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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抱了抱双臂，垂着头，慢步回到沙发边。手机上有四个未接电话，12条微信语音，都来自桃子。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把手机开成了静音，真是玩游戏玩糊涂了，九点半，她还在家里蹲着，难怪桃子会着急。她抚了抚额，给桃子回电话。
　　“苏姐，你今天不来吗？”桃子急匆匆的声音，尖细尖细的。
　　“休息。”她说。还去干什么，去了让别人看她的笑话，催着她给钱，然后四海八荒的人都来围观她的惨败？
　　“可是老板找你呢。我怎么对他说？”
　　“心脏病，中风，半身不遂，流产，车祸，你挑一个。”苏玛丽随口说道。
　　“啊……苏姐，你别诅咒自己好吗？再说了，你能流产吗？别的都能信，就这个绝对不信。男朋友都没有……”
　　苏玛丽听着桃子嘀咕不停，哑然失笑，“没男朋友我还不能流个产了？”
　　“这么说吧，就算公司楼后面那只流浪猫和狗相爱了，你也流不了产。平常哪个男人多看你了眼，你都跟被人扎了两刀子似的，用眼神使劲瞪别人。告诉你一个秘密，大家都说你喜欢我呢。”
　　“挂了。”苏玛丽哭笑不得地把电话给挂了。
　　桃子跟她两年了，也只有这个没心没肺的丫头才敢和她嘻嘻哈哈、信口开河。其余的同事都惧她，她一个眼神扫过去，保证大家都恨不得把头塞进办公桌底下去。
　　苏玛丽一直坚持在工作的时候一定要有规矩，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任何工作，只要她发话下去，底下的人必须执行到位，没有理由可言。其实桃子也怕她，不过桃子有个长处，她有个哥哥在重要部门任职，常能帮苏玛丽一点忙。就冲这个，苏玛丽对她比对别人稍微温柔一些。
　　你看，苏玛丽就是这么现实的人。所以现在想一想，林欣说得也没错，大家各凭本事，谁抢得到就算谁有本事。
　　嘀……
　　手机又响了，桃子发来的消息。
　　“姐，别怪我多嘴。还是来吧，大家都指望着你呢。你要是不出现，林欣可就更神气了。”
　　苏玛丽盯着几行字看了好半天，轻轻地把手机放下。她打拼这么多年，头一回有了想逃走的心。失败两个字，写起来只要三秒钟，承担起来，却可能需要数年、或者数十年人生路的苦熬，说不定直到她闭上眼睛的那一天，肩上还压着失败两个字。
　　她闷坐了会儿，把两个游戏机盒子里的东西都倒出来。
　　说明书非常详细，还附赠了一本小说，但不是她昨晚体验的这一本。说明书最后面附的网址是游戏里另两本书的链接。她按着链接找到网站“栀子欢”，在很打眼的推荐位置看到了这本书。书的作者笔名叫“艾多多”，非常普通，普通到看一眼就会忘掉的笔名。
　　书名狗血到无法形容，《总裁老公，坏坏爱》。
　　她拧拧眉，直接看结局。她现在就想知道墨北辰是不是死了，那只猫呢。
　　这是付费小说，她得出钱。先注册，再充值，苏玛丽耐着性子折腾了好一会儿，终于进入了小说页面，打开了最后一章，大结局。
　　这个章节的名字倒是取得挺唯美的，“愿我如星，君如月”。她把页面匆匆往下拉，看到了最后一段话——
　　“顾晚站在墓碑前，乌发黑衣，满目热泪。恍惚间，她仿佛回到了十八岁那一年，她站在一株玫瑰花前，鼻尖触到了花瓣，一只蝴蝶飞过来，落在她的头发，她伸手想抓，却有两只干净修长的手指先伸过来，捏住了蝴蝶的翅膀。她抬眸，看到了披着一身阳光站在眼前的墨北辰，只一眼，就刻在了心里。有些爱情来得就这么早、这么巧，不管你承不承认，它只管落地生根，在你生命里开出荼蘼的花，占据你所有最好的时光。”
　　墨北辰还真的死了？她又往回看，是苏艾惜提前在车上动了手脚，按照计划上车的人应该是黎楠和顾晚，可惜墨北辰提前赶回来了。男主死了，女主一个人去了南美大森林，寻找最古老的植物。
　　中间的恩怨情仇太长，苏玛丽没有耐心看。她心里堵得慌，没想到这部小说居然是个悲剧，
