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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现在易老爷子却十分清楚，他对易明珠母子的愧疚之心已经被他们消磨殆尽，一丝不剩，余下的只有对那个还未出生就夭折的长子的愧疚，对心爱的妻子阿兰的愧疚，还有对易珏这个儿子的愧疚，对无辜被连累的古佳茉的愧疚。

　　　　他们都是因为他对易明珠的容忍才会受到种种磨难，甚至失去性命，易老爷子最该感到愧疚的是他们，而不是除了没有在幼时享受到父爱而导致心理扭曲的易明珠。

　　　　虽然不太明白易老爷子在说什么，也没有从他的口中得知事情真相，但古佳茉却觉得，这些已经不重要了。

　　　　易老爷子眼中的释然和清明，眉目间的舒然，都让古佳茉肯定，老爷子刚刚沉思良久，一定是突然想通了什么困扰他许久的心事，现在这桩心事终于被他放下，不再记挂，是一件极好的事。

　　　　直觉告诉古佳茉，这件事一定和易明珠有关，和易老爷子被气病朱原因有关，但她已经不想再追问了。

　　　　不管易老爷子愿不愿意告诉她，想来这件事困扰了老爷子这么多年，一定不是什么可以轻易说出口的事，也是让老爷子不愿回想的事，她不该主动去揭开他极力想要掩藏的伤疤。

　　　　况且现在老爷子明显已经完全看开了，她再提起，就有些不懂事了。

　　　　古佳茉也着实松了口气，她毕竟不是易老爷子的女儿，而是儿媳妇，便是感情再好，也该有所避讳，这一次如果不是事情太严重，她也不会想要追问事情的真相，现在易老爷子自己主动看开，是再好不过的事。

　　　　易老爷子前后的变化，同样也被已经向这边走过来的易珏几人看在眼里。

　　　　易铮几个人自然是十分高兴的，他们对易老爷子感情深厚，感念他当年将他们从孤儿院带回来，给予最好的培养，并没有拿恩情逼迫他们做任何违背他们意愿的事，连所学专业也是由着他们自己选择，对亲生儿子也不过如此了。

　　　　所以之前看到老爷子那个样子，他们对罪魁祸首易明珠真是恨到了骨子里，恨不得立刻给她一个深刻的教训。

　　　　唯有易杉不着痕迹的看了从头到尾除了看古佳茉的时候神色下意识柔和的易珏一眼，除了易铮，其他四人还不知道珏爷早就已经对易明珠下手了。

　　　　易珏站在最前面，对上易老爷子看过来的目光，眸光清淡，并不像是儿子看到刚刚从昏迷中醒来的父亲的眼神，反而像是……陌生人？

　　　　易珏的态度让房间里的几人都摸不着头脑，明明在老爷子醒过来之前易珏虽然清隽的脸上一直面无表情，但眼底深处的担忧却是骗不了人的，怎么老爷子现在醒过来了，他反而别扭起来了呢？

　　　　古佳茉同样疑惑，皱眉看着并没有看向自己，而是直直看向床上的易老爷子的易珏。

　　　　那双眼睛一如既往的黑，但古佳茉却觉得，它们此时更加漆黑，眼中

　　　　闪烁着的幽光，像是一团不灭的冥火，莫名让人觉得心头有些发凉。

正文　第665章　父子对持

　　　　易珏的神色被众人看在眼里，都感到非常奇怪，而易老爷子在最开始的奇怪之后，心里有了一个不好的猜想，眼神一暗，看着正凝视着自己的易珏，没有说话。

　　　　奇诡的气氛在房间里渐渐蔓延，所有人都感觉到了易老爷子和易珏父子间的不对劲，也正是这种不对劲，让房间里的几人兴不起打破这种氛围的想法。

　　　　不知道过了多久，易老爷子觉得自己的口越来越干，想要喝水，理所当然的对床边的古佳茉说道：“小茉茉，帮我倒杯水吧。”心里同时也松了一口气，因为心中的那个猜想，他现在并不想继续和易珏对视。

　　　　“好。”

　　　　古佳茉依言倒了一杯水试好温度端给易老爷子，扶着他坐起身来，润润口。

　　　　易泽也尽责的上前为醒过来的易老爷子检查身体，确定他真的没有问题，只需要好好调养一番就好。

　　　　得到确认结果的易铮几人提着的心终于彻底放下，看了看目光深幽的易珏，又看了看并没有和易珏对视的易老爷子，识趣的主动提出离开，让易老爷子好好休息。

　　　　古佳茉也觉得易珏和易老爷子两父子应该是有什么误会，需要独处的空间解决，所以同样站起身来，打算离开。

　　　　“珏，你在这里陪着爸，我先回去了。”

