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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心方[上]-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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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檗一一记下,仍是一动不动,“医忧当真不往蕙苑,亲自复诊?”
  “……子先行送药,他事午后再议。”解忧被烦不过,将红蓝花的小包往地上一掷,自己转身回到屋内,看那些竹简去了。
  檗手脚敏捷,趁着药包未落地,急忙一把捞住,看看竹门缓缓移上,不敢过于造次,只得先行送药。
  医喜带着几个小徒,俱在蕙苑。
  少姬已经醒转过来,情况不再那般危急,须得在意回避,因此屋内落了两道鹅黄的纱幔,恍恍惚惚地搅动着里面燃着的艾草香。
  见檗进去,几名医师都退开一步,恭敬地作揖见礼。
  这个檗乃是景氏族中的剑师,自从楚亡之后,一直随侍景玄身边,神出鬼没,据说还教导着一干更加神出鬼没的剑卫,有数十之多。
  这样的人,除了医喜恃老无恐以外,其他人谁也不想惹着了他。
  不说他一身功夫了得,手下剑卫无数,就算他一无所长,仅凭着随侍景玄身边这点,就足以令人恭敬相待了——谁知道他会不会在景玄面前说上些什么话呢?
  “医令,此药乃医忧所与,名曰‘红蓝’,煎汤灌饮,可下胞胎。”檗将药包交与医喜,立在屋内,毫无去意。
  景玄早已吩咐过了,医喜那等脾气,定然不肯用解忧的药,但少姬性命紧要,因此檗务必看着少姬好好地喝下了药,才可离开。
  至于另一包赤参……檗已打定主意,一会儿再往怀沙院一趟,务必将那推三阻四的医忧带来复诊。
  医喜虽然一把老骨头极硬,终究还是以景玄为主,不敢过于得罪于他,忍着一口老牙都快咬碎的气,接了那包药末。
  “芜,煎药。”
  医芜应了一声,垂首接过药包,一溜小跑离开院内。
  医喜虽是愤愤不平,于行医事上倒没有多大的不妥,不过半个时辰,药汤针具一应具备。
  半刻后,胞胎果然下了,有五月大,略显人形,看起来血肉模糊,红彤彤一包血水,怕是早已胎死腹中多时。
  檗见医喜面色无甚起伏,知此事办妥,反身去怀沙院寻解忧。
  书案移在廊下,解忧一身白衣,广袖铺散案上,玄袂垂下长案边缘,被风拂动,仿佛她那一头长发一般。
  檗悄没声地落在她身旁,低眸见她在白帛上疾书,却不是篆字,而是朱笔一勾,后面画一个圈,下面又是翠笔一勾,画两个圈,天书一般,看不明白。
  解忧一抬头见身旁多了一人,吓没吓着,而是狠狠瞪了檗一眼,才得了片刻清静,这个烦人的家伙又来了。
  “胞胎已下?”
  “已下。”檗一动不动,仿佛浑然没有看到她那个白眼,“请医往蕙苑复诊。”
  解忧这回不怒反笑,将手中写的布帛叠起,从袖中重新抽出一份,悠悠起身,在檗面前晃了晃,“忧有一方,欲与九嶷山中人,檗若愿一往,忧即往蕙苑,何如?”
  檗忍不住蹙眉,虽然之前景玄命他在暗中监视怀沙院,他对解忧这丫头颇为了解,但解忧与他认识不过一日而已,无甚交情,就这样,这丫头也好意思差他跑腿?只怕景玄都没她这么理直气壮。
  “无妨,无妨。”解忧笑笑,抬步欲下长阶,“忧自往可也。”
  走了一步,还当真打个唿哨,唤来正在院子一角扑蝴蝶的荧惑,一人一狐一道往院外去。
  檗嘴角抽了抽,这医忧真是个狡猾的丫头,怕是比她身边那头狐狸还狡猾。
  咬咬牙,大步跟上解忧,“檗愿往,乞医告知方位。”
  “多谢。”解忧淡淡一笑,有模有样地向他一揖致谢,“山阶以下,阳坡五里有村民,檗持此物往,言医忧所与,其人自知。”
  她从袖中取出两个布包,系着红色与碧色的丝线,包进那方布帛中,递与檗。
  檗瞥到那帛书与她方才所书未完的一个模样,忍不住询问:“医忧所书,其人岂识?”
