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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默生本就有强迫症，对于细枝末节的要求简直苛刻，这会儿他是怎么看怎么觉得罗海不顺眼，几乎忍不住要换人了。可又转念一想，这么个年纪的孩子演员也都是差不多的水准，半斤八两，换谁来也强不到哪儿去，好歹罗海还不怯场，越挫越勇……既然一时半会儿也实在找不到合适的替补，只得作罢。
　　　　末了，宋默生看着机器，摆摆手，“算了，过吧。”
　　　　毕竟不是科班出身，罗海的台词功力比起杨柳来差远了，在他眼里就跟照本宣科似的，干巴巴，一点儿感情都不带，就算没说错，宋默生也肯定要在后期找专业配音演员另外配音，更别提现在还带着颤音。
　　　　下面一场更绝，吃了七八遍饭以至于濒临消化不良的乌霖终于等来了自己的第一句台词，一开口，杨柳就要给他跪了。
　　　　怪不得宋默生要找他，还执意要他后期自己配音，光凭这份说台词的功力吧，就值了！
　　　　真不愧是话剧团精英出身，简简单单一句话，杨柳就给带的入了戏，感觉丝毫不比以前跟冯京啊娄琛谁的搭戏时候差！
　　　　“一双鞋而已，他想要，就给他买。”
　　　　说句不大谦虚的话，经过几年来的无数次实战，以及宋典不遗余力的指点，杨柳自问自己的台词表达能力在圈儿内也算上数，为此还得过不少导演和同行们的夸赞呢。可今儿一跟乌霖打擂台，高下立判，她心服口服！
　　　　就这么十来个字，乌霖甚至都没抬头，表情也是淡淡的，可语气里那种毫无来由的男屌丝的自信和好面子，以及对妻子的不满、鄙夷等等情绪，就都包含在里面了。
　　　　连眼神对视都没有呢！
　　　　杨柳都来不及在心里叫好，就直接给他气得够呛，只觉得一股无名火直冲脑门儿。
　　　　买？他喜欢就给他买？说得轻巧！可哪儿来的钱呐！
　　　　她擦桌子的动作一僵，脸色不好，说，“距离你下个月发工资还有一个多星期呢，我这边买菜割肉都得小心着，哪儿有闲钱给他买鞋？”
　　　　乌霖这才微微抬了头，只是眉头皱着，看向她的眼神中竟然还有淡淡的不信任，“怎么，还不够用？”
　　　　杨柳心头一堵，干脆丢了抹布，三步并两步走到他对面坐下，先给自己倒了杯水喝，又用袖子一抹嘴，“你什么意思，啊？你一个月才挣几个钱？咱们一家三口吃喝拉撒，还有房贷、物业、水电、柴米油盐，外加上头四位老人的孝敬，你自己算算，就算不吃不喝能剩多少？还买，你说的倒轻巧，你知道小勇说的牌子一双鞋要多少钱吗？一千多块！你每月交到家里的四分之一就没啦！还买，拿什么买？！”
　　　　她的语速又急又快，还带着点儿委屈和气愤交织的咄咄逼人，惹得乌霖眉宇之间的皱纹更是深了几分。
　　　　他既不反驳，也不支持，竟然就这么站起身来，冷冰冰道，“我去睡了。”
　　　　“你！”
　　　　“cut！”
　　　　没了罗海拖后腿儿，两个主角无声无息的彪起了戏，配合起来简直如鱼得水，老长一段戏竟然半点儿磕绊不打的一镜到底，台词精准、情绪到位，就连动作、走位也是无可挑剔，刚被伤害了一把的宋默生终于心满意足，喊话的声儿里都带着股显而易见的喜气。
　　　　这才是好演员，省时省力又省钱，要是大家都这样，他头发都能少掉几根。
　　　　宋默生站起来拍拍巴掌，又跟杨柳和乌霖一起对着机器检查一遍，这才大声道，“收工，吃饭，75分钟后拍晚场！”
　　　　瞧瞧，这就是作风不同，杨柳也算跟过不少导演了，听过5分钟、10分钟，甚至是半小时一小时，反正就是越往后越不精准。唯独今儿这个令人拍案叫绝的75分钟还真是头一次见识，想来就是传开了，估计也是圈儿内独一份。
　　　　大家都三三两两往外走，杨柳就见立志要当船长的罗海小伙儿正抱着杯可乐，呆呆的挤在角落里，瞧着架势，估计刚才一直在看他们拍戏，只是不知为什么看上去丧魂落魄的。
　　　　杨柳跟乌霖往外走，路过的时候出声喊了下，“嘿，想什么呢？吃饭啦。”
