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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跟豆儿结束了通话，顾晴靠着墙坐了一会儿。久了觉得腰发酸，她顺势蜷着躺在长椅上。她迷迷糊糊地睡了，还真做了个梦，梦见向默阳揽着宋画溪去民政局登记了，她在旁边乐得了不得，又是撒花又是给人分喜糖。
　　她醒过来是因为向默阳来了，从她睁开眼看到他那一刻起，情绪立刻就低落了。
　　“怎么在这里睡？”向默阳蹙起眉，说话的语气里倒是有点儿埋怨的意思。
　　顾晴瞟了他一眼，闷声说：“我乐意。”
　　她从长椅上爬起来，整理下衣服，拿出手机看看才不过六点半，走廊里仍是静悄悄一片。她先到病房门口，隔着玻璃往里看看。张美兰呼吸平顺，黎叔也还睡着。然后她才回过身看看向默阳。
　　她现在看他就来气，就问他：“你不是说八点过来？来这么早干嘛？”
　　向默阳笑了，温声说：“睡不着，又等不了，才想过来看看你。”
　　顾晴顿时觉得身上的鸡皮疙瘩从头到脚颇澎湃了一会儿。
　　她真没心情跟他说话了，把头一扭她回长椅上坐下。
　　向默阳却也跟过来，坐到她身边。
　　顾晴有点嫌恶，往旁边挪了一尺。向默阳看看她，微微一笑，然后双臂环胸，靠着墙闭上眼睛。
　　顾晴这才偏头打量他。
　　他今天穿得非常正儿八经。一身挺阔的西装，衣领雪白，领带结得工工整整，西装袖子上竟然还别着一对闪闪发亮的袖扣。脚上那双皮鞋油光锃亮得光可鉴人。
　　她是越看心里越堵，索性也闭上眼睛。
　　浑浑噩噩间她听见轰隆隆的声音，像是打雷，她睁开眼，看到一个护士推着一辆担架车从眼前慢慢滑过，车轱辘颠簸的巨大声响在走廊里回响。
　　她揉了揉眼睛，这才发现自己靠着向默阳的肩膀。
　　她不敢动，偷偷抬眼看他。
　　向默阳正垂眼看着她。
　　顾晴顿觉尴尬无比，急火火地站起来，大步闪离。她站得老远地看看坐在长椅上的向默阳，不知道是自己蹭过去找的他，还是他挪过来故意让她靠。
　　一个护士过来了，看了顾晴一眼，又多看了向默阳两眼，然后推门进了张美兰所在的病房。
　　顾晴赶紧也跟进去了。
　　张美兰已经醒了，黎叔陪在旁边跟她说话。
　　护士来是给张美兰换药的，黎叔不方便待在屋里就退了出去，顾晴过去帮着张美兰脱衣服。
　　换好了药，护士嘱咐了几个注意事项。张美兰问护士宋宁远今天来不来上班，护士说宋宁远今天请假了，不会过来。
　　张美兰便有点落寞的神色。
　　“兰姐，宁远说你这次伤得不重，不用太担心。其他医生给你看也是一样的。”顾晴安慰。
　　张美兰就瞪她，瞪得她有点六神无主。隔了半天张美兰开口问：“默阳来了没？”
　　顾晴撇撇嘴，小声说：“来了。”
　　“那快去把事儿办了！这儿用不着你！”张美兰命令。看来这一晚上她休息得不错，说话底气也足了些。顾晴一方面觉得放心，一方面又是不情不愿，只“哦”了一声，慢慢蹭了出去。
　　外面黎叔跟向默阳坐在一起聊天，气氛很是融洽。
　　顾晴把病房的门关上后，双手背到身后靠到墙上，静静地看着向默阳。
　　黎叔很知趣地又回病房去了，把空间留给他们两个。
　　顾晴问：“你不打算改变主意？”
　　向默阳嘴角勾了勾，双肘搁在膝盖上，扬起下巴看着她，反问：“为什么要改？”
　　顾晴撇嘴，低头想了一会儿，复又抬头说：“我丑话说在前头。跟你领证可以，其他的……夫妻间事儿……不可能！”
　　向默阳眉头微动，淡淡道：“我明白。”
　　顾晴有点儿惊讶他竟然轻易答应了。
　　向默阳却一副早以了然于胸的表情。
　　她用力推了一把墙壁，站稳了后，朝向默阳扬扬下巴，接着就往楼梯那儿走。
　　向默阳跟着她。她一路走到院子里，看见向默阳的车在门口停着。他们两个开车到达民政局的时候才七点半，民政局八点才开门，他们就在车里等。向默阳从车后座拿了一个保温桶递给她。
　　“什么东西？”顾晴问。
