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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时毅半磕上眼，突然就不愿再去回想。
　　也许病痛和无助最能击垮他人伪装用的外壳，现在的秦时毅只想好好地休息一下，节省体力。
　　雨未停，很冷。
　　但愿醒来的时候会是晴天。
　　黑暗中似是听见什么人在说话，半梦半醒的秦时毅下意识地朝着近处的热源靠近，察觉出热源的远离，陷入冰冷恐惧中的秦时毅几乎发狠地扑了上去，将热源死死抱住，无论热源如何挣扎，就是鼓足了劲不愿撒手。
　　终于，热源像是认命地停下了动作，无奈地他圈在怀中，又拿温热的掌腹探向他冰冷的额。很久没有遭受过他人的温柔以待，秦时毅皱了下眉头，但对暖意的渴望很快就战胜了心里的不自在。
　　热源轻柔的动作让秦时毅逐渐放松了紧绷的神经，他几近贪婪地将身体蜷缩靠近，想要从热源中摄取更多的温度。
　　秦时毅突然听到热源发出了声响。
　　像极了过世前的母亲对他做错事后宠溺的叹息。
　　用内力撑起屏障遮住雨水，点上一簇篝火，等一方地面变得干燥之后，被秦时毅紧抱着的叶尘席地坐了下来，再费力地帮秦时毅端正了坐姿，动手解他的衣服。
　　他的年龄比秦时毅大上好几岁，所以这样的举止做起来也不算违和。
　　【宿主在意秦时毅吗？】
　　“只要秦时毅信息栏中＇徒＇的标志还没消失，他就是我的徒弟。”因为秦时毅的双手紧箍着自己，叶尘没办法将他的衣物顺利脱下，干脆采用了更简单粗暴的办法：撕。
　　13级的白装对叶尘来说就像是脆弱的薄片，轻而易举就全部撕了下来。来之前叶尘特地去准备了一些秦时毅可以穿上的装备，品质自然比秦时毅身上的这件要好更多。
　　二十道紫红色的肿痕交错在一起，破开油皮的部分被雨水泡得发白，看起来稍显狰狞，叶尘只是轻触一下伤口的边缘，便感觉蜷在怀里的身躯不自禁地微颤了一下。
　　叶尘将手收回，蹙眉问道：“2020，有没有什么治疗的办法？”
　　【有的宿主，秦时毅是玩家，只要帮他补满了血条，伤口就会自动消失，但思过崖是特殊地图，不允许玩家使用任何道具。】
　　叶尘揉了揉涨疼的额角：“那怎么办？”
　　【玩家每小时会自动恢复3％的血量，宿主只要让秦时毅不再掉血就行了。】
　　看着秦时毅一直紧皱的眉峰，叶尘用内力将其湿透的头发烘干，再给他的上身搭上了一件衣服：“减轻疼痛的办法也没有？”
　　【没有的。不过既然宿主心疼秦时毅，为何不将他直接带出思过崖？】
　　“不让受罚者知道自己错在什么地方，这便不是惩罚，而是无意义的虐待。”手指含着温顺的内力插进秦时毅乌黑的发丝中，叶尘试着用适当的力道帮秦时毅按揉抽痛的头皮，发现秦时毅难受的表情稍微舒展，叶尘道：“算了，就这样吧。”
　　橘红色的亮光让整个梦境都染上了暖意，不过真正将秦时毅唤醒的，是撩拨在鼻尖的香味。
　　睁眼是燃烧的篝火，以及篝火边串烤的肉食，秦时毅怔了一下，又觉察到上半身倚靠着的地面质感有些不对，几乎是反射性地挺起了身子。
　　“嘶。。。。。。”
　　淡淡地看了一眼因为用力过猛又牵扯到了伤口的秦时毅，叶尘没有做出贴上去嘘寒问暖的愚蠢举动，而是不动声色地给烤肉换了个面。
　　秦时毅右手手指紧捏着作收手臂缓了好半会，方才注意到面前的叶尘，也注意到了从身上滑落的衣服。
　　彻底毁坏的装备会自动被游戏回收，秦时毅自然也没找到自己原先的衣服在哪，他似有不解地捏着叶尘给他披上的那件衣服，皱着眉头看向叶尘：“你。。。。。。”
　　“从我过来开始，你就一直抱着我。”叶尘声音平淡，就像是面对着一个不认识的陌生人，“我挣脱不开。”
　　秦时毅的脸皮抽动了一下，突然变了脸，眼中含着愤恨与不屑，咄咄逼人地朝叶尘冷笑道：“将我打成这个样子还不够，现在又来嘲笑我的狼狈？”
　　叶尘十分淡然地给烤肉撒上一层盐：“你被谁教训的，我略有耳闻，现在你的样子也确实称得上狼狈，但我找不到可以嘲笑的地方。”
