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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哼了一声，又冲着邵阳翻了个白眼，问张书生，“你说，阮阮是和我亲，还是和那个人亲？”
　　“……”
　　张书生是个老实人，憋了老半天都没好意思说‘你’。
　　杨苑等了半天没等到张书生的回答，气得跑出门去，又飞去不周山和雪脸贴脸了。
　　和周老板约定好的时间如期而至，宋阮也终于把粳米给泡好了，他把粳米带回家，让家里的仆人帮忙磨成了柔滑的、乳白色的浆，再往里面加入白糖和猪油，在太阳的暴晒下让它自然发酵。
　　等到发酵完成，宋阮就带着粳米浆水、和准备好的其他食材，去了周老板的府上。
　　周老板本身不讲究，但是难不住家中有个喜欢赏风弄月的小娇妻，故而整个府邸也是修葺的非常风雅。
　　一条小溪贯穿整个园府，小路旁随处可见开得张扬又美丽的花儿。堂后走几十米，便是一个小池塘，水清澈见底，水面飘着一片又一片的白莲，和绿叶相互映衬，显得格外娇嫩。水纹微动，偶尔可以看见有锦鲤在莲叶下游来游去。
　　池塘边有一座小小的亭子，宋阮远远地就瞧见了周老板，身边还坐着一位身姿曼妙的夫人，幔帘轻晃，露出了一点夫人脸上的忧愁。
　　有仆人上去通报了一声，周老板又和他夫人说了几句话，便赶紧过来了。
　　“宋公子，麻烦你了。”周老板客气地说道。
　　“举手之劳。”
　　宋阮顿了顿，又问道，“不知夫人喜欢的口味是……”
　　虽然之前打听了一些，但是宋阮还是想了解地更仔细一点，以防出错。
　　“她身体不好，重油重辣的东西都不能碰。”
　　周老板很是珍重自己的夫人，对于她的口味和身体情况也是如数家珍，“那些葱花、生姜等等味道重的配菜也不沾，主要喜欢吃些甜的，不喜欢吃面条和米饭之类的主食。哦对了，卖相不好的她也不太想吃。”
　　他说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宋公子，你看这可以……”
　　宋阮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这笑容给了周老板莫大的宽慰，他是亲自尝过对方手艺的，所以对宋阮充满了信心。
　　周老板为了方便宋阮动手，准备的厨房干净整洁，用具食材一应俱全，还配了两个丫鬟给他打下手。
　　这一次宋阮本来和杨苑约定了要带他过来，但是杨苑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这几天人都不见踪影，只是偶尔会跑到厨房里给他送果子和雪水，但送完了转身就跑。
　　要说生气了又不像生气的模样……
　　宋阮呼了一口气，决定先把这件事放下，专心致志地应付面前的事情。
　　桂花猪油汽糕虽然准备食材的时间非常久，但是实际上做起来非常的简单。等粳米的浆水发酵完毕后，加入适量的猪油搅拌混匀，然后放置在垫有竹叶的篾制圆框上，在其表面撒上少许已用靛红染成红色的桂花丝条，让它在蒸笼上蒸熟。
　　等到出笼的时候，就是一整块又厚又圆的圆盘，最上面撒着桂花丝条，宋阮还放了一点枸杞和红枣，让它看起来更加的好看，用刀将其切成一个一个的三角形，又好拿又好吃。
　　趁着桂花猪油汽糕放上蒸笼的空隙，宋阮就顺便把莲蓉包和山楂糖雪球给做了出来。
　　三样点心分别装盘，第一道莲蓉包小巧可爱，因为周夫人在食物方面，对视觉的要求比味觉要高得多，所以宋阮便将莲蓉包统一捏成了兔子的形状，上面两只白白绵软的耳朵活灵活现，宋阮又把剩下的山楂榨成了汁，用笔沾着汁水在每个莲蓉包上点上了两只红眼睛，看起来更加的可爱喜人。
　　山楂糖雪球更不用说，果子被雪一样的糖晶包围，红白相间，在这酷暑之中，这样的配色让人一看便觉得凉快。
　　宋阮把桂花猪油汽糕摆好盘，便把那两个侍女喊了过来，准备上菜。
　　周夫人因为牵挂她的那几条鱼，一直待在池塘边的小亭子里，不肯到屋子里去。周老板为了迁就她夫人，便叫人把做好的菜送到亭子里来。
　　第一道是雪兔莲蓉包。
