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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等风来-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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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向日葵被提在手里,以头抢地,无比沮丧。
  穆瑾觉得这次演习相当不成功,自己用力过猛,结果只是一拳挥在了空气里。
  多几天就多几天好了,反正这些天也都过来了,不差这两天。穆瑾收拾心情,重整旧山河。
  只是这向日葵不知道能不能等到那时候,她回到办公室,小心翼翼地征用了同事的一个花瓶把花养起来,还学网上说的方法,在水里丢了一片阿司匹林。
  晚上回到宿舍,穆瑾仔细地将《柳叶刀》那片论文校对了两遍,连标点符号都没有放过,才按照投稿要求发送出去。随后她编辑了一条短消息发给秦烈峥,告诉他论文发出去了,还顺便问了下他哪天回来。
  不发消息还好,自从消息发出去,她就开始神经兮兮地等回信,两分钟看一次手机,音量调到最大还是觉得自己随时都可能错过提示音。
  “我的天啊,恋爱的感觉实在太折磨人了,再这么下去我可能也要变态了——”一颗二十七岁还没有真正恋爱过的老心,就这么沦陷了。
  

  ☆、人间四月天(五)

  “素素,我现在尼斯机场,明天下午到鲸市。”一种并不适合预告久别重逢的严肃语气。
  冉云素举着电话看了眼穆瑾,脸上难掩惊讶,“烈风,你是说你要回来了?不是还没拍完吗?”
  “我哥出事了,”听筒里传来重重呼吸音,“我姐刚给我打过电话,他在灾区感染了BT病毒,急性呼吸衰竭,救援机应该刚刚从Y县起飞。我要登机了,到巴黎中转的时候再跟你联系。”
  穆瑾看着冉云素,预感到事情和秦烈峥有关,屏着呼吸等她开口。
  “烈风说,秦教授被感染了,急性……呼吸衰竭,救援的直升机已经从Y县起飞了……穆穆,他回来鲸市就会没事的对吧?”
  她声音很轻,穆瑾还是被她惊了一跳,惶惶地收拾背包就要走,“素素,我要去医院,他一定会回医院的,那个临时停机坪就在顶楼,我们之前还在那聊过天,你说得对,他回来就没事了——”
  冉云素一路陪着她去了医院,暮色四合中两个人爬上顶楼的天台。
  远远看见停机坪上驻立着好些人,移动平床和全副武装的隔离防护服,雪白得让人心惊。
  苍茫月色下,末世如临大敌的冷寂感。
  她们想走近,被人远远给拦下来,冉云素看到了站在最前面的秦院长,顿时心里一沉。如果不是情况紧急,向来避嫌的秦院长是不会如此关注儿子的状况的。
  夜幕中,螺旋桨搅起的猎猎风声由远及近,一架印有红十字标识的白色直升机缓缓降落在停机坪上,搅起的浊浪扑面而来,浓重得令人窒息。
  穆瑾挣扎上前,冉云素紧紧抱住她,“穆穆,冷静下,你这样没有防护是不能靠近的。”
  舱门打开,她们只能远远地看着一个人被担架从里面抬了出来,随即被移动平床飞快推走。
  穆瑾转身朝楼下跑,她知道通往隔离病区的通道,在那里说不定可以看到他一眼。
  一路飞奔到通道岔路口,眼前一阵白色飓风呼啸而过,穆瑾看到躺在移动平床上的秦烈峥脸色苍白,双目紧闭。不知是对方移动得太快,还是她自己先模糊了视线,那匆忙一瞥显得竟然有些不真实。
  跑在他旁边的医生们举着吊瓶,扶着氧气枕……这一幕她太熟悉了,几乎每天都在医院上演,秦烈峥也无数次参与其中,但他安静躺着的画面在她眼里是那么违和,这个处处强大的男人是不可能倒下的。
  身后,秦烈岩也被同事搀扶着赶过来,挺着六个月的孕肚,哭得泣不成声。
  抢救的队伍飞奔过去,后面秦院长和尹主任并着几位医院的领导和专家疾步走过来,也都是武装到牙齿的防护措施。秦院长脚步一顿,指着秦烈岩大声呵斥,“你!谁让你来的,回去!”
  “我哥怎么样了?”秦烈岩挣扎着要冲过来。
  穆瑾转身抱住了她,“别耽误抢救,他不会有事的。”秦烈岩在她怀里哭到瘫软,两个人抱在一起贴着墙壁滑坐到地上。
  冉云素这会儿才脚步踉跄地赶到,对旁边惊吓过度的小医生说,“别愣着,快把秦医生扶起来,她还有身孕,先送她去休息。”
  四个人七手八脚地从地上爬起来,说不清是谁搀扶了谁。
  穆瑾坐在走廊的长椅上,把脸埋在臂弯里,自言自语地说,“今天早上,向日葵的花瓣落了一桌子,真不是好兆头。素素,你说,他该不会等不到我的表白了吧?”