　　“鸡汤炖蛋。”向默阳说，“你还没吃早饭吧？”
　　顾晴闷不做声地把保温桶打开，一股鲜味冒了出来，清汤白蛋，还有一股好闻的麻油味儿。
　　她从昨晚到现在都没吃饭，这时候确实有点饿，她也没礼让也没道谢，拿起勺子把那一罐全吃了。
　　她刚把汤喝干把保温桶放下了，向默阳就递来两张纸巾。顾晴接了过去擦擦嘴。
　　“好吃吗？”向默阳问。
　　“挺好的。”顾晴如实说。
　　“我做的。”向默阳说。
　　顾晴挑挑眉，也没看他，也没接话。她心说谁知道谁做的？有人喜欢往脸上贴金，她没能力拦着，可她可以当看不见。
　　她掏出手机玩游戏。
　　向默阳轻轻地笑，她不理他。
　　等民政局开了门，他们成了当天登记的第一对新人。
　　准备办手续的时候，顾晴听有个办事员絮叨，说今儿是星期四，阴历逢四阳历逢七，四七四七，这是取妻离子散之意，所以今天应该没几对新人来登记。
　　她一瞬间好像看到了曙光，回头跟向默阳建议：“今儿日子不好，咱改天吧。”
　　向默阳斜睨着她，问：“你念大学的时候没学过马克思主义辩证唯物论？”　

☆、第六十三章


　　顾晴一愣，没成想他拿出这茬儿堵她。
　　她耸耸肩，说：“我是唯物主义者，可万事也是那么绝对的。结婚这么大的事儿，多点避讳没坏处。再说了，你不在意我不在意，你家里老人不一定不在意。现在人办事都讲个好彩头不是？既然日子不好，那也不急于非得今天了，等你从英国回来再办一样的。日子可以仔细挑，挑个黄道吉日……”
　　顾晴只想在临门一脚前做一次困兽之斗，她人生的信条就是不抛弃不放弃，可她说话期间向默阳一直温和地笑着，她话没说完，他就把户口本跟身份证从她手里拿了过去，然后将两个人的证件合在一起，递给了柜台里的办事员。
　　她顿觉心里堵得就像周五下班晚高峰时候的主干道。
　　拍结婚证照片的时候碰到一个特别事儿的大姐。可能是今天太闲，那大姐不断对顾晴提要求，一会儿要她向默阳近一点儿，一会儿要她不要那么严肃，一会儿又要她笑得真诚一点儿。
　　顾晴翻个无数个白眼，耷拉着一张脸双目无神直视前方。
　　折腾的时间久了大姐有点恼，就叨叨她：“那新娘，你是自愿结婚的吗？你这样哪儿像结婚的啊！”
　　“你这里是民政局不是影楼，拍成啥样我都不会找你退那九块钱的工本费，你管那么宽干嘛啊！”顾晴没好气地顶回去。
　　大姐的脸瞬间阴沉下去，哼了一声，摁了快门后直接打印了。
　　照片出来以后蛮有戏剧性的。
　　向默阳很完美，衣着得体笑容得体幸福感得体完全一个百分百新郎。而她就比较怪异了，白眼翻了一半，头还歪着，再多根绳子绕脖子上，她就跟吊死鬼差不多了。
　　向默阳看过后脸上有几分不满，顾晴心中顿生出一种报复的快感，当场拍板就要这张了，催着大姐赶紧制证。
　　大姐还算尽责，提醒她：“结婚证的照片一旦定了以后就不好换了啊。”
　　“换什么啊就这样吧，这挺好，快点弄。”顾晴催促着说。
　　大姐瞧她的眼神有点古怪，顾晴呲牙一笑，说：“我就喜欢这张，非主流，有个性！”
　　大姐又看看向默阳，向默阳没发表意见，是以大姐咔哒一声在照片上盖下钢印。
　　至于顾晴求着向默阳陪她再到民政局换拍照片一事，那就是很后话了。
　　大姐把结婚证给了他们两人，一人拿一本，然后问：“要录像吗？30元就行了。”
　　“录像干嘛？”顾晴问。
　　“新婚夫妻拿着结婚证宣誓，录好了给你们刻成光盘，加上包装可以留做纪念。很多人都录的。”谈到附加消费，大姐显得略略热情了些。
　　顾晴猛地摆手。
　　恰逢此时向默阳的手机响了起来，他到外面接电话去了。顾晴拿着自己那本结婚证，在民政局大厅瞎溜达。
　　这时间倒是来了几对男女，她以为还有人跟向默阳似的不走寻常路，挑着四七日子结婚，结果发现人家是来办离婚的。
　　她趣味盎然地打量这些男女，看他们一个个平静的脸上的无怒无喜，远远看过去隐隐约约写了一个“滚”字。她突然有点跃跃欲试，很想把结婚证换成离婚证。
　　她在大厅站了一会儿，向默阳还没回来，她就到等候区去坐下了看电视。
