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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依旧不停地冲刷洗礼，草木掩映、山川相围之中的小寨安宁而温柔。
　　
　　下了山，林北樾立即带着人直奔果林里的茅草屋。
　　
　　推开门时，却只发现昏倒的季阳。他比林北樾走时更加狼狈，头上多了几处撞击伤，血肉模糊。
　　
　　林北樾心头一沉，立即将季阳扶起来，把他叫醒。
　　
　　季阳沉缓地醒过来，发现是林北樾，立刻问：“叶队呢？看到叶队了吗？”
　　
　　林北樾心头大乱，“我不是让她回来照看你了吗？”
　　
　　季阳无力地摇头，“她被人带走了……”
　　
　　“什么时候？”林北樾问。
　　
　　季阳欲言又止。他无法判断自己昏迷了多久，思索一会儿后，才说：“刚回来不久，就被带走了。”
　　
　　林北樾狠狠地闭眼，外面的警察想要进来，他大喝一声：“谁都别动！”
　　
　　陆威闻言，向门外看了看，隐约猜到什么。
　　
　　林北樾说：“把我的工具箱给我！”
　　
　　陆威立刻让人去拿他的工具箱。林北樾快速地打量这间草屋，铺满茅草的地面根本就不会有脚印，而屋外的痕迹，也早就被大雨冲刷干净了。就算拿了工具箱来，只怕也找不到什么线索和痕迹。
　　
　　他在雨里呆怔地站了一会儿，说：“叶青被他们带走了，很有可能，会和其他被拐卖的人一样，偷渡出去。”
　　
　　陆威深吸一口气，“我立刻安排快艇去追！”
　　
　　……
　　
　　叶青浑身松散酸痛，感觉地面潮湿阴冷，耳边传来幽噎低弱的哭声，鼻息间也萦绕着滞闷的腥味。
　　
　　她身体蜷缩着，被什么挡住，伸展不开，睁开眼时，才发现自己身边都是人。
　　
　　男女大约十六七个人，有成年人也有儿童，挤在逼仄的空间里，一个个神色呆滞，但眼底又带着惶恐。
　　
　　叶青循声看向哭声传来的地方，想要撑起身，却发现动弹不了——双手双脚都被捆住了。
　　
　　“叶警官，你醒了？”身后有人挪动着靠近，声音带着哭腔。
　　
　　叶青回头，有一丝微弱的光亮，透过缝隙照射进来，适应了光线的眼睛，大致看清了对方的轮廓。
　　
　　她一惊，疑惑地问：“你是……孙应月？”
　　
　　“是我啊！”孙应月见她认出自己，一时没忍住，哽咽出声，“叶警官，我们都被绑架了吗？”
　　
　　叶青挪到墙角，借力坐直，问她：“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该在戎县的酒店吗？”
　　
　　孙应月说：“我跟着教授出来的，后来进了山，就跟丢了，然后被人打晕，醒来就在这里了。”她求助地看着叶青，“叶警官，你知道这是哪儿吗？”
　　
　　叶青摇头，“我跟你一样，也是被打晕后被关进来的。”
　　
　　孙应月不出声了，而是绝望地缩在角落里，默默地流泪。
　　
　　“叶警官？”忽然又有一道声音从黑暗里传来，叶青转头看去，却没发现人。
　　
　　“叶警官，我是赵容桔……”
　　
　　“怎么是你？”叶青惊愕，“你怎么也被关了？”
　　
　　赵容桔悲愤地说：“张子明死了，其他的人都被警察抓了，他们怕我出卖，也把我关了起来。原本，宗峰打算今晚带我们偷渡出境的。可是警察来得很快，把澜江堵死了，根本走不了了……”
　　
　　赵容桔本就是宗峰等人的一枚棋子，如今情势改变，她当然就成了一枚弃子。
　　
　　叶青环视四周，问：“这些人，都是被你们拐骗到村寨里的？”
　　
　　赵容桔没出声，既忐忑又惭愧，不敢直视叶青凝视的眼神。
　　
　　叶青又问：“村寨中被拐卖进来的人，都是谁带出去？”
　　
　　赵容桔小声说：“峰哥……”
　　
　　“他是通缉犯，用原本的身份怎么办理签证？”叶青质问，“那些被拐卖的人呢？怎么出国？”
　　
