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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尚大撕-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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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从派出所里出来,捂着脸茫然若失,半天才想起来给自己的老朋友打电话,电话响了几十声那边才接起来。
    “你还给我打电话!?”那边的声音又慌张又暴怒,“你知不知道自己惹上什么人了,张曼莉,你知道谁打电话来问那个陈靛的厂吗?我们N市的刘秘!张曼莉啊张曼莉,我真是看错你了……”
    他没说完,张姐就把电话挂了,不仅仅是因为这个人以后都没法用了,也因为她又看到了好几个男人,在背后不即不离地跟着她——这可就在派出所边上呢!他们就敢跟上来了!
    她不敢往前走了,就站在派出所的大院门口,像是挨了一记电击,这认知从脚底板一点点麻上来:N市,是真的不能呆了。
    陈靛怎么……怎么——他怎么就……
    她心里没有被欺压的气愤,出来混这么久了,张姐早不会因为这种事冤屈,说来是她先跨线,别人以牙还牙,她再喊冤就不好看了——再说也没人要看,她就是不懂:陈靛家,什么时候有了这么牢靠、这么黑白通吃的关系了?他有这样的关系还做什么零售商?做什么零售商?他还开什么小厂子?他早该发家致富做大了啊!
    她怨恨也就怨恨这点,想不通也在这点:到底有什么是她没算到的?是她智商照顾不到的?她可以吃亏,可以撤退,但她不能接受自己脑子不好用,接受不了看不懂自己这一次到底栽在哪里……
    “哎,你到底走不走啊,愣在这干嘛!”看大门的不乐意了,探头喊了一声,“没事就快走,挡道了!”
    张姐一下回过神来,她看了看远处那几个身影,又摸摸脸上触痛的伤口,痛得轻颤一下,低下头,快快地走向了路边……
    当晚,一辆保时捷载着大包小包开出N市,张姐就这样抛下了她那五千件已经付了一半加工费的合同,数百卷写好了收货地址的棉料,彻夜离开了N市,这座让她永生难忘的城市……
    #
    “这座让她永生难忘的城市?”乔韵吐槽道,“拜托你,慕容雪村看多了?要不要来个,N市,今夜请将我遗忘啊?”
    她换了个姿势,侧着头一边讲电话一边削铅笔,“不过,不得不说,你认识那个洪哥还真是心慈手软,居然这样就把人给放走了。”
    “这还不够?”陈靛的声音还有点抽冷气的余韵,“我都觉得有点狠了……打成那样,看得怪渗人的。”
    这倒不是他当了婊子立碑坊,青哥对洪哥开出的条件就是让张姐离开N市,并没说是怎么走——对洪哥来说,这也就是不值一提的小事,轻而易举就给操办了,他都不觉得这件事足以免去青哥在这单里的抽成佣金,“一个外地人,都欺负到本乡兄弟头上,不给点颜色看看她不是要上天?”
    “呵呵,你可以自己去问她,想要怎么走啊,我和你保证,她绝对会选现在这种走法。”乔韵把木屑倾进垃圾桶,“她这几年在N市赚了多少?上千万有了吧?说是说做服装钱都在货上,她做得那么好,大部分库存都转嫁到你们身上,手里三四百万现金要有的吧?现在她留在N市的钱能有多少?布料加定金,五六十万而已,还揣走三百多万,她还不满足?要我是洪哥,找几个朋友,和工厂说好,多弄点诱饵单——最好是冬装了,单价高嘛,多让她吃几单,现金流全栽进去以后全部推迟出货,反正没合同,拖她三个月,等年后再交货,冬装一过年,就要到十一月才能卖上价了,我看她拿那批滞销货怎么办。到时候她坐在地上哭都不会有人理,以后还敢来N市?”
    她吹吹指甲,“被打一顿就走?简直太温柔,也是太懒,浪费我给他做的铺垫……总之,要让张姐在这两个走法里选,你说她会不会抱着你的大腿求被殴打?”
    “……我才不要被她抱大腿,多脏啊……”
    只是挑衅一下而已……好吧,虽然张姐可能不止是挑衅一下,但造成的结果大概也就只是这么严重,换来的就是几年心血付诸东流,被摁死的结局,听乔韵意思,这对张姐还‘太温柔’,陈靛也无语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话,“那……要是她弃单怎么办?”