　　　　“啊？哦！”罗海这才如梦方醒的点点头，见提醒自己的人是杨柳，而乌霖也在旁边笑吟吟的看着，脸又红了，瞧着挺窘迫，手脚也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他动不动就脸红的样子倒让杨柳想起来汪晟，小孩儿也是这么容易害羞，不过她弟弟的演技可比他成熟的多啦，模样也更帅气，身材也更加挺阔。
　　　　嗨，反正就是她弟弟最好！
　　　　有了杨柳和乌霖的演技保证，得到安慰的宋默生倒也不再强求罗海什么了。反正左不过就是个配角，后期重新找人配音，再把多台机位的片源综合剪辑，也就看不出什么了。
　　　　所以出去之前，他竟然十分罕见的和颜悦色，轻轻拍了拍罗海的肩膀，“别泄气，继续加油吧。”
　　　　罗海浑身一抖，表情极端复杂，也不只是要哭还是笑了。
　　　　杨柳和乌霖对视一眼，都幅度轻微的摇摇头，不动声色的往外走。
　　　　他们跟罗海不熟，也都不是喜欢胡乱往自己身上揽担子的烂好人，更何况，罗妈妈此人……
　　　　那话怎么说来着？“坏事儿”就是不能想！
　　　　杨柳脑子里刚一闪过那个珠光宝气的身影，就听前面传来宋默生气急败坏的声音，“怎么回事儿，怎么回事儿？！我不说了茶水间不许乱放的么！”
　　　　话音未落，那头又响起来一个熟悉又令人避之不及的高嗓门，“哎呦宋导您别生气，这不我来给小海送饭么，也顺便带了些给大家尝尝……”
　　　　罗妈妈！
　　　　杨柳几乎是本能的倒抽了一口气！
　
　　　　第152章　137　，
　　　　
　　　　前面说过，宋默生有强迫症，症状不仅仅表现在现场拍摄时候对于细节的精确掌握上，还延伸到私下方方面面。
　　　　就好比剧组都会有的茶水间，方方面面忒琐碎，一般这事儿就不归日理万机的导演管了。可宋默生不行，他一定得插上一手，确认万事万物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这才安心，不然那是连觉都睡不好的。
　　　　宋默生从不苛待人，他带的组条件虽不敢说同行之中最好，但绝对不会差，茶水间不但随时有汉堡、肉夹馍、肉干之类的小食品预备着，就连饮品也分了好几种。像是暑天的冰镇绿豆汤、酸梅汤，秋天的冰糖雪梨，冬天的红枣姜汤，还有各种红茶、绿茶、大麦茶，奶茶、咖啡、果汁饮料等轮换着来。偶尔有谁对菜单提点建议，只要不过分，他也会接受，保准几天之内就能看到成效。
　　　　可唯独一有点，一切必须得按照他订的规矩来！
　　　　就好比剧组的人但凡水杯搁在茶水间的，都必须用同一款，然后朝向也得统一；订的盒饭也得按照大小、荤素、等级甚至是颜色分门别类放好了，不得有误……
　　　　你可以自己带吃的，但一律不准出现在公共场合！
　　　　一句话：片场纪律必须像军训一样整齐！
　　　　娱乐圈拍摄现场混乱是个公开的事实，主要是人多、事儿多、东西多，大家也早就习惯了，冷不丁遇到宋默生这样特立独行的，头一次进组的肯定很不适应。
　　　　不过严格也有严格的好处，像是在其他剧组时常发生的丢东西之类的事情，宋默生带的组就几乎没有过——都一溜儿齐，冷不丁少一个，要多显眼有多显眼。而且一旦习惯了，不管是开工还是收工，因为一切都井井有条，效率远比同行们要来的高。
　　　　言归正传，这回《静默无声》这个组的工作人员，基本上都是宋默生自己带的老班底，对他的怪癖大家早已经习惯，压根儿比用格外嘱咐。而杨柳和乌霖也都是极其自律的，加之两人都有自己的保姆车，有什么东西也都放在上面，出乱子也轮不到他们，所以也没事。
　　　　然后就是罗海。
　　　　小伙儿本人倒没什么可值得诟病的，只是他妈妈，真是让人一言难尽。
　　　　这不，宋默生刚一出来，就见茶水间原本整齐又整洁的桌子上竟然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饭盒！
　　　　这简直不能忍嘛！
　　　　“怎么回事儿，怎么回事儿？！”
　　　　罗妈妈立马儿就从旁边角落蹦出来，难为她手里竟然还拎着一个无比巨大的塑料袋！
　　　　尽管她拼命解释是饭点到了，自己来给罗海送饭，顺便带了好些自己的拿手菜给大家尝尝，然而宋默生还是生了好大一场气，毫不打折的要求工作人员把她的东西给清走。
　　　　闹了这么一出，场务也是两头不是人，他苦哈哈的对罗妈妈说，“阿姨，我们说什么来着，不让您放不让您放，您偏放，这下好了吧？！”
