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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好……30块钱是吗？”
　　　　眼看他妈就要掏这笔毫无由来的“利息”，童潜急得要命。
　　　　虽然他们靠卖古董倒腾了一点钱，可如果把这些钱都划拉出去，家里就没米下锅了！
　　　　刘春花就是仗着他妈好欺负，才敢当面敲诈，可童潜不是这么好惹的。
　　　　他伸手拉住妈妈的衣袖，要想阻止，对上了王萍萍带着愧疚、不安的双眼。
　　　　原本想说的话又咽了回去。
　　　　算了算了，他又不是不知道他妈是什么样的性格，遇事能息事宁人就决不出头。
　　　　想想她一个女人，带着两个年幼的孩子在村子里生活，凡事不委屈一点自己，指不定会惹上什么祸端。
　　　　说来说去，都是童为龙的错！
　　　　童潜不好责怪为了他成长而尽心尽力的母亲，便把所有的怒火都发泄到了人渣父亲头上。
　　　　一起来的女人们面面相觑，也不好吭声——这本来就是她们两个人之间的事。
　　　　王萍萍咬了咬嘴唇，转身走进房间里，很快，手上攥着几张纸币出来了。
　　　　刘春花瞪大眼睛。
　　　　她哪来的这么多钱？
　　　　面对递到眼前的钱，她很快就没功夫想这么多了，下意识去接。
　　　　手伸到一半，忽然从旁边插进来另一只粗糙的手，把钱往王萍萍怀里推。
　　　　“这钱，我们不能要。”粗粝的男人声音响起。
　　　　“为民哥。”
　　　　王萍萍惊讶地瞪大眼睛。
　　　　沉默老实的男人又重复了一遍，说，“你把钱拿回去。”
　　　　眼看到手的东西被自家男人活生生推回去，刘春花心里憋了整整两个月的火气终于爆发了。
　　　　“你什么意思？你什么意思？”她尖利着嗓子叫，“你倒是大方做人情，我辛辛苦苦管家管钱我是为了谁啊！”
　　　　说着说着，竟然哭嚎起来。
　　　　童为民一大早就起来去砍柴，等回家了才从儿子口中得知，老婆去找王萍萍要债了，立刻放下扁担赶了过来。
　　　　他一向笨嘴拙舌，对泼辣的刘春花多有忍让。
　　　　这回，刘春花当着众人的面撒泼打滚，他讷讷无言，只知道重复一句话。
　　　　“这钱，我们不能要。”
　　　　刘春花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用手拍着地面，死活不起来了。
　　　　“好了好了。”事情闹得这样难堪，身为长辈的李奶奶发话了。
　　　　“为民，你把你家的扶起来带回去，大早上的，像什么样子。”
　　　　得了指令，童为民动作熟练地把超过一百六十斤的媳妇架出门去。

第17章我等着

　　
　　　　出了门，没了看客，方才还嚎得要死要活的人，马上变了脸，把童为民险些推倒在地。
　　　　“你说你这人是不是脑子有病，啊？人家都开上小汽车了，我都不嫌你没本事，现在要个钱都不给我要……”
　　　　刘春花训斥的声音远远传来。
　　　　堂屋里的几个女人面面相觑，暗自叹息。
　　　　童潜不由同情起了为民叔。
　　　　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娶了刘春花。
　　　　以后自己找老婆，千万不能找这样的！
　　　　摇摇头，童潜跳起来跑到李奶奶身边，“奶奶，水还热吗？”
　　　　见童潜仰着白白净净的小脸看她，李奶奶脸上不自觉露出笑意。
　　　　“水还热呢，宝宝真乖，过年记得要到奶奶家来拜年，奶奶拿糖给你吃。”
　　　　“哎！”
　　　　童潜应得清脆。
　　　　被他这么一打岔，大家纷纷假装遗忘了刚才发生的事，开始摸摸小孩脸蛋，夸夸宝宝听话。
　　　　聊了一阵，太阳当空，客人们携手离开。
　　　　“今天除夕，事情不要太多，我们就先走了。”
　　　　“是啊是啊，我家里还没打扫完呢。”
　　　　“我家还没开始打扫。”
　　　　……
　　　　终于把人全都送走了，童潜瘫在椅子上，长长出了口气。
　　　　王萍萍回头看他，夸奖道，“宝宝真厉害，都知道帮妈妈招待客人了。”
　　　　童潜从这些女人进门开始，就一直跑前跑后。
　　　　闻言，童潜瞥了面带忧色的妈妈一眼，把想说的话吞了回去。
　　　　今天年三十，再想转变王萍萍的性格，也不急在这几天了。
　　　　“我们打扫卫生吧。”
