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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把赵秘书请进来，装成真的刚在家洗完澡的样子，拿起毛巾开始擦头发，然后很随意地问道：“赵姐姐，我妈怎么突然想起来要我回家？”
　　赵秘书姿势优美地坐在沙发边上，笑容一点都没变：“夫人前几天招待了您的老师夫妇，得知了演奏会的安排，所以希望在演奏会之前，您都能够回家住，得到更好的休息。”
　　顾笙笙根本不信！
　　那就是一个小型私人演奏会，虽然凭着老师的名气，早就已经炒得很热，但跟她的关系却不大。她最多就是在中途上去弹首曲子，作为学生为老师归来的祝贺，这又什么需要提前10天回家休息准备的？
　　她想了想，一时想不到其他，只能回屋简单地收拾了一下，跟着赵秘书往外走。
　　现在已经接近中午，外面热得能在地面煎熟鸡蛋，车里空调开得很足，甚至窗上都起了层薄水汽，凉爽地不得了。但最近一直都关在小黑屋里只能吹风扇的顾笙笙却觉得适应不了，不停摸着胳膊取暖。
　　旧街的电路真的太老了，完全带不起空调的电压，整条街就只有季明航的店里装了空调，据小卷毛说，是他无所不能的爸爸自己想办法改了线路……
　　！！！
　　等等！
　　顾笙笙突然想起来，她这次出门，和谁都没打过招呼，尤其是小卷毛，她还答应洗完澡就陪他去隔壁街玩呢！
　　她朝前面的赵秘书看了一眼，赶紧低头翻包找手机，但拿出来一看，手机已经没电自动关机了。强行把手机按开，电池格勉强跳回2％，但没等她打开一个程序，手机就再次自动关机，再按的时候，就已经完全打不开了。
　　顾笙笙叹了口气，发愁地收起手机，把包抱进怀里，下巴搭在包顶上，蔫起来。
　　~
　　方家的哥特古堡是顾笙笙的外公在上世纪末买下来的，位置有些偏僻，再加上房子本身的陈旧和样式，一靠近就会有种阴沉和压抑感，跟一路走来周边的那些别墅花园完全不一样。
　　在顾笙笙看来，这个房子唯一的优点就是值钱。
　　非常值钱，但绝！对！不适合人类居住。
　　跟送她来的赵秘书告了别，顾笙笙推开黑铁栅栏门，拎着包自己走进院子。院子里，顾深正坐在树下的凉亭里喝茶。
　　顾笙笙一见就跑过去：“我给你打了那么多电话，你一个都没接！”
　　“是谁先没接电话的？”顾深看了眼自己那个在跳脚的亲妹妹，“乐不思蜀也要有点限度，一点‘我正在做坏事’的警惕都没有了，早晚要出事。”
　　顾笙笙想到手机里那一连串的电话和短信，心虚了一小下，抱着包坐到顾深对面，帮他把茶斟满。
　　“哥，”她笑眯眯地讨好着问，“你说妈为什么突然要把我叫回来？你肯定知道，对吧？”
　　“她今天出门和朋友吃了个h，吃着吃着饭，听到演奏房的钢琴声，就想起你了。”
　　胡扯！
　　她妈去吃饭的地方，十个有九个会有钢琴演奏，要是听到钢琴声就想起她，那她当初连家门都出不去！
　　顾笙笙直接问：“跟谁吃饭？”
　　顾深抬眼看了看她，一时没答。
　　“霍家？”看到顾深在斟酌的神情，顾笙笙几乎是脱口而出，“是不是霍家？”
　　她紧盯着顾深，拼命想从他嘴里听到一句否认。
　　但他却低下头，喝了口茶，默认了。
　　“你不是跟我说！”
　　她腾地站起来喊出声，喊到一半，她扭头望了望房子，压低了声音，但语气还是很急：“你明明跟我说过那是最后一次！你说我只要把那次应付过去，以后都不会再让我去相亲！”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里都带出了哭腔。
　　她是真的气到了。在得到顾深的保证后，她那么开心、那么放心，觉得自己真的已经迈向自由、可以不再心惊胆战地活在阴影里，可突然，她却被告知，不是这样的，你还是和以前一样，什么变化都没有，绑着你手脚的绳索一直都在，只是你被喜悦蒙住了眼睛，一时间没有看到而已。
　　“为什么？”她平静下来，重新坐好。
　　她了解她的哥哥，他从来不会轻易承诺，所有他答应过的事情，从来都没有食言。那么这次，是为什么？
