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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来时翻山越岭-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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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梨的反应却是跳过周鲸即刻看向任西安:“抱歉。”
她又转而对周鲸说:“不用去医院,睡得沉了点儿,没大事儿。这儿能停车吗?我可以在这里下。”
周鲸没胆做这个决定。
程梨瞳孔透着些微迷蒙,不知是否是身体灼热所致。
她的话里带着鲜明的不以为意。
她话落后,车内也再度陷入静寂中。
静到窗外的风声都被放大,直戳人耳膜。
周鲸一直没给车门解锁。
程梨平平静静等。
突然,程梨没指望能出声的任西安说:“继续走。”
这道低沉且掷地有力的声线干净利落地落在车内,让听的人无法反对。
程梨有些意外。
原本她真的准备暂且偃旗息鼓,至少今晚不再动作。
她不想一而再再而三地去碰任西安的底限。
死缠也得注意频率。
时隔多年,她也知道她恐怕没了常在他底线的河边走还能不湿鞋的本事。
可上车前句句话都指向分道扬镳、井水不犯河水的任西安竟然说继续走。
这等同于说:下车,不行。
周鲸不掺和,按任西安说的做。
程梨动了下唇:“……”
最终也没挤出话来,她感觉说什么都会错。
她一声没吭在车上继续坐了下去。
周鲸按原计划将车驶向最近的医院。
车进了停车场在车位上停稳,程梨才开门下车。
关上车门前,她对车上的人说:“谢谢。”
程梨还没有将车门阖严,只见她醒来后已经挪到后排的任西安抬起手臂,一样推开车门下车。
程梨再度意外。
周鲸有眼力见,观察了下车外两人的情形,留在车上没动。
**
程梨看了眼近在咫尺的急诊大楼,和不远处驶过的救护车。
她对医院的排斥比多年前更甚,任西安还不知道。
程梨转身,背对急诊大楼。
她什么都没说,但意思都写在眼里。
她不能进去。
药她有,她并非一时冲动,并非不明事理。
且她谢谢任西安和周鲸还肯管她死活。
任西安看的懂她在说什么。
他抱臂迎风直立,眸色渐暗,深不见底。
他此刻的耐心全部被程梨的不以为意和她身体上那种离她近了便能感觉到的滚烫的体温冲散。
她可以滚蛋。
他让她走。
他也不想在说出很多老死不相往来的话之后立刻这样纠缠。
可有些东西,是人用理智抗衡不了的。
是你明知道应该怎么做却做不到的。
程梨刚一动脚。
一身黑衣几乎要溶于夜色的任西安说:“你往外走一步试试。”
他语调淡漠,话里没露什么情绪。
这道嗓音划过程梨的耳蜗,印迹很浅。
这种近乎发号施令的话,程梨已经很多年没有听过。
站在这人来人往的停车场,并不适合回忆。
可程梨因为任西安这一句话,突然想起来多年前的某个下午。
她和任西安吵过架的某个下午。
程梨先低头,主动去找又被教练流放到蝉鸣寺里修身养性的任西安,想要打破僵局。
他那时正在专注地写着他在训练之外还在坚持的课业。
那些函数图像在他笔下归整地罗列着。
程梨知道他做事专心。
她和任西安同处一室三个多小时,任西安没有抬头,一直安心地埋头于那些似乎怎么写都写不完的题目。
程梨坐在一旁有些灰心,眼看着天色渐暗,她觉得那天已经没指望等来任西安的只言片语。
程梨紧了紧自己背着的画架准备走。
可她刚走了一步,忍住了三个多小时没说话的任西安说:“你再往前走一步试试?”
程梨倔着真走了一步。
任西安跟了一句:“提个醒,你目测下到门口的距离,需要你走多少步。”
程梨不明白。
任西安摔了笔,笔顺着平滑地地面像被计算过一样刚好滑到程梨脚边。
程梨下意识地弯腰捡。
就像……奴性。
她咬牙唾弃自己的瞬间,任西安不冷不热的声音又一次钻进她耳朵:“走一步,上一回。”
潜台词是:
有胆儿你尽管走。
有你特么这样求和好的?
你特么诚意呢?
程梨那会儿很想挠死作/威作/福的任佛爷,并指着他骂:你大爷!
打嘴炮一时爽的吵架难道是她一个人吵起来的?!
惯得他不轻!