　　　　直到昨天，王萍萍还在为300块钱上火，自然没心思过年，家里什么都没准备。
　　　　“周明晏周明晏。”童潜没找着人，叫起来。
　　　　“怎么了？”
　　　　周明晏手里举着抹布从他俩的房间出来，原来人家已经开始打扫了。
　　　　“先来吃早饭，吃完再忙。”
　　　　王萍萍确实勤快，家里整整齐齐的，可就算如此，要把前后院统统清理干净，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一个大人带着三个小孩忙得轰轰烈烈。
　　　　“那边，左上角还有脏。”
　　　　童潜后退两步，指挥周明晏把堂屋挂着的毛主席画像擦干净。
　　　　“好了。”
　　　　童潜正打算让站在长桌上的周明晏下来，身后忽然有人喊他。
　　　　“潜宝宝，在干活呀。”
　　　　童潜把抹布一扔，三步并两步跑到门口，露出极其灿烂的笑容。
　　　　“小叔叔，你怎么来啦！”
　　　　童卫国一手提一个大袋子，“我来给你们送春联。”
　　　　现在还不兴买那种印刷体春联，全靠手写。
　　　　他爹一手毛笔字练得不错，每逢过年，都有许多人上门求字。
　　　　王萍萍擦了手出来，“哎呀，麻烦麻烦，我都忘了去拿。”
　　　　童潜这才想起来，每年他家的春联都是童卫国的父亲写的。
　　　　送完春联，童卫国就走了。
　　　　仿佛按下了什么开关，陆陆续续有村里人过来，都不是空着手的。
　　　　王萍萍看着桌子上堆着的咸货、腌菜、大白菜……感动得眼眶都红了。
　　　　村里乡邻，终究还是有人情味的多，知道她家今年尤其困难，杂七杂八送了不少，足够王萍萍带着孩子们过个年了。
　　　　接下来忙着贴春联、做年夜饭，等忙活得差不多的时候，外面已经响起了噼里啪啦的鞭炮声。
　　　　“谁家这么早吃完饭了？”王萍萍有些疑惑。
　　　　童潜蹬蹬跑过来，“妈妈，别收拾了，我们快点吃，吃完了年夜饭我们也去放。”
　　　　王萍萍脸上浮现出愧疚的神色，“宝宝……妈妈，忘记买鞭炮了。”
　　　　往年不管怎样，她都会买一些手持烟花给两个孩子玩，偏偏今年没买。
　　　　“没事，”童潜满不在乎，“我们买了擦炮，其他人想玩还玩不了呢。”
　　　　面对儿子忽然拿回来的350块钱巨款，王萍萍自然要追问。
　　　　童潜便把童卫国如何给他们钱，他们如何买了擦炮，又拿擦炮换了古董，最后卖掉古董的经历，掐头去尾、遮遮掩掩的说了。
　　　　纵然有所怀疑，可面对几乎救了整个家的钱，王萍萍只好说服自己。
　　　　她家宝宝运气好，加上周明晏，两个人这才完成了在大人看来惊奇不已的事情。
　　　　即使只有四个人，年夜饭依然相当丰盛。
　　　　一条咸鱼、一碟腌菜、一盆白菜炖粉条、一碗红烧肉、一盘土豆炖鸡肉、一锅猪血粉丝汤，满满摆了一桌。
　　　　菜还没上完，童潜就迫不及待地伸手捻了一爪子，长长地舒叹。
　　　　“妈妈，你做的菜太好吃了！”
　　　　童潜现在是家里的大功臣，王萍萍不好责备他没规矩，招呼几个孩子一起坐下，围着热气腾腾的饭菜吃了顿舒心的年夜饭。
　　　　“阿姨，您的手艺可以去酒店当大厨了，是专门学过的吗？”
　　　　周明晏也惊叹不已。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平时的食材大多是咸货，现在换成新鲜食材，立刻体现出王萍萍卓越的手艺来。
　　　　“哪有。”王萍萍被孩子们夸得脸都红了。
　　　　“宝宝从小挑食，饭菜稍微不合胃口就不肯吃东西，我就想办法琢磨怎么能把饭做得好吃。”
　　　　“是这样啊。”
　　　　周明晏若有所思。
　　　　面对周明晏揶揄的目光，童潜恶狠狠撕了一口鸡腿，得意洋洋，“您看，我这不就把您锻炼出来了吗？”
　　　　几个人都被他的厚脸皮逗笑了。
　　　　留了一口饭在碗里，寓意“年年有余”后，童潜蹦跶着开了门，摔出去一根擦炮。
　　　　“啪！”
　　　　擦炮都是童潜精心挑选的，保证声够响，劲够大，吓了王萍萍一跳。
　　　　童盼儿吃完，帮着妈妈收了桌子，被塞了一个红包。
　　　　她打开一看，崭新的5块钱纸币。
　　　　就金额来说，算是相当大方了。
　　　　童潜和周明晏也是一样。
　　　　“谢谢妈妈！”
　　　　童潜笑嘻嘻的，把红包塞进周明晏衣服里。
　　　　因为家里没有差不多大的孩子衣服，此时周明晏身上穿的是大胖穿小的衣服，空空荡荡的。