　　赵容桔迟疑了一会儿，说：“我可以为他们办旅游签证……短期的那种。宗峰他们的身份是假的，他们也会给那些被拐的人办理假的身份。被害人大多是流浪汉，还有的是刚出世没几天的婴儿，出国后，就不会被人找。至于他们被卖到了哪里，我真的不清楚。”
　　
　　孙应月听得脸色惨白，“原来……原来这村寨里的人，真的都是口人贩子……”她拼命挣扎，“我们该不会也会被拐出国卖了吧？”
　　
　　她听说过，许多被拐卖出国的人，要么就被拉去当黑工，要么被杀害，器官贩卖到市场上，要么就被卖到农村，给男人做牛做马。
　　
　　叶青正想说话，突然听见门“嘎吱”一声，被人推开一道缝。
　　
　　门外有人头探了进来，低声吼道：“不许说话！安静！谁再说话就毙了谁！”
　　
　　光线溜进来，刺得人眼睛发酸。叶青立即侧首看出去，门外森森，像一间暗室。
　　
　　她轻声问赵容桔，“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赵容桔小声回答：“这是寨子里的山神庙……”
　　
　　叶青身体有些疲累，但头脑思绪却转得飞快。警方肯定已经发起总攻，甚至发现了这些人口贩子，还有父子杀手在山中隐藏的据点，而且还封锁了离开水芙寨的水路，那些罪犯，已经无路可逃。
　　
　　而将她打晕的人，也不会再冒险把她带进山里，所以干脆将她关押在村寨的庙宇中。
　　
　　目前警方肯定还有大部分人在山里搜索，甚至还安排了快艇，一路前往境外寻找。可谁能想到这些狡猾的人，那对狡猾的父子，其实还留在这座村寨里？
　　
　　一旦警方的防守出现松懈，他们就会立刻逃离。
　　
　　叶青不明白，为何在最后关头，他们会绑了自己？但真相总会水落石出，相信解开谜团的时候，很快就到了。
　　
　　她的手被反绑着，但正好如了她的意。她的衣摆里，藏着一片极薄极软的刀片，那是林北樾亲手给她缝进去的。
　　
　　她摸索片刻，刀片割破衣角，露了出来。她立即慢慢地割断绳子，挣脱束缚。
　　
　　孙应月和赵容桔顿时一喜，死死地咬着牙，没说话。
　　
　　叶青走到门边，透过门缝往外看。
　　
　　这座庙如村寨中的其他房屋一样，竹木材质，双层结构。他们应该被关押在底层，而上一层，则是庙堂。
　　
　　村寨中的人信封鬼神，将庙修得不错，底下铺的是石料，地基很高。
　　
　　看清门外只有一人守卫之后，叶青敲了敲门。
　　
　　门外的人惊疑，持枪开了门，探了个脑袋进来查看。
　　
　　说时迟那时快，叶青立刻拧住他的脖子，锋利的刀片在他脖间一划！
　　
　　那人没了声响，瘫倒在地。
　　
　　叶青将他拖进来，放到黑暗的角落里。
　　
　　庙外的看守似乎更森严一些，叶青关上门，听到有脚步声靠近。
　　
　　“咦？”女人困惑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老李呢？不是让他看着不准离开吗？”
　　
　　是阿河！
　　
　　叶青回到自己的角落里，和其他人一样，安静地坐好，装出手脚依旧被捆住的模样。
　　
　　阿河一脚踢开门，枪口指着屋内的人。环视一周后，立刻看见死在角落里的人，顿时惊怒！
　　
　　“谁杀的？”她冷声问。
　　
　　没人回答，赵容桔和孙应月等人不敢开口，将头埋得很低。
　　
　　阿河警惕地走近叶青，枪上了膛，“问一句，没人回答，我就杀死一个人！反正这里的人早晚会死，能不能卖个好价钱还不一定！”
　　
　　众人一惊，开始骚动。
　　
　　“砰！”阿河开了枪。
　　
　　子弹打在一个男人身上，男人应声倒地。
　　
　　叶青正欲起身，猛地听见孙应月哭喊道：“是叶青！叶青杀的！不关我们的事！”
　　
　　阿河鄙夷地看了孙应月一眼，慢慢地调转枪口，指向叶青。
　　
　　如果孙应月不开口，叶青还能出其不意地动手。可如今她已经暴露了，阿河的枪口笔直地对准了她，她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阿河愤怒地瞪着叶青，一脚狠狠踹在她身上，似乎不解气，又加了几脚。
　　
　　“如果不是上面的人说了不准动你，我现在就把你碎尸万段！”阿河怒吼。