　　液晶电视上正在播放某真人秀歌唱比赛节目，这节目正当红，收视率节节攀高，某台一遍一遍地重播。一个男胖子声嘶力竭地刚吼完，导师们开始点评。
　　国民老公王思聪说过，真人秀节目都是照着剧本演的。所以对于那些演员嘴里说出来的故事不必太当真，顾晴都当热闹看的。
　　可她没想到下一个出场的歌手是肖熠。
　　肖熠唱得是那首曹格的《数到五答应我》。
　　前奏响起来以后顾晴就觉得头有点晕，她抬手揉揉额角。
　　她看着电视中的肖熠，他本来长得就不错，特意打扮过后显得更出众了。摄像师很会抓拍角度，给了肖熠不少右侧脸的特写。
　　从这个角度看，肖熠是格外英俊迷人的。
　　顾晴眯起眼睛仔细看，却没在他右眼尾找到那颗小痣。
　　画面切换到后台家属室，梁蕴宁眼含热泪的场景出现在屏幕上。
　　顾晴觉得嘴里有点干。
　　肖熠唱完一整首歌，全场掌声热烈，导师开始点评。女导师先是针对肖熠声线进行了一顿虚张声势地褒奖，说他是陈奕迅第二，唱得怎么怎么好，高音怎么清澈低音怎么浑厚中音怎么富有磁性。
　　两人哈拉了一顿，女导师问他这首歌是为谁而唱的。
　　肖熠说这首歌是献给他女朋友的。他跟他女朋友从前在同一个乐队，他们一见钟情。可因为他年少轻狂，害她吃了不少苦，这么多年也没给她好的生活。
　　肖熠还说，女朋友曾经怀孕，但是俩人不知道，为了生活，在他们乐队连赶了好几个夜场后，女朋友流产了。他说曾经向女友求婚，可女友没有答应。说到动情处，肖熠的双眼泪光闪烁。镜头对准女导师，女导师的眼角也闪着泪光。
　　最后是肖熠对着镜头，公然向梁蕴宁求婚。
　　镜头切换到后台家属室，梁蕴宁已经泣不成声。
　　然后导师们开始起哄，要看现场版求婚。
　　主持人把梁蕴宁带到了前台。才子佳人双双泪涟涟的场面煞是养眼，肖熠当众跪在梁蕴宁跟前。女导师激动地冲上了舞台，把自己手上的戒指抹下来递给肖熠。
　　肖熠问梁蕴宁是否可以戴上这枚借来的戒指，说这次太仓促，将来会给特意补买给她。
　　梁蕴宁扑倒肖熠怀里哭得喘不过气来。
　　顾晴坐那里把这一段秀从头看到尾，她觉得自己没啥不适应的。她还想给他们鼓掌，赞一声演得真好。
　　她就是有点头晕。
　　电视上出现肖熠的大特写，他拿着话筒认真地说：“蕴宁，我爱你。”
　　她突然觉得刚刚咽下去的那个荷包蛋要从胃里蹦出来。
　　她捂着嘴冲去厕所，几分钟功夫把那罐鸡汤炖蛋都倾倒出来。
　　等折腾完了，她洗了把脸，抹着嘴从女厕出来，发现向默阳在外头。
　　顾晴拍着胸口，声音沙哑地问他：“你来干嘛？”
　　向默阳默不作声地递给她一张纸巾。顾晴说了声“谢谢”，接过来擦脸。
　　“你忙完了？”顾晴问，把纸巾团吧团吧随手扔到垃圾桶里。
　　他点点头。
　　“那走吧。”顾晴说。
　　向默阳转身在前面带路，顾晴跟着他。
　　他们开车回医院。
　　路上等红灯的空儿，向默阳突然说：“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
　　顾晴正拿着纸巾擦鼻子，听他这一说动作顿住了，她猜他是也看到了那个节目。她呵呵两声，没接他话茬。
　　她跟他没那么熟，她没必要跟他倾诉那些苦闷。
　　换绿灯了，她听着他叹气，然后车子继续往前开。
　　他们回到病房，黎叔正在喂张美兰喝粥，一勺一勺喂得非常精心。顾晴过去想把黎叔换下来，黎叔没让，叫她回家歇着，下午去产检。
　　顾晴听见“产检”这俩字就觉得不舒坦，她坚持留在病房。
　　向默阳把顾晴叫了出去，给了她一个盒子。
　　顾晴端详着这个小盒，黑不溜秋的绒布外皮，有点显旧，她问：“什么东西？”
　　“结婚该有的东西。”向默阳淡淡说。
　　顾晴打开看看，里面是个指环，应该是白金的，就一个白亮亮的戒圈。她合上盖子垂下手拿着，瞪着向默阳。
　　她想他真是多余弄这个玩意儿，他们结婚纯粹是无奈，做戏用不着这么足，她不稀罕。
