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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不出流年-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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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抬头一笑,她也轻轻一笑,抬抬精致下颌示意她看那父子俩。
    颜子真以前问过邓跃:邓安像谁?你们兄弟一点也不像。现在她知道了,邓安就是年轻时的邓丛恩。
    他们把东西放在酒店里便去隔壁“四季锦”吃饭,“四季锦”是非常有名的粤菜馆,邓安早订了座,颜子真见邓丛恩似行云流水般眼也不眨地点菜,忍不住一笑,这真是一个会享受的人。
    点完菜,四人闲了下来,邓丛恩随意地略问了颜子真几个问题,就不再多说什么,只笑谈一些风物笑话,邓安与他勾肩搭背,不似父子倒似兄弟,比和邓跃还来得亲昵。颜子真不禁抿嘴一笑,邓丛恩看到,笑道:“想起邓跃?”
    颜子真一路看下来,知道邓丛恩和邓安不仅样貌,性情也相像之至,遂从容笑答:“是啊。”邓丛恩笑了笑,微微有些出神,过一小会便恢复随意,对邓安说:“过两天把邓跃一起叫出来吃个饭吧,颜子真,你也来。”颜子真尚未答话,他已经笑着合十做了个请求的表情,衬着十二分英俊成熟的脸,十分可亲。
    颜子真不禁愉快地应了声好,转头,看到邓安笑吟吟看着她,便朝他瞪了瞪眼。一转头,却看到周玉容颇觉有趣地看着她和邓安。
    见颜子真看着她,一笑,转头跟邓丛恩说:“我打算明天就回老家去看看,你要是累的话就呆在城里吧。”
    邓安说:“爸要是累,就由我陪你去好了,反正我也没事,而且刚换了辆车,刚好练练手。”邓丛恩笑道:“那也好,到底老了。对不起,玉容。”
    周玉容淡淡一笑:“老家也没什么人了,你去不去还真是没关系。”
    邓丛恩安慰地轻拍她的手,周玉容抬眼看他,他微笑,笑容里满是暖意。她便也卷起嘴角,微微笑起来。
    赏心悦目。
    颜子真看得入神,邓安却伸出右手在她眼前上下晃动,颜子真狼狈地转过头,身边邓安哈哈大笑,对面邓丛恩和周玉容也不禁莞尔,邓丛恩笑骂:“你当心邓跃打破你头。”邓安笑:“颜子真顶顶大方可爱,这种小事怎么会记在心上,她转头就忘了。”颜子真悠悠笑道:“多谢夸奖。”一边身子轻轻一晃,正正撞上正在倒酒的侍者,酒瓶一歪,半瓶红酒全倒在邓安裤裆上,侍者大惊,连连道歉,却让颜子真笑着推走。
    邓安又笑又气,瞪着她说不出话来,裤子那偏偏还在滴滴答答地滴水,尴尬得不止一点两点。颜子真朝左边一转头,随即转回头,天真地望着他笑,意示:大方可爱的我这一转头,可就全忘了,发生什么事了刚才?
    邓丛恩和周玉容看得清楚明白,忍俊不禁,邓丛恩更是哈哈笑出声来。
    喧扰半晌,邓安去隔壁酒店换了父亲的裤子下来,菜也上齐了。
    正在吃,颜子真的电话响了,是卓嘉自:“颜子真,我们到了。”颜子真答:“哦,我也在吃晚饭了。”妈妈微笑的声音:“是,我们也在吃,原来北方海鲜特别鲜美,这时候的青岛竟有这么大的龙虾,。”颜子真最爱吃龙虾,明知妈妈在气她玩,却总是忍不住,冲着话筒温文尔雅地说:“祝贤伉俪晚餐愉快,并祝卓嘉自小姐和颜海生先生以及肚子里的龙虾吉祥。”妈妈笑:“你跪安吧。”便挂了电话。
    颜子真无可奈何地看着手机,邓安早听邓跃说颜子真有一对与众不同的父母,又坐在邻近,听到对话,当下便笑。
    颜子真若无其事地抬头,却看到周玉容的脸上神情透着古怪,那双妙目紧紧盯着她:“颜子真,你妈妈叫什么?”
    颜子真有点错愕,答她:“啊,她叫卓嘉自。”
    周玉容重复:“卓越的卓,嘉许的嘉,从容自在的自?”
    颜子真好奇:“是呀,周姐你认识我妈妈?”
