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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批修士，大多数都选择将秘密带进“轮回”，如今唯有推开天门的守知圣人尚在人世，尚能告知他人。
　　守知殿，祭圣堂。
　　孔云祥正襟危坐，他何其有幸能够听闻守知圣人讲述上古时期没有流传下来的秘密。但同时，他又忍不住细想，为何守知圣人会选择在这时候将事情告诉他？
　　世间多少事，永远都没有真相。守知圣人地位尊崇，他没有回答任何人的必要，除非他自己愿意。如此重大的秘密，如今却这么轻飘飘地说出来，孔云祥只觉不真实。到了守知圣人这种层次，一举一动必有深意。其所思所想，其余人等却未必能够理解。
　　孔云祥的不理解，并不妨碍守知圣人的“倾诉”，他淡淡地道：“人族和妖族之所以会有寿元限制，这是自族群诞生之初便已经‘注定’。”
　　“注定？”孔云祥闻言，不由皱起眉头，他实在不喜欢诸如“命运”、“注定”这类词语——应该说，整个守知殿其实都是奉行人定胜天、自强不息的理念。
　　作为自强不息理念的守知圣人却不觉得自己说的话有什么问题，他点头道：“不错。以我等人族为例，先天注定寿元不过一百。修士修炼的过程，其实就是不断地打破原有的限制，因此天道才会降下劫难，渡不过则会灭亡。”
　　孔云祥问道：“如此限制，究竟是从何而来？”
　　“神祇。”守知圣人正色道，“在冥帝眼中，人族也好，妖族也罢，哪怕是他们冥族，世间种种生命，皆源自神祇。”
　　孔云祥若有所思地道：“那位冥帝是神创论的支持者？”
　　元明大世界是一个很有意思修行世界。大概是因为有玄元祖师带偏了这个世界的画风，穿越者深入了解这个世界的事情后，必定会感到各种违和。比如之前的“体系”，比如“神创论”。
　　生命是如何诞生的，神秘侧和科技侧会有不一样的解说。在穿越者看来，“古代世界”是愚昧的代言词，他们对世界认知太浅，容易将无法解释的事情归结到鬼神之说上。唯有“现代人”知晓，生命的起源，与所谓的“神”没有半点关系，是大自然的奇迹。
　　而元明大世界最清新脱俗的地方在于，这本来就不是一个科学的世界，而且真的曾经存在神祇，但是并非所有人都对神祇保持敬意。神祇创造生命的说法，早已有人提起，只不过没有确凿的证据。
　　无法证明的事情，就怪不了有人会质疑，曾有造化宫曾有门人提出相关的一个课题，打算证实人族才是大世界孕育出来的精华，人族应该是大世界的主人——当然妖族铁定不会承认。而且除神创说、自然说之外，甚至还存在外来说，认为人族是从其他世界降临此世的。
　　有鉴于人族起源的扑朔迷离，各种假说自圆其说，互相抨击，神创说这一本来最多人支持的猜想，最后支持者越来越少，而孔云祥本人就是一个不相信神创说的人。
　　“神祇即是世界，除非你是认为我们人族是自天外以来，否则总是绕不过神祇的。”守知圣人点了点头有摇了摇头，他也知道这个“后生”的想法，只是他似乎不太赞同，“无论是神祇有意识地创造万物，亦或是无意识的顺其自然，我们终究不能彻底否定神祇。”
　　“言归正传，冥帝告诉玄元祖师，人族和妖族的寿元限制并非不幸，而是最大幸运。凡事都有代价，修士吞吐元气，突破自身枷锁，获取更多的寿元，却天然与大世界产生因果，因此天劫缠身，却有超脱的可能；冥族看似永生不死，其实与冥土绑定，失去冥土即是失去一切。”
　　见孔云祥瞳孔微缩，守知圣人亦不觉奇怪，他自是知晓前者正是惊讶于冥帝竟然会将冥土与冥族的关系道出，并怀疑其中真假，毕竟当年他也曾有过类似的怀疑。
　　“你用不着惊讶，在这一点上，冥帝估计没有欺骗我们，因为冥族几乎没有掩饰过这个事实。而且，如果你现在便已经开始惊讶，那么接下来，你怕是得吓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守知圣人小小地说了一句俏皮话，继而重新端起严肃的姿态：“元明大世界十分庞大，其下中小世界更是多不胜数。只是，当我们跳出大世界，踏入虚空，我们就会发现，整个元明大世界即便加上中小世界，也不过是虚空中一个小小的光点。”