可她那会儿骨头软,老老实实站那儿,还真是一步不再走了。
***
那年秋天寺院里的落叶远观美得失真。像天幕洒雨泼下许多黄色,形成一组渐变的黄色纱帏挂在墙头。
进入故宫后,程梨看过故宫叶黄叶落的秋天。
可在那些历经百年风霜的古树上,她都再没有见过那种灿烂到灼人眼的黄。
时隔经年,他吓她没变,可很多东西都变了。
那会儿任西安的声音在她耳中清晰如刻。
此刻要是没有啸鸣的冬风,她应该也能清晰地听到任西安的声音,即便和当年相比,现在的程梨,聋了一只耳朵。
第15章 阿弥陀佛
冬秋夏春,四季回转。
时间倒退回200X年秋初。
程梨沿着沥青道,踩着路灯撒下的细碎黄光,一步一步往半山走。
间或有过路的车扫起一阵风,吹到她细长白皙未被短裤包裹的腿上。
路旁蔷薇枝叶葱茏,香气沁入程梨鼻腔,让她更觉无端烦躁。
一辆辆外表矜贵的车,和她的目的地一致。
都是半山的32号。
程梨扫了眼自己清早出门时的着装,短T短裤,她和此刻改装过的32号内里富丽堂皇的内饰,只怕更为格格不入。
还差一个拐角,她就到了。
程梨停了下来,不再往前走,而是往一旁的绿化带迈了一步。
靠在一棵树皮嶙峋的垂柳旁,程梨从右口袋掏出打火机,摸了根烟点了起来。
被缭绕烟雾扫过的面庞,夜色下仍旧可见白皙的肤色,以及冷冽的神色。
身后的背包有些沉,程梨随手从后背扯下来挂到枯枝上减压。
下午离开学校时,她刻意走的很晚。
可有人有耐心等她,她还没出校门,林荫小道上,拦住她去路的同学谈克递给她一本厚重的英文辞典。
程梨眸色冷淡中带着审视,谈克在她的逼视中有些轻易可见的窘迫:“认真学习行吗?”
程梨有种置身事外无法入戏的冷静。
谈克说:“明天别再睡觉了,就坚持最后这大半年。”
程梨这下听明白了。
谈班长心怀天下,担心她继续无视法纪睡全年。
程梨低头看了眼谈克手中的书,换了道浅和的眸光望向他:“送我的?”
谈克:“是,你桌子上……”
程梨心知肚明,他想说和其他人堆成山的书相比,她不像个正经读书的。
见谈克小心翼翼的,程梨浅笑出声,唇角翘起的弧度很是动人,趁得她一张脸圆润明艳。
这笑让谈克脸热,为了避开这股灼热,他将视线下调。
可下调之后,对上的却是程梨别在腰间的白衬衫下前胸的起伏。
谈克连耳朵也热了起来。
程梨视线在谈克脸上逡巡,末了问他:“上次摸底,这科最高分谁啊?”
谈克回视她:“你。”
程梨满意地点头,又问:“我看起来特糊弄特不认真?”
谈克张嘴:“是……”
在程梨恳切且柔和的目光中,他那句有点儿又硬生生被扭成了一个摇头。
程梨嗯了声,抬头看着谈克额头打得细碎的发:“那么既然达成一致了,再见。”
谈克转头,带着后知后觉的懊恼要走。
程梨又咳了声,喊他:“回来!”
谈克回头,很是意外。
程梨下巴微抬,指向他手中那本书:“不是送我的吗,你拿走是又反悔了?”