　　侍女报了菜名，恭敬地将点心端了上来。
　　这名字又是雪、又有兔，还有她池中的莲，一下子就吸引了周夫人。
　　她懒懒地扫了点心一眼，目光忽然一亮，宋阮做的兔子形状果然很得她的心意，“看着模样好得很，老周，你拿一个我尝尝。”
　　周老板闻言，连忙擦了擦手，然后小心翼翼地捏住一个小兔子，送到了他夫人嘴唇边。
　　他知道虽然这东西看起来好看，可若是不合夫人的胃口，照样是一口不咽。
　　周老板看着夫人轻轻地咬了一口，自己的心也跟着提到了嗓子眼儿。
　　“好清甜的莲蓉味。”
　　周夫人只尝了一口，就忍不住惊叹道，“就连包子皮都泛着一股莲子味……”
　　她胃口其实很小，吃不下太多东西，好在莲蓉包也很小巧精致，正好符合周夫人的胃口。她便就着周老板的手，一口一口地把那个包子吃掉了。
　　第二道点心是山楂糖雪球。
　　周老板一看，居然还是点心，心里就有些不爽快了：他夫人现在好不容易有了些胃口，这宋阮却还是弄这些零嘴点心给他的夫人吃，回头她吃喜欢了，还怎么正常的吃饭？
　　但是他那不愉快的情绪还没有表现出来，他夫人却是点了点头，嘴角噙着一抹笑，“这宋公子好生风雅，名字取得如此可爱，做的菜也是如此。”
　　说完，她这次也不指使她相公了，竟然是直接伸出了玉手，用筷子夹了一颗山楂球。
　　山楂球外面包裹着一层糖晶，若是喜欢吃酸的，就可以把糖晶舔了，再吃里面的山楂，若是喜欢怕酸，就两个连着一起吃。
　　山楂本身虽然酸，但是还带了点甜味，和糖混合在一起，又可口又开胃。
　　周夫人一口气连吃了两颗山楂，口中又渴又甜，嚼碎的山楂落在了肚子里，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心理作用，她竟然真的感觉自己有些饿了。
　　她舔了舔有些干的嘴唇，几乎是迫切地问道，“还有吗？”
　　侍女微微一愣，脸上露出了欣喜的神色，她连忙端来了最后一样点心，“桂花猪油汽糕！”
　　新上来的点心名字不如前面的好听、看着模样也没有莲蓉包它们精致，就连周老板都忍不住捏了把汗。
　　但是周夫人连尝了两道宋阮做的点心，心里已经建立起了对宋阮的信任，再加上它个头够大，应该可以吃得很饱……
　　周夫人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心态已经发生了变化，她迫不及待地拿起一块糕点，一下子就咬下了一半。
　　汽糕本身蓬松绵软，也许是在蒸笼里蒸过的原因，糕体带着点淡淡的桂花香，味道非常淡，但是仔细品尝，却还有一丝丝的甜味。若是觉得寡淡，上面还有枸杞和红枣作为点缀，吃起来又美味又管饱。
　　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下，周夫人竟然一口气吃掉了半个汽糕，拿出手绢来捂在了自己的唇边，微不可察地打了个饱嗝。
　　她又吃了一颗山楂，心满意足地问道，“老周，那位宋公子人在何处？”
　　她的声音动听又灵巧，完全不复之前有气无力、悲怀伤秋的模样，周老板又惊又喜，不知所措地对自己的小厮说道，“快、快去把宋公子请来！”


第42章　
　　“快；　快去把宋公子请来！”
　　周老板大喜过望，刚才存在心里的偏见顿时一扫而空；　“我要重金感谢他！”
　　来传菜的丫鬟却道，“老爷；　宋公子早就走了。”
　　“走、走了？”
　　周老板和周夫人俩面面相觑，脸上都写着满满的惊讶，“怎么突然就走了？”
　　丫鬟也是一脸茫然，大概她还没见过这样有功不受禄的人，“宋公子说，如果夫人不喜欢，那么他留下也是无济于事。如果夫人胃口开了；　那就没什么大碍；　遵医嘱正常吃饭就行，要是夫人还喜欢吃他做的菜，回头吩咐他一声；　他再差人送来。”
　　“宋公子真是个热心肠的好人啊，他做的东西的确合我的胃口，想必做别的也不差。”
　　周夫人感叹了一句；　又向周老板嗔道，“只是不知道宋公子的饭馆在何处？本来这也不是什么大病，何必这么麻烦人家？我们自己去不就是了。”
　　她想的这样好，但周老板却有些为难；　“夫人不知道；　宋公子的饭馆还在西郊呢；　店铺小的很，人又多……”
