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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强大的意志力支撑着他，在所被发现之前逃出了敌人所在的大楼。
　　可他不能就这样放心；　在遇见接应的人之前，他必须继续奔跑。
　　跑起来。
　　哪怕一同出生入死的战友就倒在他的身后。
　　跑起来。
　　这是战友用生命换来的东西，是绝对不能丢下的希望。
　　跑起来！
　　他失血过多，意识已经开始模糊，但是他的身体更加轻快，逼得他放慢动作的疼痛感已经消失，他仿佛不知疲倦般在荒野里奔跑。
　　可能是因为头晕，也可能是因为泪水，他感到自己的眼前的东西都看不太清晰，反倒浮现了和战友在一起训练的画面。
　　无数次在达到极限后继续负重跑，无数次在被海中的黑暗笼罩后继续下潜——
　　他们共同经历过太多，而他最后抛弃了所有人，选择了继续完成任务。
　　直到看见了前来接应的同志，他才两腿一软，重重跌倒在地上。
　　……
　　故事被轻描淡写地用几句话概括了过去。
　　顾柠咬着唇站到他的面前，手指伸向他的纽扣。
　　林谨知一怔。
　　虽然知道她不可能这个时候还存着胡闹的心思——但她确实地解开了他的衬衫纽扣。
　　一个接着一个。
　　林谨知没动，坐在沙发上抬眼看着她。
　　眸光沉沉。
　　这种姿势之下，他明明应该是弱势的一方，灼灼的视线却充满了攻击性。
　　隐忍，沉默。
　　却又一击必杀。
　　顾柠吸了吸鼻子，终于解开了他的所有纽扣，露出了他的肩膀。
　　——虽然他只是简单地说，肩膀和腿受了伤。
　　但目光触及到那道伤疤时，顾柠还是没忍住又掉了眼泪。
　　她矮下身子，膝盖压在他双腿之间的沙发上，低头轻吻他肩头的伤疤。
　　“很疼吧。”顾柠声音颤抖。
　　“不疼。”林谨知伸手捂住她的眼睛，“别看了，不好看。”
　　一道狰狞的伤疤横亘在肩头，足有十厘米长，像是丑陋的蜈蚣。
　　顾柠把他的手扯下来，瞪大了眼睛看着他，“怎么会不好看呢？”
　　她的指尖拂过疤痕，声音像是圣洁的少女，在虔诚而真挚地宣誓：“这是战士荣光，是最好看的纹章。”
　　仿佛是洗涤心灵的亲吻，再次落在肩头。
　　温暖而柔软的触感。
　　林谨知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
　　他伸手抱住了顾柠，“对不起。”
　　顾柠：“嗯？”
　　林谨知说：“因为失去疼痛感，我开始对危险的感知降低。刚开始见到你的时候，觉得你好像也是这样的。”
　　顾柠：“……啊。”
　　可她纯粹是因为没觉得危险？或者说，有感兴趣的事情在面前的时候，就注意不到别的东西了？
　　林谨知继续说：“我的心理医生建议我接近你。”
　　顾柠：“……所以呢？”
　　林谨知放开她，健壮的手臂拉开了两人的距离，“我不能确定，接近你是不是因为心理医生的诱导。”
　　顾柠：“……”啥玩意儿？
　　林谨知：“他影响了我的判断。再加上跟你的接触中，我的状况确实有了好转——”
　　既然已经说了，干脆把一切都说清楚。
　　哪怕会被她讨厌。
　　林谨知深吸一口气：“我对你的接近，可能只是为了恢复自己的身体。”
　　“等等。”顾柠在他面前站好，再一次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的意思是，你在利用我？”
　　林谨知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心脏处再次传来难以忽视的绞痛，细细密密地刺激着早已经麻木的神经。
　　他努力想要把这种感觉压制下去——
　　顾柠忽然笑出了声。
　　清脆的、好听的笑声。
　　她的眼角还红着，唇边已经漾开了灿烂的笑容，随着笑意眯起的眼睛长睫交织在一起，“你怎么这么蠢呢？”
　　林谨知：“……”
　　顾柠伸手揉着他的脑袋，被他的短发刺得掌心痒痒的，“那你想想，如果你没生病，没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就单纯的，你遇见了我，会怎么样？会想要跟我在一起吗？”