　　“它就像是海洋中的一滴海水，并不起眼。”守知圣人感慨地道，“你知道吗？虚空的辽阔，未曾踏出大世界的人是不可能想象得到的。而踏入虚空的修士，无一不会感到自身的渺小，我等在元明大世界中尔虞我诈，不过就像是一群蚂蚁在一个洞穴中争夺地盘，却不知外面世界的广阔。”
　　“那么问题来了，虚空无垠，难道就只有元明大世界拥有生命、拥有人族吗？你觉得呢？”
　　孔云祥一怔，认真思索片刻后回道：“弟子不知，请圣人指点。”
　　“其实，我也未曾找到另一方拥有生命的世界。只是，当初冥帝却已经十分肯定地跟玄元祖师说，大世界外还有其他世界，还有其他生命体，还有其他……人族！若非冥帝虽然修为境界深不可测，但的确无法离开元明大世界，怕是有人会以为他曾横渡虚空，找到另一方世界。”
　　“而玄元祖师也没有向冥帝提出质疑，只是询问后者说这些的原因是什么？”
　　“冥帝回答，诸天万界，人族不可胜数，被先天寿元限制的不只是元明大世界人族。十二万九千六百三十载的桎梏，困扰的又岂止尔等？世界尚有终结之时，人族又非全无挣脱的机会，又为何要为此感到不甘，为何羡慕冥族？与其嫉妒、与其憎恨，不如亲自去博得那一份永恒的机缘！”

　　第二百四十章　天行健（十五）

　　中域，守知殿。
　　孔祥云心事重重地走出祭圣堂的大门，耳边仿佛还回荡着守知圣人那骇人听闻的话语：“生命的先天寿元冥冥之中早有注定，除非突破那看不见的枷锁，否则难以延长。而冥族之所以长生，是因为他们本质上与神祇无二。”
　　“神祇即世界，祂们伴随世界而生，伴随世界而死，冥族亦是如此。尹艳宗主能够存活至今，其实现在的她已经不能算作是人族。具体是如何做到的吾亦无法断定，只是这种活法，未必是一件好事，助她完成这一改变的幕后者，也未必是好心……”
　　孔祥云下定决心要找到尹艳仔细一谈。说到底，尹艳存活至今，却一直没有声息，直至朱雀现世，她才出现在众人眼中。她为何偏偏只对朱雀下手？孔祥云隐隐觉得，他只需弄清楚这个问题，许多疑团都会迎刃而解。
　　恰在此时，孔祥云见自己一名亲传弟子神情严肃地朝他小跑而来，心里顿生不好的感觉，问道：“这又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那弟子拱手回道：“老师，曲江流曲师弟的命牌碎了！”
　　曲江流走得突然，虽然说他带走了很多东西，但也有不少事物无法带走，比方说他留在守知殿中的命牌。此时命牌碎裂，基本可以判定，他是遭遇不测了！
　　孔祥云当场一愣，显然没有料到会是这样的一个消息：“怎会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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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魔域，灭州。
　　荀天弃正对着因重伤而昏迷不起的曲江流皱眉。
　　在魔域见到玄道修士并不是全无可能，邪魔道四处胡乱“开门”的行为，着实坑了不少正玄道修士。后来梁宫告诉他，以对方的衣着判断，对方应该属于守知殿——这也没什么，七大宗门的弟子被坑也算正常。
　　即便他还发现那名修士与他一样都是混沌之体，不过也不是什么无法理解的事情，他还不至于脸大到以为天底下只有他这么一个混沌之体存在。
　　那么荀天弃是为了什么皱眉呢？事情的重点就在于当前所处的地方！
　　荀天弃与梁宫开诚布公后，以前若隐若现的隔阂消散了，两人之间的关系明显亲近了许多。两个身上都藏着众多秘密的“倒霉鬼”决定主动出击，寻找线索。那么该从何找起？梁宫实名提议去挖离恨的坟……不对，应该说是去搜索离恨遗留下来的一些“据点”。
　　从某种角度上讲，离恨真的是一个很讨厌的家伙。别的光说，光是他在魔域各地圈了不少块地这样的行为，就足够让人谴责一万遍！魔域本来就不大，还得容纳众多魔修。在地皮紧缺的情况下，居然还有人圈走了一块又一块地皮，而且有些就算是荒废了也不肯“归还”，当真是肆无忌惮到一定程度了。