　　顾深反问：“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霍雨淮有女朋友这件事吗？”
　　“记得。”
　　“她叫顾冉冉。”
　　看到顾笙笙吃惊地睁大眼睛，他点头，肯定她的想法：“h市的那个。”
　　h市，在他们家里是一个禁忌的地名，当着她妈方瑾华的面，谁都不会提一句，甚至连那个城市附近的地名，他们都会有意避开，生怕她会产生联想。
　　因为h市里，住着她爸的外室。
　　顾远山外面有人，这事真不是什么秘密。
　　每个人都心知肚明，只是不提。
　　不过有件事却算得上是秘密，那就是在h市住着的，不止只有顾远山的那个外室，还有他和外室生的孩子。
　　这件事她和她哥都知道，但他们都瞒着她妈，不想、也不敢让她知道。
　　对于那个叫“顾冉冉”的女孩，顾笙笙其实只见过一次，在她很小很小、小到根本不可能有记忆的年纪，见过她一次。
　　那是个花园宴会，她妈正在外地，没有时间赴宴，所以她爸就自己开着车，领着她和她哥去。
　　车开到中途，她爸突然接了个电话，然后临时把车开到了火车站，接到了一个小女孩。
　　顾远山告诉她，这是她的姐姐，亲姐姐。
　　小时候她可不懂什么同父异母还是同母异父的，她只知道，这是她的亲姐姐，她有一个亲姐姐了，而且是个好看漂亮、还会把花草编成项链手镯的亲姐姐。
　　她就这么记住了她，记了十几年。
　　开始时，顾远山和顾深都以为她没记住。但不久后有一次，她突然跑过去问“我的姐姐呢？”，把顾远山吓得脸色煞白，告诉她不可以再问。
　　后来，她长大了，有些事不用被提点也知道该怎么做。她和顾深产生了某种默契，在有大人在的时候，他们对h市有关的一切都装成不知道的样子，而在私底下只有两人的时候，他们却也会随意地提起几句。
　　比如连着几天都没见到顾远山，她就会问一句“爸呢？”，顾深接一句“h市”，她就知道他又跑去看他的那个女儿了。
　　再比如她在新闻里看到高考准备消息，也会顺口问问：“今年她高考吧？h市的。”顾深就点头：“就是今年。”
　　说是对她不关注，却又忍不住好奇，总是刻意地不去提起，却永远都挂在心里。
　　难怪在霍雨淮家里看到她就觉得亲切，血缘这种东西，真的挺奇妙的。
　　顾笙笙靠到椅子上，仔细回忆顾冉冉的脸：“原来是她……但是她长得跟我一点都不像，她比我漂亮多了！骨头架子很小，脸也就那么一点点，比我小了一整圈！”
　　顾深等她回忆完，才重新开口：“我要说的不是这个。有件事我也是最近才知道，你和霍雨淮的第一次相亲，他没有到，妈好像对这件事很困惑，所以暗中找了人做了调查。顺藤摸瓜，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全都知道了。”
　　顾笙笙在理解了这段话的瞬间，浑身的血就冻住了。
　　她嘴唇发干地问：“她知道顾冉冉了？”
　　“我现在能确定的是，她不仅知道了顾冉冉，而且也知道了顾冉冉是霍雨淮的女朋友，霍雨淮和你相亲却没有赴约的当天，就是和她在一起。”

　　☆、第43章

　　　　48
　　顾笙笙握住顾深推过来的茶杯。
　　明明周围热得连蝉鸣都无精打采，她却还是想依靠热茶的温度来取暖。
　　过了一会儿，手中的茶杯里突然砸进了一滴水，砰的泛起涟漪，顾笙笙愣了愣才发觉，自己已经哭了起来。
　　她到底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呢……
　　她知道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心情、该有多伤心呢……
　　顾笙笙越想越难过，眼泪怎么都抹不净。
　　她在不懂事的年纪得知了这件事，从爸爸的反应判断出这是个秘密，所以听话地做了个乖孩子、一个字都没往外说。
　　可是一直不说、一直不说，等她懂事以后，却再也无法说出口。
　　这个秘密堵在心口，变成了对母亲沉沉的负罪感，但就算这样，她还是选择自己承担，隐瞒下来。
　　她不是为了顾远山、或者其他什么，她只是为了保护妈妈而已。
　　她其实……
　　最喜欢自己的妈妈了。