　　　　他一准儿要被扣工资了！
　　　　这些事儿都是当初宋默生反复强调过了的，当年拿几个人杀鸡儆猴之后，圈内已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从那之后再没有人敢去捋虎须。刚才也是场务和分管这块的负责人大意了，觉得早就说约定俗成的规矩，谁能不知道呢？而且又到了饭点，他们几个人都去几米外的路口拿盒饭——这边宋默生不许外人进来，哪成想好死不死的，罗妈妈就在这个空档来了呢？！
　　　　等几个人回来，罗妈妈已经把东西在茶水间的桌上摆了龙门阵，见此情景，几个人登时就被吓得魂飞魄散，几乎把盒饭给扔了，喊破了音儿的吆喝那儿不能摆不能摆。
　　　　可罗妈妈却不以为意，还说茶水间不就是放吃的东西的地方么，这儿不能摆不是笑话么？
　　　　两拨人正在争执，宋默生就出来了，后面的事情不必多说。
　　　　见宋默生这位大BOSS的反应如此激烈，刚还不当回事儿的罗妈妈终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她讪讪的看看宋默生，再看看场务，声调不自觉的降低了两个八度，“我，我拿走还不成吗？”
　　　　这会儿罗海也听见动静出来了，确认事件的中心人物正是自己的妈妈之后，本就因为拍摄遇挫而心情不佳的他近乎崩溃！
　　　　罗海飞奔过去，一把推开正朝着茶水间走的妈妈，一马当先的冲进去，连搂带抱的把那一堆东西分几趟挪了出来，一边挪一边满口说着道歉的话。
　　　　偏他的动作不够仔细，就跟泄愤似的噼噼啪啪，搬动过程中有个保温桶没扣严实，罗海刚走了几步，里面一大桶还冒着热气的老母鸡酸笋汤就洒了他一身，连带着浇湿了大片地面，一根鸡腿儿也仿佛在嫌弃现在还不够乱，竟然也从里面掉了出来！
　　　　香，确实是挺香的，想必罗妈妈的厨艺真心不错。
　　　　然而现在显然不是关心这个的时候！
　　　　刚还在围着看热闹的众人都被这个神转折惊呆了，一时间，大家都目瞪口呆的看着罗海湿哒哒的衣裤和他脚边打了几个滚儿的鸡腿儿，不知该如何反应。
　　　　怎么说呢，罗妈妈急功近利，又不善于察言观色，还有那么点儿自以为是和不知天高地厚，剧组里几乎没几个人对她有特别多的好感。可单纯就这件事而言，大家也没怎么太怪她。
　　　　“不知者无畏”这话可能不太适用了，因为宋默生此人的行事作风早就传遍大江南北，甚至国外影视圈同行们也颇有耳闻，但凡罗海母子上点儿心，事先查明白了利害，也不至于把之前宋默生交给他们务必牢记在心的“剧组纪律”当走过场，以至于现在闹成这样。
　　　　而退一万步讲，罗妈妈毕竟是头一次跟宋默生挂上关系，一时半会儿不适应犯了错也情有可原，大不了把东西拿走，将现场恢复原样就罢了，宋默生也不是那种爱记仇爱计较的，这事儿过去也就过去了。
　　　　但所谓的一波三折说的就是今天这样：
　　　　罗妈妈高估了宋默生的底线和随和度，而大家又低估了罗海的自尊心和反应速度，以至于大家还没来得及帮把手呢，那根鸡腿儿就已经滚出去一米多远了。
　　　　现场瞬间寂静无声，就连宋默生本人也懵了，甚至还罕见的有了那么点儿对抗强迫症的歉意：他完全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么！
　　　　罗海自然也懵了，他在原地保持着原姿势呆站了几秒钟，表情十分的一言难尽，然后一张好不容易稍微褪色的脸又在众人瞩目下一点点涨红了，最后变成一种红到发紫，似乎稍微一戳就会喷出血来的沉重色泽！
　　　　年轻人，尤其是没正式进入社会的青少年人尤其好面子，而罗海打从在荧幕上露脸之后，也不断地接收到来自家庭、学校和社会的关注、喜爱与崇拜，他的自信心和自尊心难免一天天跟着膨胀。虽然因为勉强接触到娱乐圈而多少比同龄人成熟了那么一丢丢，但真要论起来，正因为被捧得太高，他的心理脆弱程度远比普通少年人更甚。
　　　　而此时此刻，此情此景，显然超出了他过去短暂十几年所经历过的任何事情所能带来的羞耻程度的总和！
　　　　自己曾经引以为豪的拍戏突然一无是处，导演也不像外界说的那样看重自己，就连两个主演对自己也不如想象中亲热……现在，现在又出了这样的事！
