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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清昀拿了自己最厚的一件带帽羽绒衫，还带了一条羊绒围巾。回头看到妹妹套了一件毛熊形状的仿皮草大衣。
　　“半夜走在路上你吓不吓人？”韩清昀拽拽她垂在脑后的一个熊耳朵。
　　子星笑着不理他。她特地穿这件衣服，因为抱起来又软又绒，手感很好。
　　韩清昀开着车，走在去往郊外的路上。
　　汽车沿着运河江向东面开过去，越过去江面越阔大，远远能看到天上冷月在江水上布下一条淡淡的银线。
　　韩清昀开出很远，在一个山水交接处停下来。这个季节是枯水季，大桥高出江面足有四五米，露出又粗又高的桥墩。下面全都是大块大块不规则的河底碎石。江水在一边无声流淌。
　　路子星跟着他一起从桥边上的斜坡爬下去，走在嶙峋的石块上。一直走到接近江面的地方。
　　晚上的江水乌黑黝黝，略有一些吓人。
　　他们来到了韩清昀平时放河灯的地方，韩清昀把东西放在地上，开始走到江水边看看水位、风向如何。
　　路子星点亮了里面的蜡烛，然后问他：“要不要写字在里面？”
　　“你往里面说句话就行。”韩清昀蹲在一块礁石上说。
　　子星抱着河灯退远几步，轻声说了一句话，韩清昀走过去：“躲躲闪闪的，说什么了？”
　　“不告诉你。”
　　韩清昀端着莲花灯重新回到那块江边的礁石上，然后伸出手臂，把河灯放到江水里。江水一漾一漾的，河灯被江水推着贴在江岸边。韩清昀伸长手臂，要把它推向远方。
　　路子星站在一侧看着他放河灯。蓝色莲花灯带着微微闪动的烛光，慢慢飘着。
　　子星挨着他坐下，
　　他给她把带着熊耳朵的帽子戴上头上，在月色中看着她的脸：“冷不冷？”
　　“不冷。”子星问他，“哥哥，你能跟我说这个莲花灯的事吗？”
　　“我把网站的发展情况，告诉我爸和我哥。”韩清昀说，“他们把极点网站的创办日，定在农历初五。每年我都要过来，给他们送消息。”
　　“你爸爸？不是姓韩吗？”
　　“他只是我血缘上的父亲。”韩清昀说，“我爸爸叫尹正南。韩家五年前才把我认回去的。”
　　“尹爸爸本来是个奥数教练，他得了癌症治疗过程不太顺利。他心也冷了，不想再看了，觉得要给这个世界留下点什么。他就免费训练我们去参赛拿荣誉。”
　　“后来他在一个小医院保守治疗的时候，认识了我哥。我哥叫桑拓。”
　　“他也生病吗？”
　　“是的，他是徐隆山区的山民，平时给秦叔他们这种探险者做向导为生。后来他接触到了电脑，帮俱乐部做宣传片，视频技术很好，就到城里来工作。得了白血病，因为没钱只能保守治疗。”
　　“他没治好吗？”
　　“本来也许可以治好，尹爸爸手里还有几十万，想送给他配骨髓动手术。但是成功率只有百分之二十左右，所以他决定放弃了。”韩清昀说，“可以说，‘极点网站’的第一笔启动资金就是他的救命钱。”
　　韩清昀眼前回忆起狭小的山城旧屋里，尹正南和桑拓两个人激动地讨论到半夜，每天耗费大量时间设计课程，拿着翻译器研读国内外研究思维可视化资料的情景。
　　大桑用灵巧的手指制作视频，还让他们一起跟着学，说：“小昀你要用心，以后网站是你和阿畅的。它能赚大钱，也能帮助很多人。”
　　当时的场面他们两个都满面红光，热火朝天。现在想来，这是两颗高贵灵魂在去往天堂之前最后的燃烧。
　　“极点这个网站的所有框架和创业理念是他们两个人搭建的。我只是个执行者。”
　　“哥哥，可是你做得很好。”
　　“第一批课程都是尹爸爸和大桑合作的。如果没有这批课程，网站立不起来。”
　　“子星，这个网站其实没有我的东西。”韩清昀说，“我只是拿着他们的思想，去赚钱而已。”
　　“哥哥你别这么说，你坚持了那么久，帮了很多人。”
　　韩清昀搂住妹妹裹着毛绒绒衣服的身体，看着蓝色的光点越来越远。
　　他还很想告诉她，这个网站对他而言就是一道枷锁。
