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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比程农农对未来的清晰规划，冷年年的生活节奏几乎缓慢如蜗牛。她的毕业论文只写了一半，书桌上堆满了来不及攻克的参考文献，其中还夹着一套至今尚未被认领的《实习评价表》。再看看手机上的日程，她从床上爬起来对着镜子做出一个加油的手势，祈祷今天上午的面试一定要成功。

　　三年前的腿伤康复以后，冷年年右腿的敏感度已经大不如从前，专属的舞蹈房几乎变成了健身室，但她每天早晚都会坚持练习难度偏低、身体可控的舞蹈或瑜伽。
　　
　　满身大汗地从舞蹈室出来，年年洗了个澡换好衣服，一下楼就看见一大家人整齐地坐在餐桌前。
　　
　　这段时间她习惯深夜看资料写论文，翌日起床下楼常常已是日上三竿，不禁有些尴尬。她一个个问候过去，张口就看到一只圆滚滚的团子从安琪腿上挣脱朝自己扑来，嘴里还咿咿呀呀：“姐姐，抱抱——”

　　年年急忙弯腰把小团子抱起来，亲亲他脸颊上的婴儿肥，这才笑嘻嘻地放回安琪腿上，为他理了理系在胸前的餐巾，“宝贝儿，先乖乖吃饭。”

　　小团子似乎不太满意这样的待遇，他才两岁半能说的词汇甚少，只是伸着两条小短胳膊，抓着姐姐的衣袖不肯放。安琪无奈地拉开儿子，笑着威胁他：“顾安安，再闹下个月就把你送到幼儿园！”

　　顾安安小朋友不太懂什么是幼儿园，但还是从妈妈的语气里听出了几分威胁，他无辜地眨眨眼睛，妥协地抱住了牛奶瓶。
　　
　　也难怪小家伙依恋年年，顾安安断奶三个月，安琪就恢复身材回到顾氏工作，只聘请了几个专职保姆来照顾儿子。年年心疼这个弟弟，除了上课时间，几乎都会待在顾园给顾安安冲奶粉、唱歌哄他睡觉，连许韶康都笑她如果将来和程农农有了孩子，育婴班的培训费都可以省了。

　　顾宵良示意年年坐到他和顾孝春中间的空位上，叫人端上新的早点。为她倒满牛奶后，笑着问：“昨天见你房间的灯亮到很晚，今天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大四最后一个学期开始，顾宵良坚决不同意年年去Y&D以外的服装公司实习，而是要她专心在家写论文，等正式毕业就入职Y&D设计部，并以顾氏的名义为她填写校方派发的《实习评价表》。因此，年年只好将今天面试的事情暂时隐瞒：“我的论文又卡了，写了几段总觉得不满意，所以今天想去恒瑜商场逛逛，找找灵感。”
　　
　　顾宵良安慰垂头丧气的女孩：“我看过你的论文，既然是浅谈婚纱设计与市场文化的演变，你的确需要一些理性可靠的数据支持。”
　　
　　安琪也接话道：“顾氏有专业的市场部和数据库，公司里的员工也都认识你，需要什么资料就去Y&D直接跟设计师们讲。”

　　“谢谢阿姨，我再整理一下、列个单据，回头就去Y&D请教大家。”

　　话虽这样说，年年心里并不愿意频繁地跑去顾氏总部求师。转专业以后，顾宵良带她去总部受熏陶的次数更多了，每次过去后，公司上下都拿她当老总的女儿敬着，对她格外客气，却让她更加不自在，毕竟和这么多专业的设计师、营销师相比，她资质尚浅。正因为这样，当她收到系里彭老师的推荐信息，可以直接去一家服装公司面试时，便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顾宵良满意地拍拍女孩的肩膀：“无需说谢谢，Y&D本来就是你的。”

　　一语言罢，在坐的几个女人不约而同地停下手中的餐具，从各种角度看着他，一时间氛围有些尴尬。
　　
　　年年不明白顾宵良话里的意思，却也感受到了周围气氛的微妙变化，她笑着转移话题：“其实还有一个原因，小柠下周过生日，我想去恒瑜广场挑几套衣服送给她。”
　　
　　顾孝春笑着说：“说到孙柠那孩子，我倒是想起了她的妈妈、从前在我们家做过帮佣的周菊，这几年她老公的工程队接了两个大单，女儿也正和白家的小公子处对象，一家人如今生活很不错呢。对了，小柠现在在哪个单位实习？”