  “朱笔所绘,为朱丝之囊,翠笔所绘,为碧色之囊。”解忧揪了揪布包上的收口线,至于后面画了几个圈,便是分成几份煎饮的意思。
  因庶民大多不识字,嘱咐其用药诸多不便,解忧便想出了这个法子。
  至于那些山民,则是她前些日子外出采药遇上的,听闻她乃是墨医,向她求些避秽除瘴的药方,毕竟再过一月余,便要入夏,这瓯越的夏季,虫蛇瘴气,都足以致人死命。
  

第八十七章 赵地带下医
更新时间2015…12…22 20:02:33  字数:2046

 檗速去速回,回来时看解忧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解忧对于那个村落的描述分明显得漫不经心,但他依照她的描述,竟顺利寻到了那处小村,按照她的吩咐,又有数人欢喜地领了药,毫无一丝混乱舛错。
  虽然的确是一桩琐碎小事,但只要解忧疏忽了小小一处,他这一趟也不可能如此顺利。
  他尝以为于谋算之事,景玄已是个中翘楚,没想到这医女也是深藏不露之辈,难怪景玄会对她如此上心。
  解忧察觉到了他态度的转变,轻挑了眉,淡淡一笑,“檗先时敬忧重忧,乃奉玄之命。”而如今,这一份敬重,她已经赢到了自己的手中。
  檗不语,这医女难不成还有看透人心的本事?
  再入蕙苑,木香和蔷薇开得更盛了,满地积压着二色的花瓣,少说也有四五层厚度,人一走过,衣裾带风,花瓣便翩翩地打旋,偶有一点两点,沾上衣裾,每行一步,都落下一缕芬芳。
  不过,檗一身劲装打扮,这般风雅的事情,自然只有解忧才沾得上。
  医喜立在廊中,见那少年医者缓步走入,木屐之声笃笃,不紧不慢,每一下都似敲在了他的心头,狠狠地钉下一根毒刺。
  他全然不服,这医者不过一介游医,年岁幼稚,只单单长了张强词夺理的口,多了几分常人没有的好运气,凭什么就能压过他这个耆老一头?!太没道理了!
  解忧不是读不懂医喜目光中的怨毒,嫉妒是一株毒药,有人之处便能生根发芽,她从来都知道。
  她那位远在两千余年后的好友就曾遇上过人因嫉妒而使绊子,那是激她远渡重洋的最后一根稻草。
  在决定展现出自己最锋芒的那一面的时候,解忧就已经做好了面对一切冷言恶语的准备,所以面对医喜这种杀人的目光,她也只是淡淡笑了笑,缓步上前,向他一揖,“医令亲身来此看视少姬,冢子定然不胜欣慰。”
  “哼。”医喜不领情,就算抬出景玄来,他也未必就怕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
  解忧本就没指望他领情,只不过面上工夫做到,在旁人看来,她是有理有据,医喜则反过来与小辈一般见识,大失气度,这就够了。
  提步拾级而上,将将前脚进了门槛,听得医喜冷笑,“喜虽往视少姬,然无以施救,大丈夫不为带下医,不似医忧,游于草莽,专通旁门左道,三教九流。”
  解忧顿住步子,不怒反笑,这后世数千年对于药物功效的修订整理,一个附子回阳救逆的功效,尝试之时,上面积压了多少白骨,凝结了多少鲜血,到了医喜这里,却成了旁门左道,三教九流,她怎能不笑?
  错把无知当作底气,但她无法这样反驳——她不能够用自己知道的那些说服医喜,那样只会给她带来致命的麻烦。
  “忧闻,昔者神医扁鹊名闻天下。过邯郸,闻贵妇人,即为带下医;过雒阳,闻周人爱老人,即为耳目痹医;来入咸阳,闻秦人爱小儿,即为小儿医。秦太医令李醯自知伎不如扁鹊也,使人刺杀之,惜哉。”
  不等医喜接话,解忧又笑了笑,“忧本为赵人,赵重妇人,神医扁鹊至赵之邯郸,亦不能免俗而为带下医,则忧何不可效扁鹊也?甚而,医令可效秦太医令也。”
  檗听着她谈笑自若,句句直戳医喜的痛处,只默默记下一句,这医女乃是赵人。
  医喜气得吹胡子瞪眼,他素来是瞧不起扁鹊这样的草莽游医的,医不三世,年长问药,半途出家,有几个好名气的,也不过是运气好罢了。
  但瞧不起归瞧不起,人家秦越人是公认的神医扁鹊,传说能生死人肉白骨,能为人解肌换心,传得像神仙一般。他若敢出言诋毁,只怕连他手下一干小徒都不答应。
  这个医忧,果然是个强词夺理、巧舌如簧之辈。
  解忧见医喜语塞,敛起眸子,回身步入屋内。
  才走了半步,听得背后脚步声焦急,刚回头,已有人上来抱住了自己一双脚,就这么趴在了门槛上。
