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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收手，长剑如烟消失在她手中。
　　“终究还是不一样了。”她说道。
　　低头，执起酒壶，仰头，灌下。
　　灼烫辛辣的气息冲撞着喉管，还是曾经最熟悉最喜欢的味道。
　　喝了一口酒，重新坐下，再看向天道的时候，她的神色已经恢复了锦梨见她时候的慵懒和倦怠。
　　“来找我做什么？”她问。
　　天道垂目看她：“不是你让我来么？”
　　你故意对锦梨说那样的话，引得她来询问我。
　　不就是想让我来吗？
　　天道眼眸冰冷，锦梨却从其中看到了他的意思。
　　她弯起嘴角，不甚有诚意的笑了笑：“是啊，我是故意想要你来的。原本还有些话想要问你，可见到你这个样子，便觉得问不问，好像也没什么必要了。”
　　天道沉默了一下，才说道：“为什么不问呢？”
　　霜寒神色漠然看她：“我有问题，是想问我的老友。你现在还是他吗？”
　　她语气加重，重复了一遍：“你现在，还是他吗？”
　　天道终于变了脸色。
　　他定定看着霜寒，嗓音冰冷，一字一顿：“若不是，我怎么会来见你？”
　　若不是，我怎么会来见你。
　　空气中不知道是谁传来一声叹息。
　　天道往后退了一步，神色恢复古井无波，仿佛方才那个突然情绪爆发的男人，只是一个幻境一般。
　　霜寒歪头打量着他，看了许久许久。
　　“行吧。”她说道。
　　“既然你是他，那么，我就有几个问题要问你了。”霜寒说道。
　　天道垂眸：“你问。”
　　霜寒站起身走到他的面前，望着这熟悉的眉眼，语气幽冷：“我这么些年，躺在这众神渊里，有些事情，想了千遍万遍，一直都想不明白。”
　　天道没回应她的话。
　　霜寒也不需要他的回应。
　　她只是想把一些话，说给眼前这人听而已。
　　“起先那上千年，我不止不明白，甚至还很怨恨。怨恨我的朋友背叛了我。这众神渊的日子可真是冷清又难捱呀。”
　　天道听到这句话，抬眼看了她一眼，却没反驳。
　　霜寒没瞧见他的反应，自顾自的说道：“可是又过一千年，我就觉得这件事情没这样简单。就算法则想要重新选出一位天道来，心慈手软的夜神尊也绝对不是适合的那一个。”
　　她看着天道：“以你的性格和地位，完全不需要当一个处处被约束的天道，而你若是自己不愿，规则也无法勉强你，不是么？”
　　天道继续沉默。
　　锦梨见他这样，也不意外，继续说道：“还有一个问题，我当年斩杀天道，在规则眼里，这绝对是无法容忍的大错，魂飞魄散也不过分。可我只是被镇压在这众神渊，没有被削神骨，也没有受天罚。最巧合的是，我是七百年后才被送到众神渊。”
　　她脚步往前逼近一步，定定望着近在咫尺的男人：“刚巧，七百年的时候，我的伤势终于好了许多，即便是这众神渊的恶劣环境，也受得住了。”


第945章　天道　4
　　“我一直不懂。”
　　霜寒望着天道，不错过他任何一丝表情：“规则若是真想惩罚我，又为何会如此人性？”
　　可现实注定要让她失望了。
　　面前的人连眼睛都不曾眨一下。
　　霜寒也不介意，就那么望着他，意思很明显：不等到一个结果，她决不罢休。
　　天道漠然说道：“第一个问题，你被镇压众神渊，是因为你斩杀前任天道。不论前任天道做了什么，它终究是天道。你以神人之躯斩杀天道，触了法则逆鳞。我即便成为天道，也无可奈何。”
　　“第二个问题。没有什么适合不适合，天道至高无上，能成为天道，我并不不愿意。”
　　“第三个问题。让你伤势好转以后才去众神渊，是我的私心。”
　　霜寒原本安静听着他说道，直到这一句，目光才一变：“哦？什么私心？”
　　天道答道：“你是我的朋友，我想让你好过点。”
　　霜寒问：“只是如此？”
　　天道点头：“确实如此。”
　　霜寒点了点头，也不知信了还是没信。