　　总是以另一个人的思想行为方式做事，让他透不过气来。


第七十六章　
　　年过完之后；　“和鹿妹妹一起战高考”的直播已经开始在网络上有那么一点点影响力了。
　　原因不是鹿妹妹有多聪慧过人；　她只是属于智商尚可，又比较用功那一类学生，就像身边很多成绩还不错的小学霸一样普通而真实。
　　一个真实的漂亮女孩子，这就是“鹿妹妹”的卖点。
　　于是，直播观众人数迅速攀升到了数万人。
　　大批土豪蜂拥而来，他们明明跟高考没半毛钱关系；　慕名来看鹿妹妹，一周就砸了两千多软妹币。
　　本来是件高兴的事情；　韩清昀还笑话路子星；　可以通过直播赚钱了。
　　谁知，情况很快就直转而下！
　　林子一大就什么鸟儿都来了。
　　在吸引了第一批土豪之后；　小小赚了一笔打赏之后，来了一批高三的真学霸。这些人可不是吃素的，也不是“极点网站”的学员；　对这个“鹿妹妹”毫无怜惜之意。他们连续七天上阵；　把路子星问到一脸懵逼。
　　这下没法直播了。
　　每次打开视频都看到鹿妹妹满脸尴尬；　张口结舌被人完爆的情景。
　　来跟“鹿妹妹”一起战高考的那些普通学生；　想要通过视频感受同龄人的努力和进步。并不愿意看到普通孩子被天才们无情碾压的痛苦。
　　在“鹿妹妹”的连连败退之下；　这批孩子们渐渐退出直播平台。生活中已经被“碾”得死去活来了，还要在社交平台上再度体会吗？
　　土豪们本来就是来图个放松和乐趣的；　每天看到女主播一张丧丧被打击的“失败脸”；　谁要看啊？也渐渐退出了直播。
　　韩清昀也没想到会出现这种情况，好好一个靠颜值吸引人气的节目；　就这样被活活“踢了馆”。
　　这位超级学神愤怒了！
　　这天在吃晚饭，他跟路子星说：“今天主播你别上去了，我来上去，把他们一个个全秒出去。”
　　“然后呢？哥哥，”路子星说，“直播间人气已经低迷了，你再把那些学霸们给踢出去，我的直播不是彻底完了？”对于哥哥能够把那些高三学霸抡起来摔平，她是有信心的，可是他们的目的可不是为了把人撵出去。
　　“哥哥，你别急嘛，”子星说，“我在琢磨怎么处理，你给我点时间。”
　　“要不我给你打小抄？”
　　子星笑：“哥哥，你怎么一脑门子作弊的方法呢？我跟他们对话靠的是各种思路，讲的是临场反应。打小抄很快就会被他们发现的，到时候更丢人。”
　　“那怎么办？”
　　“不怎么样，我想再坚持坚持。”子星夹了一块肉给他，“我知道你现在在做VR课程，没什么时间去做地推。所以公司宣传方面，不到最后一步我不会放弃的。”她歪头看着他，“而且我发现，毕竟是学霸，他们的思路都很有意思。我现在一直在复看直播录像，我觉得，其实他们这么对付我，不少人是拿出真本事的。我能够从中吸收到很多东西。”
　　韩清昀被她提醒：“对，我也让何慕看直播录像，说不定有些思路我们设计课程的时候可以用到。”
　　“哥哥，那我一定撑下去。哪怕为了给公司多带些课题案例，也是好的。”
　　“加油！”
　　直播间的人数越发少了，从数万锐减到一千都不到。连那些学霸都开始感觉厌倦了，不想再来碾压“鹿妹妹”这种普通人了。
　　剩下的几百人，估计本身都是“极点网站”的学员，因为跟网站有感情，对“鹿妹妹”比较熟悉，所以继续看直播，就当每天看看花瓶，赏心悦目一下。
　　至此，网站的这次宣传效果彻底为零，前期投入全部白费。
　　直到三月初的上旬，路子星的直播间只有三百来人了。大多数极点的学员也觉得这个直播没意思，渐渐退出了。
　　这天又来了个无聊的学霸，同样抱着欺负“鹿妹妹”的心态，给她出了题目。这阵子这种学霸已经来得很少了。路子星看着对方的题目，立即很专注地用自己这两个多月的所学，用心思考起来。
　　本来以为她又得卡壳，完全说不上思路。谁知道，五分钟过后，鹿妹妹回答出来了。而且只用了几分钟就把解题思路完整呈现，用计算器很快算出正确答案。
　　虽然是个小到不能再小的胜利，数百名一直坚持支持“鹿妹妹”的极点网站学员，顿时欢呼起来了。
