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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圣骑士默默地合上衣领。
　　布昂莱特清清嗓子，“我的意思是说，圣骑士阁下您，还有其他三位，都有‘圣印’对吧？但是，我是没有的。人类以外，一般一族只会有一个代表。王子殿下占了名额，等于说，我命中注定就不会是你们的同伴哦。”
　　四人露出“你在说什么傻话”的奇异表情。
　　“你如果这么相信命运，又何必到处点燃抗争命运的‘火炬’。”
　　“既然你都说到这个程度了。”布昂莱特会心一笑，“那么我……”
　　说时迟，那时快，他从斗篷里掏出一个卷轴撕破，周身空间微微扭曲，眼看就要传送落跑。但空间只是晃了晃，又正常回去。
　　布昂莱特惊愕地抬抬脚，不知何时一条锁链无声无息地缠上他的脚踝，其上凝结的圣力闪瞎眼睛，不知是何种等级的神器。
　　“欢迎加入我的队伍，吟游诗人布昂。”圣骑士面无表情道，锁骨上羽毛圣印随着情绪一闪一闪。


第172章　完结篇（5）
　　“所以，您为什么独独不喜我？”小圣地的圣子端坐在森林露营地的火堆旁；　仿佛端坐于圣堂的忏悔室中；　仪态把七扭八歪地靠在树桩上接受治疗的暗精灵比进地里去。
　　“什么？”布昂莱特则怀疑自己没听清楚。
　　距离他加入圣骑士格林希尔的勇者小队已经过去不少时光；　在那以后；　小队陆陆续续找齐来自各族的神选者——人类国王与女矮人相爱生下的混血公主，职业是火炮师，具备人类的美貌及娇小的体型，傲娇系；兽人一族的毛绒绒猫女；　职业是德鲁伊；　专治傲娇的天然呆；以及最后一位，来自小圣地的人类圣子。
　　地上的小圣地是天上大圣地的投影，地上的圣子是天上那位人类起源、人类永远的主保圣人的映射与代行人。
　　小圣地惯常权力派阀斗争不断，手握小圣子的那一派眼热圣骑士格林希尔巡礼时所获的巨大声誉；　不肯轻易让身具圣印的圣子加入小队。
　　圣骑士的靠山们早就看不惯大摇大摆晃在队伍中的通缉犯暗精灵；　圣骑士不肯交出他；　又不愿将他赶走，还在巡礼中找了不少与世俗王国分享权力的同僚麻烦；　这使得小圣地一部分利益被侵犯的“大人”恼怒非常；　默许了以圣子拿捏勇者小队的行为。谁都知道；　不集齐七名神选者就无法满足巡礼条件彻底驱赶深渊魔物。
　　圣骑士连抗议也未有，好似默默忍耐下了一切不公的待遇；　带队在正面战场上艰难地抗击着深渊魔物。然而就在“大人”们得意洋洋地派出使者与他谈判时；　机动最高的吟游诗人、刺客和精灵悄悄绕到后方；　从圣堂的高塔之中偷走了圣子。
　　圣子一出生便展现过人的神术天赋；　从小被荣养在小圣地的云端之中，是真正的纯净之躯，不落凡尘之人。
　　暗精灵打碎了高塔的玻璃从天而降，满溢着血与火与歌的狂风从窗外的黑夜席卷而入，他笑得一派狂气，朝银发金眸的圣子伸出手。
　　圣子乖乖地被掳走，充当牧师的角色加入勇者小队之中，在圣骑士解释过后，他明白不论为信仰还是为民众都义不容辞。但最初的最初，他只是单纯被自由自在的吟游诗人身上那股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头给蛊惑了。
　　但是，吟游诗人不喜欢他。
　　他会主动找端严静肃的圣骑士队长撩闲，和半龙法师较量肌肉力量，同刺客探讨暗杀技术，与他们一块去附近的城镇寻欢作乐。
　　他会编织精巧的花环，献与猫女德鲁伊，请求摸摸她的猫耳和尾巴，然后被矮人小公主提着火炮轰得到处乱逃。
　　精灵王子慢悠悠地用叶笛吹奏一支欢快的乐曲，吟游诗人奔跑中掏出小竖琴与他合奏，故意讨好的歌声中尾音波动，撩成一把小勾子，勾得圣骑士心眼偏没边地拉起偏架。
　　但是，暗精灵的欢声笑语好像从不对圣子释放，他反常地有礼有貌，正正经经，风度翩翩。
　　“诗人怕是想泡你。”法师唯恐天下不乱地断言。