　　
　　叶青忍住疼痛，翻滚开去，趁着阿河悲痛时，挺身而起，扣住她的手腕，夺她的枪。
　　
　　一场拉锯艰难的争夺对抗，叶青体力透支，身体受了伤，渐渐落于下风。她紧紧地扣着阿河的枪，而阿河却用力扭转枪口，对准叶青，手指抠住扳机。
　　
　　“砰！”
　　
　　低沉的枪声在耳边炸开，血水迸溅，模糊了视线……
　　
　　……
　　
　　陆威安排的两艘快艇，已经顺着江水冲刺了出去。
　　
　　一个小时后，应该就会有消息。可至今为止，快艇没有传达任何信息回来。
　　
　　林北樾站在山顶，他安静地站着，风吹不动，如一棵笔直的树。他温和清隽的脸难得冷峻严酷，目光笔直地盯着山下，那个至今为止，平静无风的水芙寨。
　　
　　陆威飞快从山坡下跑上来，说：“刚接到电话，快艇已经快追出境了，没有发现踪迹。问了边防的警察，也没有发现他们。”
　　
　　林北樾目光轻轻一闪，隐忍着什么。
　　
　　陆威说：“这几年，一旦下大雨，就容易引发山洪，所以澜江出境这段，没什么人敢走。”
　　
　　林北樾忽然睁开眼，目光锐利，“你说山洪？”
　　
　　“对！”陆威点头，“我问过村寨中的人了，去年发生了两次山洪，好在这边靠近边境，没人住，要不然得死伤多少人。”
　　
　　林北樾盯着山下的寨子，突然说：“回村寨！马上！”

作者有话要说：
不会有山洪的……
真凶马上出现。
然后，就要完结了。






第114章　埋藏的记忆
　　“父子杀手”以犯罪作为报复警方的方式。
　　
　　他们控制了水芙寨的人，以村民为盾，为他们阻挡警方的追击。
　　
　　他们蛰伏这么多年，没有再亲手杀害警察，如今却有无数的警察送上门来，他们怎么会放过？
　　
　　何况，他们一定知道澜江可能会有山洪，走水路出境，已经不是最好、最保险的方法。
　　
　　而且出水芙寨的所有路段都被警方控制，除非他们早就已经撤离，否则——他们就还在村寨中！
　　
　　……
　　
　　“砰”一声，轻而闷的枪声响起。
　　
　　叶青亲眼看见一颗子弹穿透了阿河的脑袋，阿河瞪大了眼，血水四溅，“噗通”一下子就倒在了地上。
　　
　　门口的光亮被一道漆黑的身影挡住，叶青转头看去，顿觉光线刺眼。
　　
　　“教授！？”孙应月首先认出来人，惊喜地喊出声，甚至想立刻挣脱绳子走到他身边。
　　
　　“叶青，你没事吧？”宋德亭放下消音枪，走进屋内。
　　
　　他身后，还站着一个人——庄延。
　　
　　门外的风，带着凉意吹进来，让叶青打了个寒噤。
　　
　　昏暗的房间里，惊慌不安的气氛瞬间弥漫开，那些被困的人，却噤若寒蝉，如等待刀俎的鱼肉。
　　
　　叶青冷眼看着宋德亭和庄延，心猛地沉了下去。
　　
　　孙应月见气氛不妙，顿时失声，仓皇无措地咬着唇。
　　
　　片刻后，宋德亭才收好枪，平静地看向叶青，说：“你伤得很重，我现在就带你出寨，找最好的医院诊治。”
　　
　　叶青笔直地站着，目光敏锐，轻嘲一笑，“教授，不必了。”她淡淡地看过去，“你以为，你还能带我走出这寨子吗？”
　　
　　宋德亭定了定，却依旧从容，“为什么走不出去？我是首都公安大学的犯罪心理学教授，我是来救你的。”
　　
　　可叶青却笑了，凉凉的笑意不及眼底，她看了看宋德亭，又看了看庄延，厉声说：“宋教授，论演技，我当真服你！你一面是让人敬仰的教授，另一面，却是凶残变态的杀手，这么多年，把演技练得炉火纯青，只可惜……”她眯了眯眼，“只是可惜，你这一回，是逃不过警方的追捕了。”
　　
　　宋德亭背着手。他穿着一身亚麻色休闲款式的中山装，干净挺拔，显得儒雅从容。外面那么大的雨，地面那么泥泞，他的衣衫竟然是干净的。周身的气质与装束，与这关押人的山神庙格格不入。
　　
　　他目光如炬，盯了叶青半晌，轻声说：“你都知道了。”
　　
　　叶青握紧手指，指甲狠狠地刺入掌心，“从进入戎县起，我和林北樾的行踪就不断暴露。到了水芙寨，甚至有人用血栽赃嫁祸给林北樾。我早就推测，幕后的人一定对我们非常熟悉，甚至就在身边。所以……我让张局查了你。”
