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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八十四章　融残魂（五）

　　四圣门的四名堂主真实姓名已无人提起，如今大家亦只是以“青龙”、“白虎”、“玄武”、“朱雀”这四个代号称呼他们——包括他们自己也是这样称呼彼此。而若是修为境界底下者，则是在四个代号后边多加一个“圣”字。
　　“青龙……”作为内部会议的发起人，身形魁梧、浑身充斥着阳刚气息的白虎脸色沉着，无比严肃地道，“你还不明白吗？你的坚持只会给四圣门带来灾难！”
　　青龙不急不慢地捻起一片嫩粉的花瓣，放入丹唇，鲜明的颜色对比，更显其修长的手指白皙胜雪，眉目如画的佳人慢声细语地反问道：“四圣门是为何而存在，你还记得么？”
　　不等白虎说话，黑衣冷峻的玄武突然开口回道：“为了北域修士不至于沦为雪域的奴仆。”
　　“估计现在某人估计早已沉醉于雪域营造的温柔乡，什么都忘了吧！”身着大红衣裙妖艳的朱雀冷笑着讽刺。
　　白虎脸色难看，盯向朱雀的目光如同利剑：“你知道什么！知己知彼，方有胜算！”
　　“对不起，我只看到你们夜夜笙歌的模样。”朱雀毫无顾忌，将一切挑到明面，“你这个雪域的上门女婿，现在不正是在为雪域排除异己吗！”
　　白虎扭头看向青龙：“青龙！顾着你妹妹！她这张嘴，迟早会给我们引来大…麻烦！”
　　闻言，朱雀似乎想要反驳，只是青龙抬手止住她未说出口的话，这位名义上的四圣门掌门眸光流转，看着白虎的目光仿佛直达其内心深处：“真实如何，我们彼此心知肚明。白虎，如果你今日发起会议，只是为了此事，那么我不得不宣布散会。”
　　白虎的脸色显得更糟糕了，低声问道：“我们与雪域本来就没有化不开的深仇大恨，你又何必一意孤行？雪域有天门道君照看，四圣门跟他们作对，无疑以卵击石……”
　　“闭嘴，白虎！”青龙尚未开口，玄武便率先打断白虎的话，他死死地盯着白虎，语气比北域的寒冰期更加冰冷，“你忘了我们当初的誓言，你心甘情愿地要当雪域的走狗，我们可以不计较，毕竟是你自己的选择，我们无可置喙。只是，若然你为了讨好雪域，不惜背叛我等，妄图改变我等信念，那么，从今天开始，四圣门再无‘虎圣’！”
　　“玄武，你这话重了！这一次，我就当没有听见。”白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双手按在桌子边缘，缓缓站起来，“青龙，你宁愿相信一个来路不明的天机者，也不愿意听进自家兄弟的劝告，日后必有你后悔的时候。”
　　青龙再次咬着一片花瓣，淡然道：“离恨乃吾好友，并非来历不明之人。再者，他的天机演算，不逊色于承天岛的童岛主。只不过，我不知你从何处得知，前几日我与他的交谈设计四圣门之后的计划，我从未询问过他此事。公与私，我分得很清楚。”
　　白虎仅仅露出一个冷笑，看上去他完全不相信青龙的话，当场拂袖而去。
　　白虎离开后，玄武不由皱起眉头：“看来白虎，还有门中一些弟子，已经不能尽信。”
　　青龙只道：“此事，你与朱雀商量便是。”
　　朱雀见状，忍不住询问道：“姐姐，你真的又跟那个散修见面了？”
　　“嗯。”
　　“可，可他不是……”外人眼中霸气火辣的朱雀，此时就像个担心自己说错话的小女孩，若是被其倾慕者看到，必定眼珠子都要掉地上。
　　“我喜欢他，他不喜欢我，仅此而已。以他的个性，拒绝了我的爱慕，并非再也做不回朋友。”青龙十分坦然。
　　玄武突然问道：“你们是谈了什么？”
　　青龙垂下眼帘，轻声道：“他不过是告诉我，他会来见我最后一面。”
　　#
　　“守一师兄。”
　　“是你啊……恒天师弟。”
　　这里是造化宫的思过台，高高的山峰直接霄汉，山石果露在外，因寸草不生而显得无比光滑。此地看似空旷无人，实际上早已被开辟出一个个黏连着的独立空间，所有被罚思过的弟子，都是待在一个小小的空间里，彼此见不了面。