　　　　对比上辈子的风光，更显出周明晏的落魄。
　　　　童潜忽地有些心酸，“钱拿着，回头我带你买衣服去。”
　　　　周明晏微微笑着，摇摇头，“现在的衣服就很好，我们还是把钱存着吧，你不是说要赚大钱吗？”
　　　　童潜愣住，随即用力搂住他，“等我以后赚钱了，商场里最好的衣服随便你挑。”
　　　　周明晏没告诉他，最好的衣服商场里根本买不到，只轻轻摸摸他的头，“好啊，我等着。”

第18章做人不能太贪心

　　
　　　　农历新年的第一天，童潜迷迷糊糊醒了。
　　　　按理说今天该穿新衣，可今年家里实在没余钱，只好翻出洗得干净的旧衣服穿上。
　　　　童潜压根不在意自己穿的是什么，目光在其他三个人身上转了一圈，觉得赚钱计划要提升日程了，争取明年让他们都能穿上新衣服。
　　　　一家人吃过饺子，踏上了拜年的旅程。
　　　　王萍萍见童潜兴致缺缺，故意逗他，“宝宝，等会儿有很多很多糖吃，你随便拿。”
　　　　若还是九岁的童潜，可能会很高兴。
　　　　毕竟王萍萍对他再好，家里的实际情况摆在这，平时注定没什么零嘴吃，常常被同村的小孩子馋得流口水。
　　　　可换成了有着数十年人生经历的童潜，这个年代农村购买的糖果和自制的瓜子麻花就显得有些劣质。
　　　　余光瞥见一旁童盼儿压抑不住的兴奋，他决定，等会儿要多抓点零食塞进口袋里，回头都给自己姐姐吃。
　　　　想想姐姐坎坷辛劳的一生，童潜就忍不住想对她更好一些。
　　　　80年代末的农村，重男轻女思想依旧很严重，童为龙很少给这个女儿好脸色看。
　　　　从小生活在父亲的阴影下，童盼儿养成了一副唯唯诺诺，沉默寡言的性格。
　　　　后来童为龙离开家，尽管王萍萍足够善良，不曾苛待打骂女儿，可她显然更心疼体弱多病的小儿子，家里有什么好的，两个女人从来不曾沾手，都先紧着童潜用。
　　　　可以说，他是在妈妈和姐姐的溺爱之中长大的。
　　　　然而后来自己却没能回报给她们同等的爱和关照。
　　　　这成了童潜上辈子最大的遗憾。
　　　　如今有机会从头再来，改变她们悲惨的命运，童潜暗暗发誓，一定要让她们过上好日子！
　　　　如果不觊觎那些零食，拜年就是一项很无聊的活动。
　　　　要被一群熟悉或不熟悉的大人们动手动脚。
　　　　还在上学的，自然要问问成绩，顺便比比自家孩子；
　　　　尚未婚配的，聚在一起逼问婚姻，顺便炫耀自家孩子。
　　　　就连你收到多少红包，回头家长都得如数还回去。
　　　　千百年来，都是这样的套路。
　　　　童潜僵着脸，硬生生忍住了发火的冲动。
　　　　不能崩人设！他在心里狠狠警告自己。
　　　　小时候的童潜什么都不懂，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一圈之后，他终于明白，在周围人印象中，保持一个良好的口碑是多么重要的事情。
　　　　比如前些日子揭发大姑掐他的时候，如果童潜在外头是一个作天作地的小霸王形象，他的话自然要大打折扣，很容易会被童大凤翻盘否认。
　　　　可在众人眼中，童潜这样的乖孩子是不可能撒谎的，这才成功搅起风浪，间接把童为龙赶走。
　　　　所以尽管再讨厌那些摸他头掐他脸的咸猪手，童潜都保持一副灿烂天真的模样。
　　　　“宝宝，大胖叫你呢。”
　　　　周明晏走过来，状似无意地把童潜拉到一边，躲开了蹂躏他脸蛋的罪恶之手。
　　　　多谢了兄弟！
　　　　童潜眼睛红红，给了周明晏一个感激的眼神。
　　　　周明晏微微一笑。
　　　　因为手里的那些擦炮，童潜成了整个村子里，最受孩子们欢迎的人。
　　　　反正还钱的危机已经解决，童潜便不再吝啬，大方地把剩下的擦炮分给眼巴巴望着他的小孩子。
　　　　“大胖！”
　　　　“哎！”高高壮壮的大胖子搓着手走过来，“再给我一根吧，看在咱俩关系那么好的份上！”
　　　　要不是大胖，童潜恐怕也想不出来拿擦炮换古董的方法，便多给了他整整两根擦炮。
　　　　望着大胖飞快蹿出去的背影，童潜感慨道，“真是一个灵活的胖子。”
　　　　等分得差不多了，周明晏忽然附到童潜耳旁，“那个小孩子你认识吗？他一直在看着你。”
　　　　童潜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一看，这不就是刘春花的儿子吗？