　　　　丢，丢人了！大家都会看不起我的！
　　　　罗海的全身仿佛都烧了起来，他的头脑嗡嗡作响，然后，他竟一咬牙，把满怀的东西一丢，扭身跑了出去。
　　　　罗妈妈一怔，顾不上许多，拔腿追了上去。
　　　　“小海，小~海，小海啊！”
　　　　随着母子俩越跑越远，刚还闹成一团的片场顿时又安静下来，回过神来的众人面面相觑，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谁能想到，前后不过几分钟，竟然就发生了这么一连串让人啼笑皆非的事情呢？
　　　　热闹好看，可究竟该怎么收场？
　　　　现场就是杨柳的咖最大，宋默生不出声，也只好她先讲了。
　　　　她干咳两声，也少见的有些不知所措，“宋导，咱们？”
　　　　追上去是不成的了，事情闹到这个地步，罗海本就已经羞愤难得，他们这些外人再围上去，就算再怎么好心怕也要被当成取笑的。
　　　　可要是放任那娘儿俩瞎胡闹，更是万万不行的，谁都知道他们在这里拍《静默无声》，要是给媒体拍到了，那可不得了！保不齐明儿就要传出诸如“剧组不和”“某某耍大牌，欺负新人”之类的丑闻。
　　　　宋默生也给气的够呛，皱着眉头想了大半分钟，摆摆手，“大家抓紧时间去吃饭，等会儿按照原计划开工，这件事我来处理就好。”
　　　　说完，就去旁边打电话了。
　　　　见他已经有了主意，杨柳也不多嘴，跟乌霖和闻讯赶来的秋维维等人耸耸肩，去领盒饭了。
　　　　8
　　　　也不知宋默生具体怎么处理的，反正一直到当天凌晨一点收工，罗海母子也没回来。
　　　　打从除了这个插曲之后，宋默生的表情一直很不美丽，各项要求越发的吹毛求疵起来，因此饶是明天下午就有罗海的戏，剧组众人也都很识趣的没问。
　　　　这也勉强算是活久见了吧，回去的路上杨柳一车人都还十分亢奋，叽叽喳喳讨论个不停。
　　　　真正拍戏的过程其实又累又枯燥，大家也都暗搓搓的盼着有什么惊心动魄的插曲来调节，而今天这一出虽然不够刺激，但作为茶余饭后的谈资，已然十分出色。
　　　　彭玲玲最耐不住，上车就忍不住猜，“你们说，那娘儿俩见面之后会不会吵架？罗海还能继续拍吗？会不会临时换人啊？”
　　　　不要说罗海的戏份本就不算重，就是主角，一旦出了什么要紧的事儿，开机之后换人的也多着呢。而且这个角色又比较灵活，实在不行，大不了换年龄啊，或者干脆换性别，也都是比较容易操作的。
　　　　阿黄一拍方向盘，从后视镜看着大家，非常笃定的说道，“吵，那肯定得吵啊，那个罗海不是独生子么？瞧着也不是什么特别懂事的。”
　　　　大家都觉得有些道理。
　　　　这么说吧，要是这事儿只在罗海抢过去搬东西之前截止，那么没得说，大家只会讨论罗妈妈，顺便在原有的基础上对她进一步敬而远之什么的。可现在不同了，且不说罗海半个东西都明显带着情绪，毛毛躁躁的，而且把事情搞砸之后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承担责任、收拾残局，反而甩手就跑，这一点就很不好了。
　　　　车厢内沉默半晌，最后还是杨柳作了总结，“唉，不好说，不好说啊。”
　　　　
　　　　第153章　137
　　　　
　　　　今天剧组得将近十点才开工，加之昨晚洗漱后睡下都两点多了，杨柳难得睡了个懒觉，然后头发也不梳，就那么胡乱绑了下，摇摇摆摆的拉着小凤凰去吃饭。
　　　　江景桐早就去祁凰了，这会儿大事都已经处理完两三件，见她打来视频电话，倒笑了，“想我了？”
　　　　都老夫老妻了，杨柳也不像原先那样害羞，加上身边也没外人，就大大方方点点头，又把小凤凰提溜到椅子上，指着镜头说道，“凤凰啊，想不想爸爸？”
　　　　小凤凰正抱着个大苹果磨牙，啃得半边脸上都是果汁，十分投入。她闻言歪头考虑了会儿，半晌竟然脆生生的答道，“不想。”
　　　　杨柳一怔，随即捧腹大笑。
　　　　看着电话那边一脸茫然的闺女，江景桐也有些忍俊不禁。大概确实是不想的吧，小家伙平时见得最多的就是自己了，而且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