　　难道不是他？
　　不知道为什么会直觉面前这人是慕清尘，秦时毅抿了抿唇，还有些半信半疑：“那你来干什么？”
　　“上次伤了你，所以帮你解毒疗伤作为赔偿。”叶尘对秦时毅摊开了手，“现在你的毒解了，玉佩也该还我了。”
　　那件橙装？
　　秦时毅眉角一挑，自然地开口：“玉佩不在我身上，不如你先带我离开，我再去将玉佩拿来还给你。”
　　叶尘久未回答，似是专心地执着于面前的烤肉，秦时毅也耐心地等着，直到心里开始没底，才接收到叶尘似是看透了他小心思的眼神，心中一下咯噔。
　　“我亦是蜀山门人，带你出去会触犯门规，干脆等以后慕清尘放你出去后，我再来找你讨还。”
　　这么说着，叶尘将烤好的肉用油纸包上，放在一旁，站起身对秦时毅淡淡地道：“来的路上顺便打了点野味，你抱着我，不让我走，我也没什么事做，用烤肉打发了一下时间。你若是饿了，可以吃点垫肚，若是不想吃，扔到崖下便是。”
　　“不过还是劝你吃一点，思过崖思过向来绝食绝水，除非慕清尘松口，否则你撑不过三天。”
　　随后侧转了身，蹬地跃起，轻松落到了思过崖的平地，没有再低头看秦时毅一眼，毫不犹豫地抬步离开。
　　目测一下这个石台离上面的高度，秦时毅的面色有些凝重，同时也对叶尘的身份产生了好奇。
　　不再认为叶尘是慕清尘，是因为叶尘与他对话时完全没有慕清尘那种拒人千里的孤冷。而且叶尘两次的援助，也让秦时毅完全没法将叶尘与让他万分痛恨的慕清尘联系起来。
　　这点良心秦时毅还是有的。
　　【宿主，秦时毅真的会吃你留下的烤肉吗？】
　　“会的。”叶尘不留声息地看着底下将烤肉拿起的秦时毅，“因为他是一个聪明人。”


第42章　。npc师尊进行时（六）
　　此后一连两天叶尘都没有再去找秦时毅。
　　因为秦时毅日后会成为副本主角钟明的兄弟；　属于高级副本人物，所以以2020目前的级别无法获取秦时毅的资料；　于是叶尘就用这两天的时间去打探了一下玩家的动向；　好为今后与秦时毅的相处做准备。
　　在游戏世界中；　等级高的玩家一般分两种。
　　一种运气极好，不断碰上高经验奖励的隐藏任务；一种是天赋加上刻苦；　靠高效率刷出的经验保持遥遥领先的境地。
　　秦时毅显然是后者。
　　虽然再等几天或许会获得更好的效果；　但以游戏世界与现实世界10：1的时间比来计算；　秦时毅被困在游戏里的时间已经超过了10个小时；　秦时毅的家人会不会觉察到秦时毅的异常是一点，单是秦时毅的精神状况就很难让叶尘再等下去。
　　摘下面具；　换了一身白衣，叶尘来到思过崖，毫不意外地看见了已经收拾好情绪正在打坐修炼内功的秦时毅；　心中有些感慨。
　　撇开秦时毅的性格不谈；　他本身确实是一个勤奋不屈的好苗子。
　　“两天了；　慕清尘还没有将你放出去的打算？”
　　秦时毅兀地睁开眼；　侧头深深地看了一眼神色自若的叶尘；　将头转了回来：“你若等不及想要回玉佩，可以帮我求情；　看慕清尘会不会卖你这个面子。”
　　“若他不想放你，自然也不会卖我的面子。”叶尘摇了摇头；　随意道；　“我改日再来罢。”
　　“等等。”
　　“还有什么事？”叶尘侧头看他；　没有遗漏秦时毅眼中一闪而过的焦躁。
　　“这次新入门的弟子中有一个叫钟明的人，我想让你帮我给他带一个口信。”
　　“你想让他帮你求情？”叶尘心中了然，明知故问地看着秦时毅。
　　“你只用帮我把口信带到即可。”投诉电话和游戏公司都不是npc能理解的东西，秦时毅也不想多费口舌去解释。
　　叶尘表面也没有过多地纠缠，只是面上神色不清：“看来你们有你们的办法。”
　　这一句话含带的意味不明，而叶尘淡淡的语气也让秦时毅感觉事情可能并不会像他预料中的那样顺利，果不其然，只见叶尘动也未动，反问他道：“如果我帮你托信，你能给我什么报酬？”
　　“报酬？”
　　在秦时毅的眼中，叶尘一向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善良型npc，这样功利性极强的话一出，立刻就让他愣在了当场。