    “怎么办?你全吃下来啊,都是好货,隔年也不愁卖,找红人一穿照样大卖啊。”乔韵说,“陈靛,这么简单的现金流运作手段,你动点脑筋行不行。”
    “哦哦哦。”青哥唯唯诺诺,乔韵觉得他是被自己气势全面压制住,脑子都转动不开了,不由好气又好笑,“陈靛!你有没有在听啊?用点心啊!知不知道举一反三啊?啊?”
    “什么?”青哥先迷惑,但还好很快就反应过来,“噢噢噢……你是说……张姐留下的那五千件T恤订单?”
    “不然呢?”乔韵没好气,“这还要我教你?这种弃单工厂肯定都低价甩掉的,你就吃下来先放着,哪天林小芳真决定做这款T了刚好可以拿来狙击她一下,不狙击也可以蹭蹭热度……该怎么蹭热度要不要我教啊?”
    “不要了、不要了。”青哥也羞愧,连声道歉,“我今天是怎么了,脑子都转不过来了。”
    “哼。”乔韵满意了,她挥挥手,“这一单的利润你就自己吃吧,别分给我了,就当是安慰你这一阵辛苦咯。”
    “噢噢,好,谢谢姐……不不,谢谢妖妖。”青哥再度被压制,又惨说错话。
    乔韵哼一声,“叫姐也不亏了你。”
    想想前世陈靛威风八面的样子,她又忍不住咯咯笑,“好了好了,不说了,你也得多用点心了,别什么都靠我。接下来一段时间我要闭关,淘宝那边你用心操作,别让我失望。”
    “明白!”
    “还有,别和洪哥学坏了,这个人的手段有点Low,和他打交道,多留个心眼。”
    “嗯!”
    乔韵又差点忍不住笑,她咬住下唇,“好了,没别的事我要挂了——你是不是还有事没和我说?”
    “你怎么知道?”青哥惊了一下,乔韵根本都不屑于回答这个问题,“我是……我就……我说了你别笑话我,妖妖,我就觉得,张姐这个走法,让我心里有点不得劲……”
    这一次,乔韵并没笑话他,她暂停削笔的动作,笔尖顿在白纸上,垂下眼,漾出安静又怀念的笑花。
    “我知道。”她软声说,“我也不喜欢——我比较喜欢我和你说的那种方法,所以我们以后要努力,努力不求洪哥这样的人帮我们办事,好吗?”
    “……好。”青哥的声音乖乖的,像是毛茸茸的小动物,他像是自言自语。“我们要尽快强大起来。”
    “是,尽快强大起来,让所有敢动到你的人都身无分文,绝望地逃出N市,”乔韵梦幻地遐想,“敢动我乔韵的人,这就是他们唯一的下场。”
    青哥被逗得大笑,之前的失落慢慢褪去,他甚至开始有胆量好奇,“这几天真的什么事都不能找你吗?”
    “嗯。闭关,任何事也别拿来烦我。”
    “好,”他应诺,又忍不住问,“你是要干嘛啊?”
    乔韵没正面回答他,“很重要的事。”
    她把电话搁到一旁,猛吹一口气,将白纸上的尘屑吹拂干净,把所有烦心事和桌上的杂物推到一边,只剩下一张白纸,一支铅笔,占满了整个桌面。
    “好,现在开始吧。”她自言自语地说,“绘制用户形象图……”
    这是创立自有品牌的第一步:绘制尽量详尽的用户形象图,形象越清晰,品牌定位越明确,就越容易打开局面。
    前世今生所有的遗憾,忽然间似都压在手腕上,那么多年来她曾一步步靠近的,曾飞速远离的,曾就在指尖的,曾远在天边的,她忽然有片刻恍惚,好像她还在那逼仄的学生宿舍,一张一张地撕掉自己的素描,和着眼泪一起,和着梦想一起,全都抛掉,在那一刻她承认自己是个失败者,在那以后又有多少个想重回又抓不回的瞬间,有多少个深夜,她的指尖拂过品青的用户形象,落入空白的纸张,却又恐慌颓丧得连铅笔都未能拿起,有多少个瞬间她以为自己再也无法重拾起这支笔——
    乔韵摇摇头,摇掉所有思绪,她抬起笔,深吸一口气。
    幸福与恐慌同时缠绕,相生相克难辨阴阳,手腕轻盈又沉重,这一刻,全世界似乎都悬在她的笔尖。
   
    ☆、第18章 【韵】

  绘制用户形象图,是泛领域行为,对任何一个产品经理来说都不陌生。一个品牌、一个产品,任何一个新商品在面市以前都要绘出用户画像图,详细到年龄、收入和教育背景、生活理念。她是谁,她从哪里来,她需要什么,她为什么会选择这商品,而非是友商的竞争品牌?