　　“她是新闻学专业的，现在在《都市商报》做实习记者。”
　　
　　安琪说：“既然都参加工作了，在职场就不能穿那些粉粉嫩嫩的少女装了。你自己在顾氏倒可以随意，送同学的话，多留意恒瑜广场三楼以上偏职业风格的品牌吧。”
　　
　　顾孝春也连连点头：“青然这两年上班穿的衣服，很多都是在恒瑜五楼的RAINMORE订购的，不妨让你姐姐多给你一些参考。”
　　
　　“当然，随时可以。”顾青然抬起头对年年笑了笑。
　　
　　顾青然正式毕业以后，没有继续留在星河证券，也没有如众人所料去慕氏为慕泽助力。而是留在静女花嫁做了一名低调的会计师，现今已是静女花嫁的财务经理。与母亲顾孝春的挂名总监不同，拥有专业文凭和实战经验的顾青然绝对是名副其实。

　　她和慕泽偶尔会在需要的时候公开露面，外界看起来他们依然是一对金童玉女，年年却觉得这几年她的话越来越少，笑容也越来越浅。

　　早餐结束后，保姆上前从安琪怀里抱过了顾安安。顾宵良夫妇分别吻了吻儿子，一同乘车去了顾氏总部。顾孝春母女俩则开车去静女花嫁上班，作为顾氏发家的子公司，静女花嫁的办公地点和顾氏总部并不在一起。

　　考虑到安琪在餐桌上说的话，年年回到卧室脱掉印有卡通图案的卫衣长裤，换上一套风格优雅的针织长裙，这才出门打车前往恒瑜广场。根据彭老师发过来的短信，她很快找到了广场西北角高高矗立的紫瑾大厦。
　　
　　所要面试的这家公司既然能够在恒瑜广场的核心地段租到办公层，可见其实力非同一般。抛开贵得令人咋舌的租金，也只有市场价值在同类产业排名前三的跨国企业才能通过慕氏的审核入驻，并且随着排名的变动优胜劣汰。当然像顾氏这样实力雄厚的本土企业本身就建有自己的办公大楼。
　　
　　从眼前的状况来看，这家公司似乎非常低调，走进漂亮的玻璃门，年年才发现这家公司居然占用了紫瑾大厦整整两层楼。一楼是偶有人员往来的行政部和营运部，以及各种各样的接待室、培训室；财务部和总经办大概设在二楼。
　　
　　这家公司内部的装修风格古典、材质环保，部门格局也很温馨，完全不同于顾氏总部时尚干练的黑白灰风格，也令年年感到非常新鲜和舒适——如果她没有看到形象墙上那个巨大的、闻名时尚界的“M”型LOGO的话。
　　
　　“Maria？难道这里是法国那个Maria公司？”年年惊呼道。

　　对于这种“无知”的问题，高挑的前台小姐扬扬眉毛：“能够拿到紫瑾大厦整整两层办公楼的Maria，还能找到第二个？”
　　
　　Maria三年前再次加大了对亚洲市场的投入。由于对卖场环境要求苛刻，他们的门店数量并没有增加太多，但是在产品服务的深度、广度方面都拓展了不少。以婚纱为主的核心服务精益求精，附属的香水、包包、化妆品也都艳压群芳，连顾氏的相关产业都受到了不小的冲击。
　　
　　慕氏给与Maria的政策和支持力度也可谓前所未有，除了各大商场的合作扣点极低，连办公选址这样的“小事”，都毫不犹豫地腾空了黄金写字楼的整整两层，拱手奉上。
　　
　　年年此刻非常后悔没有事先向老师打听清楚这家公司的背景，还以为只是国外的一家二线服装公司，没想到会是大名鼎鼎的Maria位于中国的办事处。这让她顿时萌生了逃离现场的想法，因为就算今天的面试成功了，顾宵良也绝对不会同意她去对手的公司上班。
　　
　　不过转念一想，Maria背后的运作公司向来非常低调，经营管理模式也一直堪称业内传奇。很多专业的咨询公司想要打入内部获取第一手资料都没有成功；就算高价消费成为Maria的VIP客户，也无法窥视到高管层的分毫。对年年来说，这或许是一个了解Maria中国办事处运作模式的最佳机会——她决定尽力留下。

　　“很抱歉冷小姐，我刚刚查过了，行政部传过来的面试预约名单里并没有您的名字。”前台小姐脸上挂着职业的歉意，眼底却有些不耐烦，每天像这样打听公司背景、贸然前来应聘的人实在屡见不鲜。