  “伯姬!伯姬!”外间有婢女追入,蕙苑中的婢子也纷纷涌来,想要将趴伏在门槛上的绿衣女子扶起。
  解忧僵在那里,思绪断了一瞬,然后又接上,她似乎想起,越女说这位深伯姬也是怀了孕的身子,这样爬来滚去,真的好么?更奇怪的是,那些婢子似乎不晓得她有孕,将她拽起来的动作浑不见顾虑。
  伯姬任由身旁的婢女拉扯,就是抱住解忧一双腿不放,头上的珠钗步摇相击,琳琅不绝,伴着她如泣如诉的声音,哀哀切切。
  解忧听了半日才听出她那似是而非,带着哭腔的楚语,乃是在询问她妹妹少姬病情如何。
  “伯姬勿忧。”解忧叹口气,亲自俯身扶起那翠衣丽人,她一张脸与少姬有七分相似,但棱角比少姬明显些,眉梢带着成熟女子的风韵,与少姬那些微的天真稚气不同。
  “少姬今已下胎,性命当是无碍。”解忧和声宽慰于她,虽然更可怕的继发症还在后头,但她不愿说出来吓着了伯姬。
  伯姬怔怔抬头,手中水绿色的丝帕擦着面颊,被泪染成了斑驳,“医,让妾见见阿蕙。”
  “不可。”解忧冷冷拒绝,少姬现在的身体,需要静养,尤其要保持心情平稳,若是一见伯姬,姐妹抱头痛哭一场,病情多半要恶化,面不改色地扯个谎,“少姬下胎不久,今尚未醒也。”
  诚然她还没进去,但听得里头无声无息,想必少姬的确睡得很沉。
  “医……医!”伯姬不愿放弃,扯住解忧衣袖,直接跪在了廊下,“妾求求医,阿蕙自幼柔弱,今次遭此大厄,死生未卜,妾心不忍……”
  “深伯姬。”冰冷的声音忽然传来,带着隐忍着压抑着的恼怒与厌恶,如同寒风一般凛冽而过,瑟瑟生寒,霎时冻结了苑中任何一点不合时宜的声响,静得如坠冰河,如落暗夜。
  伯姬吓得一僵,不觉松了手,怔怔回身。
  

第八十八章 诘前因
更新时间2015…12…23 20:02:09  字数:2384

 解忧抬眸,望向那声音的主人,一袭暗色绯衣,殷红似血,衬得篱落上盛放的木香与蔷薇霎时失色。
  景玄脸上没有怒容,只是冷得可怕,随着他慢慢走入苑内,一干婢子跪了满地,有人甚而趴伏在地,瑟瑟发抖。
  “冢子。”檗上前迎了他,抱拳为礼,“伯姬精神恍惚,是否送其回月轩?”
  “禁于月轩之内。”景玄依然面无表情,淡淡扫了苑内其他人,将一干婢子吓得一根手指头也不敢乱动,生怕一个不合时宜的动作被景玄察觉,成了出头之鸟。
  不过无人心里不转着一个念头,这伯姬也不过是因嫡亲的妹子受此大厄,怕是一时接受不了,这才有了失礼之举,不想景玄全不顾念往日情分,如此冷言,真是令人心寒。
  伯姬心凉如水,面色一分分地白下去,手中丝帕捂在眼角,一寸寸洇湿,整个人就似失了魂一般。
  “伯姬,请归月轩。”檗上前请了一句,见伯姬全然无反应,懒得多言,直接将她扛起来,扬长而去,毫无怜香惜玉之态。
  而景玄自始至终,就没正眼瞧过伯姬。
  “医忧,共视少姬。”景玄直接忽略了面色阴郁不定的医喜,伸手轻带住解忧衣袖,并不问她答不答应,拉了她进屋。
  短短一程路,解忧默然不语。
  她并不害怕景玄那种冰冷骇人的模样,但她也不想接近。
  偏偏现在的情况是,容不得她躲,容不得她逃开。
  几层缃色的纱幔被轻轻扶起,少姬背向外间侧躺,栀子色的单被掩住了她的病弱之躯,乌黑的长发从沿着床榻边沿披散而下,仿佛松上丝萝。
  景玄不过扫了一眼,又退出内室,隔着纱幔看解忧上前为少姬诊脉、施针,一丝不乱。
  缃黄的纱幔将她不时轻晃的身影映得朦胧,一勾腰带挽出纤纤细腰,举手投足之间带着野鹤一般的洒脱和风雅,又有着十足的自信,有时候竟忍不住想见见她着女衣时的模样。
  “冢子……?”解忧出来的时候,发觉景玄明显正出神,而且出神出得很欢快。
  “少姬何如?”景玄抛出出神之前就已想好的问题。
  解忧默了一默,第一次对自己的判断有了一丝怀疑:他方才分明是在出神吧?怎么一下子就能接上话呢?毫无做坏事被人抓了现行的尴尬。
  “少姬胞胎已下,暂时无虞。”解忧蹙了蹙眉头,“然……忧有一言,少姬虽暂保无虞,肢体血斑未消,若日后消去,则性命无忧,若不消反增……”
  她摇了摇头,低叹一声。
  当初激少姬重拾求生之意,不过是让附子和参汤能够更好地发挥作用,如今可怕的继发症就在后面,不知道那一包赤参,能否救得少姬呢?
