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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若愚时不时会侧头去注意陆倾凡的表情，只是他表情上始终都看不出来任何情绪，从他听到这个消息开始，就看不出悲，看不出喜，只是像是往常的那种淡然一样，只是眼神若有所思，不知道在想什么。
　　季若愚也不知道应该开口和他说什么，只担心自己现在说什么，仿佛都不太好，安慰？怎么安慰呢？她觉得自己的位置，根本没办法站在一个恰当合适的角度给他任何安慰，于是只能一语不发罢了。
　　没过一会儿就有些困了，放低了座椅之后，就沉沉地睡了过去，而陆倾凡，从飞行刚开始，就一直很清醒，没有丝毫睡意，就那么睁着眼睛，要么茫然地看着前方，要么就是空洞地看着飞机窗外的夜。
　　刚开始是震惊的情绪，到后来，那些情绪就渐渐转变成了疑惑，他疑惑为何自己在听到这样的消息之后，心里头竟然有的只是震惊，甚至没有悲伤，也没有难过。
　　庄泽他们尽量很少和他说话，就是怕触碰到他心里头的难过，可是陆倾凡却是真的从心底里面只能察觉到一点点，甚至可以说是近乎没有的难过了。
　　飞机抵达之前的三个小时，大家都纷纷醒了过来，漫长的飞行时间带来的只有疲惫，大家也没有什么心思聊天，都只是静静地坐着，等待着飞机什么时候能够落地。
　　飞机一到，就直接上了车前往先前联络过的左霜霜所在的医院，也是陆倾凡之前所工作过的医院。
　　车子抵达医院大门的时候，陆倾凡抬起头来看了一眼这熟悉的大门，唇角轻轻地抿了一下，侧头看了齐川一眼，“虽然这么久没来了，但是感觉还是一样的熟悉啊。”
　　齐川点了点头，“是啊，感觉就像昨天一样。”
　　一个金发的中年女人已经等在门口了，是陆倾凡事先联系过的，他的导师，艾米。
　　“艾米。”陆倾凡叫了她一句，艾米已经小跑了上来，一把就抱住了陆倾凡，口中已经说道，“凡，我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是昨晚转院过来我才知道的，抱歉。”
　　陆倾凡点了点头，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问道，“现在她人在哪里？”
　　“在ICU，已经确定是脑死亡了。”艾米这样说了一句，语气之中有着惋惜，“真是太遗憾了，她是那么优秀的女人，艾利克斯都难过得病了，昨天直接就回家去休养了，她毕竟是艾利克斯一手带出来的，现在成了这样……”
　　艾米有些说不下去了，陆倾凡看到她眼里的泪光，只是伸手揽了揽她的肩膀，然后问道，“事情是怎么发生的？”
　　大家都在朝着医院里头走，也在一路听着艾米说着，季若愚哪怕英文实力只有一般般，但是听懂了个大概。
　　“是车祸，你也知道，她工作起来向来是不管白天黑夜的，连续值班了四十八个小时之后开车回家，应该也是疲劳驾驶了吧，然后就出了车祸，外伤也很严重，双腿都粉碎性骨折了，只是最严重的是颅脑损伤，没想到她这么多年专攻神经外科，最后竟是……脑死亡。只是发生得很快，应该……也没什么痛苦吧。”
　　有时候，也只能这样安慰了，其他的什么也说不出来。
　　已经到了ICU，作为左霜霜的亲友，大家一起进去的，ICU很多护士和医生依旧还是认得陆倾凡的，看到他过来，也都纷纷过来表示悲痛，陆倾凡一一回应了之后，这才走进了ICU去。
　　这是他们这么多年来，第一次看到左霜霜这个模样，虚弱的，全身插满管子，动用了一切维生仪器和大量的药物来拖着她的生命。
　　虽然大家已经和左霜霜相识已久，并且她身体一直都不算太好，但是从来都没有虚弱成这个样子过。
　　大家甚至不知道应该说什么，说什么，都是白费的，脑死亡的定义摆在那里，无论他们说什么，也是不可能再唤回她的生命了。
　　这也是季若愚第一次看到左霜霜这个样子，她忽然意识到了，自己当初重伤手术完之后，躺在病床上浑身插满管子的时候，在旁人看来是有多触目惊心，看到左霜霜这个样子，她瞬间意识到的。