　　“功法，金银，武器。”叶尘面无表情地看着秦时毅，似乎并未察觉这句话给了秦时毅多大的冲击，“还不懂么？”
　　。。。。。。他怎么会不懂？
　　看着叶尘一脸理所应当的淡然样子，秦时毅伸手用力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以免让不稳的情绪在脸上泄露。
　　人是这样，现在连面前这个让他唯一有了点好印象的npc，都是这样的了吗？
　　心里起伏，忍不住扯扯嘴角，将冷意隐在眼底：“我现在没什么你想要的报酬，不过你可以说个价，等我离开之后，双倍补还给你。”
　　叶尘看着他，似是考虑这句话的可行性，半响点了点头：“可以。”
　　叶尘思考的样子在秦时毅的眼中有些可笑，可笑中又带着点点悲哀，他半磕上眼，不咸不淡地道：“你就告诉钟明：打电话给。。。。。。”
　　“但是我拒绝。”
　　话语被打断，秦时毅蹙了下眉头，抬头看着叶尘。
　　“有你之前想用玉佩套我帮你离开为鉴，我无法轻信你的承诺。”叶尘道，“让我看到实物。”
　　他的背包不能存取，哪来的实物给叶尘看？
　　秦时毅微眯了眼眸，嘴角轻挑：“难道你连玉佩都不想要了？”
　　叶尘平静地看他一眼，又摇了摇头：“你这话让我更加无法相信你会是个信守承诺的人。罢了。”侧过身，“玉佩留给你当见面礼，后会无期。”
　　就在叶尘刚刚抬步的那一刹那，秦时毅及时将他喊住。
　　“你并不注重财物。”反应过来的秦时毅沉了声，肯定地道，“你只是不想帮我。”
　　很好，上钩。
　　叶尘嘴角轻扬了一下，适时停下脚步，背对着秦时毅，没有承认，也没有否决。
　　秦时毅不解地看向叶尘：“为什么？”
　　“你们外来者一向看不起我们这些游戏中的人物，又何必来寻求我的帮助？”叶尘叹了一口气，侧目看着满眼震惊的秦时毅，“同理，既然知道你即将做的事会对我们造成伤害，我又为什么要帮你？”
　　“。。。。。。你竟然知道？那你。。。。。。”
　　看着叶尘回视着他的双眼，秦时毅突然说不出话了。
　　叶尘站在那，身形笔直，衣襟微扬，他的眼中没有自哀自怨，更没有恼恨，只是平淡，平淡地接受了自己只是一个游戏人物的事实，平淡地接受了如此沉重的真相。
　　让秦时毅觉得，无论他将这个事实强调多少遍，叶尘也不会出现一丝一毫的动容。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再想不起有哪一句话能更贴切地形容此刻的叶尘。
　　秦时毅将拳收紧，放在自己的膝上：“你是怎么知道的？”
　　“武学突破到大圆满之后，看得更远，听得更清。”将自己早已准备好的理由和盘托出，叶尘道，“本来一切都很平静，只是某一天后，我突然发觉各地出现了一些奇怪的人。”
　　秦时毅沉默不语。
　　“他们懒散随性，行为乖张，与人交流时总带了分假意；他们天赋过人，根骨极佳，无师自通，短时间内就能攀上常人五年、十年、二十年都无法达到的高度；他们总抢着帮人做事，但又不是真心想要帮忙。。。。。。”
　　叶尘适时停顿了一下：“而他们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这只是个游戏’。”
　　秦时毅感觉喉咙有点发紧。
　　最后，叶尘一字一顿地道：“他们将人们当成玩乐的笑谈，但人们却对他们的到来，或欣喜，或开心，或钦佩，或庆幸。。。。。。你说，这是不是很不公平？”
　　秦时毅静默片刻，语速缓慢地道：“我无法回答你这个问题，但我知道，你不会认为不公平。”
　　叶尘叹了一声：“存在既有理。”
　　没有玩家的这种想法就不会有游戏人物的诞生，这确实是件扯不清的纠纷。
　　场面又陷入了一时的僵持。
　　秦时毅性燥，先一步忍不住开了口，孤疑地打量着叶尘：“你真的不是慕清尘？”
　　叶尘没想到秦时毅会在这时起疑心，装作疑惑地道：“我与他很像？”
　　“不像。”似乎也觉得自己过于敏感，秦时毅道，“不过你们都知道‘游戏’的事。”
　　“我是武学大圆满后才堪破到这些。”叶尘摇了摇头，“慕清尘武功比我高深，想他知道的东西比我更多。”