    周玉容仔仔细细地看着颜子真的脸,过后眼神却有些恍惚,轻轻地说:“嘉自姐,你是嘉自姐的女儿,你是嘉自姐的女儿,那么你……”
    她正要说什么,却被身后一个声音打断:“玉容,好久不见。”那声音有点硬,也有点冷。
    众人抬头,一个年约四十许的妇人一身宝灰套装站在那里,脸容与周玉容有三分相像,线条却硬一些,眼角皱纹淡淡。
    周玉容打住话题,站起身:“玉音,你来了。”她笑着跟邓丛恩介绍:“丛恩,这是我伯父的女儿玉音,我们打小一块儿玩大的。”
    周玉音笑着点头。彼此介绍,到颜子真时,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会。
    席间大家寒暄笑谈,菜一道一道送上来,邓丛恩和周玉容似乎是到处飞惯了,虽略有点疲态,却也精神不错,样样都尝着,颜子真当然也没有拘谨,搛了自己爱吃的,一边听一边吃。只是感觉到周玉音的眼光似乎无处不在,几次不经意抬头却见她根本没朝这边看。
    直到邓丛恩和邓安去卫生间,周玉音才淡淡地问:“你母亲叫卓嘉自,外婆是叫庄慧行吧?”她看着颜子真。
    颜子真一怔,点了点头,周玉音却转过头去看了看周玉容,仍然用那种淡淡的口气说:“原来你见到卓嘉自的女儿会这样高兴。”
    周玉容却似乎不想谈这个话题,笑了笑:“玉音,你住哪里?”
    周玉音并不理会,只仰起头,似乎在回想些什么,然后短促地笑了一下:“我忘了你们一向亲近。”她转头看了一眼颜子真,颜子真微微一愕,那一眼,十分不善。她接着说:“这世界真小。”
    周玉容无奈地看着她,轻声说:“玉音,不要再说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周玉音看了看她:“玉容,你可没有权利说这话。”
    周玉容无言,一时之间席上安静无声。
    颜子真停下筷子,探询地看着周玉容。周玉容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却没有说什么。
    周玉音看见颜子真不解的神情,忽然笑了:“看来你什么也不知道。很幸福。很幸福。”那笑容里有着说不出的憎恨,她轻声说:“不知道卓嘉自和庄慧行是不是已经冰释前嫌母女和好了呢?这样的深仇大恨。”话语中的讥讽那么明显。
    颜子真一呆,心底里冒出一丝寒意。周玉容想要阻止她,脸上却有掩不去的悲伤。
    这时候邓氏父子回来了。
    邓丛恩在一边坐下来,笑着说:“哟,看上去这斑鱼很好,快趁热吃。玉容,招呼你姐姐啊。”周玉容拍了他一下:“你胡说什么,玉音比我小一岁呢。”
    周玉音微笑的脸上露出一丝怆然,笑道:“没关系,我只是比较符合实际年龄而已。”
    邓丛恩微带歉意,笑:“对不起,玉音,不过我想一个人的时间用在哪里是看得出来的。是吧玉容?”笑谑的语气,周玉容知道邓丛恩意在转移话题,便笑道:“我听说玉音现在是上海一家大公司的副总经理呢,当然比我出息得多。”
    大家都笑。

☆、第49章 二

第二天一大早颜子真便接到邓安电话,邓安的声音:“未接电话四个。”
    颜子真整夜都没有睡好,闻言没好气地问:“什么未接电话?”邓安说:“大小姐,你昨晚把手机忘在车上啦。”
    颜子真想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大约是在邓安车上接电话时落下的,马上说:“你在哪里?什么时候方便我过来拿。”
    邓安说:“我送周姐去乡下,待会儿转个弯给你送过来。”
    颜子真呆了一呆,周玉音的那句话又浮现耳旁:“不知道卓嘉自和庄慧行是不是已经冰释前嫌母女和好了呢?这样的深仇大恨。”颜子真可以肯定,除了家中长辈和自己,没有人知道母亲和外婆之间的冷漠。
    她有一种模模糊糊的感觉,她遇到了一个巧合,周玉容和周玉音,应该是知道当年发生的事情的,而周玉音眼中的不善、憎恨、讥讽,在告诉她,那是一个当事人。这一瞬间,似乎自己一直困惑的事情,慢慢地掀开了一角。
    那么,自己要不要去探询?她忽然想起自己问过卫音希的话:“音希,问你一个问题,如果有一件事,你知道了会对你有很大伤害,不知道却会有很大遗憾,你会怎样选择?”
    不,不,不,她的外婆,她的妈妈,不会让她失望,亦不会让她受到伤害。她无比坚信这一点。
    那边邓安见她半天没反应,提高了声音:“颜子真?颜子真?”