　　只是车祸没有弄伤她的脸，她看上去苍白而虚弱，可是依旧是漂亮绝丽的一张脸，看着这样一张完好无损的脸，若是不去看她口中插着的呼吸机管子，和纱布包起来的脑袋，也忽略掉她身上七七八八其他的管子的话，恐怕任谁都想象不到，这样一个漂亮的女人，耀眼的优秀的活了这么多年的女人，她的意识早就已经离她而去了吧。
　　大家谁都没有做声，就这么庄重而肃穆地站在病床边看着躺在病床上的左霜霜。
　　主治医生在旁边说道，“病人将你立为她的法定代理人，所以只要你一签署捐赠协议之后，她就会在手术台上没有痛苦地离开这个世界，她的器官，将拯救很多人的生命。”
　　这些说辞，陆倾凡懂，齐川也懂。
　　只是大家谁都没有说话，庄泽对着医生说了一句，“请稍等一下，我们想和她待一会儿。”
　　体谅到亲友的心情，医生这才点了点头退了出去。
　　大家依旧是谁都没有说话，终于是素来最稳得住的庄泽先开的口，“我一直都没有想过，我们之中，她会走在最前面。”
　　说完这句之后，庄泽已经上前去，轻轻抓住了左霜霜的手，“不管怎么样，朋友，好走。”
　　道别之后，庄泽的眼睛有些红了起来，齐川他们也一一走上前去和左霜霜道别，尽管，她或许根本就听不到了。


第856章　捐赠
　　岳麓说完走好之后，就忍不住嚎啕大哭了起来，他虽然平时的确是无厘头了一点，但是是个重情重义的汉子。
　　终于大家都已经道别完了，陆倾凡轻轻叹了一口气，准备叫医生进来去签署捐赠协议，只是季若愚就在这个时候，朝着前头走了一步，她倒是没有去抓住左霜霜的手，只说道，“不管你能不能听见，总之，请走好。这话，我是真心的。”
　　说完之后，季若愚就已经挽了陆倾凡的手臂走了出去，因为都是左霜霜的亲友，而且负责签这协议的医生和陆倾凡还有齐川也有点矫情，所以虽然签捐赠的时候只需要陆倾凡，但还是让他们都进了商谈室。
　　大家都坐在那里，医生按照步骤将一张一张的同意书都摆了出来，也按照步骤问着陆倾凡，“请问你同意捐赠病人左霜霜的肝脏吗？”
　　陆倾凡点了点头，已经拿起笔在捐赠书上签上了名字，紧接着是心脏、肾脏，眼角膜，当问到皮肤的时候，陆倾凡终于还是没有同意，虽然他知道，如果是左霜霜自己的话，她对医学那么专注，定然是会同意捐赠一切的，可是他还是没法想象这个自己印象中那么强势和自我的女人，没有皮肤会是个什么样子。
　　于是只没有同意捐赠皮肤，这些协议一签好之后，左霜霜基本就会马上被推进手术室了，然后其他受捐病人所在的医院，都会派医生过来拿走捐赠器官的。
　　只是这个医生来处理这些文件的医生因为和陆倾凡还有齐川相熟，所以在签好这些文件之后，也就和他们提了提另外一件事情。
　　关于Stella的事情。
　　那是左霜霜收养的那个小姑娘，现在已经六岁多了，也算是懂点事儿了，现在收养人都很少愿意收养已经懂事了的小孩子，因为觉得感情不好培养，所以这是一个大问题，虽然左霜霜所有的财产，都是给她继承，但是毕竟只是一个孩子而已。
　　齐川眉头皱了一下，对于这事儿，他是知道的，“只是，当初办收养手续的，不是米歇尔么？她的洗手护士？”
　　这医生点了点头，“我也是听神经外科的人说的，刚开始收养的时候，的确是米歇尔做的手续，但是去年已经转到她这里了，所以现在名义上Stella的母亲并不是米歇尔。”
　　陆倾凡只觉得有些头疼，记忆中对那个孩子还有印象，当初左霜霜带着她去中国的时候，那小女孩甚至还在医院里头抱着他叫过他一声爹地。
　　“那米歇尔不能收养么？”齐川问了一句，这医生已经摇头说道，“因为当初从米歇尔那里转到霜霜这里的时候，米歇尔是放弃了收养的，所以不能再次收养，而因为她留下来的遗产都是Stella的，所以目前考虑会有收养人是会看中这个钱财而不怀好意，所以这个还很麻烦呢。”
　　大家都没有做声，只有庄泽坐在旁边有些若有所思的。
　　协议已经签完之后，接下来的，自然就是进手术室了，他们看着左霜霜被推进手术室，大家心里头都知道，她这一进去……就再也出不来了。