　　林谨知无奈地捉住了顾柠的手腕，“人的心态在不同的情景下，是会有不同的想法的——”
　　“哪儿那么多废话。”顾柠打断了他，“就问你，想不想。”
　　林谨知：“……”
　　他早就跟顾柠说过，自己已经过了那种冲动的、热烈的年纪。能够不顾一切地，只凭借一时的激动就做出决定。
　　可顾柠目光纯粹地看着他。
　　他竟是说不出半个“不”字。
　　得不到回答，顾柠的眸光一丝一丝冷了下去。
　　直到彻底失望，后退两步，转过身去。
　　“看你这样子我就知道你在想什么。”顾柠说，“你说过的话，其实我都记得。权衡利弊嘛，是不是？那你权衡一下，失去我会有什么利弊吧。”
　　她走向自己的房间，头也不回地说：“再见。”
　　“想。”林谨知的声音陡然响起。
　　顾柠的动作停顿了片刻。
　　——但也只是片刻。
　　片刻之后她又抬起了脚，毫不在意地继续往卧室里走去。
　　林谨知大步走上前来，伸手按住了她准备关上的卧室门。
　　高大的身躯站立在卧室门口，遮挡住客厅里的灯光。
　　将她笼罩在阴影之下。
　　“我没办法权衡。”林谨知舔了舔唇，“这根本不是可以用利弊来概括的事情——”
　　顾柠懒洋洋地抬眼，“别任性了好吗？”
　　态度冷漠得如同刚刚对待展耀。
　　林谨知从未想过，还有被顾柠说任性的这一天。
　　他失了神般伫立在顾柠的卧室门口，心里没由来地恐慌起来。
　　顾柠的表情完全不像是开玩笑，更像是在一次次的主动之中逐渐失去了希望，直到现在——彻底地绝望。
　　“顾柠。”林谨知终于下定了决心，向前逼近了一步，“我对你……”
　　“随你啊。”顾柠放开门把手，转过身子向里走去，“不管你是什么想法，现在都太晚了。”
　　林谨知顿时面如死灰。
　　他仓惶后退了一步，高大的身躯像是随时都要倒下一般。
　　直到顾柠的肩膀颤动了一下。
　　他以为顾柠哭了，伸出手想要抓住她的肩膀将她的身体掰过来。可指尖触碰到她之前，脑海里又响起她决然的话语。
　　“太晚了。”
　　真的太晚了吗？那个总是对他报以十万分的热情的顾柠，那个笑起来好像全世界都没有阴暗面的顾柠——
　　已经不要他了吗？
　　想触碰的手，几乎要收回。
　　顾柠忽然笑嘻嘻转过身来，握住了他的指尖，“好啦，不欺负你了。”
　　仿若阳光穿透了乌云，温柔地铺洒在这天地之间。
　　顾柠柔软的小手安抚般拍了拍他的手背，叹气道：“如果不是心疼你，这点‘欺负’绝对不够啊。”


第34章　
　　顾柠也是没有受过这样的委屈。
　　她对林谨知感兴趣；　一开始确实是心血来潮的事情。越是得不到就越是想要，直到后来，这种“想要”变成了别的东西。
　　说不清楚。
　　不知道从哪儿看到一句话：他是我最喜欢又最讨厌的人。
　　顾柠当时一下子就想到了林谨知的脸，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起来。
　　如果不是林谨知今天的诉说，如果不是他背负的沉重的东西；　如果不是他百般忍耐甚至伤害自己只是为了不利用她……
　　顾柠可能还真没这么容易地原谅他。
　　她之前也曾想象过；　等林谨知开窍了，等他发现自己有多喜欢她；　她一定要在他面前演上一个月的十动然拒；　让他也体验一下穷追不舍之中；　永远看到希望又永远得不到结果的感觉。
　　那滋味儿可不好受。
　　可现在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顾柠也确实舍不得再欺负他了。
　　林谨知怔愣了半晌；　看着她真切的笑容；　才缓缓地意识到，她刚刚是演出来的。
　　之前她生陆清择气的时候，也是这样。
　　这一招真是屡试不爽。
　　当时他作为旁观者；　虽然顾柠的演技太好看不出来，但还是能稍稍意识到她的想法。
　　前提是他已经知道顾柠早就消气了。
　　然而刚刚那个情景之下，除了心慌以外；　已经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大脑一片空白，哪里还能猜测她是认真的还是演戏的。