　　
　　宋德亭瞳孔陡然一缩，隐约有了怒意。
　　
　　“十五年前，有穷凶极恶的罪犯绑架了你的妻子。”叶青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观察他神色的变化，“为了营救你的妻子，你不断地给凶手画像，警方甚至集结调动了无数的警力。但很可惜……你的妻子被撕票了。”
　　
　　宋德亭脸色煞白，眼角抽搐似的颤抖着。
　　
　　“你和警方到达现场时，发现了妻子的尸体，而那名凶手，却因为有精神疾病，而逃脱了法庭的死刑审判。”叶青努力控制呼吸，压抑住紊乱的心跳，说：“你因此消沉了整整一年，那一年，你不接案子，不工作。可非常不幸，一年后，你唯一的儿子，也去世了。”
　　
　　宋德亭蹙眉。他身后的庄延闻言，缓缓地抬起头来。
　　
　　“但是，”叶青话音一转，“宋教授，你当时正任职M国中央警局心理学专家，想要为自己的儿子出示一份死亡证明，其实并不困难，不是吗？”她眼眶泛红，却隐忍着酸涩的泪水，说：“我父亲的确安排了卧底，得知犯罪头目是一对父子，可谁能想到，那对父子是宋教授父子？”
　　
　　庄延沉默不语，阴沉沉地看着她。
　　
　　“庄延……”叶青讥讽一笑，“或许有这么一个人吧，或许他真的是我父亲安排的卧底，可五年前那场巨变之后，他真的还活着吗？”她审视着庄延，说：“难道，他在最后叛变了？”
　　
　　庄延轻叹一声，“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
　　
　　叶青蹙眉，“你透露身份时！”
　　
　　庄延也不惊讶，只是点了点头，“看来我太主动了。”
　　
　　“是，”叶青说，“虽然我没有做过卧底，但我至少知道，没有哪个卧底会主动透露身份。就算知道对方是警察，也不该这样堂而皇之地暴露。何况，我和林北樾到达水芙寨当晚，村民们就知道了我们的身份。泄露我们身份给村民的人，很有可能就是寨子里的人。不然村民们不会知道得那么快。而且，我们被绑之后，被你救走。而张母好巧不巧，偏偏死在你救走我们期间。林北樾被栽赃，警方想查获我们的不在场证明，我们却不能贸贸然告知警方是被你救走了。因为如果你是卧底，就会暴露了你，如果你不是，我和林北樾就有了和罪犯勾结的嫌疑……”
　　
　　她闭了闭眼，咬牙撑持着颤抖的身体。
　　
　　庄延轻笑，“不愧是刑警叶青，也不愧是我们父子看上的人。”
　　
　　叶青微微一怔，难道宋德亭和庄延，就是那对父子！
　　
　　从年纪上看，的确是符合的。
　　
　　庄延似笑非笑，说：“我虽然是个假卧底，但是内鬼却是真的。”
　　
　　叶青蹙眉，“内鬼难道不是宋教授吗？”她看向宋德亭，目光冰冷，“你犯罪心理学家的身份，就是最好的掩饰！你就是我们当中的鬼！”
　　
　　宋德亭无声一笑，看了看这间昏暗潮湿的屋子，退了出去，说：“看来你还是不明白……”他默了默，对叶青说：“有许多事情，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样。不如我们去庙堂里慢慢说。”
　　
　　叶青迟疑，站着没动。
　　
　　宋德亭往楼上走了两步，回头看着她，“怎么，不敢？”
　　
　　叶青迈着打颤的腿，一步一步走出去。庄延跟在她身边，甚至还扶了她一下。
　　
　　这山神庙虽然有两层，可第二层的庙堂却比底层宽敞明亮许多。
　　
　　庙堂中央，有一座老旧的山神像，石头雕刻的，并不精细，其上的颜料色彩，也早已脱落了。
　　
　　木质的地板斑驳腐朽，踩上去“嘎吱”作响，好像承受不住人的重量。
　　
　　庙堂内居然有一台椅子，宋德亭气定神闲地坐下。
　　
　　叶青撑着身体，问：“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到底还有什么事情，是我不清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