　　守一盘腿坐在一方平滑的石块上，视线从正在缓缓升起的太阳处转移到身高和坐着的自己相近的小师弟身上：“你过来找我，所为何事？”
　　听到问话，外观像是个十岁男孩的恒天满脸苦恼地摸了摸自己眉间的一点朱砂，好好的一个圆点被他这么一弄，直接变成了一滩蚊子血。
　　只闻他嘟着嘴诉苦道：“师兄，你不知道你被师伯罚到思过台后，是明一师兄接手了对我们的指导。你也知道明一师兄为人过于严肃死板，一就是一，不允许有第二把声音，咱们之前的研究不得不因此停下。明一师兄训斥我们，说我们做的是邪魔歪道，硬是让我们‘协助’完成他那个项目。”
　　守一静静地听完，反问道：“所以呢？”
　　恒天缩了缩脑袋，试探性地问道：“师兄，你说如果我们联名申请，让你早日回来继续教导我们，这样做可行吗？”
　　守一似笑非笑地回道：“我本来就是因为观念问题与师尊产生冲突，如今你们做出这等事情，是希望我一直待在这思过台吗？”
　　恒天悻悻地道：“所以我们这不先过来询问一下师兄你的意见嘛……”
　　“我造化宫虽然鼓励创新，鼓励每一名弟子去思考，鼓励拥有新思路、新思想，但是从来都不代表，这种‘自由’没有限制，否则我现在就不会落到如此境地。”守一悠悠地道，“如果你们真的受不了明一，可以把自己的要求联名上交给执事长老，不过不要提到我，不然绝对无法通过。”
　　恒天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然后他小心翼翼地凑前两步，问道：“师兄，你是不是对师门有些不满？说实话，我们只知道你是因为顶撞师伯而被罚思过三十年，可是你究竟为何要顶撞师伯？听你的意思，是师伯不能接受你的观念？”
　　守一听罢，顿了顿，然后抬起右手，将手放在恒天发上，揉散了对方的道童髻：“此事小孩子还是不知道的好，否则，我们就得当‘邻居’了。你的探望时间快到了，回去吧。”
　　恒天气鼓鼓地“哦”了一声，一步三回头的，最后还是离开了思过台。
　　守一目送恒天远去，发出一声浅浅的叹息，自言自语道：“既然世间有混沌之体，有清灵之体，为何就不存在至浊之体、极阴之体？为何与混沌相对的会是清灵？为何你们不愿去思考，为何混沌之体可以自行清浊互换，而我等不能？”
　　“事到如今，你依然坚持自己的想法吗？”一阵沧桑的老声突然在耳边想起，守一却丝毫不觉得意外。
　　他道：“师尊，我的确不明白，弟子何错之有？若然弟子的想法通过了实践的检验，世间魔修也能随时改道为玄修。”
　　老者怒言：“可你是否考虑过，玄修也可能因此更容易变为魔修！”
　　守一毫不示弱地反驳道：“我知道长老们在研究神躯，师尊又是否考虑过，实验失败，大世界将永远缺失一道法则？”
　　“……你继续留在思过台好好反省吧！若是三十年不过，那么就延长到三百年、三千年！你何时想通，何时方能离开此地！”
　　……

　　第一百八十五章　融残魂（六）

　　因为“诚心悔改”，事实上只在思过台呆了不足二十年的守一，“出狱”以后，低调做人，踏实做事，静悄悄地便修到天梯十重。此时，他躲在自己的洞府中，看着悬浮在身前的两枚玉简，不知其内心是否和他的神色一般平静。
　　在他左手边的玉简，记载的是一部名为《大九天玄妙生息典》的根本大法；而在在右手边的那个，记载则是《太阴真玄典》！前者不必多言，它正是这个时代第一部也是唯一一部直通天门的根本大法——《十重天门生灭法》的前身；而后者至阴至浊，从某种意义上说，比魔道功法更似“魔”！
　　这两枚玉简，并不是守一故意去寻找得来，而是主动“送上门”的。
　　若干年前，不知是谁，托了一无所知的凡人，给他送来这么两枚玉简。他不是天机者，无法掐指一算，不过以因果反推，倒是能够做到的。不料，送他玉简的人或非人，手尾清得十分干净，因果线推到半路，便彻底断了，他至今依然找不到正主。
　　守一在确认玉简没有被投…毒，不是什么诅咒，也不是什么不良产物后，便开始观看一番。这一看，却导致他的修行之路再也难以前行。