  冉云素去握她的手,启动直升机救援,这种场面在人民医院一年能见几次?安慰人的话早就被飞速旋转的螺旋桨打散了,随风飘散,没有半点重量和着落。
  隔离病区的走廊深处传来一阵恸哭,“笑笑啊,我的笑笑啊——”女人凄厉的哭声刺得耳膜生疼,周遭还有若干啜泣的伴音。穆瑾双手紧紧捂住耳朵,身子缩成蜗牛状。
  那个前些天感染了BT的提前回来的小护士走了,医生们的尽力抢救终究还是没能战胜死神,她零落一地的青春随风飘散,与那些爱她的家人从此天人永隔。
  冉云素的心揪得紧紧的,深夜,烈风从巴黎机场给她打电话,急救室那边没有任何消息传出来,烈风默在听筒里的呼吸声吹得她一颗心脏生生疼起来。
  接近天明,秦院长终于从急救室走出来,穆瑾挂着眼泪垂立在那,不敢问。
  冉云素走上前去,“秦院长,教授他……”
  秦颂面露疲态,“暂时在ICU观察,你们熬了一夜,回去休息吧——”他的目光从穆瑾身上扫过,一言未发。
  *
  晚饭的时候,秦烈风赶来医院,接到了秦烈峥的第一张病危通知,他咬着唇在上面签了字。
  病人的肺片显示大片暗影,部分肺组织感染并纤维化,胸腔积水,呼吸窘迫……
  每一个词都看得人心惊肉跳,身为医生的秦家人和穆瑾自不用说,那上面任何一项都能轻易夺走一个人的生命,说是命悬一线都显得有些乐观了。
  “素素,你累了,我先送你回家休息。”
  冉云素担心穆瑾,穆瑾盯着那张病危通知做了几个深呼吸,抬手大大咧咧的拍了拍冉云素的肩膀,“听话,回去吧,有事儿我会随时跟你联系。今晚我在科里值班,我先去洗澡吃饭了。”
  “烈风,我想陪着你——”
  “我没事,我哥也不会有事的。”烈风紧紧牵住她的手,“你照顾好自己,要是你再病倒了,我怎么办?”
  冉云素内心怅然,所有的人都有权利去关心别人,唯独她,照顾好自己不要添乱,便是大家对她全部的要求。冉云素点点头,乖乖听他的安排。
  经过新一轮处置,秦烈峥的情况暂时稳定,只是人还在高烧昏迷。这一夜再没有新消息从隔离病区传出来,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
  “值班的时间用来睡觉?”
  一个熟悉的声音自头顶传来,穆瑾蓦然惊醒,抬头就撞上秦烈峥似笑非笑的视线,“主任,你……没事了?”
  “你很希望我有事吗?”他一脸如常的冷峻,修长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把你的口水擦干净,带上病历跟我去查房了。”
  “等等我——”穆瑾匆忙起身追上推门而出的秦烈峥。
  脚上一麻,噗通在他身后摔了个大马趴。
  梦里这一摔,现实中的人就清醒了过来,穆瑾揉了揉酸疼的手臂抬眼看墙上的时钟,六点一刻。她的确趴在桌上睡着了,刚刚只是黄粱一梦——
  人在脆弱的时候,往往就会联想到怪力乱神和灵异神迹。秦烈峥远去的那个背影让她惶恐不安,她很害怕那是他拖了个梦来跟自己道别。
  *
  隔离病区穆瑾进不去,她强迫自己如常地交接班,然后换衣服到食堂吃饭。
  大家都在谈论秦教授的情况,无一不是沉重惋惜的语气,动情之处还有几个小护士和实习小医生掏出纸巾擦鼻涕眼泪。
  穆瑾看着就火大,操起还剩半杯的柠檬汁对着人家那一桌哗啦就泼了过去,“大清早的嚎什么丧!秦烈峥他不会有事的!”
