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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像这样，他就能够感觉到更多一点的人烟味儿一样。
　　
　　虞清怀说了这话，就冲进了厨房，又开始忙活了。
　　
　　可他不知道，这话，其实在虞冉的心里已经激起了涟漪。
　　
　　“心里觉得不是滋味？”这个时候，有道声音在虞冉的耳边轻轻地响了起来，带着几分安抚，是穆丛的声音。
　　
　　这个男人一直都站在她身后，像是一块岩石，坚实，让人觉得能够依靠。
　　
　　被穆丛这话说中，虞冉的心里像是打开了一个小小的缺口，她垂着头，“有点儿。”
　　
　　穆丛牵起了她的手，“以后都准备留在B市了，也有机会，常回家看看。”他将这里称作了是虞冉的家。要是放在往常，谁要是这么说的话，虞冉准是要跟谁急红眼，虞清怀的地方都才不是她的家呢！可现在，她也没有反驳，只是默默接受了。
　　
　　不过是一个生命都已经走到了一半的男人，不过是一个孤单的不行的半老的人了，不过是想要奢求自己的女儿能够正眼看自己一下的父亲，甚至都不奢望她叫一声爸爸的父亲，终于，还是让虞冉心软了。
　　
　　从前她想了很多以后要怎么报复虞清怀，后来大了一点，她发现其实自己的漠视就是对虞清怀最大的伤害，她的一个微小的仇视的眼神，都能够伤害到虞清怀的时候，虞冉很得意。她肆意地利用着这一点，看着虞清怀被自己刺伤后的痛苦又悔恨的表情觉得酣畅淋漓。可现在，她心里不忍了。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现在就突然心软了。
　　
　　甚至，都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她心里最痛恨最厌恶的人，已经不是虞清怀了。
　　
　　可能，是在看见那个男子两鬓已经出现了明显的白发的时候，可能，是在某一次饭局后，偶然的回头，看见男子佝偻的背影的时候。
　　
　　那些个时候，虞冉心软了。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一直以来，可能是扮演了一个坏人，她在不断刺伤虞清怀，并且享受着这个过程带给自己的兴奋和快感，她成为了别人口中的那个“将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的典型的人。
　　
　　可她能够不断伤害虞清怀的理由呢？是因为虞清怀愿意让她伤害，虞清怀在用这种方式向她赎罪。
　　
　　这样的赎罪，真的就还清了吗？还是说，已经还过头了？她不再是从前小时候需要照顾的小孩，终于长大，从前的往事不能将她击败。转而，她变成了一个利用从前往事去任意伤害他人的人。
　　
　　虞冉突然想到了不久前，自己送给虞清怀的第一份礼物，还有男人接下礼物的时候颤抖的双手。
　　
　　她突然想哭了。
　　
　　这么多年的任性的原因是什么？虞清怀成为了自己的出气筒，她将他折磨地提前衰老。
　　
　　虞冉想哭了。
　　
　　突然，她就落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穆丛见她的脸色不好看，直接就将那姑娘环抱住了。
　　
　　“现在不挺好吗？想要重新来过，至少大家都在。”至少，她都还没有想要反悔的时候，老天不给她这个机会。
　　
　　虞冉像是找到了发泄口，眼里突然就涌出了一大片的泪水。
　　
　　这可能是很多很多年前，在她第一次伸手推下那盆盆栽的时候，想要留下的眼泪。隐藏了这么多年，像是有些厚积薄发的趋势那样，一泻千里，从心里到眼眶的，一泻千里。
　　
　　她呜咽的声音不大，加上厨房回锅炒菜的声音不小，虞清怀根本就没有发现。
　　
　　只是，穆丛不断地轻拍着虞冉的后背，“好了，好了，先不要想这些，咱们以后的日子都还长着，现在不如先去卫生间洗洗脸？总不能像个大花猫一样出现在你爸爸面前吧？要是他忍不住追问起来，这不都尴尬了吗？”