此刻想起谈克最后狂奔远离她的模样,程梨碾灭了烟,忍不住蹲在地上笑起来。
肩头抖了个半饷,浅笑变成哈哈笑,最终又停了下来。
程梨定了定神,跳到绿化带外围的水泥块垒砌而成的矮墙上,一屁股坐在上面。
她腿交叉支在地面上,看着手表上磨蹭着挪动的时针和分针,要等天更黑一点,等夜更静那时分。
可天不遂人愿,她坐了不过半小时,背包内一阵嗡嗡嗡的声音传过来。
对方锲而不舍,程梨不得不接。
燥热夏风里,外公乐鸣琛那道透着明显的不满的厚重嗓音传过来:“五分钟,不管现在在哪儿都给我滚回来。”
***
程梨从偏门摸进去。
钢琴声如流泄而过的水淙从她耳畔叮咚滑过,和她时常听的乐鸣琛十指下淌过的那种磅礴的节奏不同。
程梨后背贴靠在靠近偏门的走廊墙上,琢磨这应该出自她素未谋面只见过照片的舅舅乐巡,今晚32号里宴会的主人公。
她靠了会儿吸了口气,就一点点往灯光亮如昼的客厅挪。
这道长廊还没走几步,乐鸣琛修长的身影,出现在程梨视野尽头。
乐鸣琛的眸光和长廊的光一样暗。
程梨向他靠近,不自觉地绷直了背。
“过会儿跟你算账,先过来认个人”,乐鸣琛扫了眼她的着装,指在眉心一摁,“不像样儿”。
程梨跟在他身后走过去。
乐鸣琛领着她径直走到客厅的钢琴旁。
适才弹琴的乐巡靠在琴架上,看着她。
程梨喊:“舅舅。”
乐巡笑,虽然年轻,但带着长辈惯有的慈眉善目:“很漂亮。”
程梨细而长的眸子微眯,带着戒备。
她本能的不喜欢这个词。
这在她心里和祸水挂钩。
随后乐巡闪身,将他身后那个人让了出来。
程梨的视线随即撞上一个男人厚实的肩,而后是斯文的脸,头顶吊灯的光线打在对方鼻梁上,扫出他鼻翼一小片阴影。
站在程梨身侧的乐鸣琛此时开口介绍:“方式,方先生。这是程梨。”
程梨站着没动,隔了两秒,说:“方先生,晚上好。”
这话初听没毛病,细听每个字都有问题。
乐鸣琛嘶了声,视线斜压,剐了程梨一眼:“叫叔叔。”
程梨心里骂娘,她都一把年纪了,万一她叫叔叔对方自认是哥哥辈的,那不是更难堪。
好在那个叫方式的男人示意无碍,并从口袋里摸了张名片递给程梨。
他指骨长,程梨看了眼,规规矩矩地接过,余光还扫了眼外公乐鸣琛。
金属名片硬而凉,方式两个字凸起,程梨指腹摸上去,有种磨砂感。
名片上只有这两个字,和一个邮箱。
程梨从名片上抬头,再度看向方式,他正迎着她探究的目光笑。
程梨立马别开眼,听到乐鸣琛说:“方叔叔是你舅舅的朋友,明年你考美院,需要人指导,接下来这半年,他是你的老师。”
***
次日是大休的周末,程梨一早先从房间里摸出来,又摸到院墙外。
刚松了口气,听到身侧一声喇叭响。
程梨下意识地像个猴子一样想去抱路边的树,一侧身发现是她草木皆兵想多了,就是辆过路车。
她皱着眉掏出手机,上面有一大早发小程鹿鸣发来的短讯:“这周别回来了,我去替你问问。”
程梨想拒绝:“我本来也闲着。”
程鹿鸣仍旧劝她:“真有消息他们会通知你的,这样问了真得不等于白问?”
程梨扣在屏幕边的手不动了。
可能是白问,但总得做些什么。
真有消息,对方通知的第一人会是乐海音,哪里会是她。
不过她还是听了程鹿鸣的建议,回他:“那好,我不去了。”
**
多年前,钢琴家乐鸣琛的女儿乐海音私自跟随她的老师,青年画家程渠离家西下。
不久,程梨出生。
十多年后,程渠带着程梨在自驾写生的路上在沙漠旁的公路上遭遇车祸。
神智尚清醒的程渠从车内爬出去求救,自此失踪,生死不明。
又两年,乐海音将从车祸中幸存的程梨扔出家门。
乐鸣琛发善心,将叛离家门的女儿乐海音生的程梨,弄回了北京。
**
程渠在哪里,是生是死,是横亘在程梨脑中最重要的急需答案的问题。
因为乐海音好像觉得……程渠是被她干掉了一样。
过去程梨理解不了,现在程梨觉得乐海音是病急乱投医。
人失踪了,总得需要个理由。
她近水楼台,就被乐海音拿来怨一怨。
乐海音琢磨久了,好像还真当真了。
**
已经从家里出来了,程梨不会再倒回去。
走到山下,公交站牌上写着线路的起止和终点名:乐山——蝉鸣寺。
程梨看了眼,决定去这个最远的终点站。
**
师出同门的甘霖陪着任西安到寺庙报道接受社会主义改造的时候,看着寺庙高挂正中的门扁上带着的“佛光普照”,眼角一抽。
甘霖扯扯立在一旁一言不发的任西安的胳膊:“哥,不然回去再求求郑指?”