　　　　易珏闻言清冷的面容一凝，目光不再看向躺在床上的易老爷子，“我送你回去。”

　　　　易老爷子连忙在古佳茉拒绝之前开口：“你陪着小茉茉就好，我这边已经没事了，不用担心。”

　　　　听到易老爷子说话，易珏重新将自己的脸转回来，清隽的侧脸带着异样的冷凝，让易老爷子无端的感到陌生。

　　　　“我先送佳茉回去，一会儿回来。”

　　　　易珏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不允许古佳茉或者易老爷子否决，古佳茉抿唇没有说话，默认了易珏的安排，即便是想要给易珏和老爷子独处的空间解决问题，也不急于一时。

　　　　如果是以前，易老爷子自然希望在自己生病的时候每个孩子都可以陪在自己身边，特别是最疼爱的儿子易珏，虽然他平时爱逗他，但心里对他最是在意。

　　　　但易老爷子这个时候却并不想看到易珏，也不想和他独处，更不想听他和自己谈什么。

　　　　但易珏说完这句话便搂着已经站起来的古佳茉向外走去，没有理会身后易老爷子复杂的眸光。

　　　　将古佳茉送回房间，易珏又不放心的叮嘱了几句，才打算离开。

　　　　古佳茉直觉易珏的情绪不太对劲，犹豫了一下，还是拉住了易珏的手，看着他的眼睛，轻声说道：“爸他现在身体不太好，你……注意一下。”

　　　　易珏沉下眸子答应了一声，“我知道。”便直接回到了易老爷子那里。

　　　　易老爷子正有些心神不宁的躺在床上，心里是想要入睡了，如果他睡着了，易珏总不会将他叫醒谈话，但奈何他越是想要睡着，心里的焦躁感就越浓，更加睡不着了。

　　　　于是就在他的纠结中，易珏送完古佳茉回来了。

　　　　没有理会易老爷子看向自己时复杂的眼神，易珏径自走到他床边的椅子上坐下，抬头对上老爷子复杂的眸光。

　　　　父子两人就这样默然对视着，没有人说话，气氛僵硬而冷滞，完全没有以前的和谐。

　　　　易老爷子就如一个等待宣判的犯人一样，等待着易珏先开口，但易珏的耐性明显太好了，只是看着易老爷子有些躲闪的目光却不说话，似乎是在等着他先开口。

　　　　就在这样的沉默中，易老爷子终于忍不住了。

　　　　不管他心里的猜测是不是真的，这样的沉默他受不了了，反正早晚都要来，还不如来个痛快。

　　　　所以易老爷子在沉默了一段时间之后率先打破了沉默：“阿珏，你是不是有话想和我说？”

　　　　“这句话正是我想问您的。”易珏接的很快，几乎是易老爷子的话刚说出口，他的话就接了上来。

　　　　“我……我哪有什么想说的。”易老爷子努力维持着脸上的表情，力求不露出丝毫破绽，但他因为不知道怎么回答是好而有些结巴的话却泄露了他的真实情绪。

　　　　他在紧张。

　　　　他不知道易珏是不是真的知道了什么，直觉告诉他答案并不是他想要的。

　　　　但他却没有勇气直接问出来，但迂回的方式易珏又不配合，一时有些哽住了。

　　　　“真的没有吗？”易珏一双黑眸紧盯着易老爷子，声音清冷的问了一遍。

　　　　不到最后，易老爷子还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或许易珏并没有得知真相呢？或许一切还有转机呢？或许他现在这样是因为别的原因呢？

　　　　带着这种侥幸，易老爷子再一次否认了易珏的话：“当然没有。”

　　　　易珏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还是不见易珏说话，易老爷子有些心慌，只觉他的那双漆黑的黑眸不可直视。

　　　　实际上易珏的这一双漆黑的黑眸，像极了他的生母谷兰，黑的纯粹，不含一丝杂质，当年就是那样一双漂亮的眼睛，吸引了易老爷子，将人追到了手。

　　　　只不过谷兰由于出身环境的原因，那双漂亮的黑眸让她看起来纯真而美好，但易珏却因为性格深沉内敛，一双黑眸看起来像被冰泉浸润过一样，虽然漂亮，但却鲜有人敢长久的凝视。

　　　　此时看到易珏和亡妻像极了的黑眸，易老爷子就想到谷兰是怎么死的，还有那个没来得及出生就夭折的孩子，如果他可以睁开眼睛，是不是也有一双和阿兰还有阿珏一样的漆黑的双眸？

