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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丞天下-第6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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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冲似乎愣住了,“你、你要带我回建康……”
王悦点了下头,伸手环住他的肩,一把带过他便往外走。
武昌的宵禁极严,王悦带着司马冲从将军府悄无声息地出来时,天色已经黑了,王悦心知今晚出不了城,带着司马冲去了他落脚的地方。
王悦心里头明白,王敦兴许不会为难他,却绝不可能任由东海王世子从他眼皮底下离开。明日这武昌城怕是要锁了,今晚将会是最后一个寻常的夜。
王悦带着司马冲去了左巷的一间客舍,司马冲一进去便不停地咳嗽。
王悦没来得及理会他,命下人给司马冲沏了茶,便将人放在了客舍的房间中,自己与王家侍从迅速商量明日的计划。王家之前为了稳妥起见,武昌城中每间这种暗哨屋子里只安排有一名侍卫,统共也不过几十人,王悦一个人出城带这些人自然是够了,可若是带上司马冲,这些人怕是有些不够用。
那名王家侍卫虽然不懂王悦为何非得带这么个病怏怏少年回京,却依旧认真地记住了王悦的话,时不时点头。
王悦与侍卫商量事情之时,司马冲一个人蜷缩在角落里咳嗽不止,他拼命地捂着嘴压着咳嗽,似乎是怕打扰到对面的人。自始至终,王悦都没有回头看他一眼,司马冲低下头去,靠紧了那床,一个人慢慢地缩了起来。
终于,夜半时分,王悦出了门。
“世子!”司马冲忽然惊恐地伸出手去拦他,“你上哪儿去?”
王悦似乎有些赶时间,随手将他拽开了。
王悦对着那仅有的一名侍从道:“看好他!别让他离开这房间一步!”
“是!”
王悦说完这一句便出了门,他换下了那身朱衣,穿了件黑色的常服,一下子消失在夜里。
司马冲望着他,又看了眼带刀的王家侍卫,他慢慢退了两步,又蜷了回去,他依旧压着咳嗽,屋子里只剩下他咳嗽的声音,他将声音压得更低了,浑身轻轻颤抖着。
王家侍卫退出去前锁了窗户,又关了门,他临走前看了眼司马冲,眼神颇为阴冷,似乎带着些怨怼。司马冲自知自己这副样子令人生厌,将头埋得更低了些。
待到王家侍卫退出去后,司马冲这才缓缓抬眸看向那扇紧闭的门。
昏暗的烛光下,少年神色淡漠里诡异地透出些慵懒,他抬手轻轻垫着下巴,望了眼上锁的窗户,他走上前去,随手从袖中掏出细软针,开了锁后,他伸手推开了窗户。
窗外站着黑衣轻剑的下人。
“截住他。”少年神色有些百无聊赖,他不知为何忽然便没了所有的兴致,连算计都打不起精神,他破天荒道了句,“随便找条巷子弄死了。”
那刺客点了下头,不到片刻便消失在眼前。司马冲望着窗外月色,看了半晌,他似乎懒洋洋地轻笑了声,“便宜你了。”他虽然像是是笑,也有笑声,眼中却没有笑意。
他不知为何,又想起那天朱衣世家子递过来的风筝。
王悦出了门,直接往内城靠,他从袖中摸出了一张纸。发皱的纸张上写着几行端正的字,正是谢景的字迹,这是谢景司马冲开的那方子。王悦心道真是多亏自己变态,他平日里便喜欢收藏谢景的东西,就连他写过的纸都会收起来,这药方子自那日他在姑苏与司马冲一别后便带在了身上,却不曾想还能派上用场。
王悦抬头看去,月夜中,那远处的屋子已经渐渐露出了模糊的轮廓。昏暗的夜中,四方的牌子倒悬在屋檐下,随风轻轻摇着。
那是间药房。
王悦没去敲门,而是拐去了后院打算翻墙进去,正当他往上翻的时候,后脑勺猝不及防传来一道重击,哐当一声,王悦眼前霎时一黑。他勉强站稳,刚想回头看去,哐当又是一阵比刚才还要重的重击落在他后脑勺上,他回过头看着那人的脸,一点点屈膝摔在了地上,失去了意识。
手里拿着块街边捡的矮小石墩,穿着将军衣袍的少年踢了地上的人两脚,见王悦没反应后,低身把人的脸掰正了,仔仔细细又看了一遍,他忽然便笑了声。
“哟,我还当我瞧错了,巧啊!王长豫!”