    颜子真定了定神,说:“好。我下楼等你。”
    邓安远远地看到低着头靠在楼下招牌柱前的身影,随意的一件淡绿无袖麻质上衣,白色热裤,很简单,却醒目。把车滑到她面前停下,下了车把手机递给她,笑:“真马大哈。”
    颜子真谢了他,探头进车窗,对周玉容说:“周姐,过几天你有空的话,我想找你,可以吗?”
    周玉容深深地看着这张皎白无暇的脸,却见她灿然一笑,一怔,忍不住也笑了笑:“当然没有问题。”却听得车里另一边周玉音淡淡地说:“想知道什么,不妨和我们一起去。”周玉容一惊,周玉音却看向颜子真,嘲笑:“看起来被保护得很好,可惜这世界上的事总是纸包不住火的。颜子真,你如果想知道一个真实的往事,建议你不要只听好听的说法。”
    颜子真静静地看着她,说:“我没有兴趣从你的嘴里知道任何事。”
    周玉音目光闪闪,静下来,她看着窗外,天色尚早,路边的青色扬柳五彩鲜花在深蓝的天空背景下轻轻摇曳,烈日尚未当空,微风拂面犹带着些许凉意,她嘲讽地说:“你以为我有兴趣和你细说当年?真相只有一个,端看你有没有分辨能力而已。”真相,真相。如果没有那些事,这扬柳鲜花湛蓝天空都将可以深深看进眼里和心里。人的眼和心其实并不大,被占了空间,便腾不出太多的空来容纳其它的了。
    借着窗外明亮的光线,颜子真看到她的眼角微微濡湿。也看到她眼中浓重的恨意。
    她后退了一步,忽然之间,她想起妈妈的愤怒怨恨,想起外婆的始终不置一词,想起她至亲的两个人相处如冰火,想从亲人的嘴里了解一切已经不可能,而现在,想知道真相的渴望汹涌而至,她断然说:“好,我跟你们一起去。”
    周玉容焦急:“颜子真!”颜子真,你家人不告诉你是为了保护你。她急切地看着颜子真,试图阻止。
    可是不,颜子真不相信自己家人有谁会伤害别人到这个地步。她想起外婆,恩怨分明,想起妈妈,坚守原则,她们是她见过的最好的女人。
    她看着周玉容,眼中有着对她的信任,如果只有周玉音,颜子真不会去,可是有周玉容在,反正她本来就打算去问她。
    颜子真有没有后悔过这一刻的决定?在多年以后,她想,这个时候,她自己的世界从此开了一个门,门外的好与恶,真与假,笑和泪,变幻与不测……一一呈现在她面前。她不曾后悔。
    门里面,仍然是她的世界,美丽温暖的所在。只要自己愿意,幸福和快乐,也不会减少。
    车子飞驰,一个多小时后进了山区,继续开下去,就看到了满天满地的挂了穗或青或黄的稻田,和蓬勃绿意的各种田地,连着远处青山隐隐,绿水悠悠,有白毛红嘴的鹅和斑斓的鸭子闲闲地在水上悠游,鸡们到处走着跳着,羊只零零散散在田埂上吃草,一条两辆车宽的水泥路直通往远处。农人三三两两。
    空气碧清,天色澄灰,云絮丝丝扯薄了慢慢飘。摇开了车窗,众人的嘴角都放松下来。
    周玉容轻轻叹了口气:“二十多年没有回来过了。”她的头抵在窗沿,微微地笑。过了一会儿,周玉音说:“我每年清明都会回来扫墓。”
    青山绿水间,竹山边矮垄上,四座坟墓并排而立。
    颜子真和邓安站得远远的,注视着她们行礼。
    太阳已在半空,热力四射,山色青翠错落半围,有白云浮于遥远山顶,山脚到处是青绿竹子,有风过,竹叶飒飒作响,不远处的山腰大多辟了地,据说种的全是西瓜,此时已经瓜瓤沙甜,是美味。
    从山上望下去,偌大一片村落,有水泥路直通远处山外。房子都是砖瓦的,可见民生富裕。四人慢慢从山上下来,小瀑布在各处错错落落地响着,泉水漫过脚下的石阶,薄薄一层,洗净石阶不湿鞋袜,身侧有山花错落,落英缤纷。
    这里距颜子真居住的城市有近三个小时的车程,她从未来过,只觉清新美丽。
    陈氏姐妹走在身后,周玉音忽然说:“玉容,这里已经没有我们活着的亲人了。”
    周玉容黯然,却听周玉音问:“颜子真,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她的声音很轻很低,却冰冷而仇恨。
    颜子真定定地看着她:“我不想听你说。”
    周玉音笑起来:“你不想听我说。是啊,你有选择,玉容,那么你来说。”
    周玉容明显不愿意说什么,她低着头,看着脚下既熟悉又陌生的乡景山色,叹了口气:“玉音,这些事跟颜子真有什么关系呢?”
