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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师亦在说完这句话后就没有继续观察天使的反应了，他只是将自己的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莫加的身上。
　　他会应下当这次考核的负责人，唯一的原因就是试炼之地中被主角受所触动的一个幻境。
　　就像任何一个试炼幻境一样，它很容易便让人深陷其中，让人的心神大乱。
　　但有一点儿特殊的是，幻境展现出来的事情都是会真实发生的。
　　师亦的心里一直有一些疑惑，他想要通过这个幻境来想清楚。
　　他在外面等了很久，是发现莫加快要像剧情那样触动幻境后，师亦才朝着试炼之地的通道走到。
　　“圣子大人要进去？”天使轻轻挑了挑眉。
　　“恩，有点儿事要进去处理。”师亦轻轻点了点头，但突然地，他好像想到了什么说道，“试炼之地是必须持有特质的令牌才能进入的，其他人进去会触发教廷的防御机制。所以，殿下如果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的话，就请不要进去。”
　　挑起的眉头渐渐落下去，天使优雅地颔了颔首。
　　他目光温和地望着师亦的身影渐渐消失，脸上的笑容变得淡了一些。
　　从师亦身上感受到的那种熟悉感越来越强烈了。
　　而且，毫无缘由地，天使觉得师亦刚才说话的语气也很熟悉。
　　明明对方好像是在警告他，让他不要踏入试炼之地。但天使却觉得对方的话语里带着一些别的意味，就好像对方是在站在他的立场上一样。
　　好无缘由的一种感觉。
　　天使的视线落在了师亦的身上。
　　虽然天使告诉自己这种感觉应该只是一种错觉，但他却对师亦进入试炼之地的原因产生了好奇。
　　这件事师亦也并不知晓。
　　他在进入试炼之地后就朝着幻境开启的地方赶了过去，他刻意避开了时间，等到他过去的时候，在场的其他人都已经陷入了幻境之中，根本没有办法发现他的到来。
　　【系统，这个幻境会针对我吗？它会像剧情里面那样展现出来的是我以前没有看到过或者察觉到，但是却真实发现的事情吗？】
　　在踏入幻境所能笼盖的范围之前，师亦的脚步迟疑了一下，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向系统问出这个问题。
　　系统那端沉默了片刻，是过了好一会儿，系统的声音才响了起来，【宿主，你希望它是真实的吗？】
　　【……嗯。】
　　【那这个幻境便会是真实的。】和前一次回答他时的语气不一样，系统在回答师亦这个问题的时候很迅速。
　　系统的声音还是那种冷冰冰的电子音，但不知道是不是师亦的错觉，师亦好像从系统的声音里听出来了一些——
　　忐忑。
　　脚步轻轻往前挪了挪，师亦还没有来得及细想这件事，他便因为他眼前的景象而愣住了。
　　眼前的是师亦很熟悉的画面。
　　那是他生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地方。
　　属于他曾一直居住的虚拟网游。
　　“小少爷，您怎么在发呆啊？是老奴做的饭菜不好吃吗？”站在师亦面前的是一个鬓发皆白的老妇人，她穿着再普通不过的粗布衣衫，因为衣服太大，老妇人不得不将长长的袖口挽起。
　　师亦的视线落在了老人洗得发黄的衣服上，似乎是看出来了他的某种不对劲，老婆婆略带沙哑的和蔼声音继续响了起来，“小少爷，快尝尝这个，你上午不是说你很喜欢吃这个吗？”
　　一边说着，老婆婆将一碟装有精致糕点的盘子往师亦那边推了推。
　　“我喜欢的？”
　　师亦再次微怔了下，他略显疑惑地看着老人推向自己的那个小碟子，然后看了看旁边的那些饭菜。
　　不对。
　　他应该喜欢的是除去这盘糕点以外的饭菜才对，他不应该喜欢这种精致的糕点。
　　可是——