    乔韵当然是画过用户形象的,【品青】从小到大,从无到有,当然也经历过从野蛮到正规的转化过程,它的用户形象就是她亲手绘制:20岁后半到30岁前半,收入在5000…10000之间的职业女性,学历大专以上,消费倾向上,追求性价比,有一定时尚审美,喜爱中国风。
    年龄、收入和学历,决定了品青的用料、定价和营销方式,而【喜爱中国风】这个点,则是陈靛和她一起做的决定:从淘宝大数据提供的反馈来看,这个潜在的消费需求十分旺盛,在当时的淘宝又属于蓝海,并没有一家稳定的、高质量的,有审美的、年轻化的中国风服饰提供给消费者。
    顺理成章地,品青一炮打响,很快获得成功,在那之后,乔韵陆陆续续又为品青的副牌绘制过各自不一的用户形象:18…25岁的社会新鲜人,30岁后半的小贵妇……商业品牌的用户形象图就是如此,由市场和机缘共同决定,盈利是第一需求,但自主品牌却并非如此,自主品牌优先考虑的并非市场,而是设计师本人的意愿:商业品牌要瞄准蓝海,但自主品牌瞄准的,却是设计师本人的审美。这就是自主品牌存在的唯一目的——用自己的审美去撼动市场、影响市场,去创造新的东西,去创造新的美丽。
    也因此,乔韵的确创造了品青,和陈靛一起让它成为一个有望IPO的大品牌,但在顾教授的生日宴上,她的逼格却依然很低。她的同学里不乏在贫困线附近挣扎的自主设计师,但在顾教授眼里,他们比乔韵更值得尊重,这不仅仅是因为他们还有梦,也因为他们还在试图创造美——这行业就是如此,总是对生产者特别留情,谁也说不清在哪一天,时移势易,忽然间你就点开了任督二脉,培养出新的流行,他们还在尝试和坚持,这就是问题的关键。
    当然,并非每个设计师品牌都能有始有终,Michael Kors如今已沦为Copy cat,靠抄大牌设计,推出中等代替品而流行,这使他的设计师生涯接近尾声,同名品牌也成为商业品牌,Gucci一度的‘创意重复’也曾惹人诟病,但在最开始每个设计师打响名号时,他都一定是给这行业带来了点新鲜的东西。所以,在创造自主品牌时,无需考虑流行,无需考虑市场,如果你够牛,只要你够牛,Less is more,More is more,市场的喜好会被你培养,风潮会被你创造,就算一时反馈不好,只要你够坚持,也许有一天你仍然会获得赏识。
    一切问题的核心在于,你想要做什么,
    这问题简直有哲学意义,‘你想要做什么’,可简单代换为‘你是谁,你从哪里来,你要到哪里去?’,过去的经历决定现在的你,但却又决定不了你的梦想能去到哪里,你想要做什么,就像是你想要做什么样的人。这一点容不得任何商业上的考虑,因为没有一个设计师骗得过自己,你可以设计出优秀的服装,为你的目标用户群,在多种风格中转圜驾驭,但天才的火花只会在遇到缪斯的那瞬间迸发,所有Masterpiece,所有出人意料流光溢彩的杰作,只会在你想做、要做,渴望着去做的设计中,苦痛地诞生。
    她是谁,她喜欢什么,她想要什么?乔韵千万次地问过自己这个问题,在审美上她是个博爱主义者,年少时多少轻狂,装束出位,一心欣赏硬核摇滚小众的美,但这并不意味她不喜欢香奈儿简洁流畅,迪奥的艳丽妩媚,LV的低调优雅,她就像是个花花公主,穿梭在各式各样的华服中间,任何一种风格她都可以驾驭,想要尝试——但这轻浮的喜好终会褪去,人不可能擅长所有东西,她只能择选一种,什么样的风格才能触痛她的灵魂?