  满桌的小丫头登时就惊呆了,刚哭着的那个脸上眼泪混了柠檬汁,瘪着嘴不敢作声。整个餐厅的人都朝着这个封建家族老太君范儿的麻辣医生行注目礼。
  穆瑾披着一后背的诧异视线从容淡定地走出餐厅,狠狠地吸了吸鼻子。
  她下意识就溜达到隔离病区外面的走廊,坐在长椅上不舍得走,生怕万一秦烈峥突然醒过来想见她一面被她给错过了。
  思念没有寄托,于是脑海里狗血的悲情剧桥段横飞,什么执手相看泪眼,什么哭天抢地生离死别,什么墓碑前伫立落叶缤纷……
  就这么想着想着,竟然也把自己弄得眼泪鼻涕流了一脸。
  傍晚,冉云素被烈风开车载来医院,看着在那枯坐一天的穆瑾神形憔悴,只是目光里那一抹倔强依然还在。
  秦院长和尹主任也来了,秦院长抬眼看了看在场的所有人,沉声说,“你们等下都到隔壁会议室去,那里有远程探视系统,烈峥醒过来了,他想见见你们。小穆,你也一起进去。”
  冉云素忽然觉得烈风握着她的手上力道一紧,她转身,看见烈风努力地吸气,绷红的眼眶里泪潮汹涌。她忍住难过,也用力回握他的手,好像这样就可以给他一些力量和勇气。
  穆瑾被点了名,心却跌得深不见底,都忘了呼痛。
  秦烈峥想见所有的亲人,这算什么?回光返照?最后告别?他是医生,难道是意识到自己撑不过去了吗?
  

  ☆、人间四月天(六)

  院里的行政干事过来请大家过去。
  一行人安静地排着队进入会议室,大屏幕上半倚靠在病床上的秦烈峥眸色宁静,甚至还努力抬了下扎着针管的手跟大家打了个招呼。不同于以往的英挺卓然,他的苍白和瘦削毫不掩饰地出卖他此时的虚弱。
  穆瑾从进来那一刻,眼睛就没有从大屏幕上移开,她狠狠咬着自己的嘴唇,坚决要把那不吉利的眼泪给憋回去。无奈旁边秦烈岩的抽泣声太具有感染力了,忍得她胸口一阵阵胀痛,像要爆炸了似的。
  尹主任两眼红肿,神色倒还冷静,转身对一位小护士说,“把秦医生先带出去。”
  激素失调型异常脆弱孕妇家属被请了出去,房间里的气氛虽然压抑,确也平静了不少。
  “烈风……回来了?”秦烈峥第一个开口问候的就是弟弟,随后伴着一阵隐忍的轻咳。
  “哥——”烈风刚挤出一个字,自己就受不了了,松开冉云素的手快步走了出去。靠在走廊里狠狠地用眼泪冲刷了一遍胸口的心疼与担忧,才勉强自己绷住情绪,重新转回房间里。
  秦院长对着大屏幕上的儿子说,“安心配合同事的治疗——”他顿了顿,“小峥,爸爸等你回来——”
  这一声“小峥”,就把秦烈峥的眼泪给叫了出来,他不记得他爸有多少年没这么称呼他了。
  平时在医院里,为了避免大家对自己裙带关系的质疑,父亲对他能不见则不见,他所有的升职、评级都要比别人更难更苛刻。
  很久以来,他见了他爸叫秦院长,他爸见了他叫秦教授,这份称呼上的生分甚至延续到了生活里。
  秦烈峥点点头,努力露出一个微笑。身边的小护士帮他擦了下眼泪,他还很绅士地转头跟对方说了句谢谢。
  穆瑾觉得自己这一刻超级羡慕那个小护士,她起码可以在他身边日夜陪伴他,自己现在却只能跟在队伍后面做一朵安静的壁花。
  尹主任也跟儿子说了几句鼓励的话,声音里都是哭腔,他们一家除了秦烈风都是医生,见惯了生生死死,不习惯在外人面前宣泄情感,个个都敛得极辛苦。
  “素素,帮我看着烈风。”
  冉云素用力点头,她不敢开口,一开口眼泪就要决堤。
  旁边的观片灯上映着秦烈峥的肺部X光片,左侧大片的黑色阴影,看得人触目惊心。
  这会议室里两小时前刚刚开过针对秦烈峥病情的会诊,呼吸内科主任沉声建议,也许应该搏一下,试着切除病变的肺组织外加高剂量抗生素的激进治疗方案。
  虽然这种宁为玉碎的方案风险很大,还可能引起意想不到的后遗症,但相较保守治疗似乎还多了一线生机。粗俗地说,就是死马当作活马医。
  穆瑾的脑海里拼命回忆呼吸系统的病理学知识,照这个速度发展下去,不出三天,他就再没有办法吸进去哪怕一口的新鲜空气了。
  她倔强地忍着眼泪,好像忍住了,他就可以留在这里不走掉。
  “让他休息吧,我们先出去。”秦院长带头往外走。