王应看了眼王悦后脑勺的血,伸手探了下王悦的鼻息,感觉到呼吸后,他盯着王悦的脸,啪一下松开了掰着王悦的手,轻轻拍了拍手上的灰。王应今晚孤身上街,本打算去嫖、妓,路过巷子的时候忽然瞧见穿着黑衣的世家子从他眼前一晃而过,他瞧着那身影有几分眼熟,便跟在了后头,趁人不备上前一石头便将人砸昏了。
一声轻笑。
“我算是信了,天道好轮回。”王应蹲在昏死过去的王悦身边,正好听见巡街的将士从外头走过,他起身用力拍了下手,“过来!”
火光一下子朝着小巷子涌过来。
黑暗中,远远跟着王悦的刺客望着那一幕,看了两眼王应,又悄无声息地退回去了。待到王应带着王悦走后,那十几个黑衣轻剑的刺客这才从黑暗中走出来,其中一人走上前去,他低下腰从地上捡起了张发皱的纸看了两眼。他转身往回走。
在屋子里等了许久的司马冲望着窗户外的手下人,他原以为王悦死了,仔细一听却发现人没死,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他抬眸轻轻扫了眼面前的人,眼神瞧不出喜怒。那群人立刻跪下了。
王悦的运气确实不大好,落在了王应手里头,这几乎跟死了没什么分别,司马冲想了想,或许还是有些区别的,王应绝不会让王悦死得太痛快。
他有些无聊地想着,随口问了一句,“他去做什么?”
“去了药房,似乎是要抓药。”那刺客将那张药方子递过去,“殿下过目。”
司马冲手中的杯盏脱手而出,落地一声清脆声响。他忽然记起自己在将军府对着那人随口说的那一句,“我的药还没喝完。”
王悦是被一盆冷水泼醒的,他醒来时后脑勺似乎还隐隐阵痛,脑子有里嗡嗡声。
尚未完全清醒,一个耳光直接甩了过来,王悦的脸被重重打偏,整个人刷一下清醒了。他抬头盯着眼前的人,接着就发现自己被全身绑得结结实实,连根手指头都动不了。
“醒了?”王应坐在烛火旁,他轻轻甩了下手腕,偏头打量着王悦。
王悦盯了他一会儿,看了眼阴暗狭小的屋子,暗暗动了下被捆得极紧的手腕,没说话。
“堂兄,别来无恙啊。”王应打了个招呼,很明显心情不错,“怎么一个人跑沙羡来了?来也不同我打声招呼,若不是我在街上碰巧撞见堂兄,我还不知道堂兄大驾光临。”
王悦反应过来,自己没留神竟是在王应手里头了,这位当众杀周顗的王家小将军素日可同自己有不少恩仇啊,王悦隐隐感觉不妙。
王应瞧他不说话,接说下去道:“堂兄,当初我在建康城,承蒙你照料,我这心中实在不胜感激,如今你来了沙羡,我做弟弟的,也该好好招待堂兄,堂兄你说是吧?”他抬手拂了拂王悦肩上的灰,忍不住拍着他的肩笑起来,“趁此良机,我们兄弟也好好算算过去的帐,你说呢?”
王悦抬头看他,果然当初就该打死他,他低低开口道:“我真死你这儿了,你不怕王家找你父子麻烦?”
话音未落,王应利落地又是一巴掌甩了过去,王悦被双手反绑在柱子上,没躲开,那一耳光不偏不倚地打在他脸上,两耳一片轰鸣。
王应看着王悦嘴角溢出的血,一把抓住了王悦的下巴,“王长豫,琅玡王家不止是你的王家,那也是我王应的王家!你一个靠着父亲爬上来的狗东西,你有何脸面跟我提王家?再说了,你真以为自己还能活着走出沙羡城?”
王悦尝了下嘴中的血腥味,望着王应没说话。脑子里迅速盘算着脱身的办法,这王应真的疯狗似的,谁沾上谁倒霉。
王应忽然掰起王悦的脸,受伤的后脑勺砰一声撞在身后的柱子上,王悦浑身极轻地颤了下,随即感觉到手腕传来一阵剧痛,那疼痛太剧烈了,王悦浑身冷汗瞬间滚滚而下,下意识闷哼了声,痛苦神色一闪而过,随即紧紧咬住了后槽牙没吭声。
司马冲的脸上瞧不出丝毫的情绪,他望着空无一人的街巷,身后站着十几个黑衣轻剑的刺客。过了许久,他低声道:“去找王应。”他转身往外走,“派人通知王敦,王长豫出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世子:我他妈真是日了狗……
司马冲不算反派吧,一直感觉这种文中没有反派,所有人都随心所欲地活着……
第71章 逃亡
王应的匕首砍在王悦手腕上; 深深入骨半截; 血喷涌而出。
王应握着匕首一点点加大力道,看着王悦的隐忍痛苦神色,脸上的笑忽然狰狞了一瞬; 他抬手掐住了王悦的脖子。
“王长豫; 你知道吗?若是我手尚未受伤; 这一刀下去; 你这只手已经剁成两截了。你还记得我怎么受伤的吗?嗯?”