　　该学霸好胜心起，又网络联系了其他人一起过来。深入“踢馆”，不胜不休！
　　这次直播，“鹿妹妹”三连胜。
　　此后，已经冷漠脸高傲地放弃了“鹿妹妹”的那些学霸们，再度联袂出场。
　　出乎意料，那种肆意把她爆成腰花的痛快淋漓之感，已经再也没有了。
　　这一回他们同样再给她甩难题，路子星虽然不至于全部胜，但是基本都能做到，败得不难看。
　　连续五天交锋之后，“鹿妹妹”拿出自己最近几个月的学习笔记。对直播间观众说：“曾经有个人对我说过，高中的课程难度再高，也只到牛顿时代为止。所以只要真正花功夫钻透，它的难度是有界限的。这两个半月我做了很多笔记，基本涵盖了大多数题目的思路，我现在哪怕一时做不出，基本的思路还是有的。”
　　“哇——”直播间的观众们沸腾了，这些是“鹿妹妹”最后的拥蹇者，更是智商普通的孩子们。他们坚持到现在观看这个失败连连的直播，不是为了看胜利，而是他们感同身受，知道自己一路智商被天才们踏在脚下的痛苦，他们想要支持一下跟自己同样的失败者。
　　而现在，失败了几个月的“鹿妹妹”歪歪扭扭站起来了。
　　还有什么比看到普通人在天才们面前的小小逆袭，更让人热血激昂的？！
　　上天赐予人类的智慧也罢、财富也罢、地位也罢，天生不平等。可是看到和自己一样的人，通过长达数月的努力，渐渐能够填平天赋的鸿沟，拉近与天才的距离，这种共鸣足以让人热泪盈眶。
　　韩清昀公司里、学校里两头忙，这个有转折性意义的直播，他也是过了不少时候，才看到录像。看到的时候他忍不住微笑：因为告诉她，高中的数学是有“天花板”的，正是那时候还是“枫林”同学的他。难为妹妹还记得，难为她把这件事儿当做自己的信心基石。
　　接下来的直播，胜负都有。
　　当然，路子星毕竟是普通智商的孩子，还是会被有些题目问出懵逼脸。不过这样的题目越来越少。随着她能够熟练掌握的题型越来越多，渐渐的，双方开始呈现出某种平衡。
　　消息传开，前一阵那些被鹿妹妹的“失败脸”虐伤心的普通学员，再度大量回归这个直播平台。生活在一个慕强的时代，能够看到普通人跟自己一样吃力地坚持着梦想之路，这就是一种共鸣！
　　大家每晚八点准时开视频，带着满满的斗志，“和鹿妹妹一起战高考”！
　　她的认真、耐心，绝不言弃，也成了这一年高考生中现象级的话题。她时不时露出的懵逼脸不再是令人厌烦的“失败脸”，渐渐变成了可爱的另类代名词。
　　有人把“鹿妹妹”的懵逼脸做成各种表情包，到处传播。
　　楚游设计的“鹿妹妹”输入法皮肤风靡各个私人电脑，看到鹿妹妹在输入界面上微笑，每个人都充满力量。
　　“极点网站”制作的“鹿妹妹视频”被转发无数。
　　许多重量级的公司品牌想跟“鹿妹妹”进行代言合作，被韩清昀凭着一张不平等合同，轻松挡在门外。
　　不过鹿妹妹照样成了有钱的女大佬。
　　因为土豪们卷土重来了。
　　这回他们更加兴奋，看直播乐趣多多：某天，谁把鹿妹妹按住了，鹿妹妹露出“弱小无助又彷徨”的表情。“赶紧安慰鹿妹妹”，一大波礼物刷上来……
　　某天，鹿妹妹又赢了某个网络学霸。“鹿妹妹好棒棒”，“极点的课程真牛叉”，一大波礼物刷上来……
　　某天鹿妹妹没有对手，被世界抛弃，孤独地一个人写题两小时。鹿妹妹好可怜哦……来来来，礼物耍起，让妹妹有点安慰……
　　“鹿妹妹之歌”也在大街小巷不时能听到，要是韩清昀认真去追究一下版权，估计还能拿到不少钱。
　　路子星的网络直播继续人气攀升着。
　　某日，有人查出“鹿妹妹”身世可怜，爸爸是个警察，牺牲在云南缉毒第一线上：鹿妹妹要加油……一大波礼物刷上来……
　　三月下旬又有人透露，“鹿妹妹”的奶奶是著名画家顾素言，有不少早期作品都是以鹿妹妹为模特儿……网络爆火……
　　路子星很快成为“墨图图”网站排名前二十的女主播。
　　屡上热搜。
　　甚至电视台也把这种新型的高考生直播，当做正能量的节目予以报道。
　　从首播到三个月之后的这个春天，一切如韩清昀一年多前所设想的那样，路子星作为网站代言人，给网站带来了巨大的宣传效应。