　　他甚至不能意识到自己现在上衣还敞着。
　　顾柠主动伸手抱了抱他；　手臂穿过他敞开的衬衫，直接搂着他精壮的身躯。
　　她抚摸着他的后背，摸到了光滑的皮肤；　和一些鼓起的疤痕。
　　真是心疼啊……
　　林谨知紧绷的肌肉逐渐放松下来，他回抱着顾柠，仿若怀抱着失而复得的珍宝，难以置信般问道：“你……原谅我了吗？”
　　顾柠在他胸口摇头：“没有，我还没听到那句话。”
　　林谨知红了耳根，低下头将唇贴在她的耳边。
　　一句话，深呼吸好几次都没说得出口，倒是口中的热气喷洒出来，惹得顾柠缩了缩脖子。
　　顾柠忍不住嘲笑他：“几个字都说不出口？嗯？刚刚不是还很急吗？”
　　……后悔，早知道刚刚听完再演了。
　　虽然不打断他可能没有这么好的效果。
　　“难道这种话，还是要我先提吗？”顾柠把连埋在他的胸前，声音听起来委屈巴巴，“我可是女孩子啊。”
　　“顾柠。”林谨知长出一口气，贴着她的耳边，声音很轻，但很沉稳，“我喜欢你。”
　　太喜欢你，喜欢到不能克制，喜欢到无法权衡。
　　他松开了抱着顾柠的手，再一次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但这一次，是为了低头亲吻她。
　　**
　　顾柠内心愉悦，春风得意，就差把“我恋爱了”四个字写在脸上。
　　她终于可以正大光明地缠着林谨知胡闹。
　　林谨知依旧很守规矩，被她闹得再凶，也能在关键时刻一脚踩住刹车。就算满头大汗地在她耳边喘气，也绝不逾越半步。
　　顾柠问他：“你是不是不接受婚前性行为啊？？？”
　　林谨知：“……”
　　他总不能说是怕她以后后悔。
　　万一她顺着话茬当场就说自己后悔了那可怎么办。
　　他只能摸着她的头发说：“你还小，等你长大一点。”
　　顾柠挺胸：“我哪里小了？？”
　　林谨知沉默片刻，“……我太大了？”
　　向来没皮没脸的顾柠在这个时候反倒是脸红了，她之前都敢去蹭那个地方，现在却看都不敢看一眼，只是用手背贴着滚烫的脸颊说：“没想到你是这样的林林。”
　　披着老干部皮的老司机，呵。
　　林谨知耳根也有些发烫，面上却是自然地笑起来：“我是说年纪太大，你想什么呢？”
　　顾柠：“……”
　　顾柠：“想你下面。”
　　林谨知：“……”等等怎么突然踩油门了。
　　顾柠学着他的样子笑：“我说今天中午我们吃面条，你想什么呢？”
　　林谨知：“……”
　　这个时候他总不好再接一句“想你吃我下面”之类的话。
　　果然还是顾柠前辈车速快。
　　林谨知起身去厨房下面条，顾柠就坐在沙发上，左手抚摸着团子柔软的绒毛，右手随意地玩着手机。
　　这是和林谨知正式交往的第三天。
　　顾柠大多数时间都更在意自己的心情，说好听些是心大，不太注意其他的事情，说难听些就是有点儿自私了。
　　她到这个时候才真正想起林谨知所感到困扰的事情来——
　　虽然这个事情，她本来没太在意。
　　早上搜索了些关于“无痛症”的资料，因为突然想起来今天林谨知休息，她忙着跑到他这边来胡闹，还没去细看。
　　现在总算有空坐下来慢慢看了。
　　令她惊讶的是，“无痛症”搜索下来的结果，更多的是“先天性无痛症”。
　　原本顾柠还存着“不知道疼其实也挺好的”这样的心思，直到现在，一条条触目惊心的案例放在她的眼前，她才开始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没有痛觉并不是什么超能力，而是一种神经障碍。
　　像林谨知这样的大人，后天失去痛觉后尚且知道什么是好，什么是坏。除非在没有发现的情况下身体内部出现问题，否则还是可以知道自己的身体受了伤。
　　起码能知道，流血并不是什么有趣的事情。
　　先天性无痛才是最可怕的。
　　刚出生的、不懂事的小孩子。他们不知道疼痛，不懂受伤了就要哭。
　　他们会觉得跌倒是一件有趣的事情，会把自己稚嫩的手掌贴在滚烫的铁锅上，看着烫伤的掌心发笑。
　　甚至会咬断自己的手指，抠挖自己的眼睛。
　　顾柠看到一个国外的小女孩，因为总是抠自己的眼睛，而被医生把上下眼皮给缝合起来的时候，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头皮发麻。