　　可是这话法师一天要说八遍，四遍给队长，两遍给精灵，两遍给圣子。
　　队长本来反应只有置之不理，直到有一天暗精灵说漏了嘴，从此全队都知道了布昂莱特有个恋人是队长大人的祖先，和圣骑士一模一样的金发蓝眼，但为人十分随和可亲。
　　圣骑士再也没法在吟游诗人偶尔对他露出温柔和怀念神色时保持安定和稳重了。大家都听过诗人抱怨“队长最近很冷淡”，心思细腻看懂前因后果的没有几个，谁也不好意思去问他“你到底有没有把队长当成昔日恋人的替身呢”，尤其是在圣骑士自己还没开窍暗暗生闷气的情况下。
　　耿直的精灵王子直接去问暗精灵是不是真的对他有意思，暗精灵弹着竖琴现编了一支赞美太阳星星月亮和精灵翡翠色眼眸的歌谣，笑眯眯地说，他只是欣赏精灵的德行，并且翡翠森林现任的女王——王子的母亲，曾在危难之时帮助过他，所以他超级喜欢翡翠森林出身的精灵的！
　　只有圣子傻乎乎的什么也不懂，隔绝在高塔里的纯净之人不懂情爱，等他搞清楚暧昧的意思，诗人已经有意端正了态度，是不会让人误会的疏离和礼貌。
　　“我哪里做的不好呢？”轮到吟游诗人守夜，圣子给他治疗白日留下的伤痕，其他人都静静地睡去了。
　　火堆“噼啪”响了一声，暗精灵有些惊愕地面对圣子略带失落的疑问，渐渐流露出歉意的神色。
　　实际上圣子无法解释对深渊出身的暗精灵无由来的好感，他的魔抗很高，不受天赋魅惑技能的影响。
　　正如布昂莱特无法解释对小圣子毫无理由的反感。其实小圣子人很好，很随和，除他以外的勇者小队都挺喜欢这位纯善的牧师。但他就是想到“圣子”这个称呼，或是直面小圣子的神力时，都十分不快。
　　在布昂莱特快意恩仇的人生中，第一次遇到没法正当地讨厌一个人的困境，为了不至于无谓地造成队伍内部矛盾，也只剩下保持距离一个办法。可大约还是给圣子单纯的心灵造成了伤害。但也没有别的办法，说真的，一个人总得接受自己没办法被全世界喜欢吧？
　　“这难道不是偏见吗？”圣子说。“我从未有意引致你的恶感，我同……一般，愿意爱护你胜过我身，你又何必视而不见。”
　　在暗精灵走神时，他不知何时已经靠得非常近了。他倾身将手轻轻撑在布昂莱特耳边的树干上，金色的眼眸不似平常那份软和，倒映着冷冷的月光，是俯瞰苍生的冷漠。
　　布昂莱特被他近身，忽感不对，火堆的燃烧、虫鸣、夜行动物的窸窣全部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是否过于安静了。这股迫人的压力从何而来？
　　“你不是圣子。你是谁？”他厉声道，汗毛竖起，袖中短刃抵上“圣子”的脖颈，那里为法衣白金色的布料所覆盖。误伤同伴的可能使他的手暂时无法向前。情况不对劲，其他人没有醒。
　　“我是，殿下。”“圣子”自顾自道，他稍微有点能够理解对方曾经的愤怒了。
　　“什么殿下？你认错人了吧，赶紧从我同伴身体里滚出去，我饶你不死。”
　　“如果你不让一个容器履行职责，它便无存世的意义。”
　　“圣子”耐心地解释，注视着布昂莱特脸上浮现的恼火之色，从无波澜的圣人之心中，愉快的涟漪一圈一圈扩散着。
　　“一滴水在大海中第二次经过另一滴，至亮的魂火又一次落在这个世界，殿下，你一点没变。”他的另一只手抬起，不顾及动作时颈上被刀刃划开的血痕，似是想要不顾一切地抚摸暗精灵的面颊。“而喜爱你……向往你……渴望你……皆为神旨。”
　　暗精灵快忍不住直接剁了这厮时，另一只手从树桩后伸下，挡住了“圣子”。
　　“够了。”圣骑士格林希尔忽然从树后现出身姿，面色说不出的幽冷肃寒。“你犯规了。”
　　“……”“圣子”收回手，敛起眉目，又是凌驾众生的高贵模样了。他凉凉道：“若说谁犯规，难道不是把他藏太紧的您。守候太久的人，天上与地下，并不止我。”
　　圣骑士懒得理他，握住暗精灵的手腕，把一头雾水的他拉起来，一路拉进森林。
　　“喂，等等，我还要守夜。”布昂莱特略带不安道。
　　圣骑士将他拉进月光下的森林深处，轻轻将他推到一棵树上靠着，手一直没放。
　　他轻声道：“今夜，不会有意外。”