  穆瑾跟在最后,她侧头看向投影屏里的秦烈峥,躬臂朝他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穆瑾——”视频里的秦烈峥咳了一阵,“等一下——”
  穆瑾没想到最后关头,他会意外地给了自己一个单独相处的机会。大家都走出了会议室,那边的视频还开通着。
  “以后论文的数据要更详实些……咳咳咳……把笔墨花在重点上……”
  穆瑾仰着脸对他露了个笑容,视线却被泪水淹埋得模糊不清,“秦教授,你现在讲话这么费劲了,就不能把话说在有用的地方吗?你想骂我,等你好了随时都可以,你不骂我,我还不习惯——”
  秦烈峥无奈地扫了她一眼,嘴角浅浅的笑意,“你终于学会冷静了……骂不动你了……其实你表现还凑合……以后自觉点……”
  他这话一半发得出声音,一半是用气息生生顶出来的,听在穆瑾耳朵里格外催泪。
  穆瑾正纠结这是不是最后的机会,她不怕那句话说出来日后被活蹦乱跳的秦烈峥嘲笑,只怕这一次错过了就再没有开口的机会。
  “秦烈峥,我喜欢你——”大概是潜意识里还是BAD ENDING占据了上风,穆瑾的表白脱口而出,毫不掩饰,毫不文艺,跟她准备的台词相差十万八千里。
  秦烈峥皱了下眉,眼角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我不喜欢你,就这样吧——”
  大屏幕上一片灰白,秦烈峥的影像消失了,回荡在空气里的是那句“我不喜欢你——”
  穆瑾像一个失恋的人,蹲在地上眼泪狂流,她分不清自己是在哭随时都可能会离去的秦烈峥,还是在同情那个刚刚被直白拒绝的自己。
  “该不会他这辈子做的最后一件事情就是拒绝我吧?太伤人了,这辈子一定要把我骂得有始有终吗——”穆瑾靠在冉云素的肩头。
  “穆穆,别乱想。这种时候,他心里越是有你,就越不可能给你任何回应对不对,秦教授从来都不是那种不负责任随便做决定的人。”
  “真是这样吗?”
  冉云素点点头,“他拿论文拖着你迟迟不能去救援,大概也是想保护你吧。如果他对你没什么感情,刚刚就不会留下你一个人单独说话是不是。”
  穆瑾带着浓重的鼻音呵呵笑了两声,“我知道了,让他嘴硬好了。反正这辈子我都不会忘记他,化成灰也不会。我的初恋是不是有点儿惨烈啊——”
  “穆穆,秦教授,他……真的会……死吗?”冉云素想起了母亲冉薇,她知道她病得很重大概救不活了,但仍然觉得永别的那一刻会很遥远,就那样一直担忧着、恐惧着也好,只要你不离开我。
  “我今天看到他签署的那份遗体捐赠申请书了,他在上面追加了捐赠遗体用于研究BT综合症的承诺。”
  穆瑾徒劳地抹着脸上的眼泪,随意拢了拢头发,“做医生都必须现实一点对不对?他左侧的肺部已经千疮百孔丧失功能了,手术方案是要全部切除……然后用高剂量的抗生素联合治疗,抗生素可以救命也可以伤人,比如引起其他脏器衰竭,或者损害听力、视力……
  最好的结果呢,就是这个人浑身上下被摧残一遍,然后慢慢恢复起来,靠一只肺生活。最糟糕的结果呢,就是……在手术的时候人就走了……”
  冉云素紧紧握着颤抖的手,不知是左手在安慰右手,还是右手在安慰左手。
  这时,一只手伸过来,紧紧覆在她交握的双手上。冉云素抬起头,撞上了烈风濡湿的眼眸。
  “在做术前准备了,大概两个小时之后会开始手术。”
  冉云素拉着烈风的手从长椅上站起身,“我想出去一下,很快就回来。”
  “去哪?我陪你。”
  “泰和宫,你记得吗?泰和宫的九十九级台阶上面,宫门口有一棵祈福树,传说那棵树很灵验,只要真心诚意去结一条红丝带在上面,你祝福的那个人就会平安。”
  *
  烈风将车子停在石阶下面,拉着冉云素的手朝九十九级台阶走去。
  他脚步一停,然后在冉云素面前蹲下来,“素素,我背你。”
  “我可以的。”
  “上来。”从姿态到语气,不容拒绝。
  烈风背着她一步一步朝石阶上走去,两个人的身影像是要融入漆黑的夜空里。冉云素把头靠在他肩膀上,坚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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