　　虽然她从来不给她买那些毛茸茸的玩偶、也不会给她讲睡前故事，虽然她陪伴她的时间很少、每天都让人监督她练琴、还不停地挑她的缺点毛病，但她还是很喜欢很喜欢她。
　　那是生她养她的妈妈，怎么可能会不喜欢呢？
　　何况，她那么明艳大方、举手投足间都让人心生敬服。
　　据说，在她妈妈像她现在这么大的时候，外公突然重病，方家的建筑业帝国群龙无首、内忧外患不断滋生，眼看就要岌岌可危，是她的妈妈站出来，以一个女孩子的肩膀扛起了那座危楼。到
　　现在，那些经历过那段岁月的人谈论起来方瑾华，每个人的表情也都是慎重而钦服的。
　　而这样的一个人，是自己的妈妈，这简直是顾笙笙这辈子最值得骄傲的事情！
　　可是，这样美好如玫瑰般艳丽明媚的妈妈，却在她的眼前，一点点枯萎下去。
　　大人们总是低估小孩子的能力，他们以为顾笙笙不会察觉，以为她年纪最小、最好糊弄，其实她很小的时候就全部都知道了，甚至连一些模糊的细节，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当然，查出这些事的是顾深，但是他从来没有瞒过她。
　　时间要追溯到30年前。
　　那时候方家已经恢复了鼎盛，方瑾华不仅是方家的大小姐，而且也在公司事务上掌握了绝对的权利，而顾远山只是个刚到城市、身上的泥土气还没洗净的小职员。
　　具体的原因，顾笙笙到现在都想不明白，但方瑾华就是看上了那个农村来的穷小子，非要和他结婚。
　　可顾远山是有女朋友的，青梅竹马，两人一起离开农村到城市里奋斗安身，所以开始时，他确实是拒绝并逃避了方瑾华的追求。但是意外地，他那个叫冉静云的青梅竹马生病了，胃癌早期，发现得很早，只要及时把手术做了，几乎不会出现生命问题。
　　但是他们没有钱。
　　一直在注意他们的方瑾华很快知道了这件事，她直接把钱放到了桌面上，只要顾远山答应和她结婚，她就会支付冉静云所有的手术费，直到她痊愈康复。见顾远山还是不同意，方瑾华做出了让步，说他们可以只是契约结婚，就算结婚了，顾远山还是可以继续照顾冉静云，她不会在乎。
　　对于方瑾华当初的做法，顾笙笙觉得，她其实是理解的。
　　像她妈妈这样骄傲的人，确实会有这种自信，“在你和我结婚以后，一定会爱上我，我比那个被风一刮就会倒的女人强出那么多倍，你有了我，怎么可能还会再想着她？”。
　　但事实却是嘲讽的，顾远山就是没有爱上她。哪怕她咬死了不放手不离婚，他心里想着的，永远是那个方瑾华看都没看在眼里的女人。
　　顾笙笙第一次听到这段往事的时候，觉得实在烂俗到不现实。
　　她根本就不相信她妈能容忍那个女人的存在。
　　在她的印象里，遇到这种事的妈妈，应该会像往常一样，魄力果断地做出一个决定。要不想办法把那个女人彻底解决，要不放弃掉那个渣到没救的男人算了。
　　但是方瑾华什么都没做，她只是忍着、忍着，自欺欺人地当成没有这回事，最终把自己逼到了绝境，也把身边所有人逼到了绝境。
　　顾笙笙费劲地咽了口茶，咬着嘴唇。
　　在得知这一切以后，她真的气死了。她恨死她爸和那个女人，恨不得拿着扫把把她爸赶出家门。
　　可当她看到她妈若无其事地给她爸夹菜，她就发现了，她什么都做不了。
　　那是上一辈三个人纠缠起来的困局，跟她、她哥、甚至是那个顾冉冉，都没有一点关系。
　　在那三个人中的其中一个迈出脚步前，这个僵局永远都无法打破。
　　她能做的，只有听话一点、再听话一点，哪怕自己都快坚持不下去了，却还是憋着泪再加一把劲儿，让她的妈妈能过得更舒心。
　　可她不能总是这样，不能为了妈妈把自己的整个人生都赔进去，所以她生平第一次做了“坏事”，偷偷地搬出去，去到季明航身边。
　　她把她拼尽全力鼓起来的芝麻大点的勇气，全都用在了这一次的孤注一掷上。
　　结果，却再一次撞进了那个僵局里。

　　☆、第44章

　　　　49
　　毕竟都是些陈年旧事，而且也早就做好了瞒不下去的准备，所以在一阵难过以后，顾笙笙捶捶胸口缓缓气，就不再哭鼻子了。
　　但接着，她就开始对自己的未来而发愁。