　　年年也觉得意外，只好厚颜挣扎：“麻烦你再确认一下，我是京大服装系的彭老师特别介绍过来的，彭老师应该已经向贵公司的人事经理打过招呼。”

　　近两年，Maria公司的确加大了和京华大学的人才合作力度，公司很多新人都是从京大招聘过来的。前台小姐想了想，拨通了行政部的内线。

　　“抱歉抱歉，我们事先没有备注清楚，您的确是校方推荐的。麻烦您先填写一份资料评估表，面试正在进行。”
　　
　　果然是……真的很巧。
　　
　　前台小姐站起身，把年年引到内部一间接待室，笑盈盈地递给她一张面试登记表格。填写完基本信息以后，她被带到一间宽敞的会议室里，中间的环形会议桌前已经坐了七八个竞聘者。会议室里还有一个面试专用的套间，墙壁上镶嵌着巨大的落地玻璃，隔着半掩的百叶窗看不清□□，却能感受到里面的面试正在紧张地进行。

　　和很多同龄女孩相比，二十一岁的冷年年算是高挑，身材虽然偏瘦却非常匀称。白皙的脸蛋已经长开，婴儿肥也消减了少许，明眸皓齿，清纯中带着让人移不开眼的明媚。
　　
　　她看了看周围的竞聘者，清一色的美丽女生，她们一个个妆容体面，身上穿的衣服几乎都能在近期的时装杂志里找到，有几个甚至是身高一米七以上的模特。年年扯了扯身上的纯棉连身裙，去年的少淑款，顿时觉得自己像个高中生。
　　
　　右边一个女孩一直在低头专心看着类似面试技巧的笔记，年年远远看了一眼，居然全部都是英文。她不由得好奇对方应聘的是什么岗位，回应她的却只是疏离淡漠的微笑。

　　百无聊赖的杂志翻到一半，年年终于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她跟随工作人员走进套间，一个妆容雅致的女人坐在正中间微微向她点头示意。女人身上穿着优雅的Chanel黑色套装，长发高盘显得格外精致干练，无疑是主面试官大人了。她的斜后方坐着一男一女两个年轻的下属，正埋头忙碌地记录着什么。
　　
　　“您……您好，我叫冷年年……是彭老师推荐我过来的。”也难怪年年紧张，这姑娘连自己大学内部举行的招聘会都没有参加过，远远看着那些黑压压的人群就落荒而逃了。

　　“我叫杜馨，现在是Maria中国办事处的人力资源经理，你可以叫我杜姐。”杜馨露出了亲切的微笑，多多少少缓解了她的不安。
　　　　
　　“彭老师向我介绍过你的情况，她说你平时设计稿得分很高，英语成绩也名列前茅，性格也非常内秀稳妥，所以向我们举荐为设计师助理。可见你是一个非常优秀的女孩子。”杜馨点了点眼前的笔记本电脑，抬头笑着说。
　　
　　“对于Maria的历史和文化，我想你已经了解很多了，如果你能够通过今天的面试，以后培训组会为你讲解更多。当然合作都是以双赢为前提的，接下来有几个问题我们可以一起讨论，比如——你为什么要来Maria应聘？”






第79章　晚清格格

　　早在20世纪初，法国DAME家族有一位年轻的伯爵，曾跟随传教士游历海外。伯爵来到中国，邂逅了一位美丽动人的晚清格格。烽火飘摇的战争年代，两个坠入爱河的异族年轻人，历尽千辛万苦、突破重重困难，最终回到巴黎，相守在一起。伯爵终生挚爱他的妻子，将这份传奇情缘视作上帝的恩泽，便在婚后创立了象征爱情的婚纱品牌——Maria。

　　以上是Maria公司官方对外宣传的品牌故事。尽管冷年年对这次面试准备得不够充分，说到Maria的成立与发展，从小耳濡目染《婚纱通史》的她显然比一般人了解得多。
　　　　　　
　　“我之所以想进入Maria，不仅因为贵公司有积累百年的雄厚实力。与诸多国际名品相比，我更加喜欢Maria不忘初衷的设计理念。事实上，武昌首义后，伯爵先生带着他的中国格格逃亡回到法国，遭到了DAME家族所有人的反对。他不忍爱妻受委屈，毅然选择带她脱离DAME家族，甘心过起了清贫生活。后来，伯爵先生凭借他的设计天才，从一所成衣作坊白首起家，逐渐发展为今天以高级婚纱定制为主的Maria，并最终得到了DAME家族的认可。