　　　　刘春花虽然可恶，儿子却似乎没有遗传到她的秉性，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个坏孩子。
　　　　可能是由于母亲过于强势的原因，他更像他的父亲，羞涩少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里满是真诚。
　　　　童潜招手让他过来，塞给他三根擦炮。
　　　　“给，但是不能让你妈看到，不然我以后都不分你了。”
　　　　刘春花儿子没想到童潜居然不记仇，当时就感动得一个劲儿点头，“我肯定不会告诉我妈妈的，你放心。”
　　　　这只不过是一个小插曲。
　　　　万万没想到，两天之后，这小孩居然会带给自己一个大惊喜。
　　　　“你说的是真的吗？”童潜忍不住确认。
　　　　被质疑的小孩脸上泛起红晕，眼神犹疑，想说些什么，却又没能说出口，最后猛然拉住童潜的手，硬扯着他往前跑。
　　　　童潜跟了两步，才想起来问这人的名字。
　　　　“那个，你叫？”
　　　　小孩回头看了他一眼。
　　　　“童忠实。”
　　　　刘春花的儿子叫童忠实？倒是人如其名，一看就知道和他爹一样，是个老实人。
　　　　童忠实小朋友忽然跑过来告诉他，村子里的某人家里好像也有童潜想要的那种铜币。
　　　　古董？
　　　　童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气。
　　　　他本来就撞了一次大运，用一块二毛钱收来的破烂翻成了300多块，谁承想，附近又出现了古代钱币。
　　　　难道说，重生一次，连人的运气也会变好吗？
　　　　喜悦像气球一样在童潜心里升起。
　　　　两个人做贼一样，溜进某个门户大开的农户家里。
　　　　“就这样进去没事吗？”童潜半只脚踏进门槛里，他不会被抓吧。
　　　　忠实小朋友摇摇头，“这是我大伯家，可以进去。”
　　　　童潜跟在他身后，看着他从后院翻出来一堆类似铜钱的东西。
　　　　先是一喜，等看清它们的模样时，却又泄了气。
　　　　面对童忠实期盼的目光，童潜笑笑，“谢谢你啦，不过他们不是我要找的东西。”
　　　　这些不过是拼图的玩具而已。
　　　　虽然有些沮丧，童潜很快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中过一次大奖就足够幸运了，做人不能太贪心。
　　　　第二次寻宝之旅受挫，好在家里最近也没有急用钱的地方，童潜便放宽心，安安静静地享受重生回来之后的第一个新年。

第19章劝说

　　
　　　　新年其实是很无聊的，尤其是对于没什么亲戚要走的童潜一家人来说。
　　　　他们只不过在年初一的早上，跟随拜年的大部队，把童姓的家族拜访了一圈，便没什么事可做了。
　　　　按理说初二要回娘家，可母亲王萍萍早年丧父失母，孤身一人，自然也没处可去。
　　　　正因为如此，童为龙才敢肆无忌惮地欺负她。
　　　　就是拿准了王萍萍不敢离婚，一个女人没有家，总不能带着孩子在外面流浪吧？
　　　　好在这么多年王萍萍也习惯了，家里没电视，她就一边做家务，一边看顾孩子们，时间过得倒也快。
　　　　“你们怎么不出去玩呀？走远点也没关系，只要中午回来吃饭就行。”
　　　　王萍萍颇有些不解，童盼儿一贯安静，童潜却是个不肯安分的，平时有事没事都要溜出去找别的小孩们玩，每当逢年过节，都高兴得跟放风的牢犯一样。
　　　　怎么今年不仅没出去，反而窝在家里，老老实实给她打下手呢。
　　　　说起来，别看这三个小孩子年纪不大，有时候脑袋转得比她一个大人要灵活多了，做事情也麻利。
　　　　有他们帮忙，王萍萍着实轻松不少。
　　　　可她却宁愿孩子们出去玩耍，老是像这样在家闷着，也不是个办法。
　　　　作为一个母亲，她想得更多一些，于是试探着问，“是不是……有人在外面说什么啦？或者欺负你了？”
　　　　童潜没想到母亲联想能力这么强，一时有些哭笑不得。
　　　　“不是，妈妈，我只是想多花点时间陪你。”
　　　　子欲养而亲不待的痛苦，我再明白不过。
　　　　事到如今，无法追悔，只能弥补。
　　　　王萍萍正在把晒干的玉米一粒粒剥下来，闻言擦擦手，神色温柔地摸摸童潜的小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