　　跟着进去的，不止是主刀的医生和助手，还有很多医院的其他医生，大家都是想进去送她最后一程的，虽然左霜霜是个自我而强势的人，但是因为良好的工作态度，认真而严谨的她，在职场还是受到了不少同事的爱戴和喜欢。
　　甚至很多进去的医生和护士，都是哭着进去的。
　　艾米也已经换好了手术衣，走到手术室门口的时候，问了陆倾凡一句，“你要一起进去吗？”
　　陆倾凡轻轻摇了摇头，“不了，我们就在这里等。”
　　其实摘除器官的手术，就是杀人的手术，但杀人的手术，却是比救人的手术要快得多，时间也短得多，没过多久，就已经陆续有其他医院的医生拿着装了器官的手提箱出来了，他们将会坐飞机赶往自己的医院，用他们所得到的左霜霜的器官，去拯救他们的病人们。
　　艾米走出来的时候，露在口罩外头的眼睛有些红了，轻轻吸了吸鼻子之后才摘下了口罩，摘下口罩之后，鼻头也是红红的，这才对齐川和陆倾凡他们说道，“已经结束了，死亡时间11：37分。现在已经在里头缝合了，毕竟不能够弄得太难看，然后会送去殡仪馆火化，艾利克斯和我说过霜霜的意思，如果可以的话，她是希望回到故土的，所以，凡，火化之后，你们带着她的骨灰回去吧。”
　　陆倾凡轻轻点了点头，没有做声，看着手术室门口上头依旧亮着手术中的灯，他们就这么在门口等着左霜霜的遗体被从里头推出来。
　　“这就……没了？”岳麓怔怔地问了一句，然后直接又接着说道，“刚才……刚才那些医生，是不是……就那么拿着霜霜的肠肝肚肺……走了？”
　　岳麓就这么断断续续支支吾吾怔怔地这么问道，庄听南的眉头已经皱了起来，直接伸手用力地掐了他一把。
　　只是岳麓现在却是叫都不敢叫，只能抿着唇这么生生地忍住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但是取完器官之后的伤口缝合时间肯定是很长的，所以大家一致坐在门口等着。
　　庄泽的眼神里头一直若有所思，话也没有多说什么，眼神有些空洞。
　　大概都过了二十分钟，左霜霜的遗体都还没有能推出来，庄泽已经站起身来了，就朝着自己这几个老友看了过去。
　　他的语气很认真很郑重，仿佛是已经经过了深思熟虑以后才说出来的话一般，他目光直接看向了齐川和陆倾凡，然后才说道，“等霜霜的后事办完，你们带着她的骨灰回国去吧，我公司那边，你要有空的话多帮我留意一下，我可能要在美国待一段时间了。”
　　“怎么？”齐川问了一句，“你有这边的事务要忙？”
　　庄泽眉头轻轻皱了一下之后，这才说道，“霜霜的那个孩子，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还是我来收养吧，清若反正想要个孩子的。是叫Stella没错吧？”


第857章　收养
　　谁也没有想到庄泽会做出这个决定，所以大家都有些愣住了，岳麓一再确认了好几次，因为大家实在是太清楚庄泽的性格了，他虽然说不上是一个特别自我的人，但是，他却是从来很坚持自我意识的人，所以他如果认定了的什么事情，就很少会改变，除非是什么逼不得已的因素。
　　就比如他素来坚持独身主义，却是在经不住爸妈压力的情况下妥协，原本要孩子这事儿，大家也都觉得，或许会到逼不得已的时候忍不住父母压力会再想妥协这个问题，只是却没有想到庄泽会主动提出这事。
　　庄泽听着大家的一再确认，也就点了点头，“反正，我迟早也是需要一个孩子的，而且，那毕竟是霜霜留下来的孩子，也都那么大了，对霜霜自然也是有记忆的，怎么好让她的孩子再和别人生活，这么多年的朋友，在这最后时刻，总要为她做些什么的。”
　　庄泽显然是经过深思熟虑之后才做出来的决定，所以说出来的话，大家听了之后，都沉默了下去，没有什么意见。
　　所以庄泽就继续说道，“我会打电话让清若过来的，一起处理这件事情，Stella我会带回国去的，我也想过了，这孩子我会抚养的，霜霜留下来的房产和信托基金，我会全部变卖之后，给她留下来，留到她长大再交给她。孩子现在还没有中文名字，所以我打算，中文名字，就叫庄念霜吧，你们觉得怎么样？”