　　
　　穆丛是故意在虞冉面前用“爸爸”两个字的，他相信自家的这个小姑娘，其实是个比谁都要好，心思比谁都要纯粹的小孩，她抗拒虞清怀，是一种从思想上的自我催眠一样的抗拒，却还是从心底，对亲情和对家的温暖是无比憧憬。不然，今天在穆家的时候，在看见他们一大家其乐融融的时候，这个姑娘的心情不会就那么一落千丈。
　　
　　穆丛看着虞冉已经走进了卫生间，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口的那一片湿润，男人有些无奈地笑了。不过，穆丛很快将这种情绪压在了自己的心底，转而是一种浓浓的自豪，嗯，他觉得自家的这个小姑娘，真的是无比无比无与伦比的好，他太喜欢了。
　　
　　就在虞冉去卫生间收拾自己后不久，穆丛就走到了厨房。
　　
　　正在跟油烟大战的虞清怀看见穆丛进来，一下就显得有些手忙脚乱了，更差点抬头撞在了抽油烟机的棱角上。
　　
　　“当心。”穆丛出声提醒。
　　
　　虞清怀这才注意到，“谢谢。”
　　
　　作为虞冉的父亲，对自己女儿的男朋友说这话，就显得太客气了。可虞清怀想着自己跟虞冉的关系，又黯然了。
　　
　　就算是作为女儿的父亲，自己都没有任何立场对这个很可能成为他的女婿的男人有任何挑剔，没有别的原因，只是因为这是他跟自己的女儿其实除了DNA上的关系，再也没有别的了，就连是户口，都没有什么特别的关系。
　　
　　“冉冉她现在只是一时间不能接受，她也不想跟您这么生疏的。”穆丛一边打着下手，一边缓缓说。
　　
　　虞清怀那只握着锅铲的手顿了顿，有那么几秒钟停止了翻炒，锅里的豌豆就噼里啪啦地溅着小油点，落在了他的手背上。
　　
　　虞清怀吃痛，反射性地就松开了铲子，他的手背上，赫然就出现了几个小红点。
　　
　　穆丛见状，赶紧就从虞清怀身边接过了那口炒锅，“您赶紧去用凉水冲冲，没事儿吧？”他在锅里翻炒了几下，然后关了火，将锅里的肉末豌豆倒进了一旁准备好的盘子里。
　　
　　“没事吗？”穆丛的注意力都还在虞清怀那边。
　　
　　后者已经冲了凉水，但是皮肤上面的印记都还是有些明显。刚才爆溅出来的油点有些大，受热面积也变大了，皮肤上烫伤的痕迹就变大了。
　　
　　“还好，还好，人老了也就没有年轻的人的皮肤那么娇嫩了，幸好不是我们家冉冉啊。”虞清怀的口气，这么听上去都还有几分庆幸。
　　
　　穆丛将另一碗装着的豆腐鱼汤放进了微波炉，正好就听见虞清怀的这话，他知道这不可能是虞清怀在敲打自己，但是穆丛还是做了个保证，“嗯，以后我跟冉冉在一起，也是我下厨。您放心吧，她肯定不会在厨房惹什么乱子的。”
　　
　　如果说虞清怀还是个普通人家的父亲，现在肯定也会很高兴。不管面前的这个男人这句话是出自真心还是假意，有这份心，做父母也是觉得放心很多。但是，虞清怀还是担心的成分偏多。
　　
　　他知道自己跟虞冉的关系不是很融洽，可能就算是以后虞冉结了婚，要是在婆家受了委屈，估计都不会告诉他一声。他这样的父亲，宁愿对自己以后的女婿说些好话，也不想要虞冉吃一点点的苦头。
　　
　　“做饭女孩子还是要学着做的，不过你这样说我也很放心。冉冉的脾气有些倔，是应该找一个能够包容她的人在身边。”虞清怀一边说一边看着穆丛的脸色。
　　
　　他对穆丛其实没有太多的印象，不过这个男人，他印象里应该还是比虞冉大好几岁吧。年龄大一点的，可能会懂得疼人一点，虞清怀暗自点头，既然虞冉喜欢的，他也会慢慢去接受。
　　
　　“她很好。”对于虞清怀那些像是试探像是拜托的话，穆丛给出的回答只有三个字。
　　她很好。

　　从穆丛接受外面的那个小姑娘开始，他就已经开始接受虞冉身上所有的一切了。她的好，她的不好，在他眼里，那都是好的。
　　
　　这个回答，虞清怀很满意，从现在这个男子脸上的带着褶子的笑容就能看得出来。
　　
　　就在两人说话的时候，微波炉发出了“叮咚”一声响，最后一道菜就已经热好了。
　　