　　布昂莱特努力地想让自己打起精神生出一点防备之心，然后失败了。他当然能感觉到这个“队长”也不是队长本人，在心里过了一遍降灵术，大致确认刚才那位的身份，但现在这位，就没有什么头绪。
　　最可怕的是，他完全无法产生一点警惕的心理，心中那种安稳之感，让人怀念又熟悉。
　　“请问，队长大人没事吧？”他小心试探道。
　　“格林希尔”摇摇头：“除了至高的神明，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存在有资格受你尊称。”
　　布昂莱特一下子被震住了，肃然起敬，心想他难道是教皇转世，但教皇也得在大圣地的天使跟前装孙子呀，又或者他其实是纳米纳亚斯的魔王转世！……但是当年签订三界休战协议的时候他还混在主位面勇者代表里去围观过堕天使之王的。
　　破案了，他肯定是创世神的私生子。
　　“不知您降临有何贵干？”他问。“圣骑士”对那个尊称皱皱眉。好的，这人不是神明。
　　“……只是，想念你。”
　　“圣骑士”似乎很不适应这种过于坦率的说话方式，轻叹一声。
　　“布昂，别让我等太久。”
　　暗精灵察觉他的去意，急急地扣住他的肩膀，随便扯了个理由：“等一等，我发现了黑暗的气息，您来自深渊？我的同伴是圣骑士，沾不得这些，可否请您处理一下再走。”
　　“圣骑士”抿住唇，明显不高兴起来。但布昂莱特却一点也不怕，明明直觉告诉他眼前的存在具有深不可测的实力，他就是有会被纵容的信心。
　　他是谁？他和我什么关系？我……又是谁？
　　这是之后应该思考的问题。
　　“有一个办法。是你教我的。”“圣骑士”站在原地别扭了会，淡淡道。
　　“什么……？”
　　布昂莱特的眼睫未能眨下，就突然被捧着脸颊，在唇上印下轻若飞羽的一吻。这吻，吐息间是带着情。欲的。
　　“格林希尔”端丽的容颜在月光下微微地、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起来，过于动人。
　　他的身影渐渐隐入黑暗中，布昂莱特下意识朝他伸手，以为会抓空，但却被实实地握住了。
　　只要是你伸出的手，就不可能落空。蓝宝石一般的，隐含血色的眼睛像是在这么说。
　　他将他的指尖最后拉到冰冷的唇上触了触，离开了。
　　……
　　清晨，布昂莱特被同伴发现躺在森林中熟睡，被推醒后发现身边围了一圈担忧的脑袋。
　　他下意识看了看蹙眉的队长大人和忧虑的小圣子，一切正常。
　　“发生了什么？”同伴们问。
　　他艰难地回忆并组织了回答。
　　再有独处的机会时，暗精灵从胸口掏出了一根黑色的、精致的、美丽不可方物的羽毛，并惊吓地辨认出它的形状和圣骑士锁骨上的“圣印”一模一样。


第173章　完结篇（6）
　　地表的最终之战；　深渊的阴影吞没了一个繁华的城池。
　　居民早已撤出，没能及时撤出的也已被从地底蜂拥而出、密密麻麻的恶魔与魔物撕成碎片。
　　七名神选者、一名编外人员；　带领着数千来自小圣地的圣骑士和牧师；　世俗王国的骑士和法师，与其它种族的联军们以教堂为中心据点展开攻防。
　　圣骑士骑着狮鹫；　一身重甲，挥舞着巨剑在空中与敌方炎魔斗得旗鼓相当。法师的半龙血脉彻底激活；　他一身龙鳞不复人形；　鼻下喷吐着炽热火焰；　竖瞳中满是嗜血的欲望，但仍能够保持施法者的冷静，扇动着肉翼躲开炎魔喷发的岩浆；　一连串复杂的手势之后，打出成吨伤害。
　　精灵弓箭手和阴影中的刺客在猎蛛魔和魅魔的围猎中游走守卫着圣子；　让他能够释放大规模杀伤性和治愈性的神术；　尽可能扫荡下级恶魔。猫女德鲁伊化身大猫，驮着萝莉火炮手飞驰跳跃在屋顶和屋顶之间；　痛快淋漓地倾泄火力；　树木与藤蔓穿透地面，接住从天上被打落的狮鹫骑士。
　　吟游诗人以轻快的舞步回旋在队友之间，轻哼的破咒曲和迷魂曲打断恶魔施法者的攻击，勇气之歌和鼓舞之歌增强队友的专注力与攻击力。