　　林谨知端着两碗面出来的时候，就看见顾柠咧着嘴看着手机，一脸复杂的表情。
　　“怎么了？”他走过去问道。
　　倒也没去看她的手机屏幕。
　　顾柠下意识地按了锁屏，总觉得不想让他看到这些东西，摆了摆手说：“没事没事。赶紧吃面，不然糊了。”
　　林谨知便没再追问，把面放好后抬眼看了一下墙上的钟，“我先去喂团子。”
　　现在顾柠除了晚饭后溜一溜团子，基本没负责过别的。不管是三餐、洗澡，还是别的什么养狗要注意的事情，都交给林谨知一手包办了。
　　顾柠坐下吃面，心里还想着刚刚看到的东西。
　　她倒是想问问林谨知，没有疼痛到底是什么感觉——可是这样直接问，又好像是在揭人伤疤。
　　顾柠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进退两难的事情。
　　林谨知弄好了狗粮，回来坐在了顾柠的对面，低头吃起面条来。
　　顾柠盯着他发呆，几根面条在嘴里嚼了半天。
　　感受到她的视线，林谨知停下了动作，抬头看她，“不好吃？”
　　他吃到一半，右侧的脸颊微微鼓着。
　　顾柠歪着脑袋看他，思来想去，还是问了句：“你吃东西的时候会有味道吗？”
　　林谨知顿了顿，把嘴里的面条咽下去，“麻和辣基本感觉不到，甜味和咸味还是有的。”
　　味蕾还算是正常的，只是麻辣这种，已经属于痛觉的范畴，就感觉不到了。
　　“还是看情况吧。”林谨知面色自然地说，“严重的时候触觉和困意都没有，也不会觉得口渴。现在还算正常，有时候还能感觉到冷热了。”
　　顾柠微微皱眉，又露出了那个复杂的表情：“那你上次还把自己烫着了。”
　　林谨知笑道：“心疼了？”
　　顾柠：“……”
　　这家伙变坏了啊，都学会说骚话来避重就轻转移话题了。
　　林谨知：“行了，先吃面吧。”
　　顾柠决定吃完再跟他算账。
　　林谨知下面分量很足……不是，林谨知下的面分量很足。
　　顾柠撑的打嗝，也没心思跟他闹了，一边在客厅里慢慢走来走去消食，一边继续翻着手机。
　　林谨知在厨房摆弄洗碗机。
　　顾柠查了资料，总觉得越看越心疼。
　　她又打了两个饱嗝，开始思考下午要跟林谨知去哪里玩——这三天里林谨知一直按时上下班，有时候还加班，根本没跟她好好约会过一次。
　　正想着，她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顾柠一看是方澄的电话，苦着一张脸，极不甘愿地接了起来，“喂？又什么事儿啊——”
　　方澄：“……你不会还没休息够吧？我都整整两天没发消息给你了…………”
　　大火苗都熄灭了。
　　顾柠：“哦。”
　　冷漠。


第35章　
　　如果不是方澄突然的电话；　顾柠这会儿还在家里美滋滋地计划下午的约会。
　　而现在，她只能认命坐在保姆车里，一动不动地任由化妆师给自己化妆。
　　“抬眼眼。”化妆师小姐姐嗲声说。
　　顾柠翻了个白眼。
　　“哎呀呀。”小姐姐惊呼，“放松一点厚，眼皮不要用力惹啦。”
　　顾柠：“……”
　　方澄在旁边不知道给谁打电话；　操着一口她家乡的方言；　叽哩哇啦说了一大堆。
　　好不容易等她挂了电话，顾柠冲她扁了扁嘴；　“方火华别的事情都处理的好好的；　怎么这种事情到现在才通知？”
　　方澄眨了眨眼睛；　假睫毛像是扇子一样扑闪了两下；　脸上难得地也化了浓妆；　“我哪晓得他啦；　别缩通知了哦，他自己也四早桑起来接了电话才想起来的。”
　　顾柠：“……你先把方言拐回来再讲话。”
　　方澄的动作顿了顿，接着便问道：“你在家干嘛啊；　叫你出来还这么不情愿。”
　　照理说顾柠没有工作的时候应该是挺无聊的，要不然也不会在家里准备那么多以供娱乐的设备。毕竟游戏厅电影院之类人多的地方，她平时不能随意自在地出入。
　　这个时候有个活动叫她；　她应该是挺开心的啊。
　　顾柠冷漠地眼皮不用力地翻着白眼没说话，化妆师小姐姐又端着一口台湾腔让她闭眼。
　　闭上眼睛就是天黑；　热恋中的人和爱侣分开的心情，母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