　　她是在玩游戏呢，为什么要让她去玩一个悲剧的游戏？多影响心情啊，多压抑啊！她如果得了抑郁症谁负责？游戏公司给赔吗？精神创伤可是需要很长时间来恢复的。
　　她抓起手机，按着说明书上的电话打了过去，开口就是一番质问。
　　售后人员听完她愤怒的问话，温柔地说道：“女士，您先别着急。说明书上写得很清楚，每个游戏都有三个模式，喜剧，悲剧，还有开放式。可能您选择的是悲剧模式。我们的游戏很受欢迎，尝试一下悲剧，让自己痛快地哭出来，也是一种享受呢。很多客户都说，喜欢这种心脏一抽一抽的感觉。”
　　心脏一抽一抽？她还脑子一抽一抽呢。苏玛丽气得笑了，天底下还会有人会享受悲剧吗？自虐狂！
　　“女士，我们后天有新游戏发布会，说明书上有地址，欢迎您现场来体验更新、更好的游戏。”售后人员热情地邀请她。
　　苏玛丽也冷静了一些，又问了一些游戏方面的事，要了他们版权部的电话。
　　现在，好好梳洗打扮，去公司。
　　桃子说得对，她得站直了，不到最后一刻，她不想认输。
　　破产了又怎么样，再找投资商！为了她的梦想，她愿意把她的心肝肺肾全押出去。今天片场完全停工了，摄影棚内一片死气沉沉。
　　副导演坐在椅子上打瞌睡，主演一个没到，三配角坐在一边拿手机斗地主，大堆道具凌乱地丢在一边，她往前走一步，踩到了一枚“传国玉玺”。
　　苏玛丽捡起玉玺，眉头紧锁，缓缓扫视四周。
　　“苏姐，怎么办？”桃子扭头看到了她，也是愁眉苦脸地样子，小声说：“现在都成这样了，不然咱就下决心，找编剧去改剧本，再弄点噱头出来，好好操作一下。”
　　苏玛丽没出声。就算现在改，那也已经迟了，她甚至无力支撑到明天。接下来要怎么样，她也很迷茫。
　　“苏姐，这让人怎么干啊？”副导演站了起来，拧着眉看她，“这样拖着不是办法，资金到底什么时候可以到位？”
　　苏玛丽走到摄像机前，轻抚着黑色冰凉的机器，脑子里浮现出自己第一次到片场的那一幕。她像误入了大观园的小苏姥姥，看什么都觉得新奇。那时候，她是一名前辈手下的小跟班，做生活制片。用五年时间，从一无所有做到她这样的，真的算很成功。但现在呢？现在她眼前只有一片凋零。
　　“苏姐？给个话啊。”副导演有点不耐烦了，手指在摄像机上敲了敲。
　　苏玛丽环顾四周，大家都在看她，等着她的答案。她沉默良久，轻声说道：“先休息吧，等我通知，辛苦大家了。”
　　副导演和几个演员站起来，互相看了看，打了招呼，各自散开。
　　苏玛丽拖过一把椅子，坐在摄影棚的正中间，茫然地看着前方。来的时候不停地鼓励自己，总能找到办法。但是到了这里，她脑子里却一片空白，一点可行之计都没有。
　　“苏姐，不好了……”剧组的小乐满头大汗地跑了进来，扑通一声摔倒在她眼前。
　　“怎么了？”桃子大步过去，拽着他的手往上拉。
　　“苏姐，你快去看看……”小乐爬起来，哭丧着脸指向隔壁的小门。
　　那里是剪辑室。
　　苏玛丽的心莫名地颤了一下，跳起来就往剪辑室跑。
　　电脑开着，剪辑刘鹏握着鼠标，面色惨白地转头看向苏玛丽，双唇哆嗦了半天，挤出两个字，“没了。”
　　“什么没了？”苏玛丽冲过去，夺过鼠标连点数下。
　　“拍的所有的东西都被删除了……”刘鹏喉结滑了滑，干巴巴地说道：“硬盘也坏了……”
　　“还能恢复吗？”苏玛丽脑子里嗡地一声炸响，眼前直发黑。
　　刘鹏直直地看着她，慢慢地摇了摇头，“硬盘被人为损坏，恢复机率不大。”
　　苏玛丽扶着椅背，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剪辑室里一阵死寂！
　　不知道过了多久，苏玛丽双腿发软，撑不住了。她抓着椅背慢慢坐到地上，有气无力地说道：“不管多大机率，马上想办法去恢复。”
　　刘鹏抹了把汗，扳起机箱就走。因为他起来得太匆忙，各种数据线、电源线还连在机箱上面，　这下子连人带椅子带机箱，一起摔到了桌子后面。咣啷光啷地一阵响声中，显示器、键盘、材料飞了一地，满屋狼藉。
　　正在众人慌乱收拾之时，门口传来了清脆爽利的声音。
　　“苏姐，你怎么坐在地上？”