　　跨出厨房，穆丛和虞清怀两人将碟子和碗筷摆放好，虞冉也从洗手间里出来了。
　　
　　穆丛抬头一看，那颗心才微微放下。虞冉眼眶是有点微微发红，但是也看起来也不会太突兀，她在卫生间的时候重新画了妆，将自己的狼狈给很好地掩饰了。
　　
　　吃饭的时候，虞清怀还习惯性想要给虞冉夹菜，可是筷子都才拿起来，他就讪讪放手了。身边坐着的，已经不是七岁的要撒娇的小姑娘了，早早能够独当一面，现在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了。
　　
　　虞清怀有那么一瞬间，心里很失落。
　　
　　而虞冉呢，目光则是在虞清怀的手背上停留了那么一会儿，随后不动声色地随意问了那么一句，“你手怎么了？”
　　
　　她很少主动跟虞清怀说话，现在让虞清怀都觉得有点受宠若惊。
　　
　　“嗳，那没事没事，刚才不小心弄到了。”
　　
　　“烫伤？”虞冉斜着眼问道。
　　
　　虞清怀尴尬地点了点头，“我，我这不是太久没有下厨，手艺，手艺有点生疏了。冉冉你尝尝，这些味道都还合你口味吗？”他有些小心翼翼地看着虞冉，好像是生怕自己被嫌弃了一样。
　　
　　其实虞冉还真的对虞清怀的厨艺不怎么了解，就算是从前小时候，她也很少吃到虞清怀亲手做的菜。虞家都是有保姆的，就连女主人都很少下厨，能不要说虞清怀了。现在尝起来，虞冉很想没有什么感觉，就很普通。
　　
　　“嗯，还好。”虞冉细嚼慢咽之后，给出了一个评价。
　　
　　随口的，但是虞清怀的表情已经说明了现在他很激动。
　　
　　“喜欢就多吃点！”
　　
　　“恩。”虞冉的回答很简单。
　　
　　这顿饭吃的相对来说还比较轻松，平常吃饭不怎么说话的穆丛，都还时不时接两句话，餐桌上也没有出现虞冉想象中的那么尴尬。
　　
　　吃完的时候，虞冉默默地主动收拾碗筷，穆丛不想要她做这些，结果虞冉坚持，最后还是两个人一起收拾了，反倒是虞清怀站在饭桌前，有些手足无措。
　　
　　今天虞冉的表现，简直是令他太意外了。这种从前的奢望，居然现在真的就出现在了他眼前，虞清怀整个人都是觉得不可置信的，像是活在了幻觉里。
　　
　　等到虞冉跟穆丛从厨房出来的时候，虞清怀手里已经准备好了两个大大的红包了。
　　
　　看见两人走出来，虞清怀就从客厅的一端走了过来，“事情有点突然，这是才准备的见面礼，你们都先拿着，之后有时间再过来坐坐，下次再包个大的好么？”说着，男人就想要将自己手里的红包塞进自己跟前的这一对男女手中。
　　
　　红包是直接被塞进虞冉和穆丛手里的，那很厚实的手感，两个人都感觉得到。
　　
　　“这是干什么！”虞冉还没有适应，想要将红包还回去。可是，她的动作都才做到一半，就看见虞清怀的脸色一下就变得黯然了。是的，很黯然，就像是被蒙上了一层灰一样，灰败黯然。
　　
　　虞冉的手顿了一下，动作卡壳了。
　　
　　虞清怀嗓音有些干涩，他心里有些难过，但是还是没想要在虞冉面前表现出来，“我，我给老田打电话问了一下，他当初闺女带着女婿上门的时候，第一天都是要给见面礼的。他，我……”虞清怀有些词穷了，“你要是不喜欢，那我……”那怎么办呢？难道收回来吗？
　　
　　那个男人身上的围裙都还没有解开，站在原地，表情有些慌张，显然是没有准备好怎么处理现在这么一突发情况。
　　
　　虞冉也站在原地没有动，她心里已经有些后悔了，但是又不知道要怎么去化解眼前的这种尴尬。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是虞清怀在主动做这种事情，她都还没有做过主动求和的事情。
　　
　　两个人都像是被施了定身术一样，最后还是穆丛开口了。
　　
　　“这红包感觉很厚啊！谢谢虞叔了。”这么一句话，轻易地就化开了这种微妙的气氛。
　　
　　虞清怀赶紧接口，“不厚不厚，你们拿着花，拿着花。”
　　他这样子，是害怕虞冉又说出什么拒绝的话。从来他能够给予虞冉的东西都不多，每一次都是抓破了脑袋想要让虞冉手下自己的送的东西。
　　
　　虞冉也顺势收下了，然后她看了看手表，时间不早了。