　　向默阳深吸一口气，低声说：“下午我会去英国。我妈妈让我告诉你，她下午会过来带你去体检，已经约好了大夫。”
　　“哦。”顾晴答应了声。
　　“照顾好自己。”向默阳嘱咐。
　　顾晴连个“哦”都懒得给他了。
　　向默阳站在那里看了她好一会儿，她有点不耐烦，问他：“你还有什么事儿？”
　　他的手抬起来，她有点警惕，往后退了一步。
　　他眼神黯了下，把手插到裤子口袋里，转身慢慢走了。
　　顾晴闷闷不乐地回了病房，坐到黎叔旁边。黎叔正帮张美兰擦嘴，见她回来了歪头问：“默阳呢？”
　　“走了。”顾晴说。
　　“结婚证办好了？”
　　“好了。”
　　“我看看。”
　　顾晴从包里把结婚证拿给了黎叔。黎叔拿过来看看，随即皱着眉头问：“这照片怎么照成这样？你没去找他们？能不能换换？”
　　“那不能看出来是我吗？换不了了，人家说除非离婚再结，否则不给换。”顾晴指指照片上那个印子，“有钢印呢！”
　　“怎么了？”张美兰躺那儿问。
　　“没什么，照片照得有点模糊。结婚证办好了，我怕小晴迷糊弄丢了，我先帮她收着吧。”黎叔敷衍一句，随即把结婚证收起来了。顾晴随手把那个戒指盒子递给黎叔，说：“您老帮我把这个也收了吧。”　

☆、第六十四章　（改）


　　黎叔接过去打开看看，问：“哪来的？”
　　“姓向的给的。”顾晴说。
　　黎叔立刻就要还给她，她推开他的手，坚决不接。
　　“你这孩子，这东西得你拿着啊。”黎叔埋怨。
　　“不值钱的东西，姓向的太小气，我才不戴！”顾晴瞎扯了一个理由。
　　黎叔看了她半天，还是把戒指盒子也收到包里去了。过了会儿他也说：“向家不像个吝啬的人家，怎么结婚戒指弄得这么寒掺？”
　　顾晴没言语。
　　其实就算向默阳拿个tiffany来，她也懒得戴。
　　她跟黎叔在病房陪了张美兰一个上午，中午吃过饭后，秦宝文来了，随行的人带来了鲜花礼品若干。
　　顾晴见了秦宝文，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了。思来想去还是照旧吧，让她改口她心不甘情不愿。
　　可她叫出一声“秦阿姨”后，张美兰不乐意了，逼着她改口。顾晴正跟张美兰赌气的时候，秦宝文出面给顾晴解了围。
　　秦宝文坐在床头，拉着张美兰的手说：“改口费还没给呢，就让孩子改口，怎么也说不过去。我看，等把婚礼办了以后再说吧。”
　　张美兰瞪了顾晴一眼，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神情，转而跟秦宝文说：“宝文啊，这孩子大了我也管不了了，结果让你难做人。”
　　秦宝文拍拍张美兰的手：“别这么说。这孩子心有多好我还不清楚？凡事别逼她，水到自然渠成，给孩子一点时间。”
　　而后那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秦宝文转向顾晴说：“小晴，跟阿姨去做产检吧。很快的，最多一个小时。”
　　顾晴唯唯诺诺地跟着秦宝文去了妇产科。
　　那里有不少孕妇在排队候诊，却有一个护士出来领着她们走了绿色通道，直接进了一个专家诊室。
　　接诊她的是一个四十来岁的女大夫，戴着一副金丝框的眼镜，头发明显半年前烫染过，颜色有点发黄，用一个黑皮筋扎在脑后。顾晴看她的工作牌，职务是主任医师，姓张。
　　张医师属于那种打眼看去就觉得难以亲近的女人，神情有点倨傲，给人的感觉跟学校的教导主任类似。
　　她们进了诊室后，张医师对秦宝文格外客气。
　　秦宝文跟张医师介绍了顾晴，说这是儿媳妇。张医师就让顾晴先上病床，掀开她的t恤在她肚子上按了半天，边问了些“上次例假几号结束”，“最后一次性生活是什么时候”这些问题，把顾晴闹得脸发烫。
　　检查完后，张医师给她开了几个单子，验血的验尿的b超之类的，然后叫进来一个实习生让领着她去挨个把检查项目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