　　秦时毅似是不经意地问道：“他的武功有多高？”
　　看来揍他的梁子一时半会是消不掉了。
　　将秦时毅问这话时脸上出现的暗沉收入眼底，叶尘心中无奈，不动声色地一语道破了秦时毅的想法：“你打不过他。”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秦时毅嘴角一挑，自信地看着叶尘，“你怎么知道我以后能不能打过他？”
　　“确实，以你的天赋，不出一年，绝对可以在武学境界上与慕清尘齐肩。”叶尘点了点头，又在秦时毅脸上浮现出轻微自得时扔下后一句话，“但你打不过他。”
　　“为什么？”脱口而出。
　　“我曾亲眼见过慕清尘练习剑术，他的每一招每一式，都有无形中破人肝胆的势气，非与人生死交战千百次锤炼不出。且在他挽剑一划之时，天空似也变得模糊，隐隐约约能看到几道裂口，里面有无数蓝色的奇怪符文组成的河流。”叶尘似笑似叹，仰羡的神情恰到好处地展现在秦时毅的面前，“或许那就是我们习武之人一直憧憬着的至高境界，破碎虚空吧。”
　　秦时毅心里一沉。
　　他知道那根本就不是叶尘所说的破碎虚空，蓝色奇怪符文组成的河流是数据流，慕清尘分明是接触到了游戏的数据通道。
　　秦时毅有信心打赢慕清尘，完全是因为慕清尘等级至高也不过100级。玩家不存在武学上的瓶颈，只要经验一到就能登上100级，没有了等级差距，玩家又有各种装备和buff加成，实在不行再磕点血药，不愁磨不死慕清尘。
　　换句话说，慕清尘就是一个注定被玩家推倒的boss。
　　但这一切都是基定于慕清尘愿意乖乖做一个被游戏公司设定好了的npc。
　　慕清尘能击破数据屏障，代表他的能力已经超过了游戏公司的限定等级100，身为npc做出这种‘越线’的事还没被‘纠正’，代表慕清尘可能还有更改这个游戏世界数据的能力。
　　慕清尘已经不是单纯的游戏boss，而是bug级的存在。
　　他一个被固定了100等级上限的玩家，如何解决等级永远高过他的游戏bug？
　　看秦时毅的眉头越皱越紧，叶尘看似无奈又真心带着几分无奈地道：“只是罚你20下笞刑，思过数日，你又何比将他看作是杀父仇人？”还是恨不得啖他血肉的那种。
　　秦时毅冷下脸：“我对他什么看法，你何必管。”《大千世界》设定为古代，古代是各种刑法不带含糊地往人身上扔，而生活在抵制暴力的现代，除了六岁那年的意外，秦时毅就是在家都没受过几次打，何况在游戏世界被一串人为制造的数据如此对待。
　　如果只是劈头盖脸的一顿揍也就罢了，偏偏慕清尘要做出那样一副高高在上的教导姿态，现在的他不仅成了玩家中的笑柄，他那白痴哥哥也一定会不留余力地将这笑话告诉给旅游中的秦老狐狸，又让他以后拿什么脸去面对自己的便宜老爹。
　　综上所述，秦时毅怎能不感到窝火非常。
　　叶尘也是自暴自弃了，一脸淡然地道：“终究是你两师徒的纠纷，确实不该我一个外人来插手。”
　　“我不是这个意思。”不知为何就看不惯叶尘一副和他撇清关系的样子，秦时毅抿了抿唇道，“他也不是我的师父。”
　　叶尘看他一眼，半响，轻声开口：“其实你要想胜他，并不是一点方法也无。”
　　“有什么方法？”
　　“暂时放下成见，让他教你。”
　　不待秦时毅出口反驳，叶尘又道：“你想赢他，是也不是？”
　　“是。”
　　“你想报复他，是也不是？”
　　秦时毅顿了一下，见叶尘脸上不待芥蒂，便道：“是。”
　　“当他的徒弟，习他的武功，再用他教你的武功来赢他胜他，让他脸面尽失，不也是变相的报复？”叶尘循循善诱。
　　秦时毅思考了一下，似也认为这方法可行，但随后又摇了摇头道：“先不提慕清尘何时会放我出去，就算他会放我离开，又真的会愿意教我吗？”
　　“不管你承不承认，或者慕清尘愿不愿意，你现在都是他唯一的徒弟。”叶尘道，“至少为了在面子上过得去，慕清尘不会放任你不管。”
　　秦时毅没搭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