　　本来吧，她妈就对霍雨淮是一百万个满意，恨不得消灭掉所有的潜在竞争者、把他拉过来做女婿。现在倒好，其他的潜在竞争者还没露面，那个板上钉钉的竞争者却浮出水面，还是顾远山和冉静云的女儿……
　　说实话，就算是顾笙笙自己遇到这种事，都不可能把那口气咽下去。
　　（t▽t）
　　“哥……”
　　她双手合十，期待地望向对面。
　　就算前景更加不明，她也不可能认命！
　　如果没有再次遇到季明航、一直乖乖地听话地活下去，说不定有一天，她会对自己的人生妥协，听从她妈的安排，嫁给一个门当户对的人。
　　那时候，她大概会哭几场、难过一阵子，然后在漫长的岁月里把自己的棱角全部磨平，满怀着遗憾和惆怅，过起平静的生活。
　　但她遇到季明航了……
　　她遇到他了！
　　他把她从那个只有黑白的冰冷世界里带出去，把属于他的、灿烂温暖的崭新世界铺到她眼前，她心里的火已经完全的燃烧起来，绝不会再回去！绝对不要再回去！
　　除了季明航，除了他，谁都不行！
　　顾深没回绝，只是说：“现在不行。再等等，等个合适的契机。”
　　顾笙笙依旧是完全信任他的，既然他说有办法，那就一定有办法！
　　她重新振作起来，又给他倒了一杯茶，装作不经意地提醒：“说起来，你跟我嫂子的事，我可帮了不少忙呢……”
　　“你要是同意让我调查一下你搬家的原因，我说不定能更快把契机找到。”顾深毫不领情地打断她。
　　顾笙笙默默地捧起茶杯。
　　嗯……
　　真好喝……
　　~
　　回到古堡自己的房间，顾笙笙第一件事就是给手机充电。
　　等手机可以开机，她马上给季明航家那台老式座机打去了电话。
　　“喂？”接电话的是小卷毛。
　　顾笙笙拿着手机坐到床边：“你一个人在家吗？”
　　“嗯！”小卷毛一下子就听出了小公主的声音，他问：“你还在洗澡吗？”
　　顾笙笙逗他：“我洗澡怎么给你打电话呀？”
　　她解释：“我回家了。家里临时有事，强行就把我拽回去了。我是不是特别可怜？“
　　“那个古堡？”
　　“对呀，而且家里没有人，特别无聊，你要陪我聊天吗？”
　　小卷毛想了想：“我可以给你唱歌。”
　　“whereisthumbkin？whereisthumbkin？hereiam！hereiam！day；sirverywell。ithankyou。runandhide……”
　　唱得一板一眼，可爱得不得了。
　　顾笙笙晃着腿坐在床边，听着手机里的歌，再看看这个都快没有人气的屋子，突然很想回去。
　　虽然那个房子虽然很小，有时候还乱七八糟，但那个，才叫做家……
　　她压住现在就冲回去的冲动，等小卷毛唱完。
　　“你还记得我们拉的钩吗？”她问他。
　　“但是你回家了……”听到这个，小卷毛明显很失落，但他还是很懂事地不把情绪表现出来。
　　“我白天可以出去呀。”顾笙笙哄他，也是哄自己，“我明天去找你，你带我去玩，好不好？”
　　过了一会儿，和小卷毛的通话结束，顾笙笙迅速翻出通讯录，打了另一个电话。
　　对方一接通，顾笙笙就站起来，对着手机大声喊道：“师兄！求！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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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跟齐思远提前通好消息以后，第二天一早，顾笙笙吃过早饭就打伞背包地出了门。
　　理由当然是“我要和齐思远去准备演唱会曲目了！”。
　　方瑾华穿着睡袍正在浇花，对着顾笙笙一身的运动装皱了皱眉，最后还是没说什么，让她出了门。
　　司机在音乐室门口把她放下，正好看到齐思远出门来接人，他们相互间打了个照面，然后司机开车掉头离开。
　　跟她设想地一样完美！
　　她看了看齐思远，把她昨晚煮好的冰镇绿豆粥提给他。
　　这大热的天，喘气都出汗，他却穿着短袖衬衣和西装长裤，扣子还非要扣到最高领，连看到他的人都会觉得热。
　　从小到大一直这么怪，谁劝他都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