    过往的记忆像是雨水,一滴一滴悬浮在视线周围,折射出许许多多不同的乔韵,她是那个从小被娇宠长大,渴望世界一切美好事物,理所当然前去攫取的乔韵,她也是那个作得无法无天,张扬得不需要任何人的肯定,任性多刺,为所欲为的乔韵,她对自己的魅力是这么这么有信心,这信心从小到大,由各式各样的男男女女一点点铺就,她还是那个隐藏着自卑,在现实面前变本加厉地扬起下巴的乔韵,为了秦巍神魂颠倒的乔韵,因为过量的爱失去安全感的乔韵,从小到大,只有人托着真心供她来采,她第一次喜欢一个拿捏不住的男孩,其实秦巍也未必那么复杂,只是她爱得太过,水平已失常,见到他的第一眼,她轰然燃烧,在那一刻灵魂忽然苍老又稚嫩,她爱得太热烈,甚至因此满怀羞耻,这燃烧的程度从一开始就仿佛预示着凋零。
    她也是那个开始学会看淡的乔韵,开始继续生活的乔韵,她是那个好胜不服输,喜欢争斗的乔韵,是那个有着人性一切弱点的乔韵,在所有人眼里她也许神秘、强大又美丽,什么时候都活得肆意,可在她自省的眼光里,一切难堪难以掩饰,她的自我伤痕累累,缺点如此鲜明,她是如此如此的不完美,那么多挫折的过去和隐秘,她发现世上有人比她还美的那天,她发现有些人的起点就是她的终点的那天,她发现世界并不会理所当然地给予她一切的那天,她自我放弃的那天——
    她决定退学那天,甚至已经没有力气去绝望,乔韵就像是又看到当时的自己,茫然地走在纽约街头,眼睛里找不到一点点生气,每一个深夜当她握着笔,面对一线大牌和这季度销售报告,望着案边那叠白纸时,她最责怪的不是别人,而是当时的自己,怎会被任何事情影响,放弃了最该坚持的东西?
    再坚持一点点,她会离梦想更近,她就依然还能努力。但她已无法重新握起那支笔,当她对现实认输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丧失了拿起武器的勇气,她知道种下一棵树最好的时刻是十年前,其次是现在,但她已明了自己的懦弱,她提不起勇气去做那必败之战,所以她一直未曾从失败中恢复,一直到,一直到现在。
    即使是现在,这失败的阴影也如影随形,她不敢去读帕森斯,是否因为无法重回那充满审视的环境?看穿了时尚圈的运作规则,她会用无人想到的路抵达巅峰,这是否也不过是种种借口?
    她真正需要争斗的是自己的懦弱,她能凭借的仅是自己的斗志和勇气。
    唯独只有一个办法去战胜自己。
    提起笔,开始画。
    第一笔落下,线条颤抖而歪斜,乔韵瞪着这线条,几乎有些难以置信,如此意义重大的一笔,竟然就在此刻,如此简单地呈现。
    她终于又提起笔了,这似乎也没有想象得那么不容易,世界没有毁灭,恐慌像是一场声势浩大的骗局,它的阴影如此庞大可怕,可笔锋一戳就消散无踪。她终于重新开始了,终于又回到了曾被弃置的门前。
    眼泪落到纸上,被她仔细地用白纸印掉,像是着了魔,她开始就停不了,画得就像没有明天,这些年累积的愤懑、无奈和自我怨恨被她仔细描摹,她有多恨自己,她曾凭借爱意超越自己,来到了最宝贵的平台,但又任由失败的爱情将这机会毁掉,她最介意的不是秦巍,不是帕森斯的低分,而是放弃的自己,她曾有多恨秦巍,她在爱情里的失落,怨怼与懦弱,天啊,她多恨这懦弱,多恨即使明知未来也对那眼下片刻的贪得,她多恨爱着他的自己,多恨这爱火燃起得这么轻易,熄灭得却这么不容易,她真的真的需要走出去。
    这么多年了,她没怎么再做过自己的设计,当然她一直在画图,但那都是在为品青做,而不是自己,只有零星的念头,偶尔画下草图记录,但概念不完整,不成型,表达不了真正的自己。当她画完的时候,乔韵双眼干涩,眼泪早已流得干涸,但精神上的虚耗感比体力更强,她就像是一个倒空了的口袋,所有的爱和恨都尽了,余下的只有最纯粹的一点点自我。
    她枕在手臂里,几乎是昏厥地睡过去,醒来时腰酸背痛,甚至丧失时间感,她不知道自己都画了多久,只有空荡荡的胃提醒她,在过去的几天内她好像只是做过最基本的一点进食。
    她勉强撑起来,先从冰箱里翻找出一点火腿肠,加到泡面里,随便吃了一点,只是为了在洗澡时不要因为缺氧昏过去。——不知是否错觉,但她确实从衣领闻到淡淡的酸味,所以,洗澡也是当务之急。
    把自己梳洗得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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