    周玉音的脸上露出一种不顾一切的表情,声音却轻而淡:“那么,我来说?”
    这一切都看在邓安眼里。
    自从在颜子真楼下开始的暗潮纷涌你来我往,他就看出来漩涡的中心就是颜子真。
    在邓安的眼里,颜子真是个比同龄人略微豁达一些、俏皮一些、随和一些的女孩子,只不过这是因为她生活中的一切都太过顺利的缘故,故此有低于这个年龄的天真。有她的风采,就像别的女孩子也有她们自己的风采一样。只是如此。而他一向不是太喜欢这样的女孩。
    就像邓跃的母亲有时候忧虑时跟他说的一样,这个女孩子仗着家境好,不肯正常工作,学人家开网店写小说,虽然听说赚得还可以,到底不是长久之计。还有,家境太好太一帆风顺长大的人难免会过于天真不知人间疾苦,到时候吃苦的就是自己儿子了。
    他不是完全赞成,却也不认为她过虑。
    但是他现在看到她总是微微扬起的嘴角带了些颤抖,忽然有些后悔。
    他伸出手,想去握住颜子真的手臂。在这一瞬间,他真想立刻把她带走。他的直觉意识到这中间的风波不是儿戏。
    “我记得,那一年,我十三岁。”周玉容阻止了玉音,忽然开声。

☆、第50章 三

那时候,山更青、水更澈、花更好,只是,人却是穷的。把这大多的砖瓦的屋换成泥造的,那便是当年的青乡。不过周家倒是有两幢青砖大屋,我的伯伯,也就是玉音的爹是乡长和书记。
    我记得,那一年,我十三岁,父母在外地工作,我寄居在奶奶家里。学校里基本不开课,我跟着一个从前的校长慢慢地读书,伯伯虽然不赞同,但也默许我了。
    那一天,我回到家,发现不远处伯伯的家有嘈杂的人声和砸东西的声音,伯娘对伯伯是百依百顺的,伯伯对堂哥堂妹也是百依百顺的,乡里的人向来是怕伯伯的,那么发生了什么事呢?我想跑过去看,奶奶拉住我不许我去。后来玉音过来跟我说,她又有嫂子了,是个城里人,长得很好看。但她的表情很不满,她愤愤地说:“她砸了我们家所有的东西,还包括我的陶娃娃!”
    我很好奇,她不是已经有嫂子了吗?天黑的时候趁奶奶不留意,还是偷偷跑去看。
    我趴在窗缝里看,窗很高,我叠了好多石头垫着脚,我看到一个二十出头的漂亮女孩子,一双黑亮狂怒的眼睛,长头发散乱地披着,嘴唇很红,有好多血从嘴唇上流到下巴,她的牙齿还在死命地咬着唇。山里的孩子都长得白,可是我没见过比她更漂亮的雪白脸色。她坐在地上,很粗的绳子把她绑在床脚。
    她就那样一声不出地坐在那儿,瞪着眼,似乎眼角都要裂了,整个屋子里东西全砸了,又乱又脏,没有人进来。就她一个人。
    我呆呆地看着她,她身上有一种东西,我那时候不知道是什么,但是忽然,我觉得心里很难过。
    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知道当时乡里所有人都怕伯伯和堂哥。可是那几天大家都偷偷地在议论,说那女孩子了不起,说,她的哥哥差点把我堂哥打死,被抓起来了,她为了救她哥哥,愿意以身相代。
    她被绑了好几天,也饿了好几天,不知道为什么,我每天都会去看她一次,她总是坐在那里不动,慢慢的,眼睛里一点表情也没有了,脸上也没有表情了。我有一次实在忍不住,就拿了个馒头趁人不注意跑进去,递给她。
    她瞪着我,距离这样近,我看到她的眼角真的都裂了,想到校长讲过的成语“目眦尽裂”,就觉得心里沉沉的,很难过很难过,我伸出手去摸她的眼角,她偏偏头不让我摸,但仍然毫无表情。我只好伸长手,把馒头递到她的嘴边。
    她闭着嘴,我想把馒头放在地上,可是她两只手都绑着,是拿不起来吃的,就只好一直伸着手,一只手酸了,就换另一只手。
    过了很久很久,她看了我一眼,终于,很轻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说什么好,也只是摇头,伸着手。
    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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