任西安看着甘霖,秋阳跌落满他身后的石板,他开口声音懒散,轻描淡写:“求,我错了?”
甘霖听他这懒洋洋的声音,觉得说什么都白搭。
任西安将手中拎的包带塞进牙缝间咬紧,双手撤出来摸向甘霖颈后。
甘霖老实站着,任西安将他的衬衫衣领揪出来,理了理,拍了拍,见皱巴巴的衣领板正了,告诉他:“你回去吧。”
甘霖:“郑指让我送你进去。”
任西安斜他,脸色沉下去:“不用。”
甘霖:“还有一叠表格要给大师傅。”
任西安伸出手:“给我。”
甘霖摇头:“不行,万一你随手扔进垃圾桶呢?”
任西安嘿了声:“你学坏了啊,哥哥我是那样儿的人吗?”
甘霖点头:“真是。哥你进去好好听师傅话,争取早点儿出来回队里。”
任西安乐了,要笑不笑地盯着甘霖:“滚,进监狱改造前,罪犯们才听这种屁鸡汤。”
甘霖:“你也别一时冲动。”
任西安唇角勾起个戏谑而玩味的笑:“哥冲动还能怎么着,拆了这庙不成?”
甘霖抿唇,很严肃认真地嘱咐他:“不是这个,我的意思是你别突然突发奇想真皈依佛门。”
任西安唇畔的笑意一点点收敛起来,甘霖赶在他像掌心拍球一样拍他前,撒腿跑在前面。
他走了,任西安抬头看了眼这个未来一段时间内他要待得地方,骂了声又单手插兜单手拎包潇潇洒洒报到去了。
第16章 暴力美学
甘霖跑得不算远,过了山门便停下等任西安。
山门后列着两排翠柏苍松,几抹苍翠后,是成列的肃穆碑林。再往外,则是叶片泛黄的枫,树枝绰约低垂,间或在石板路上撒下零星落叶。
往前,则是层层石阶。
石阶尽头,是蝉鸣寺红墙绿瓦的正天殿,重檐微翘,斗拱彩绘。
殿侧的小路旁放着几口汪了碧色深水的石缸。
里面睡莲已败,只剩绿叶彰显生机,几片飘进去的落叶掺和在内,显得空间逼仄。
间或有游客结伴来往,过路时纷纷扫清隽修长的任西安一眼。
任西安跟着甘霖,转眼绕过层层叠院,进了后方的方丈室。
走这几步路,像把时间甩在了身后,穿进了另一个与世隔绝的空间。
到门前的时候甘霖停下来,等任西安靠到跟前。
任西安这才迟迟问他:“郑指导说给我晾这儿几天?”
甘霖看着他那张面上清冷,实则已经有些焦躁的脸,说:“没给上限。”
任西安适才无所谓的神情上勾勒出一丝冷峻,低呵:“操……冤家。”
很耳熟。
甘霖一琢磨才想起来,来之前教练郑铎也是这么说的。
冤家。
甘霖:“……”
运动员都注重竞技状态,一天不摸拍不碰球,都可能有影响。
可郑铎和总教练商议,做出把任西安扔这儿来的决定也并非一时冲动。
一向稳重的郑铎,但凡跳脚……基本都跟任西安有关。
任西安冷淡的眸光拂甘霖一眼:“把郑指交代你的该说的说,该做的做,弄完抓紧走人。晚了小心哥给你捆这儿,让你看我怎么学打坐。”
甘霖应下:“哥你放心,我马上走,有雨,我不想过会儿打船回去。”
任西安看他,不耐烦地摆手:“滚滚滚。”
甘霖笑,而后跐溜一声先进了方丈室。
任西安留在外面,浑身摸来摸去,也没找到个能泄愤的东西。
他以为郑铎说说而已,没想到刚比完公开赛还真给他扔庙里来。
扔这么个热血漫和古装剧里才有的地方。
这操蛋的命。
他在这儿到底得蹲多久才能回去?
**
甘霖走后,方丈安排一个法号净空的徒弟安置任西安。
净空好奇,问他:“犯什么错了,我进门这么久,第一次见你这样……见运动员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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