　　她又问道：“那么既然你如此坦荡，为何这数万年来，不敢来见我？”
　　天道目光平静的望着她：“霜寒，我现在已经不是夜神了。”
　　霜寒一怔。
　　天道淡淡说道：“天道监管三千世界，我并没有那么多的时间。”
　　这话说的的确狠心，换一个人，怕是就要勃然大怒，直接赶客了。
　　可霜寒是谁？
　　她以前确实是冲动易怒的性子，可再火爆尖锐的性子，在这鬼地方磨了数万年，也被磨得圆润了。
　　她哼笑一声：“是吗？”
　　她伸出手，掌心向上，一团金色的光芒在她手中凝聚，汇聚成一个两个精致的小杯子。
　　她从石头上拿起酒壶，再杯中斟满酒，拿起来，递了一杯给天道。
　　“来一杯么？”
　　天道伸手接过，一饮而尽。
　　霜寒望着他，神色莫名的嗤笑了一声：“果然还是变了，我记得，你以前很不喜欢这个味道的。”
　　霜寒爱烈酒，夜神能酿造出神界最烈的酒。
　　可他并不爱喝。
　　他的口味同他的性格一样，偏爱温和的口感，即便喝酒，也只喝味道温和的花酿果酿。
　　都说夜神尊和霜寒剑祖关系甚好，是至交好友。
　　若是不好，谁会去精心学习酿造自己并不喜欢的酒酿？
　　被霜寒这样刺了一句，天道依旧保持沉默，不说话。
　　霜寒陡然就觉得无趣起来。
　　她今日见了这人，可见了发现，彼此早已经物是人非。
　　她叹了口气，意兴阑珊的一口饮尽杯中酒，将酒杯扔在地上，倦怠的躺回了石头上。
　　“行了，你走吧。我现在没什么问题了。”
　　天道默然看了她片刻，身影消散在原地。
　　他的气息离开了。
　　待在众神渊的霜寒并不知道，此后，整个混沌神界，天空整整阴沉了一个月。
　　不少神灵都惊慌不已，还以为将要发生什么不祥的大事。
　　锦梨也万分担忧。
　　不过她比寻常人知道的多一些。
　　陆峥崖脸上的伤势也终于好了，终于有勇气走出来面对锦梨。


第946章　天道　5
　　“我觉得，天道爸爸情绪不对劲。”锦梨对他说道。
　　陆峥崖抬头望了望天空，乌云层层，金乌都一个月被挡住无法冒出头了。
　　他说道：“这个样子，谁都能看出来不对劲吧。”
　　如此异象，无非就两个可能。
　　一个是混沌神界将有大事发生，看这天象，更像是有大劫。
　　可若真有大劫发生，他们这些古神不可能没有半分预感。
　　那么便只剩下后一种可能了——天道心情不佳。
　　天道作为规则的执行者，三千大道是他，世间万物亦是他。
　　他的情绪，可以直接影响到混沌神界的阴阳交汇，日升月落。
　　可这种情况，几乎是从未发生过的。
　　谁都知道，能成为天道，必然是要剥离私欲的。
　　既然剥除了七情六欲，那么这世上所有的事情，就不可能在他心上留下痕迹。
　　既无七情六欲，又哪里会有所谓的高兴或是不高兴呢？
　　“太不对了。”锦梨说道，“不行，我得去看看天道爸爸。”
　　陆峥崖拉住她：“你现在去找他，不是正好撞在枪口上吗？”
　　锦梨摇头，认真的说道：“可是我不去，谁还能去呢？”
　　陆峥崖一怔。
　　锦梨说道：“虽然你们都说天道爸爸是最强大的，是冷冰冰没有私欲的，可我觉得，他是有情感的。只不过是，比寻常神，隐藏得更深，更深罢了。”
　　这句话，估计整个混沌神界，也只有锦梨能说的出口。
　　整个混沌神界，谁不知道天道最是铁面无私无情。
　　可锦梨不这么以为：“天道爸爸对我好，我不认为，没有任何情感的好，能做到这个地步。”
　　“所以我得去看看他。”锦梨说道，“这种时候，我得去陪陪我天道爸爸。”
　　陆峥崖叹了口气，松开手：“好吧，你去。不过，别勉强自己。”
　　锦梨点点头。
　　她去了天道的居所。
　　天道的居所在三十三重天。
　　整个三十三重天，除了一座孤零零的岛，全是望不到尽头的水。
　　平日里，当然也绝不可能会有人来打扰他。
　　可锦梨到了这里的时候，却看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望舒神女，居住在太阴星上的女神。