　　苏玛丽缓缓扭头看向门口，一大堆人站在那里，领头的是林欣。身上是一套最新款的Valentino，深蓝色套裙，蹬着九厘米的高跟鞋，正似笑非笑地盯着她。
　　“你怎么来了。”苏玛丽紧握十指，竭力维持镇定。
　　“我来看看摄影棚，”林欣环顾一圈四周，大红唇扬了扬，“苏姐，你脸怎么受伤了，看上去气色很不好。地上凉，快起来吧，身体重要。”
　　这样赤裸裸的讽刺，让苏玛丽再也忍不住了，她冷冷一笑，反问道：“脸色不好就多抹点粉，多擦几层口红胭脂，大家不都这样。风光的时候和难堪的时候，都要靠这些东西装点这张脸。”
　　“苏姐说得挺对的，多谢苏姐赐教。”林欣笑了笑，朝她挥了挥手，“苏姐你忙吧，我过去了。”
　　“肯定是她干的，太恶毒了。苏姐，咱们一定不能放过她。”桃子走到门口，气冲冲地说道。
　　苏玛丽握着拳头，对着桌子狠狠砸了两拳头，瞪着红通通的眼睛说道：“先想办法恢复数据！如果恢复不了，我一个也不放过。”
　　桃子被她恶狠狠的语气吓到了，转身就往外跑，“我去看监控。”
　　小乐没动，哭丧着脸说：“摄影室的门每天都锁着，肯定是熟悉的人半夜溜进来弄的。苏姐，我说句实话，像这种情况，估计监控早被抹了。”
　　苏玛丽心力交瘁，脑子胀得快裂开了。她扶着桌沿，慢步往外走。
　　桃子跟在她身后，眼泪哗哗地往下落，“拍了两个多月了，说没就没了。这人也太缺德了，怎么能干这种没天良的事。全白干了，白费力气了。”
　　苏玛丽抿抿唇，扭头看她，哑声说：“没白费，你还成功减了五斤肉呢，没什么比瘦下来更让女人有成就感了。”
　　“苏姐，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开玩笑。”桃子抹了把眼泪，抽泣着说道。
　　“不开玩笑，难道去死吗？”苏玛丽抬高下巴，心脏真的一抽一抽地痛了起来。
　　人活着，想顺顺利利做点事，怎么就这么难呢？

　　☆、第64章　酒池肉林的生活

　　警察来做完调查，她带着桃子她们跟去派出所做笔录。
　　她是负责人，所以警察问得很详细。有没有结怨，和谁有矛盾，有没有情敌，家里有什么人，谁最有可能来报复。
　　她能说出一长串名字！工作这些年，她因为对工作苛刻，到了别人说的“变态”的地步，所以和导演闹过矛盾，和别的制片人闹过矛盾，和演员也有过争执。这些人的名字列出来，一页纸都写满了。
　　警察看着那一长串名字，脸色古怪。
　　也对，如果一个女人有这么多敌人，在男人眼里一定就是一个不讨人喜欢的剩女、八婆。
　　“27岁，总制片人？”又有个警察进来了，看了一眼笔录，飞快地看向苏玛丽。
　　她失魂落魄，无精打彩地坐着，眼睛浮肿，发丝凌乱，若现在说她37岁，她自己都信。所以也就不怪别人以异样的眼神来打量她了。
　　鼎盛的时候，她也和林欣一样，带着自己的团队，走路虎虎生风，到哪里都是笑脸相迎，都夸她看上去像刚毕业的大学生。
　　人不能失败，失败了面对的就是这样的眼神。
　　她抿抿唇，冷着脸说：“问完了，我可以走了吧。”
　　警察放下笔录，朝她点头。
　　“对了，我请到了池医生，就是上回帮过王队长的那位心理医生。有了他，这孩子一定会开口的。你准备一下，等下我们过去，也学学他是怎么问的。”后进来的警察说道。
　　做笔录的警察飞快地收好笔录，面露喜色，“太好了，我们和这孩子僵了一天了，再不开口，事真难办了。”
　　苏玛丽扭头看了看他们，这些人到底有没有把她的事放在心上？怎么能当着她的面，无视她？
　　“请问，你们什么时候能破案？”她走回去，情绪又激动起来了。
　　“苏女士，我们会尽力的。”警察收好东西，冲她笑了笑。
　　笑什么笑？她惨成这样很好笑吗？苏玛丽看着那笑容，只感觉到了嘲弄的意思，又有一股无名之气飞快地胀满她的胸膛。
　　残存的一丝理智和尊严让她吞回了后面的骂词，她深吸一口气，掉头出去。
　　桃子和刘鹏他们坐在派出所的台阶上，看着一脸灰败的苏玛丽。
　　“苏姐，你还好吧？”桃子站起来，摇了摇她的手。
　　“还行。”苏玛丽看了她一眼，迈着僵硬的步子往外走。