　　对守一来说，悔改是不可能悔改的，他装作放下自己的想法，装作不再做什么研究，但那都是明面上的。私底下，他离开造化宫，出外游历时，就算干了“坏事”，也没有人会知道。而在他的研究陷入瓶颈时，《太阴典》和《九天典》出现了。
　　这两部功法完全就是两个极端，一者至清一者至浊，仿佛天生不容。但是，无论是《太阴典》还是《九天典》，修炼到最终都是指向极致转换——至阴转至阳，至阳转至阴。
　　守一并不是个习惯性畏手畏脚的人，他自幼在造化宫长大，虽然在某些方面存在观念之别，但是在他身上依然沾染着造化宫弟子特有而异常旺盛的求知欲。于是，他在发现光靠浏览只能得出些许皮毛后，便立即进入实践环节。
　　多次“人体实验”的失败，使得他明白到寻常生灵——不管是人族还是妖族，就算可以理解，完全按照功法描述修炼，却无法成功入门。考虑到两部功法的特殊性，他有充分的理由相信，或许只有找到对应特殊体质，才能真正地修炼成功。
　　如此一来，关于这两部功法的实验，顿时陷入僵局。那时候只有天梯六重的守一，在造化宫完全就是小透明，像清灵之体以及混沌之体这等级别的体质，他根本没有权力接触。如果是自己在外边寻找，也不晓得得寻找多久。短时间无法进行实验，守一不甘就此放弃。一不做二不休，他索性亲身上阵尝试。
　　这一试，还真让他试出了惊喜。
　　守一本着自己原先所修炼的是造化宫中正平和的根本大法，妥妥的清灵玄道，先从至阳的《大九天玄妙生息典》入手，也许更容易融合，比较不会遇到排斥。没想到，事实竟然恰好相反，他修炼《九天典》时遇到了反噬，花了很多年才彻底消除了功法侵染带来的损伤。
　　经历这么一遭，正常人自会三思而后行，对于另外一部更加警惕，不敢轻易修行。可有胆跟自己师父呛声的守一又岂是寻常之人？等他伤势痊愈，第一时间就开始了对《太阴真玄典》的修炼。依旧是意料之外，这次没有排斥，没有反噬，轻轻松松地就入了门。
　　不过，《太阴典》的成功还是带来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麻烦——原本他修炼多年的造化宫的根本大法《太上造化诀》，就像是一块冰，被《太阴典》这大水决堤似的浪潮一冲，就算是石头大小，最后还是只能融入大水之中。换句话说，他原本的一身法力，全都被打上《太阴典》的印记，那澎湃至极的浊气，比魔修更像是魔修。
　　幸好他早已到了可以自由上下山的修为境界，自由自在不必囿于造化宫中，为了实验更是远离门派，给自己捣弄了不止两三个窝。所以，不在山门之中的他，这样的转变才没有马上就被发现，从而被“大义灭亲”、“替天行道”。
　　虽然在作死之前已经有所猜测，但是发现真的被功法坑了自己的守一，这情况下也只能暗自祈祷极阴转至阳的确是可行的。毕竟《九天典》虽不是造化宫的功法，乃至是新兴大宗东天门的珍贵功法，但它至少属于清灵玄道，而非幽浊魔修。他现在这模样，压根就不敢出门！要是碰上熟人，那就是跳进天河都洗不清了！
　　——当然他的确洗了也“不干净”就是了。他很早以前便思考过有没有类似至浊至阴这种真正意义上与清灵之体对立存在的体质，只是一直得不到解答。如今自己被理应可以修炼《九天典》排斥，却修成了理应会被排斥的《太阴典》，似乎证明了什么。然而，他看起来并没有特殊体质的模样。
　　不过，修炼《太阴典》后，守一蓦然发现，他之前有个并没有注意到的盲点，那便是——神魂！
　　不管清灵之体还是混沌之体，显露出来的特性，都与肉身有一定关系。惯性思维之下，他没有思考过，若真有与清灵相对的“体质”，表现在神魂上才最是合情合理，毕竟肉身本质属阳，而神魂本质属阴！
　　纵然有此猜想，他亦无法确定是真是假，他一个人无法证明什么。加上清灵之体无法修炼魔道功法，而他虽然被《九天典》排斥，但之前曾成功修炼玄道功法，似乎不太符合极致体质的特性，他不能单凭猜想，便就此断言。而且，现在的重点是，极阴转至阳能否可行，如果不成功，他怕是要隐姓埋名了。