　　这位女神在混沌世界也是个传奇人物，她生得窈窕美貌，风姿无双，追求者甚众。
　　可与她美貌齐名的，就是她的高傲。
　　孤傲，冷漠，不近人情。
　　终日待在太阴星上数着月沙，与世隔绝，也没有朋友。
　　有人说，数千年都未必能见到望舒神女出来一次。
　　锦梨和她也不熟。
　　她很小的时候，倒是在还是夜神的天道爸爸身边见过这位女神几次，双方关系应该不错。
　　可后来等她大了些，就再也没见过这位神女了。
　　至于再后来就不用说……转世轮回数万年，她连望舒神女长什么模样都不知道。
　　她有些诧异，居然能在天道爸爸这里见到她。
　　更叫她诧异的是，她进来的那一刻，明明白白的听到了这位神女用堪称激烈的语气问的一句话：
　　“您去见了她，是吗？”


第947章　天道　6
　　感觉有瓜。
　　这是锦梨的想法。
　　她有点尴尬，甚至还寻思了一下，这种场景，自己是不是往后退一步，出了三十三重天，假装自己没来过比较好。
　　然而这种事情是不可能发生的。
　　神仙的感知何其敏锐？更何况，一个是天道，一个是太阴星女神。
　　两人几乎是同一时刻，目光朝着锦梨看了过来。
　　望舒神女神色在一瞬间恢复了冰冷，整个人甚至往后退了一步，眨眼又是那个不食人间烟火的月神了。
　　锦梨看着她衣袂翩飞神色冷漠的模样，差点以为自己刚刚听到的那一声质问是错觉。
　　天道反应就要寻常得多，准确来说，他就不曾有过面无表情之外的任何样子。
　　“锦梨。”他语气平静的对着锦梨说道，“你怎么来了？”
　　锦梨眨眨眼睛，说道：“天道爸爸，我来看看你。”
　　天道目光一缓，他知道锦梨这句话中包含的关心。
　　他说道：“我无事，不必担忧。”
　　锦梨“哦”了一声。
　　她抬头看了天道爸爸一眼，又看了如玉雕一般立在另一边的望舒神女，自觉自己这会儿也许应该退避一下。
　　她于是说道：“那、那我先走了，你们继续聊啊。”
　　“不必。”天道看了她一眼，“你留下。”
　　锦梨刚要转身的步伐停住。
　　而后她又听到天道说了另一句话：“望舒，你走吧。”
　　锦梨：“……”
　　她总觉得这场景有些刺激。
　　她只是一条什么都不懂的咸鱼啊。
　　为什么要直面这样奇奇怪怪的场景？
　　望舒神女倒是没有迁怒锦梨，她很清楚天道和锦梨之间是个什么关系，她也不是个会求而不得迁怒旁人的性子。
　　她望着天道，仰起头：“望舒明白，天道大人，只是今日望舒说过的话，还请天道大人不要忘记。”
　　锦梨一脸茫然的看着望舒离开，乖巧的站在一边，假装在自己什么都没听到。
　　天道问她：“来做什么？”
　　锦梨老老实实回答：“我担心天道爸爸你。”
　　天道目光平静的望向远方：“我没事，以后不会这样了。”
　　锦梨忍了忍，还是没忍住，说道：“其实，你以后这样，也没关系的。”
　　天道回头看她：“嗯？”
　　锦梨小声说道：“谁都会有不高兴的时候嘛，就算是天道，只要不是破坏规则，偶尔发下脾气怎么了。只要您下次心情不好的时候，提前和我们说一声，别让我们以为要出什么大事，就好了。”
　　她承认自己这话说的偏心。
　　天道本来就不该有私欲，更不该有情绪的。
　　可对象换做天道爸爸，锦梨就偏了。
　　再说了，她的天道爸爸那么好，整个混沌神界，包括三千世界，谁能说他一声不公正？
　　都这样好，偶尔有个心情不好的时候，又怎么了？
　　而且，这个样子的天道爸爸，才更像一个完整的天道爸爸啊。
　　若果真毫无情感，如冰冷机器，那和无知无觉无情无欲的法则有什么区别？
　　直接让法则来管着他们就好了。


第948章　天道　7
　　她这样孩子气的发言显然取悦了天道。
　　天道垂头看她：“你也不小了，别再说这种傻话。”
　　锦梨振振有词：“怎么能叫做傻话？我说的分明都是事实。”
　　天道就不说话了。
　　锦梨就陪着他站在这里看水。
　　看了好一会儿，她觉得无聊，又问天道：“天道爸爸，你现在心情好些了吗？”