　　漫天华光，染透夜幕，明明景如画，但在她眼里却只是一片惨白的光景。晚风吹过来，凉凉地钻进她的脖子，冻得她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苏姐，公司里的人都知道了。”刘鹏跟在二人身后，沮丧地说道：“咱们怎么办？”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苏玛丽连问自己三遍，这回挖空脑袋和躯壳里全部的东西，她也给不出答案了。
　　“不知道。”她张张干起皮的嘴唇，沙哑地说道。
　　“那我先回去了？”刘鹏犹豫了几秒，小心翼翼地问道。
　　“你还回去呢，你不把东西恢复过来，我和你没完。”桃子骂道。
　　“我……”刘鹏也一副要哭了的表情，眼角余光往苏玛丽身上扫。
　　苏玛丽无力听他们两个争执，推开桃子的手，慢步往大门外走。
　　砰……
　　有个脸庞清秀苍白的少年从她身后像炮弹一样弹过来，重重地撞到她的身上，扑着她一起往前摔去。
　　这一跤真摔得厉害！苏玛丽是跪着摔下去的，膝盖和坚硬的水泥地碰撞，刹那间，膑骨上的剧透传递至每一根神经末梢。
　　苏玛丽痛得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而一直强行忍住的眼泪瞬间决堤，疯涌落下。
　　有时候，哭泣一定要找个理由，不然会显得太不坚强。苏玛丽可以失去投资，可以失去拍好的成片，可以没有值得依赖的朋友，可以被人背叛嘲笑，唯独不能让自己生病受伤。健康的身体是她的资本，这副身体陪她熬夜、陪她周旋于名利场间、陪她一天天地撑过来，绝不可以倒下。
　　“苏姐，你有没有事。”桃子用力掀开了趴在她身上的少年，扶住了她。
　　苏玛丽试了两下都没能站起来，每试一次，都痛到快死掉了，最后只能坐在地上，捂着膝盖闷闷地淌眼泪。
　　人要倒霉啊，真的是吹阵清风能得风寒，喝口凉水要胃胀气，好端端地走路还能被人撞成八级伤残。
　　“朱梓辰，你乱跑什么！”警察过来了，把少年拎了起来。
　　这孩子大概十五六岁，脸色白皙，头发短到贴到了头皮，稚嫩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满眼的桀骜不驯。对于撞倒了苏玛丽的事，男孩没有半点愧疚，只是冷漠地横了她一眼，拧拧眉，站着不动。
　　“撞了人你怎么不道歉哪？”桃子忍不住质问他。
　　“是她自己在路上拦着的。”少年轻描淡写地说道。
　　这谁家熊孩子？苏玛丽飞快地抬眸看他。少年也在看她，视线对上后，飞快地挪开了。
　　汪……
　　大金毛像道金色闪电，从院门口疾速冲过来，一头扑向了男孩。它叫声威猛，跳起来，两爪直接搭在了少年的肩上。然后，咧着大嘴巴，冲着他哧吭地喘，毫无威胁性。
　　少年的眉毛拧得更紧了，但并没露出害怕的神情，抱着大金毛的脑袋不轻不重地揉了几下，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这不是大毅吗？先前警察说的池医生是指池风？她扭头看了看，没见着池风的身影。可能她想多了。
　　“桃子，扶我起来。”苏玛丽咬着牙，抓着桃子的手，勉强站稳，一阵钻心的痛从膝盖处猛地窜到每一处神经末梢，痛到她又呜咽了一声。
　　惨透了，她的腿一定是废了！
　　“破孩子，你太没教养了，我要告诉你爸爸妈妈！”桃子见苏玛丽这样，更加冒火，指着少年就教训他。
　　少年的神情更加淡漠了，盯了桃子一眼，冷漠地说道：“请便。”
　　大金毛这时掉过头来，哧呼喘了几口气，扑过来，亲昵地往苏玛丽身上蹭，一双亮汪汪的眼睛瞅着她不放。
　　到底是不是大毅啊？
　　池风低醇的声音从门口传过来了，“大毅，不要调皮　，不要吓到别人。”
　　大毅撤回爪子，撒欢地朝池风冲了过去。
　　苏玛丽嘴角抿了抿，收回了视线。“池医生来了。”一名警察快步过去，手伸到池风的胳膊下面，微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