  所知再多,这个时候,到底也不过,尽人事,听天命吧?
  景玄点头,眉目一动未动,他对少姬的生死,似乎同样漠不关心。
  解忧好奇地瞟了他一眼,在人前,他的所作所为分明都写着,他万分在意少姬,难道还是刻意假装的?
  见他又陷入了沉思之中,解忧低眸笑了笑,打算溜之大吉,“忧归去研药,先行一步。”
  提着衣裾快步离开,好容易要推门出去,景玄冷冷淡淡的声音唤住了她,“医忧,且慢,尚有一言。”
  “……何也?”解忧讪讪收回搭上门的手,正要回身,腰间一紧,接着整个身子都被按到了一旁的隔断上,面前是骤然放大了的镂空格子,仿佛是梅花式的,身后则被景玄压了个结结实实,最要命的是他腰间的剑柄抵住了她的后腰,钝钝地发痛。
  霎时大气也不敢出,缓得一缓,见他再无动作,才低低出声,“冢子何故如此?”
  “忧为女子,可否以真容相示?”
  “我……”
  解忧语塞,她并不惊讶景玄能够猜到她是女非男,不然以景玄的性子,绝不会贸然对她做出这样亲密的举动——她可半点没看出来景玄会喜欢那方面的事情。
  可为什么偏偏是这里?外面还有医喜和一大帮子婢女,谁知道会不会被人发觉,里面则有一个随时可能醒来的少姬。又为什么是这种情态?让她受制于景玄,根本无法心平气和地与他周旋。这对她来说一点都不公平。
  景玄看着她不知是因恼还是因羞而微微晕红的耳廓,玩味地笑了笑,抬手抚上她的颌骨,顺着面颊轻剥,企图剥下她面上的易容。
  解忧察觉到他的意图,暗暗舒口气,这易容乃是用颜料混了药物画的,极薄的一层,牢牢贴合在脸上,只用手那是肯定剥不掉的。
  但他微凉的手指不断在下颌一带盘旋,带起轻痒,使解忧忍不住偏了偏头,躲开他的手指,忽然面颊一热,被什么温热的东西覆上,沾了一点湿意。
  景玄对她眼中懵懂且震惊的神情很欣赏,沾了她面颊上那点湿,轻轻抹开,果然透出她易容遮盖下的皮肤,相夫陵果然没有欺骗于他。
  莹白细腻,如玉如瓷,只是稚嫩得有些陌生——这丫头还是个孩子。
  解忧怔怔看着他移开手,思绪像倾倒过后沙漏中的沙子一般,好一会儿才续上了正确的轨迹。
  景玄他方才……竟然亲了她?他莫不是疯了不成?
  她从来没被人这般轻薄对待过,今日之事又太出乎她意料,没有多余的精力维持镇定,一双眉蹙紧,扭过头低低咬牙,“真是该死……”
  景玄闻言僵了一下,她竟然敢这么同他说话?若换了这里旁的少女,能得他亲近只怕是三生之幸,这丫头竟敢说“该死”?
  但听她如同赌气一般的语调,没有一丝的恼怒,只是觉得有趣得紧。
  解忧依然被他按在花架上,身后的人松松地靠在她身上,虽没有过分的举动,但这么干熬着,也让人熬出了一身冷汗。
  景玄见她鬓边碎发都被冷汗濡湿了,手微微一松,将她的身子拨转过来,扶住她一双柔弱的肩,将她牢牢抵在身后镂空的花架上。
  “卿既为赵人,是否昭馀解氏嫡女解忧?”
  

第八十九章 兰有国香
更新时间2015…12…24 20:03:14  字数:2004

 解忧早猜到他会揪着此事不放,方才冷静之后已盘算好了回答,淡淡摇头,“忧虽为赵人,虽与冢子故旧同名,然实非其人也。忧年幼流落,无父无母,为墨医收留,岂能为卿族嫡女?”
  景玄缓缓松了手,垂下眸,似是万分失望,但在解忧刚松了口气的时候,又忽然抬眸,紧紧盯着她一双眸子,这是她一张脸上唯一没画着易容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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