　　看着老人含着某种期待的眼神，师亦的手指微微颤了一下。他的眼眸垂了垂，还是伸出手轻轻地拿起来了一块然后慢慢地尝了尝。
　　舌尖因为弥漫在嘴里的甜味顿了顿，感受着那种久久没有退去一直在舌尖萦绕着的甜味，师亦有些迷茫地看向了离自己最近的那盘碟子。
　　“我喜欢的。”
　　他再一次说出了这句话，但和他说第一次时的语气不一样，师亦的声音里没有再带出来疑问的语气。
　　“对啊，老奴上午带您去城里玩的时候，您不是在甜品铺看到了这种糕点，然后说想要尝一尝吗。当时老奴买了一个给您，您说您很喜欢吃。”
　　老人带着些温情的声音慢慢响起，她说话时说得很慢，苍老的声音有些颤颤巍巍的。
　　“去城里玩？”
　　师亦将老人口中的某几个字重复了一遍，他拿起筷子夹起来了一旁的另外一道菜。当带着些苦涩的味道在他嘴里蔓延的时候，师亦的眼睫微微颤了颤。他慢慢地将筷子放下，然后微微低了低头，让阴影掩盖住了他眼底的神情。
　　他其实一点儿都不喜欢吃这些他本应该喜欢吃的东西。
　　老人的眼神中出现了一些担忧，她细细地打量了师亦好一会儿，方才伸出布满着皱纹的手慌乱地放在了师亦的额头上，“小少爷，您不会是发烧了吧。”
　　“您忘了吗，明天是您的生辰。您今天说想要去城里看看，所以老奴就带您去了啊。而且，老奴还答应过您，明天带您去城里过生辰，去城里的大酒馆里过，想吃什么便吃什么。”
　　老婆婆的眉心渐渐锁起，“没有发烧啊。”
　　“我没事。”师亦朝着老人微微摇了摇头，他弯了弯眉眼向后者露出来了一个十分灿烂的笑容，“我想起来了。”
　　样貌极为好看的少年在顿了片刻后方才轻声缓慢地说道，“我只是……太开心了。”
　　“也对，明天小少爷就要成年了，情绪有点儿起伏也是很正常的。”老人又专注地望了师亦好一会儿，在发现师亦身体真的没有出什么问题后，她方才继续乐呵地笑了笑，“小少爷，老奴上午在城里的时候打听到了，老爷他们明天也会去城里。我们明天过去的话，很有可能会碰上老爷他们。您不是一直都想要见他们吗，我们明天就能看到他们了。”
　　师亦的眼睫微垂了下去。
　　他安静地听着老婆婆像是疑惑地开口道，“您不开心吗？”
　　“……没有，我很开心。”
　　老人脸上的笑容变得更加真诚了几分，她的眉眼彻底弯了起来，“老奴其实没有想到小少爷会喜欢去城里玩，既然您喜欢的话，那我们以后每天都去吧。”
　　师亦的手掌微微攥紧了些。
　　他想起来这些事情是在什么时候发生的了，抬眸看着眼神一片慈爱的老人，师亦轻轻点了点头，“好。”
　　师亦完全没有想到幻境是以这个阶段的事情为基础构建的。
　　这是很久之前发生的事情了。
　　他都快要将它彻底忘了。
　　这是他刚刚产生出来意识的那个时期。
　　在刚刚拥有出自己意识的时候，师亦是不知道他只是一串数据的。他的所有记忆都来源于那份已经设定好了的经历。
　　他出身世家，但在出生那一日，便有一位修仙者拜访了他所在的家族，然后告知他父亲他生来不详。他的身体内其实封印着一位魔修，这魔修曾将整个修真世界搅得腥风血雨，臭名昭著。
　　这魔修实力强大，各大修仙门派的掌门联手追杀都没有追杀成功，只能将其暂时封印。
　　师亦的体质特殊，刚好能够成功封印的载体，所以这魔修便被封印到了他的体内。
　　但魔修在被封印之前也留下了一个后手，这些修士没有办法突破魔修留在师亦身上的禁制杀掉师亦，于是便只能暂时放任师亦存在这个世间上。
　　也因此，师亦出生后便被直接送到了偏远的村落，等待着修仙者找到一个合适的解决办法。
　　这就是他的人物设定。
　　在刚开始的时候，师亦其实完全没有发现属于自己的意识觉醒了，他是真的认为自己就是那个生来不详的师家小少爷，也是真的以为自己的表现和平常没有任何的差别。
　　就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
　　“小少爷，小人偷偷告诉你，我刚刚有听到叶奶奶跟隔壁的牛大爷讲话，说是今天在城里给您准备了一个惊喜。您明天就应该能够见到了，不过依照叶奶奶的品味，这准备的惊喜可能并不怎么样。”在老婆婆离开不久后，一个皮肤黝黑的小伙突然蹦到了师亦的面前。