　　天道神色平静：“我的心情什么时候不好了？”
　　锦梨站的稍微靠后一些，天道并未看她，见状，锦梨抬手，冲着天道做了个鬼脸。
　　下一刻，一个什么东西砸在她的肩膀上。
　　锦梨“呀”了一声，伸手一摸，是个锦囊，锦囊里面竟然是一颗拳头发小闪闪发亮的石头。
　　这石头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材质，血一样鲜红的颜色，却没有半分阴暗沉冷的感觉，反而明艳透亮，漂亮得很。
　　锦梨拿起来放在眼睛面前，还能看到这石头里面刻着栩栩如生的场景，飞鸟，游鱼，万花，仙神。
　　手指稍微动一下，这里头的场景就开始动起来。
　　锦梨惊喜的望着这个东西，都忘了自己被砸了一下，开心的问道：“天道爸爸，这是给我的吗？”
　　天道回头，略有些无奈的看着她：“是给你的，下次成熟点。”
　　锦梨笑眯眯的将这石头放进自己的小宝库里，得意的皱起了鼻子：“我才不，我在天道爸爸面前，永远都是小锦鲤。”
　　天道摇了摇头：“你啊……”
　　……
　　从三十三重天出来的时候，锦梨遇到了一个身影。
　　“望舒神女？”锦梨这次是真真实实的赶到惊讶了。
　　望舒神女等在这里，一看就是专门来堵人的。
　　被公认的高冷女神主动寻上来，锦梨甚至还有一点受宠若惊的感觉。
　　望舒神女看着她：“我专门在此处等你。”
　　锦梨眨眨眼睛，一脸懵逼：“哦。”
　　望舒神女神色平静的看着她：“我来找你，是想问你几个问题。”
　　锦梨连忙将放在手里把玩的小玩意儿扔进小宝库：“你问。”
　　按照小时候来算，望舒神女也算她半个长辈，小时候她还去月亮上玩过好几次呢。
　　望舒神女朝着三十三重天的方向遥遥望了一眼，那眼神，同传闻中的她，完全不同。
　　锦梨心中有开始生出“有瓜”的念头。
　　望舒神女这个眼神实在太明显了，明显到，甚至根本没有在她面前掩饰的意思。
　　她对天道爸爸？
　　锦梨后知后觉的想起了以前的事情：是了，从那个时候起，望舒神女就是公认的高不可攀，不可接近。
　　可偏偏，她不止一次二次的在神尊身边看到过她。
　　甚至就连她轻易不愿叫人踏足的太阴星，自己沾了神尊的光，也去过好几次。
　　种种迹象，已经足够明显了。
　　只不过当时的自己还太小，有些事情根本看不明白。
　　而等到明白的时候，她对望舒神女这位女神都已经没什么印象了，自然不会想起这一茬。
　　可此刻，回忆再次被想起，锦梨很快就发现了不对。
　　这个猜测，让她想要捂嘴。
　　——当然，想想而已，面上，小仙鱼还是绷得住的。


第949章　惊艳到我
　　她神色平静的看着望舒神女：“你问。”
　　望舒神女看着她：“如果我没有看错，你现在已经恢复了，是吗？”
　　融合了上一世记忆的锦梨，周身神力和气质都和之前有了不小的差别，望舒神女这个级别的古神，能看出来并不稀奇。
　　锦梨承认的十分爽快：“嗯。”
　　望舒神女看着她：“当年你身死，神魂被神尊用修为护住，凝成魂珠，保存起来。这件事情我知道，可后来，神尊成为天道的时候，将魂珠藏在了一个谁也不知道的地方。”
　　望舒神女问她：“你是在哪里拿到魂珠的？”
　　锦梨迟疑了一下。
　　她去众神渊这件事情，严格来说，并不能算是多么隐秘的事情，也没有什么不可告人之处。
　　可看着望舒神女此刻的模样，锦梨总觉得，自己说出“众神渊”三个字的话，怕是有些不好。
　　她的迟疑被望舒神女看在眼里。
　　她极冷极短促的笑了一声：“你不说，我也能猜得到。不过就是那个地方，是众神渊，是吗？”
　　锦梨在心里吐槽了一句，心说你既然知道，那为什么还要来问我。
　　事实上，望舒神女真正想问的，也确实不是这个问题。
　　“你去众神渊，见到她了，是么？”望舒神女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