王悦苍白着脸没说话,冷汗一滴滴砸在王应手背上。
王应摸了下王悦的脖子,力道逐渐加大; 语气却忽然慵懒而缓慢了起来; “当初在建康城; 你与王敬豫算计我; 我差一点横死街头,至今身上的伤仍未痊愈; 王长豫,你让我这辈子都拿不了刀剑兵刃,你让我成了半个废人,你欠我只手; 你知道吗?”
王悦闻声看了眼王应,他浑身冷汗狼狈至极,一双眼却是冷淡,他低低开口:“那你拿去好了。”
话音刚落,王悦感觉到掐着自己脖子的手猛地紧了; 就在他双眼发黑的同一瞬间,那只手猛地又松开了。大口的新鲜空气让王悦剧烈咳嗽起来,眼前也渐渐恢复原样。
王应看着他那副样子,兴致颇好地拍了拍他的脸,“放心,不会这么快的!想死,那你也得求我才成,我哪天高兴了,你才死得了。”他笑了下,伸手从王悦的腕上猛地拔下了匕首,血溅了一圈,王悦浑身一震,低头没吭声,冷汗一滴滴砸在地上。
王应看了眼那只几乎可以瞧见白骨的手,血流了一地,那手似乎已经废了,他轻笑了声,染血的匕首在王悦白皙的脸上擦了擦,抹下几刀血痕,“今日还没完,这便受不了了?”
王悦抬眸看向王应,一双眼平静地瞧不出情绪,冷汗顺着眼角往下滴。
王应动手前却是多瞧了他两眼,王家自小便有人说他与这位表兄长得像,都是清秀却没有一点书生气,两兄弟性格也相似,都是有仇必报血债血偿的主儿,那时候王廙甚至喊他“小长豫”,说他们两人是王家风骨最好看的两位后生,一腔孤胆无所畏惧。他那时候还挺崇拜王悦,总觉得别人说自己像王悦是对自己的盛赞。
王应忽然便笑了,这世上哪有什么谁谁第二之说,人活在世,要做便做第一,做头等的自己。他望着眼前这位自己也曾崇拜过的人,笑了声。
也不过尔尔而已。
就在王应挥刀砍下王悦双手的那一瞬,门忽然响起来,王应吓了一跳,猛地回头看去。他把王悦扣在此地,本就是瞒着所有人,这一阵敲门声让他猛地警惕起来,他起身往外走。
“谁?”
“小将军!抓着个偷看的士兵!”那望风的四个侍从用力地将一人按在地上,同样是满脸的后怕与庆幸,幸好是眼疾手快把这人拦住了,这若是放出去通风报信,他们这一群人全都吃不了兜着走!
王应狠狠一脚踹在那低着头惊慌求饶的少年身上,“你瞧见什么了?!”
那小兵浑身瑟缩着,低着头不敢抬起来,“小将军,我什么都没瞧见!我什么都没瞧见!”那声音惊惶地已经带了哭腔。
王应抬腿又是一脚狠狠踹过去,“没瞧见你哭什么?!你跑这儿来干什么?!说啊!”
“大将军、大将军派我来找小将军,说、说是钱将军与王大人也在,有、有要事相商,我、我找不着小将军,不小心走到此地的!小将军我不知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还要回去复命!小将军我……”
那哭得浑身颤抖的少年话音未落便被狠狠踹翻在地,王应瞧着他那副浑身发抖的样子,本想一刀给他个痛快,忽又想到他是王敦派过来找他,杀了他怕打草惊蛇,王应抬头看向那侍从,“先绑起来扔里头,我先去将军府看看什么事,你们守着此地,等我回来!”说完话,他收回匕首,忽然冷笑了声,“看着点王长豫,别让他自尽!”
“是,小将军!”