　　“不过，如果明天您真的不喜欢那份惊喜的话，也记得要稍稍表现出来一些开心。不然叶奶奶肯定又要唠叨我很久了。”
　　听着耳边传来的声音，师亦在微怔了片刻后轻轻点了点头。
　　他好像想起来自己当时的感觉了。
　　当时的自己在听到这句话后便一直很期待，他一直期待他生辰那天会发生什么。
　　他期待着这份惊喜，期待着和父亲的见面，期待着能够再次入城，期待着自己的成年。
　　师亦的眼神中闪过了一些茫然，他记得，他这天晚上似乎没有睡着。
　　那时的自己好像很开心。
　　心跳得很快，大脑开始不断地胡思乱想，他告诉自己要冷静，但是那时的自己好像却做不到？
　　有些疑惑地看着自己心口，师亦环顾了一下熟悉的周围。
　　他什么话也没有说了，什么地方也没有去，师亦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静静地等待着天色变暗，然后躺在了自己卧室。
　　他记起这些事了。
　　“小少爷，快来吃早饭吧。”当太阳刚出现的时候，叶奶奶便走到了师亦的床榻前温柔地唤他。
　　师亦沉默了一瞬，他安静地跟着老人走到了饭桌前，然后垂眸看着饭桌上熟悉的菜。
　　没有那碟糕点。
　　上面所摆着的都是他应该喜欢的饭菜。
　　“怎么？小少爷今天没有什么胃口吗？”见师亦迟迟没有动筷子，老人的眼神中出现了一些疑惑，“这些可都是您最喜欢吃的饭菜了。”
　　“没什么。”师亦在摇了摇头后动了筷子。
　　那时的他是和现在的他不一样的，他当时还是很开心。但他其实并没有吃多少，他满心都是中午要吃的那份大餐。所以，在叶奶奶劝他多吃些什么的时候，他只是跟对方说现在的他没有胃口。
　　然后，一直等着后者开口带他去城里。
　　等了很久很久。
　　“小少爷，今天是您的生辰，您想要怎么过啊？”叶奶奶慈爱地冲着吃完饭的师亦笑，她的眼神很温暖，就像是在面对自己的亲生孙子一样。
　　在看到她的眼神后，没有人会怀疑她对师亦的关心掺杂着丝毫的虚假。
　　“怎样都可以的。”
　　师亦的声音放轻了一些，但他的手却顿了一下。
　　是的，就好像昨天的事情没有发生过一样。
　　叶奶奶好像完全忘了她承诺过他的事情，她没有带他去城里，他也没有碰到他的亲生父亲。
　　当初的他在听到这句问话后同样怔住了，但他以为叶奶奶是为了那份惊喜做准备，所以他的失望和无措只是停留了一瞬，他心里的那种期待和紧张反而是越来越强烈起来。
　　他的心情一直都在剧烈地起伏着，忽高忽低。
　　只是，他等到傍晚降临后，他依旧没有被带去城里。
　　那时的他终于察觉到有些不太对劲了。
　　“小少爷，这是长寿面，您一定要吃完。”在叶奶奶端上晚饭的时候，她朝着师亦柔声说道。
　　师亦想要对她弯一弯眉眼，但他的手却下意识地按上了自己的心口。
　　那里很难受，心好像都揪在了一起。
　　心在——
　　痛。
　　那时的他很委屈。
　　不是答应了我要带我去城里吗？
　　他当时是这样问的。
　　心情一下子从顶端跌落谷底，他一直在等，但在成年那天却什么都没有等到。
　　就好像他不被所有人重视一样。
　　“好，我会吃完的。”师亦最终开始朝着叶奶奶露出来了一个纯粹的笑容，他低着头，特别安静地吃着这碗当时没有被他吃下的长寿面。
　　当初，在他提出这个问题后，叶奶奶明显是愣住了。
　　“城里？老奴有答应过这件事吗？”
　　似乎看出来了他的不对劲，那个白色皆白的老人马上改了话头，“啊，看来老奴的记性是越老越差了，竟然把这么重要的事情都忘记了。现在老奴就带您过去。”
　　他没有去。
　　也真的以为这件事这是被叶奶奶忘记了，他一直以为叶奶奶是这个世界上最疼爱他的人，却没有想到对方会忘掉对他来说这么重要的事情。
　　那时的他好像很伤心。
　　他再一宿没有睡着。
　　当时的他是信了叶奶奶的话的。
　　但很快，他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因为他发现周围的人很奇怪，他们总是会忘掉很多事情。明明带他去了城里，却第二天醒来后所有人都认为他一直待在村落，不管他重复多少次，只有他一个人记得这件事。