　　Maria历代设计师都很好地秉承了伯爵先生的设计理念，传统而虔诚的宗教信仰里带着古老东方的神秘气息，很多作品都让人非常感动。有幸成为贵公司的设计师助理，见到Maria现任的设计总监恩雅女士，几乎是我接触服装设计专业之初就渴望的梦想！”
　　
　　后面的话有些夸大，年年自己都脸红了。但她现在只能表现出对Maria滔滔不绝的敬仰之情，方能增加面试成功的砝码。
　　
　　初出校园的女孩子清新又漂亮，感染力十足。杜馨看着女生刚刚填写的简历，温和地笑了笑，“冷小姐，你的见解的确很特别。不过你说的关于DAME集团的故事，总公司那边向来低调隐秘，从来没有对外界公开过，你又是从哪里了解到的？”

　　这个……总不能说自己是在顾氏设计部的资料库里查到的吧。
　　
　　年年淡定地作出一副专业人士的样子：“我们系有一位老师，多年来致力于各大服装品牌的营销案例研究，通过学术渠道掌握的信息自然要比大众更深入一些。我去年写专题论文的时候，恰巧向她咨询过这个问题。”

　　杜馨不再多问，例行公事地说：“Maria的经营产品并不局限于婚纱，设计师们主要聚集在巴黎总部，他们大部分时间都在世界各地考察，发掘时尚元素和设计灵感，在规定的产品季内完成设计。恩雅总监主要是为高定客户提供婚纱设计，所以要求设计助理不仅要有过硬的专业技能，英语至少是六级以上，再加上入职后的外语培训，至少跟总部沟通时不会有障碍……你在学校各科成绩都不错，每年都拿奖学金，英语也达到了标准，校方对你的整体评价很高。后面的几个问题，请你用英语来回答吧。”

　　难怪外面的竞聘者会准备英文版的面试宝典。年年心里多少还是自信的，她小时候英语基础薄弱，顾宵良特意营造了双语环境一词一句地教她，安琪也常常直接用英语为年年讲解国外的服装设计知识，此刻拿来应对杜馨的“拷问”应该不在话下。
　　
　　杜馨的提问主要关于未来的职业规划，以及平常接人待物的原则技巧。几个问题下来，年年的额头沁出一层细汗，整体上应答得条理清晰，中规中矩。

　　杜馨满意地点点头，她再次看了看电脑，用中文说：“你今天的表现很不错，口语发音也很棒。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你大一时原本是舞蹈专业的学生，据说是因为严重骨折才转入了服装系，现在你的腿好了吗？”
　　
　　年年简直要给这位杜经理跪了，居然连这么历史悠久的事情都能了解到。

　　“谢谢您的关心，我的腿伤早就好了。我的……家长希望我毕业后能进入服饰行业，就算没有那场意外，我也会好好学习服装设计的。这么说吧，在这一届的毕业生里，我是服装设计班里英语最好的，英语班里舞蹈跳得最好的，舞蹈班里又是最能设计衣服的。您可千万别拿我当半吊子的残疾人看，以后我来紫瑾大厦上班，哪天要是电梯坏了，我能一口气爬上来，不带歇息！”

　　“小姑娘还挺幽默的！”杜馨和她身后的两个助理都笑了，她最后总结道：“Maria的设计师主要是在巴黎工作，就算来中国采风也不会在这里逗留太久。我们的设计助理和国内公司的不太一样，除了相关资料的收集整理，可能还要以轮岗的形式参与常规部门的日常工作，如果你对这一点没有异议的话，人事专员会在三天之内通知你面试结果。”
　　
　　这位杜经理的意思是，Maria的核心设计师都在国外，山高水远的自然不能天天在大师面前晃悠，所以听起来高大上的设计助理，在闲杂之余还要为行政部任劳任怨。
　　
　　事实上，Maria公司对所有资历空白的应届生都实行轮岗制，让他们在试用期内实现员工与公司的双向了解，进而以人定岗。各地的Maria管理层几乎都是从一线提拔任命起来的，空降兵极少。员工的向心力和忠实度都非常高，牢固地维系着公司的高效运作。
　　　　　　
　　年年毫不犹豫地点点头：“没异议，没问题，我什么都愿意干。”
　　
　　　　
　　离开Maria以后，年年直径去紫瑾大厦旁边的购物中心为孙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