　　离恨是一名阵法大师，他的阵法造诣堪称前无古人后也不知有没有来者，他那些数量多得似乎有些廉价的“老窝”，却是不会轻易地就被人发现，而且就算是发现了，想要闯进去，那根本就是要用命也未必能填出来的死路！
　　不过梁宫倒是知道不少“据点”的位置，包括安全的进入通道。这些记忆大部分属于血螭，其他零零散散的，分别出自云妖云飞扬、出身吞天魔门的卧底曲涟衣以及离恨的徒弟俞重。其中云飞扬那部分“据点”全部都属于“纸上谈兵”，因为他一辈子都没有踏入魔域——当然，离恨的“房产”也不只是只有魔域中的那些就是了。
　　荀天弃是离恨的转世身，自己的转世去翻自己的前世的“遗产”这也不是什么不道德的事情吧？唯一忧虑的是，离恨会不会连自己都要坑，在老窝里捣弄什么危险品——这也是之前梁宫放弃让荀天弃“搬进去”的原因。不过，现在既然想要找线索，不得不去，也只能小心再小心了。
　　只是，万万没想到，他们才刚下定决心，暗中瞒过罗浮和陈丹阳先行找上附近的一处“据点”，无惊无险通过外面的防护阵法后，居然看到有个人躺在地上！离恨亲自布置的阵法，基本不存在意外闯入的可能，除非本身就知道出入通道，或是身具“通行证明“。
　　发现地上那家伙不仅是混沌之体还有可能是守知殿弟子时，梁宫的脸色要多古怪有多古怪。有件事情他没有告诉荀天弃，他在那人手上看到了一条既熟悉又陌生的手链。
　　说是熟悉，他不禁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正好，荀天弃也看到了手链，向诸天空间内传音：【此人手上的是……银月晶？】
　　不错，那串手链就是由银月晶串成的，相似的东西罗浮和陈丹阳都有，区别只在于后两人手上的银月晶没有经过打磨，而前者被打磨成一颗颗圆润的珠子。
　　【的确是。】梁宫唇瓣微张，还是没有说出那串手链不仅被打磨过，而且还附带微雕。同样正是因为珠子上的微雕，让梁宫确认那的确就是他熟悉的那一条——原本应该在曲涟衣手上的那条！
　　毕竟银月晶本身就是稀罕物，将它弄成珠链的人更是少之又少，能够在珠子上雕刻阵法的更是只见过离恨做过。身着守知殿衣饰，又带着曲涟衣的手链，梁宫十分怀疑此人的身份。或许，这也是那人为何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是被那条手链带来的？从本质上说，其实离恨才是这串手链的真正主人。
　　【……此人该如何处置？】荀天弃一时拿不定主意。他和梁宫前来此地明明是临时决定，没想到会遇上一名玄道修士，而且还是一名重伤的混沌之体，怎么看都觉得有问题。
　　遇上混沌之体的感觉不同于清灵之体，他没有半点杀意，也没有“吸收”的欲…望，只有一丝淡淡的亲近感，好似彼此本就是一体。只是，等他打算细细寻找这种感觉，又顿时消失无踪。
　　他大致瞧了眼地上那人的伤势，确定如果自己再来晚一些，或者现在选择不去救治，那么这人基本是死定了！然而也正是由于这个“事实”，使得他不敢轻易决定该如何处理。因为现在的情况，就像是故意将人送到他面前来的！他本就反感命不由己的现状，又怎会不担心是否踩进了陷阱？
　　梁宫突然传音道：【……先救他一救吧。我忽然想起来，其实现在还有一个人可能知道这一个据点的存在，并且拥有出入的方法——】
　　【游三变！】荀天弃顿时与梁宫达成共识。
　　于是，等到曲江流从昏迷中清醒，他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床榻上，而荀天弃坐在他右侧的圆凳上，正背对着他翻看着什么。
　　“你是……这里是……我怎么……”曲江流显然还是晕乎乎的，满脸茫然。
　　早已听到动静的荀天弃转过身来，默默地打量着曲江流，那审视的目光让逐渐清醒的后者愈发不自在。
　　荀天弃没有回答曲江流的问题，而是向他提问：“是谁伤了你？你认识离恨吗？”
　　“离恨？”曲江流似乎对这两个字极其敏…感，自动忽略了荀天弃的第一个问题，神情轻微有些扭曲。
　　见状，荀天弃眯了眯眼，直接告诉曲江流：“这里曾是离恨居住过的地方。”