　　但这歌声慢慢变得断断续续；　然后更多的；　纤细的手指不断拂过琴弦；　发出的不是乐音，是无实体的魔法箭光凭空凝聚于弦上、破空炸裂之声；面罩下的唇微微张开，流露出的甚少是歌唱，多为将手中黑色利刃深深刺入敌人要害后情不自禁的畅快狂笑；旋风一般的黑色剑舞席卷了战场，所到之处，血肉残肢齐飞，连魔物也为他的凶残威势所退惧。
　　（又上头了。）
　　同伴们注意到己方士兵恐惧的视线，即便在激烈的战斗中仍不免一阵无力涌上心头。
　　（我们家诗人开狂暴后完全忘了唱歌真是抱歉。我们家诗人比狂战士还能打真是抱歉。）
　　“我X，诗人你这个大傻X能不能别砍了！！！老子魔力不够了滚回来补魔啊！！！”
　　圣子空不出手来给他施展希望祷言，在半龙法师几近崩溃的咆哮下，布昂莱特“嘁”了一声，几个跳跃回身，懒懒地奏起回蓝的希望圣歌。
　　但他方才的扎眼表现已一点不差地漏进他人眼中，只听空气中一阵震耳欲聋的灼热咆哮。
　　“深渊的叛徒！暗精灵的杂种！该死一万遍的布昂莱特，你竟然还敢出现在我的眼前！”炎魔怒吼道。
　　布昂莱特：“？？？您谁？”
　　将炎魔彻底激怒成一个全身喷岩浆的大怪物后，暗精灵把他甩给盔甲覆面看不见表情的队长大人，在法师的白眼中一溜烟躲到他的肉翼后，和被挤出阴影的刺客完成换位。
　　他用琴弓招架住一只灰烬魔的大斧，食指一弹引发连串音爆，另一只手上的短剑转瞬间已朝恶魔喉上精准一点连砍百下，活生生破防枭首。
　　他才突然恍然大悟，炎魔，或者叫他魔界六十六城主炎魔阿卡，正是故乡幽邃森林的暗精灵一族曾效力的对象。
　　布昂莱特回老家发动革。命的时候，正正好搞到六十六城头上，解救了几个被族人送给炎魔做情妇的女同胞，挖走六十六城刺客团里几个中坚力量，在这过程中不可避免与炎魔发生冲突。
　　他有点抱歉地想：不知这位被他用小圣地顺来的圣弓圣箭射瞎的眼睛费了多久才好。不过炎魔大人既然都高升到入侵主位面了，想来也没什么妨碍吧，何必气成这样，真小气。
　　与此同时，一股隐秘的兴奋与恶意如蛇悄悄爬上心头——留在地底的，他自视甚高的同族们，高贵的纯血暗精灵，有没有参与这次战役呢？
　　布昂莱特在主位面游历时获得过很多真挚的友情，他们中大部分都是守序阵营的好人，拥有金子般的心灵和高贵的品德。暗精灵讨厌规矩和束缚，但并不妨碍他情愿为了友人们做个更好的精灵。
　　所以，即便满腔的怒火和仇恨从不曾消退，他也没有尝试直接屠灭纯血暗精灵。但是战场上的对立和杀戮天然正当，纯血们那样唾弃、憎恨他这个叛徒，想必也不会手下留情。
　　布昂莱特静静审视着内心深处黑泥一般翻涌的对战斗与血腥的渴望，这是深渊居民与生俱来并几乎永远无法摆脱的血脉印记。即使他从未放任，也未曾在队友面前故意掩盖——
　　恶魔被撕碎的血肉溅在他的侧脸上，暗精灵随意地抹了抹，毫无疲倦投入下一场战斗的满盈杀意与兴奋姿态简直比恶魔还要恶魔。一如既往地，伙伴们露出嫌弃的表情，但牢牢地为他守住了后背。
　　在持久的战斗中，主位面军渐渐陷入了颓势，毕竟占多数的人类很难与恶魔比拼体力。
　　神选者小队默契地互相拉近战场，将与炎魔周旋的圣骑士围在中央，并在关键时刻接下炎魔的攻击，为圣骑士读条大招圣灵降身和圣剑惩戒争取时间。
　　格林希尔的容貌本就十分俊美，吟诵圣典祈祷降灵时沐浴在破开浓厚阴云的金色圣光下，透明的白色羽翼在他的背后伸展开来，更是增添了几分凛然不可侵犯的神性。
　　与此同时，天使的虚影在他头顶渐渐凝实，竟是个罕见的六翼，可见队长大人不愧虔诚无比、深受神恩。
　　然而就在六翼天使手中圣剑成形，将要与圣骑士手中之剑一同挥出时，这位看不清容貌的某路神仙，忽然目光灼灼地偏头看向了布昂莱特。
　　六翼天使的投影剧烈地波动起来，本应空灵漠然的天上之声情绪激烈到众人纷纷侧目，似哭似笑、似喜悦又似嘲讽：
　　“殿……下？”
　　吟游诗人心中一个咯噔，天使的虚影猛然模糊、散开，降灵失败了。
　　圣骑士手中圣剑灵光只剩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