　　“西郊？那么远的地方？”
　　周夫人两弯细眉微微一蹙，不解地问道，“宋公子家境也尚可，手艺也好得很，为何会选在那种地方？”
　　“听说是被他家的大哥排挤，不能继承家业不说，他大哥还故意给他找了这么个破烂地儿，名义上说是锻炼他，实际上……呵，大家都知道里面的门道呢。”
　　周老板把自己听来的八卦一股脑地和周夫人倾诉道。
　　“原来是这样。”
　　周夫人忍不住拿手帕捂住了自己的唇，眼中带了点怜悯，“真是可怜的孩子。”
　　“哎，老周，要不然……”
　　被周老板一家当成了‘可怜的孩子’的宋阮，把东西收拾好后就回了饭馆。
　　现在还不到饭点，大堂里没有一个客人，因为天气太热，小杂役们都躲到后院去乘凉了。
　　只有张书生还穿戴整齐，认认真真地在前台算账。
　　大堂前，蟋蟀在树干上发出热烈的叫声，混着远处小池塘的□□声，奏成了一曲轻快的曲调。
　　杨苑躺在一把美人椅上，完完全全地挡住了饭馆的门，他穿着一身白衣，炽热的骄阳穿透饭馆边的梧桐树树叶，在他的衣襟上撒下了一片斑驳的光影。
　　说起来，虽然两个人朝夕相处，住在一起快有两个多月，但是宋阮还没有真真正正地看过杨苑的睡姿。
　　杨苑总是起的比他早，睡得比他晚，不管是什么时候，脸上都不会出现丝毫困意。
　　宋阮有些惊奇，忍不住悄悄地凑到了杨苑的身边，好奇地观察他的睡脸。
　　杨苑像是完全不怕热、也不黑，就这样大大方方地把一张好看精致的脸暴露在阳光下，又长又密的睫毛像是一把小刷子，在眼下留出了一道扇形的阴影。
　　“宋公子？”
　　“……”
　　宋阮被这一声给惊醒了，下意识地转过身对声源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站在他身后的原来是邵阳。
　　邵阳偏过头，才看见杨苑躺在椅子上正在打盹，他像是个做错事情的小孩，懵懂地点了点头，很是不好意思地悄悄走了过来，指了指自己手上的一捆布料，又指了指屋里。
　　宋阮会意，跟着他一起走进了大堂。
　　“宋公子。”
　　邵阳眼睛发亮、献宝一样地把那捆布料拆开，还不忘压低声音道，“　这是我家刚从黎州那边进来的布料，京城里现在除了我家，没人有货……”
　　“这些天不是热起来了嘛，”邵阳揉了揉鼻子，声音越来越低了，“这个料子穿在身上很舒服的，不会热。”
　　他看宋阮脸上还是茫然，只好咬咬牙，解释道，　“你老是待在厨房里，被火烤着多热啊。回头你叫人拿了这个去裁两件衣裳，穿着舒服。”
　　原来是这个意思。
　　宋阮心里微微一动，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荷包，“那这一尺的市价是……”
　　“不收钱不收钱，我怎么和你收钱呢。”
　　邵阳连忙摆了摆手，脸上通红，情急之下编了个瞎话，“这个东西不值钱的，而且我爹娘进了好多回来，很多都是拿来送人的。”
　　“这样啊。”
　　宋阮信以为真，他摸着那丝滑柔软的料子，不是很想欠邵阳的人情，“要不然这样吧，我做点莲子粥你带回去吧。”
　　因为夏天太热的缘故，莲子粥变得极其受欢迎。宋阮为了改善粥的口味，特地把莲子放在不周山雪水里浸泡，这样做出来的莲子粥也会变得更加美味。
　　邵阳大喜过望，“好、好啊。”
　　宋阮轻轻一笑，吩咐杂役给他泡了杯茶，自己穿上小围裙，然后钻进厨房里去了。
　　莲子粥里放了枸杞和银耳，做起来不费事，宋阮特意多做了一些，让邵阳回去可以和自己的家人分着吃。
　　“宋公子，谢谢了。”
　　邵阳提过那个很有分量的食盒，不禁有些感动。
　　宋阮被‘谢’地有些茫然，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邵阳来送他东西，现在还要感谢自己，“不客气……太阳下山了，你要在这儿吃晚饭吗？”
　　邵阳有些心动，但是他一回头就看见还睡着的杨苑，忍不住犯憷，“还是不了，回头杨公子醒了，又要瞪着我看了……”
　　说起来也是奇怪，他明明之前和这位杨公子素不相识，但是他每次来的时候，那个白衣少年都会一直瞪着他，露出非常不爽的表情。
　　这是为什么呢？
　　邵阳想不通。