　　“什么？”

　　第二百四十一章　天行健（十六）

　　魔域，灭州。
　　在荀天弃口中得知，自己重伤昏迷在离恨曾经的居所中，曲江流的表情忍不住略微扭曲起来。说真的，他是在不久前才知道“离恨”这个名字对他来说代表着什么，他压根不想深究下去。可惜，事与愿违，他偏偏再一次听到这个名字，他不得不面对那不知真假的“血缘真相”！
　　不知多久前，曲江流在吞天魔门的遗址上，遇上了邪魔道有名的散修——游三变，对方一开口就跟他说什么“你自以为是的血亲其实并不是哦”这样的话。
　　曲江流早已过了年少无知的年龄，不会别人说什么就相信什么。所以当游三变跟他说，他对自己的身世的认识有问题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就是不相信，甚至还有兴致自嘲：
　　“我爹我娘是谁，我比任何人都要清楚，都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难道还有假？只是没想到，我这么个小人物，还沦落到这般地步，竟然还有前辈记挂着我。晚辈还真是好奇，自己身上还有什么值得让前辈您这样的存在算计的？”
　　游三变表情有个古怪，似笑非笑，那直溜溜的目光，看得曲江流感觉自己就像只被围观的猴子，浑身不对劲。
　　只闻游三变说道：“我说的血亲，指的不是你的爹娘。你爹娘毫无疑问的确就是你爹娘，只不过，你爹的生父生母，你是真的知道吗？”
　　听到游三变如此一说，曲江流倒是愣住了，他没想到问题是出在祖父那一辈上：“前辈的意思是……我爷爷不是我爷爷？”
　　“你不好奇自己的奶奶是谁吗？”游三变的声音变得低沉，语速也慢下来了，他就像是一名催眠大师，将曲江流的意识引导到他想要的方向上，又像是一个迷惑人心的魔鬼，引诱出对方不自知的好奇，“曲连城从来没有向任何人提起过曲靖宇的生母是谁，他没有妻子，连情人都没有，那么曲靖宇究竟是谁生的孩子？”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爹的身份真的没有半点问题，那么曲连城为何不敢说实话？正是因为曲靖宇的出身会给他、给守知殿、给许许多多的人带来麻烦，他才会守口如瓶！”
　　曲江流彻底被镇住了。如果说他没有想过自己奶奶是一个怎么样的女子，那是骗人的，只是他幻想的方向从来没有往游三变说的这个角度延伸。
　　虽然心里面十分抵触，但他不得不承认，游三变说得很有道理。如果他那位“奶奶”没有问题，他爷爷曲连城有什么不能说出口的？如果不是有所顾虑，根本不可能瞒着所有人，包括他们这些血缘亲人！可是，游三变这样的魔修，他说的话就可信吗？
　　没有理会曲江流那副摇摆不定的纠结模样，游三变自顾自地说道：“你可以选择不相信我，毕竟我们在今天之前，是站在两个完全对立的立场上。只是嘛，我觉得你有必要了解一下真相，否则日后被知情人迁怒，未免太过无辜。”
　　不等曲江流提出疑问，游三变继续道：“我可以告诉你，曲靖宇的亲生母亲不是别人，你应该听过她的名字，她便是曲涟衣。”
　　用“宛如五雷轰顶，把他劈得外焦里嫩”来形容曲江流现在的感受最是合适不过。在这一刻，曲江流脑子里思绪全都成了一团乱麻，他像是想到了许多，又像是什么都没有想到，整个人都呆住了。
　　欣赏了好一会儿曲江流的懵逼状态，游三变才轻笑一声，慢悠悠地道：“不过，你也不用担心这是什么恶俗的乱…伦桥段，因为你爹的亲生父亲不是曲连城，而是另有其人。
　　即便一直暗自告诉自己不要相信游三变、不要相信游三变，但是此时此刻，曲江流早已被对方影响，下意识承认对方所说的一切，因此才会在听到这一句话后松了一口气。而在放宽心后，他自己也察觉自己已经被游三变带进沟里了，以至于对方的每一句话都能轻易挑动他的情绪。
　　旋即，他暗中叹息。说到底，他也是默认游三变没有欺骗他的理由，所以才会这般容易“信以为真”。可是不相信又能如何？修为境界的差距摆在这里，他也好绝望啊！
　　曲江流忍住没有问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