血腥的气息。
　　陈辞没料到丧尸皇的住处外居然还有变异植物，猝不及防吓了一跳，走到沙发边想要休憩一会儿平复心情，刚坐下就猛地站了起来。
　　末世开始已经有三十多年，这幢别墅里的家具自然也有三十多年没有换新过。沙发的外皮已经老化，他轻轻一压，内里的弹簧就蹦了出来。不止是沙发，这幢别墅里的东西，塑料制品老化的只剩一层脆壳，金属则已经锈蚀不堪，空气中满是灰尘浮动。
　　明明拥有可以在末世横行的能力，却把自己折腾成这个样子。陈辞低头看着那还在欢快跳动的弹簧，做了一个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