　　他依依不舍地和宋阮告了别，提着食盒、沐浴着朝霞的光辉，向家的方向走去。
　　宋阮站在门槛上，双手抱臂。他的头发散落在背上，宛若一道黑色的悬瀑。
　　远处，夕阳的余晖将一望无际的蓝色天空染成了橘红色，红色的云随着风的方向轻轻移动。
　　偶尔有一阵强烈的风，小片的云便被吹散了，留下一缕橙色的烟。
　　“唔……”
　　杨苑翻了个身，差点从椅子上摔了下去，好在一双温暖的手迅速地伸了过来，托住了他的半边身子。
　　他呓语了一声，朦朦胧胧中嗅到了一股厨房特有的烟味。
　　这个味道……
　　他慢慢地睁开迷糊的眼，入眼的是一方白皙如雪的下巴，再往上，便是两片薄薄的唇，唇上盛着浅浅的笑意，“睡个觉还能睡跌下来？”
　　“……”
　　这是宋阮的声音。
　　杨苑一下子就清醒了，连忙坐起来，揉了揉眼睛，往四周张望了一圈，嘀咕道，“我怎么睡了这么久，只想打个盹来着。”
　　宋阮忍俊不禁，“快起来吧，把椅子收一收，马上客人就要来了，你大喇喇地睡在这里像什么样子？”
　　“哦。”
　　杨苑温驯地站了起来，刚要弯腰把椅子叠起来，忽然身体一顿。
　　“怎么了？”
　　宋阮看他突然僵住，便随口一问。
　　半响后，宋阮看着杨苑，终于发现了问题，他渐渐地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说道，“杨苑，你……长高了？”
　　“……”
　　杨苑慢慢地站直了身体，头上几缕头发因为睡姿的问题还一直翘着。少年缓缓地回过头，目光对上了宋阮的高挺的鼻梁。若是以前，他站直的话，应该是看见宋阮的唇珠的。
　　“所以，”杨苑抬起手，比了比自己的脑袋，不确定地问道，“我……我长高了？”
　　南山饭馆内。
　　张书生翻找了一会儿，灰头土脸地从柜台下摸出了量衣服的布尺，“掌柜的，给！”
　　宋阮满脸严肃，从旁边桌子的筷筒中抽出一根筷子，不轻不重地敲了敲靠墙站着的杨苑的手，“站直，手指紧贴裤缝。”
　　“啊？”
　　杨苑低下头，找了半天没找到裤缝。
　　“……傻了。”
　　宋阮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无奈地说道，“站直了，我给你量身高。”
　　杨苑乖乖地点了点头，努力地挺直了背，就差没把脚后跟抬起来了。
　　量完了身高。
　　“五尺二寸。”
　　宋阮自己在心里换算了一下，大概是一米七五的个子，之前杨苑大概只有一米七。
　　“长了好多。”
　　宋阮想摸摸杨苑的头，手都到了发边，还是垂了下去，只拍了拍他的肩，鼓励地笑道，“还有的长呢。”
　　杨苑看着他的手本来都伸到了自己头上，却又放下去，意思意思地拍了拍肩，很不高兴，“怎么不摸头？”
　　说着，他霸道地牵住了宋阮的手腕，然后举了起来，硬是让他的手在自己的头上蹭了蹭。
　　宋阮：“……摸头长不高。”
　　“……”杨苑道，“你不要迷信。”
　　宋阮沉默了片刻，艰难地点了点头，“好吧。”


第43章　
　　这天晚上；　凉风习习，宋阮和杨苑并排走在回家的路上。
　　宋阮转过头；　天空繁星点点，杨苑慢吞吞地走在他的身侧；　眼睛里像是落下了星星的余光。
　　“真的长高了。”
　　宋阮冷不丁地说了这样一句。
　　“嗯？”
　　“以前还只到我这里，”宋阮比了比，又看了看现在的杨苑，惊奇地说道，“你怎么突然就长了这么多？”
　　“晒太阳。”
　　杨苑看他还是不明白，解释道，“这几天晒足了太阳；　就长高了。”
　　“这样的话……”
　　宋阮看了一眼杨苑的裤脚和衣袖；　果不其然地看见短了一截，少年的手腕和脚踝都裸露在外，看起来怪可怜的。
　　“我给你重新做一身吧。”
　　他没说是邵阳送的料子；　怕杨苑知道了生气。
　　杨苑诧异地看着他，不是很愿意地模样，“不用了；　还能穿呢……”
　　宋阮听出了他舍不得的意味，闻言笑了起来，眼睛弯弯地特别好看，“这怎么穿啊；　都短了。等你以后再长高了；　还要再做呢。”
　　宋阮像是面对一个弟弟一样；　声音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