　　还好，他倒是没有落到那般糟糕的境地。《太阴典》大成后，他凭此最后的秘法，结合《九天典》的开篇，成功给自身来了个“大换血”，一身堪比“魔主”的浊气化为清气，仿若清灵之体。这时候，他的修为境界已经去到天梯九重，距离他刚开始修炼《太阴典》，才过去了不到八百年！
　　等到他天梯九重的修为境界巩固，距离十重天只有一步之遥时，对《九天典》的修炼同样到了末尾。这时候，他不由生出一个新的想法——如果将《九天典》最后至阳转极阴的秘法用在《太阴典》上，会发生什么？可要知道，他之前已经转过一遍，再转一次，是重新变回原本的浊气修为，还是发生未知的变化呢？
　　完全没有“不作死就不会死”观念的守一再次亲自上场做实验，他该庆幸这两部功法的联系比他想象中的更加紧密，这一次作死，他不仅没有死掉，反而更进一步，成功达到天梯十重，成为道君之下的最强者。
　　这一次至阳转极阴，清灵的法力并没有像之前阴转时那般尽数转换成幽浊法力，反而是两种属性的法力并存。二者犹如两条颜色不一而相互追逐着对方尾巴的鱼儿，在体…内不停地旋转，越来越快，直至形成一团不属于清亦不属于浊，既有清灵属性又有幽浊属性的特殊法力——就像是均衡混合的天地元气。
　　到了这个地步，守一隐隐察觉，或许这才应该是“混沌”的真正意义，混沌之体无论是单一修炼玄道，抑或是单一修炼魔道，都是一种“浪费”。
　　研究狂魔守一根据自己捣弄出来的混元法力，结合《太阴典》和《九天典》，自创了一部《混元典》。可惜的是，他本身仍未吃透“混元之路”，因此《混元典》并非根本大法，它只能算是“术”，而不是“道”。
　　也是在《混元典》诞生之后，守一回到造化宫去见他师父的最后一面，并因其展示出来的“天梯九重”修为，成为一名无权的长老。
　　时间回到当下，守一这个不管实事的长老整天躲在洞府里修炼，除了指点门下弟子，关心一下养女的修炼，基本不出门，白领着不算高的“俸禄”。
　　“天门……”守一缩回伸到一半的手，不由发出一声叹息。
　　他的法力发生异变后，原本是抱着“存在即合理”的想法，没有担心过日后的事情。等到一切既定，他才发现，自己就像魔修那般，“看”不到天门只有一片混沌。
　　自诸神黄昏以来，凡是达到天梯十重且修为境界稳固的玄修，都能够感应到“天门”的存在。区别只在于在天门子道君之前，没有人能够以任何方式引动“天门”。只有魔修，即便达到天梯十重，也不存在“天门”。
　　守一无法肯定他看不到天门，是因为修炼过《太阴典》，还是因为混元法力……抑或是其他原因。他只知道，自己估计与“天门”无缘。他本人对此倒是看得开，十重天的寿元，基本已经够他挥霍，说句大实话，他自己也没有把握能够成功渡过天人五衰之劫。
　　“可有些时候，事情便是如此出人意料啊……”
　　守一将手一番，一枚与记录两部特别功法的玉简一模一样的事物出现在他的掌心。这是不久前，一个凡人受人或非人所托，将其辗转交到他手上，他亦依然无法通过因果线，算出来历。不同的地方在于，这一枚新的玉简里，只记载了三行字。前两行分别是《太阴真玄典》和《大九天玄妙生息典》，而第三行，则是一个带有时间的地址。
　　守一闭了闭眼睛，随后睁开。他还是决定前往赴约，他无法放弃可能得到的答案，即便其中有着他无法预估的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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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宫猛地睁开双眼，眉头紧蹙，微微的疼痛让他忍不住按住自己的额头。
　　这一次他仅仅融合了两个残魂，但是其中所包含的信息，已经能够顶上前面四个，守一带给他的冲击尤其巨大！
　　暂且不论其他，单说在守一记忆的最后出现的那一片蓝天白云青草地以及参差不齐的楼阁，那分明正是诸天空间！

　　第一百八十六章　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