　　韩清昀看着自己网站上疯狂上涨的流量，目光深沉——他终于带着“极点”，距离自己当年真正的“梦想”，越来越近了。
　　到那一刻，他就可以挣脱这个枷锁，选择属于自己的人生。


第七十七章　
　　子星一直等着三月二十八日给韩清昀庆祝生日。
　　她给秦叔打电话；　咨询一下买个什么礼物给韩清昀比较好。
　　秦风民接到电话莫名其妙：“小昀不是十月份生日吗？什么时候三月份生日了？”
　　“　这……”
　　路子星回忆起当晚的情况；　他撞了车头脑昏聩，穿着她新买的棕色睡衣，像一只熊本熊一样站在布帘后面。她发现，哥哥是在不太清醒的状况下告诉自己他三月二十八日生日的。
　　秦风民说：“他说自己三月几号生日？”
　　“三月二十八。”
　　“咦？那不是大桑的生日吗？”
　　“大桑？”子星没想到事情会这么联系在一起？
　　“大桑是我们以前盛云俱乐部的一个本地向导，后来跟你哥在一起住过一阵子。你哥跟你说起过吗？”
　　“说起过。他们两个关系怎么样？”
　　“听说跟兄弟似得。大桑也是命苦，年纪轻轻得了白血病；　我们俱乐部筹了钱给他治病，好像款子还是不够；　后来放弃了。他走了以后；　让小昀把钱退还给我们。”
　　“大桑是什么样的性格？”
　　“说起性格，”秦风民说；　“子星我觉得有件事挺有意思。我觉得我们小昀跟当年的大桑，要不是两个人长相年龄不同，完全就是一个人嘛。”
　　“是挺有意思哈。”子星觉得听着怪怪的。
　　跟秦叔聊完；　她又打电话给韩清昀：“哥；　明天你生日；　我抽一天陪你去玩怎么样？”
　　“我生日？”韩清昀想了一下；　回忆起那天自己的事情；　“对，哦……是。”
　　“你能腾一天让我陪你吗？”
　　“你都有空；　我哪能没空呢？要去哪里？要我做行程吗？”
　　“不需要寿星操一点心。”
　　韩清昀笑：“需要钱吗？”他是故意的。
　　果然；　妹妹得意洋洋开始显摆：“我每周赚万元以上，我要你钱？真是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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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去的地方不远；　毕竟子星是个高三生，能腾个一天出来哄自己男朋友也算挺有心了。就是市郊的“欢园谷”。
　　大清早的欢园谷门口售票处已经排好了长队。幸亏昨天两人网络购票了，两人早早刷票进去，路子星说：“我很聪明吧？”
　　韩清昀手插在口袋里：“对对对，你最聪明。”自从直播也能赚钱以后，妹妹已经膨胀得不像样了，什么时候都要在他面前刷一下她自己的智商。他抬头看了看眼花缭乱的各种项目。问她：“你打算怎么玩？”
　　“我先去拿个《乐园指南》。”
　　“《乐园指南》？”韩清昀说，“你带我过来玩都没做攻略吗？”他还以为“高智商”的妹妹，把一切都安排好了。
　　“没有啊，玩乐园而已还要什么攻略？”子星的头像拨浪鼓一样四处咣当，“指南在哪里拿啊？”
　　韩清昀伸出手，给无头苍蝇般的“高智商”妹妹指路：“进门的地方。”
　　欢园谷的大门已在远远的数百米开外，他露出无奈的表情：早知道这个“高智商”妹妹这么不靠谱，他进门就拿好《指南》了。这下子还得赶回去，目测来回至少四百米。
　　“我去拿，你给我买个热饮。”
　　“要喝什么？”这回在他的坚持下，子星总算没有背了他的午饭。经过半年多的中药调养，他现在已经很少犯病了。吃点外面的饭菜没什么问题。
　　“奶盖清茶。”
　　“慢慢走，别跑那么快。”
　　“高智商”妹妹已经脚上生风跑远了。韩清昀一边排队买饮料，一边听着旁边的人议论人流的长短，自己看着各个道路上的游客密集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