　　
　　她的这个小动作，虞清怀也注意到了，虽然他心里是很想要虞冉再多留一会儿的，但是他也知道，今天能够让虞冉带着穆丛上门，都已经是一件对他来说只出现在梦中的事情了。“你们要是还有事情的话就先走吧，这里距离冉冉那边的公寓都还有点远呢！”
　　
　　虞冉也不客气，说了句“那走了”，就真的拉着穆丛的手朝着外面走去了。
　　
　　虞清怀还想要送送两人，毕竟从这里走出小区也是一段距离，也还能跟虞冉相处一会儿。
　　
　　可是，他都才走到门口，就被虞冉给拦下了。
　　
　　“行了，我自己找得到路，你不用跟出来了。”
　　
　　虞清怀内心是拒绝的，但是行动上已经停住了脚步。　
　　
　　虞冉跟穆丛单独走进了电梯后，那张绷得紧紧的小脸终于松了下来，“他手烫的严重不？”
　　
　　“嗯，有点吧。可能过几天才能好，痛是肯定的。”穆丛很快就反应过来虞冉说的是什么事，没想到她还记挂了这么久。
　　
　　虞冉的神情有些懊恼，“明明不怎么会做饭，还装什么装啊！”
　　
　　她这个样子，落在穆丛的眼里，觉得有些可爱。穆丛在心底说，明明都担心，你还装什么装啊！但是这个男人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觉得自家的小姑娘越来越可爱了。
　　
　　“进来的时候，看见外面有间大药房，可以去看看。”
　　
　　“好，给他买一只烫伤药膏，不然还不知道会不会化脓。”虞冉像是有些赌气一般，接着继续说了一句，“干脆化脓痛死他算了！”可是，这出了电梯，又出了小区，这人的脚步都还是朝着药房走去，这会不会太口是心非了？
　　
　　穆丛在她身后憋着一股笑意。
　　
　　口是心非的小姑娘，倔强又可爱，率真得让人想要给她最好的。

　　很快，两人就在前台结了账，转过身走出门，虞冉就将手里的烫伤药膏朝着穆丛的手里一塞，“你拿上去给他，我不去了。”
　　
　　她那模样，很坚定。
　　
　　穆丛没有二话，转身就折了回去。倒是听见敲门声出来开门的虞清怀看见穆丛的时候一愣，“怎么了？落下什么东西了吗？”他问。
　　
　　穆丛摇头，将手里的烫伤药给他，“没，冉冉给你买了这个。她吃饭的时候不都看见了吗？只是现在自己别扭着，不好意思上来了。”穆丛这个时候，难得地表现出了他圆滑的一面，其实，这也是实话。
　　
　　听见这话，一时间，虞清怀拿着手里的药膏，还真的是不知道该怎么反应了。
　　
　　“对了，虞叔，我把我车牌写给你，如果可以的话，还麻烦你帮我们办理一张通行证，可能以后我跟冉冉还会经常过来。”穆丛嘴角扯起了一抹微笑，以后，应该会是这样吧？
　　
　　虞清怀怔了一下，然后赶紧就反应了过来，“等我找找纸和笔！”
　　
　　说不激动，不意外，那不是不可能的。
　　
　　这个举动，穆丛想，可能虞冉在这里，说不对定都会看得眼睛一热吧？
　　
　　搞定了这边的事情，穆丛这才下楼。
　　
　　虞冉就站在路边上，没有坐进去，有些像是不耐烦一样踮着脚在踢着自己眼前的越野车的宽大的车轮，就连是穆丛走过来了都不知道。
　　
　　“还楞在这里做什么？”男人走到她身后，一开口，结果把虞冉吓了一跳。“想什么，这么入神？”
　　
　　虞冉抿了抿唇，“没什么。”其实她在想虞清怀在饭桌上说的那些事情，现在大家都知道了她辞职了，虞清怀更是想要趁机让她到虞氏来工作，就算是什么都不做，只要不再想着去外省就好了。
　　
　　虞冉很犹豫。
　　
　　“先上车吧，我送你回去，天色不早了。”穆丛拍了拍她的肩头，然后主动拉开了车门，示意她坐进去。
　　
　　一路上，虞冉都很安静。
　　
　　来B市之前，她就已经决定辞掉工作了，也考虑过留在B市生活，可是那现在要去虞氏呢？她真的想去吗？答案是否定的。
　　
　　“首长大人。”虞冉坐在副驾驶上像是嘟囔一般叫了一声旁边正在开车的男人。
　　
　　“恩？”
　　
　　“你说我留在B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