　　　　但因为易明珠，那个孩子失去了睁开眼睛看一看这个世界的机会，妻子阿兰也因此伤了身体，让阿珏没能享受到多少母爱就逝去了。

　　　　但他居然出于对易明珠的愧疚，隐瞒了那么多事，他早就该下定决定的，不该心软，不该让易明珠有机会做更多的事情。

　　　　所以现在，虽然还不确定易珏到底知不知道真相，易老爷子都无法直视那双像极了亡妻的黑眸，易珏沉默的时间越久，他的愧疚就越多，心也就越沉。

正文　第666章　对不起

　　　　“哥哥是怎么死的？”易珏突然问道。

　　　　易老爷子惊讶之余，也有一种终于来了的感觉。

　　　　早在易珏还小的时候就知道了自己还有一个哥哥，只是还没有出生就夭折了，而他的母亲也在生下他不久后就去世了。

　　　　易老爷子记得当年小小的易珏也曾经问过这个问题：“哥哥为什么会死？”

　　　　当时他是怎么回答的呢？

　　　　“是爸爸没有保护好妈妈和哥哥。”

　　　　是啊，都是他的错，如果他能早点儿防着易明珠突然的行动，或许悲剧就不会发生。

　　　　但当事情发生之后，说什么都已经晚了，再多的后悔也没有任何作用。

　　　　现在又听到易珏问出这个问题，易老爷子却怎么也无法用当年的话回答他。

　　　　当这个问题再一次从易珏的口中问出的时候，易老爷子就知道易珏大概已经知道了当年的真相，而且，对自己这个父亲也有了芥蒂。

　　　　想到这里，易老爷子心头一痛，下意识就想解释，他不希望唯一的儿子怨恨他，不希望在失去了易明珠那个女儿之后还要失去最心爱的儿子，不希望事情变的一发不可收拾。

　　　　但他张了张嘴，一句话都没能说出来。

　　　　易老爷子长久的沉默让易珏突然发出一声嗤笑，声音清淡的说道：“果然，我听到的那些话都是真的。”

　　　　他因为不放心老爷子和易明珠单独见面，所以特意去看看，结果没想到竟然听到了让自己惊讶万分的真相。

　　　　易珏并没有第一时间冲进去，而是就静静的站在门外，听着房间里易老爷子和易明珠的争吵，将当年的事一点儿一点儿剖在自己面前，脸色越来越沉，一张清隽的脸上一片风雨欲来之势。

　　　　当听到房间里的争执越来越不受控制之后，易珏敏锐的有一股不祥的预感，想到易老爷子的身体，没再继续听下去，而是去了另一处给易泽打电话，叮嘱他立刻以最快的速度赶过来，别忘记带急救药和急救设备。

　　　　虽然可能错过了一些内容，但对当年的事，易珏已经有了自己的判断。

　　　　也好在他及时通知了易泽，易老爷子才可以及时救回来。

　　　　易珏本不想这么着急的向易老爷子确诊事情的真相，但每每想到自己那个未能谋面的哥哥还有母亲，而罪魁祸首易明珠却享受着他为她创造的势，在上流社会如鱼得水，被众人追捧着，就心中郁愤难耐，一分都不想多等了。

　　　　易老爷子闻方心中猛然一沉，易珏果然已经得知了当年的事情真相。

　　　　“你都知道了……”他说的是肯定句而不是疑问句。

　　　　易珏平淡的点点头，除了一双漆黑的眸子，神色从头到尾都没有太大变化。

　　　　易老爷子这一次沉默的更久，不知道该和易珏说些什么。

　　　　犹豫了半天，最后只能干巴巴的说出了一句：“对不起……”

　　　　易珏嘴角微勾，似笑非笑的反问：“这一声‘对不起’是对我说的，还是对妈妈说的，或者是对我那个从未谋面的大哥说的？或者三者都有？”

　　　　随着易珏的每一声质问，易老爷子的脸色就白一分，等到他的最后一句话落，已经是满脸颓然和苍白。

　　　　他要说对不起的人太多了，最开始是易明珠和她的母亲，后来是夭折的长子，再后来是易珏的生母，接着是从小就失去了母亲的易珏，似乎他总是在犯错，自以为是的弥补易明珠，却委屈了自己最亲近的人，甚至失去了长子。