王应本想砍了王悦的手脚让他没法跑,可那小兵提了一句王敦,他心中本就有些心虚,一下子有些没底。他想着还是先过去瞧瞧,王悦这样子也跑不了,回来收拾他也来得及。
王应走后。
王悦看了眼被一群男人架进来结结实实绑在另一根柱子的小兵,那小兵身材很小,低着头一直在哽咽求饶,王悦瞧不清他的脸,心中却忽然有几分异样。
那些侍从怕王悦失血过多死了,其中一个年纪偏大的中年侍从找了块长布给王悦止住了血,一群人低头默不作声,没一个敢抬头看这位王家世子一眼。
待到那群侍从退下去后,那原本哭泣哀求的少年顿时没了声音。
王悦看了他一会儿,其实他倒是早知道这少年在偷窥,他瞧见了刚才扒在窗户上的那只手,他只是没想到这少年这么不机灵,竟然被逮了个正着。
那少年却是忽然开口说了两个字,有些懊丧,又有些不耐,他似乎没想到自己失手了,“见鬼!”
少年那声音与刚才那副痛哭流涕的惊慌样子全然不同,声线轻细,王悦心中忽然一顿。
“少年”抬头看向王悦,之前在窗外隔着条缝他瞧不清王悦的脸,此时此刻,两人正对着面,两双眼就这么直直看着对方,“少年”终于看清了王悦的面貌。
王悦也瞧清楚了“他”的样貌,他猛地睁大了眼。
狭小阴暗的屋子里一瞬间静的渗人。
下一刻,“少年”噗嗤一声,一道毫不掩饰幸灾乐祸的笑声响起来。
“哈哈哈哈,王长豫!真的是你!你也有今日啊!王长豫!”那“少年”盯着王悦的脸,猛地大笑起来,又怕惊动外头的侍从,拼命地忍着,憋得胸口一阵阵抖,声音直颤,“我就说这声音怎么听着像哪儿听过似的,王长豫!苍、天、有、眼、啊!”她拼命压着笑,低低念了一句,几乎憋到内伤。
王悦盯着那女扮男装绑的跟只粽子似的却依旧笑得一抽一抽的少女,刚才王应折辱他的时候,他脑子都没现在这么轰鸣不止。
郗璿?
郗老将军他小女儿,自己那应该远在京口绣花抚琴织布的未婚妻子?
王悦看着那叉着腿笑倒在地上的少女,顿时觉得平生所学字词无一表达的出他当下的心境。
狭路相逢,冤家路窄?
抖着肩膀笑的郗璿终于抬头看了眼王悦,脸都笑红了,“王长豫,咱这算不算亡命鸳鸯?苍天有眼,你也有今日?!哈哈哈哈。”
王悦浑身都是冷汗,脸上没有血色,却仍是嘴角抽了下。
郗璿笑了半天,一抽一抽地止住了,坐好了望着王悦,“你手怎么样了?被砍下来了?”
“差不多。”王悦淡淡回了一句,他不觉得情况好到哪儿去,王应那一刀可没留情面。
郗璿忙道:“不行,我要退婚,你手都废了!我不伺候你!”
王悦冷淡道:“只要你逃得出去,我无所谓,要是逃不出去,那你生是王家人、死是王家鬼,你等着同我冥婚吧。”
“冥婚?你就做梦吧!我瞧那王应扇你耳光那股狠劲,你怕是连这门都走不出去!王长豫,你等死吧!”郗璿打量了眼四下,似乎在寻找脱身的法子。她也是着实失策了,刚才听见王悦的声音一时失神,竟然被抓个现行,幸而她脑子转的快加上王应心里头有鬼,这才将王应支走了,眼下她脱身才是首要的事。
王悦一直半垂着头,除了失血过多脸色有些苍白,倒是没别的异样。他一贯能忍。
郗璿看了他一眼,乍一眼敲去王悦倒着实是有几分凄惨,但仔细瞧他的神色,依旧是怎么看怎么欠,明明狼狈成这样,偏偏也好似没什么大事。她轻轻啧了一声,“有主意吗?王应过不了一个时辰便回来了。”
王悦随意地笑了下,“我一个废人我能有什么主意?我未婚妻子都要同别的男人跑了,我还能有什么出息?让王应杀了我算了。”
郗璿听笑了,“那好啊,反正我也跑不出去了,我坐此地看你死,等王应回来,他把你剁成一块块的挂肉,我就在这儿给他拍手助兴。有生之年能瞧见这一幕,我郗璿这一趟没白活!”
王悦轻轻嗤笑一声,“我一个大男人我反正无所谓,几刀下去不过痛快而已,不过你便不一样了,你想,等我死了,王应认出你是个女的,模样还俊,把你回头便就地给办了,他们父子俩就喜欢你这种经得起折腾的,人家身经百战床上花样还多,把你先奸后杀,保准你死前一把鼻涕一把泪感慨自己没白活这一遭。”
郗璿猛地扬眉冷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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