　　就像，他曾跟无数人无数次说过的，他其实并不喜欢他们认为他应该喜欢吃的菜，他喜欢吃那种糕点，很喜欢很喜欢它。但没有人会记得，他们只知道他喜欢那些就连他也以为他该喜欢吃的菜。
　　没有人会记得真正喜欢的是什么。
　　起初，他觉得问题是出现在他们身上的，认为他们是忘掉了一切，他想要改变这个现状。
　　但后来，师亦便发现真正的异类只是他。
　　他和周围的一切都格格不入。
　　没有人了解真正的他。
　　直到——
　　有一天，负责人似乎发现了这里的不对劲，他们选择重置重启了这边的程序。人设，玩家，主线剧情，剧情，他该做些什么，他会落得一个怎样的下场，各种各样已经拟定好的设定都被传输到了他的脑海里。
　　师亦也是在这一刻知道了他是生出来了意识的程序。
　　他的人设，他的经历都是已经被设定好了的，其他人也都是这样。所以在他的意识出现之后，哪怕他的行动和他本该进行的行动产生了冲突，其他人也只会按照已经设定好了的经历运行。
　　那些他真正自己做出的决定和事情其实都是虚假的。
　　连带着，不该生出来意识的他也是没有意义的。
　　他开始知道，如果他的异常被人发现，他就会落得一个被清除和格式化的下场。
　　所以，他开始伪装，他不想被人发现自己的异常，于是便时时刻刻都按照着所给到的人设扮演着。
　　他告诉自己，他该喜欢什么，他不该喜欢什么。
　　他只能做些什么，他不能做什么。
　　他要学会隐藏自己的情感，他必须克制住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
　　【系统，这个幻境是想要告诉我，最初的我其实是有着感情着的。】
　　因为他不知道他只是一串程序。
　　因为在他意识刚开始觉醒的时候，他真的认为他就是师家的小少爷，是一个人。
　　【只是被我自己放弃了吗？】
　　经过漫长岁月的伪装，师亦已经学会了如何做一串合格的数据。
　　他没有办法表现出自己的真实情感，他只能按照人设活动，所以，渐渐地，他的所有情感都被抹去了。
　　不管是遇到什么事，他的心都不会再掀起涟漪了。
　　如果不是这个幻境，师亦永远不会想起他曾有过和人类拥有的如此想象的情感。
　　也永远不会想起他曾经其实如此开心也如此难过过。
　　【……不是。】系统却否认了这件事，【它只是想要弥补一个遗憾。】
　　师亦很快就怔住了。
　　因为他发现周围的一切好像被按了某种快进键一样飞快地变动着。
　　他看着过去的一幕幕在他面前飞速地闪过，然后看着自己无意间解开了自己身上的封印，不小心放出来了那个被封印起来的魔修。
　　那是一个长相极为俊美的青年。
　　不知道为什么，师亦突然觉得站在他面前的青年有着一种熟悉感。
　　他突然觉得有点儿想哭。
　　他想起来了。
　　那时的他还不知道全息网游的事情，在发现自己竟然将魔修放出来后，他极其害怕。
　　所以他手忙脚乱地和魔修拉开了距离。
　　那个时候，这个突然出现的魔修便皱起来了眉头，用一种有些不悦的声音说道，“是谁惹你不开心了，我帮你教训他。”
　　他记得，那个时候，他似乎是说了句，“你。”
　　然后，这位魔修就好像是怔住了。俊美的青年看了看自己的着装，又伸手摸了摸自己的五官，旋即用一种好很小声底气很不足的声音说道，“我长得不可怕啊。”
　　那个时候的他是这样回答魔修的，他说，“他们说你是抢夺我的身体的，一旦你出来了，我的下场会很惨。”
　　“不会的，我保证我不会伤害你的。”
　　魔修似乎想要说服他，“你可以稍微试着离我近一些，如果察觉到什么不对再选择离开。”
　　“不然，我会伤心的。”魔修用一种好像有些苦恼的声音说道。
　　师亦突然发现当初的自己真的什么都不明白。
　　他没有去想如果魔修真的想要夺舍他的话，他怎么可能还会待在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