　　　　易珏看着易老爷子颓然苍白的面容，心里也不好受。

　　　　他知道现在并不是和老爷子谈这些事的最佳时机，但自从听到了那些所谓“真相”，他的心里就仿佛有一团火在燃烧，只想将它们狠狠的泄出来，否则憋在心里他会发疯的。

　　　　“都是我的错……”易老爷子喃声说着，声音很小，如果不是易珏五感灵感，也无法听清。

　　　　但听到父亲这样说，易珏并没有感到释然，心里的那团火反而烧的更旺了。

　　　　从小他听到最多的就是父亲对母亲的缅怀和思念，听到管家和家里的老佣人们对母亲的赞美和对父母感情的羡慕，这让易珏既骄傲又自豪，对易明珠这个得不到父亲真正关爱的异母姐姐也多了一分同情，也理所当然的多了几分容忍。

　　　　但现在他却突然发现，原来他所自豪的那些根本就不是全部的真相，或许父亲对易明珠并不是没有疼爱，只是易明珠没有感受到罢了。

　　　　如果仅仅是内疚的话，怎么抵的上他和母亲还有大哥加起来的三个人的份量，用他们三个人的安危去弥补对易明珠所谓的愧疚，对他们何其不公平？

　　　　但父亲还是这样做了，而且一做就是几十年，如果不是无意间听到他和易明珠的争执，说不定他会一直被蒙在鼓里。

　　　　“易明珠在你的心里就这么重要吗？”易珏冷声逼问。

　　　　易老爷子立刻矢口否认：“当然不，我对她只有愧疚，对你却是真心疼爱的。”

　　　　易珏是他期盼了几十年的儿子，是易家的继承人，又是心爱的妻子为他生下的孩子，他在自己心里的地位自然和任何人都不一样。

　　　　“愧疚？”易珏手中一动，冷着声音质问：“您对易明珠愧疚，只不过是因为在她幼时没有抽出太多时间陪伴她罢了。”

　　　　“但您有没有想过，您的长子，我的哥哥，甚至连见你一面的机会都没有！”

　　　　“他有什么错，凭什么要为您的愧疚买单，说到愧疚，难道不是应该对他更愧疚吗？”

　　　　易老爷子心中顿时剧痛，几乎痛的不能呼吸，下意识的纠紧胸口，剧烈的喘息着，脸色苍白，额上也冒出了冷汗，一副极为难受的样子，显然易珏的话戳中了他的心口，让他的情绪产生了剧烈的波动，无法平息。

　　　　易珏站在原地没有动作，只冷冷的看着自己的父亲难受的样子，他还有机会难受，但他的哥哥，却因为他那所谓的愧疚，还没来得及出生就失去了感受这个世界的机会。

　　　　还有他的母亲，在管家和佣人的口中，母亲是一位极为善良温和的女人，失去了孩子她固然痛苦，但却不该在有心理医生疏导还有父亲的关心的情况下依旧患上忧郁症，听说易明珠那段时间一直住在家里，他不由怀疑是不是易明珠做了什么。

　　　　不管他的怀疑是不是多心，最起码在明知道易明珠对母亲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做了什么的时候，父亲不该，也不能将易明珠和母亲放在一处，让易明珠有机会伤害已经身心受创的母亲。

　　　　但他还是这样做了。

　　　　易老爷子的脸色越发不好了，看着最心爱的儿子冷冷的站在床边看着自己，眼中没有丝毫动容，心中更是钝痛，后悔、愧疚、害怕、不一而足。

　　　　难道阿珏也和易明珠一样，不关心他的死活吗？

　　　　易明珠那样做，他虽然难过，却也并没有多少吃惊，因为他本就十分清楚易明珠是怎样自私自利、狠辣无情的人。

　　　　但阿珏不一样，阿珏是他从小如珠如宝宠爱大的唯一的儿子，他几乎将这一生所有的父爱都倾注在他的身上。

　　　　他接受不了易珏看向自己时清冷的目光，仿若自己对他来说只是一个熟悉的陌生人，甚至如易明珠一样，冷眼看着自己难受挣扎。

　　　　易老爷子越想越无望，心头一片悲凉。

　　　　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

　　　　正如易珏所说，在易明珠狠心害死阿兰肚子里的孩子的时候，他就应该想明白那些事，阻止易明珠伤害别人，而不是一味的容忍，让她越发没有忌惮。

　　　　与其让阿珏恨他，不如让他就这样去了算了！易老爷子忍不住这样想道。

　　　　只是不知道到了地下，阿兰还愿不愿意见自己，那个从未谋面的长子会不会怨恨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