　　最后这样淡淡的一句问，大家都愣了愣，岳麓轻轻咬了咬嘴唇之后，就点了点头，“念霜……挺好，就叫这个名吧。”
　　齐川倒是没有说话，直接转头看向了陆倾凡，下意识地就想问他的意思，只是还没来得及问，陆倾凡就已经点头说道，“嗯，既然你决定了，就这么办吧。”
　　就在这个时候，手术室的门已经打开了，一张轮床从里面被推了出来，还跟着很多穿着蓝色手术衣的医务人员，有的是神经外科的，有的是普外科的，都是左霜霜在这里的同事，好些都是哭着出来的。
　　轮床上的人早已经失去了生命的气息，一张白布就这么从头到脚地将她盖住了，明明只是一张白布而已，可是仿佛，从来没有在这一刻能够让人感觉得到一张白布也这么残忍。
　　他们也都站起了身来，朝着轮床走了过去，陆倾凡最先伸手轻轻揭开了那白布。
　　左霜霜的脸就这样出现在了那张白布下面，双目紧闭着，嘴唇已经没了血色，长长的睫毛覆下来如同蝶翼一般，她的脸依旧那么漂亮。陆倾凡这才将白布盖了上去。
　　左霜霜就这么死了，丧礼也是很快就开始办了，因为骨灰是打算带回国去的，所以自然是没有葬礼，只是火化之后在殡仪馆开了两天的追悼会。
　　在追悼会上，他们才看到了Stella，那个原本肉团子一般的小姑娘，已经长大了不少，虽然只有六岁多，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国外的饮食格外长人的缘故，所以六岁的她已经长得很可爱了，倒像是七八岁的小姑娘一般，头发被扎成小辫子，垂在脑后。
　　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眼神有些空洞，只是却没有一滴眼泪，眼睛可以看得出来有一些肿，只是却没有一滴眼泪。就那么站在米歇尔的旁边，而米歇尔已经知道了庄泽的意思，所以看到庄泽之后，就低头和她说了句什么，然后指了指庄泽。
　　小姑娘抬起头来朝着庄泽的方向看了一眼，只是眼神却只停留在庄泽脸上一秒钟，然后就转到了一旁的陆倾凡脸上去。
　　陆倾凡注意到了她的眼神，也只是静静地和这小女孩对视了一眼之后，便再没有多看她。
　　很快左霜霜的后事也差不多算是办完了，并且在庄泽做了决定之后，隔天汪清若就赶了过来，她是有些高兴也有些惆怅的，收养就意味着她和庄泽有个孩子了，可是孩子已经六岁了，想要再培养感情，恐怕孩子也不会忘记之前的母亲了。
　　除了庄泽和汪清若留了下来之外，其他人也就马上离开了美国，回了国去。
　　婚礼当天就全体翘场，自然是让家长们都很不满，一回国去之后，陆倾凡就带着季若愚回家请罪，将实情道出之后，原本范云舒和范云睿都还有些生气的，听到左霜霜的死讯也都有些感慨起来。
　　虽然那女人她们是真的一点都不喜欢，但是却是从来没有想过她死，毕竟还那么年轻，就这么早逝，无论是谁听起来，都觉得有些不忍的。
　　骨灰是左霜霜的家人亲自过来领的，自然又是一番吵闹，左霜霜的家人与她向来不和，在遗产上，自然也是争论不休，只是那不是陆倾凡能管的事情，介绍了一个律师让他们咨询之后，也就不了了之了。
　　日子依旧平淡地过，只是大家谁也没再提过左霜霜，毕竟，人都已经死了，再去说什么当初的对错，仿佛觉得对死者，也太不敬了。
　　庄泽不是美国国籍，所以收养的手续很是复杂，陆倾凡找了很多在美国的朋友给予帮忙，季若愚也托了母亲联系了一些朋友给予帮助，才好算歹算拖了快半年，才将收养的手续办好，带着Stella回国来。
　　只是庄泽回国的时候，季若愚的肚子都已经有些大了。
　　是回国之后没多久就发现怀孕了的，家里人自然都是高兴了一番，毕竟像他们这样富足的家庭，孩子自然是不愁养不起的，有小生命将要加入到这个大家庭，大家自然是高兴得很。
　　孩子已经怀了五个多月了，可是季若愚却是怎么都开心不起来，看着每次产检B超的单子，季若愚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