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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岳曦深知自己的行为实在太傻，但还是极其认真地重复：“顾，之，墨。”
　　男生真的在认真思索，想了半天，才奥了一声：“有印象，没来报道。”

　　岳曦闻言，先是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一脸震惊地抬起头看他，再也顾不得失态了，焦急地问：“没来？真的假的？你确定么？”
　　“确定啊，第一次物理系新生大会就没来。院里还特地讨论过这事儿，说这位顾同学收到了录取通知书，人却没来。不知道是复读了还是怎么说，都觉得能错过这么好的专业的肯定不是一般人。”
　　见岳曦眼里的光变得越来越暗淡，最后逐渐垂下头去，男生说话的音量也不自觉变小了些：“……同学，你认识他？”
　　岳曦没点头，也没摇头。只低低地说了声：“谢谢你。”
　　随后便失魂落魄地走开了。

　　曾经在顾之墨离开家乡时、顾之墨失联时、哪怕是换了联系方式销声匿迹时，岳始终都有个理由安慰自己。
　　没关系，都在一个城市，开学后早晚会见到的。
　　可这最坏的结果，她怎样都没想到。
　　他没来H市，也没来报道。

　　就像是心里最后一点希望的火苗被彻底掐灭，岳曦忽然觉得整个人就这样失去了方向。
　　绝望的心情已经不足以用语言来形容了。

　　上大学的第一个假日，国庆节。
　　岳曦果然来到了赵小琦所在的城市，赵小琦又是接机又是替她安排住处。
　　一切置办妥当，两人坐在餐厅里聊天。几杯桂花酒下肚，赵小琦借着气氛还算不错时，说出了一直以来的心里话。
　　“曦曦，上大学怎么说也是换了个新环境，接触新人的机会多着是，不然咱们就换个人喜欢吧。”
　　岳曦表情未变，小小地嘬了一口。口感清凉香甜，她微微眯起双眼，没有正面回应。

　　又是这样！
　　赵小琦看她这样子，隐忍在心底里的火苗冒出了几分。但不是针对她，而是针对顾之墨。
　　她问：“他到底有什么好的，三番四次态度暧昧不明，不主动不拒绝，最后还弄了个失联。这不就是个渣男？”
　　赵小琦深吸一口气，一股脑说了出来：“这些话我憋了很久了，你们俩要真有可能，他哪怕对你有一点感情，就不会把你一个人骗到H市，自己又不声不响躲到别处去。”
　　岳曦如同往常一样夹菜吃菜。
　　赵小琦心一横，语气稍微缓和了些：“你还不明白？他不想联络你了，包括我们所有的人，你等下去没结果。”
　　说完，赵小琦盯着岳曦看。岳曦眼里的悲伤只涌上了一秒，随后又被不知名的情绪所掩盖。
　　她还笑呵呵地应着：“今天不提他了，想想明天去哪里玩呢？”

　　赵小琦只觉心里的火又被浇灭，岳曦这人就是这样。像一团棉花，使再大的力气都捏不出一个响。
　　“你啊，真是叫我有火没处发，我迟早被你憋死！”赵小琦恨铁不成钢地把头扭过去，仰头将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我会试试看的。”
　　岳曦忽然幽幽地传出来一句话，表情淡淡，看不出悲喜：“试着接触一下别人。”

　　*

　　赵小琦送走岳曦的时候，欣慰急了。原以为劝解生效，执拗了这么多年的她终于开窍了。
　　可她万万没想到，岳曦口中这一试，就试了四年。

　　在校四年，学习与学生会，她样样没耽误。课余活动的奖状和奖学金也照拿，就是这个男朋友，连点火花都没擦出来。
　　室友牵线搭桥都以失败告终，去主动找岳曦表白的男生前赴后继，就没一个不碰壁的。
　　最终赵小琦气的捶胸顿足，对岳曦放了句狠话：“姐妹，我给不了你最好的祝福，就祝你孤生吧。”
　　岳曦在电话这边低声笑了笑，语气还是温温柔柔的，只应了声：“好。”

　　毕业这一年，岳曦的室友都留校继续读研了。
　　胡玉霜一直劝岳曦沉淀一年，将学业进行下去。岳曦嘴上答应，实际上左耳朵听右耳朵冒。
　　从大一开始，她年年都拿着年级前三的成绩回家，这条路走到目前为止，她早就已经受够了。

　　从前的乖乖女，最听家人话的她，脱离了束缚后，俨然变成了人群中最不同的那个。
　　人人都挤破头的毕业季的校招，岳曦一个都没参加。辅导员几次帮忙联络大企业，想给她塞进去，也都被岳曦婉拒了。
　　什么国企名企公。务员，她从来都没考虑过。
　　经过几番思索，还是决定投身于一家动漫公司，去画自己喜欢的漫画。
　　当然，这些她都没有跟胡玉霜讲过。

　　岳曦有绘画天赋，学习能力又强又勤奋。
　　工作一年，小有成就。岳曦将她曾经被胡玉霜烧毁的少女心漫画，又重新展现在了画板上。
　　她给这部漫画起了个名字，叫暗恋。
　　虽然很俗，但很直白。
　　漫画刚一发行，得到了诸多好评。岳曦也凭借着“曦曦攘攘”的笔名，得到了一大票的粉丝。

　　暗恋的心事，能引起诸多的共鸣。
　　岳曦也数不清到底有多少人在午夜时分发微博私信给她，讲述了一个又一个关于暗恋的故事。
　　创意总监借着热度，特地找上来同岳曦商量开一个电台，专门在晚上八点与听众连线。
　　平日里就听说岳曦为人有些内向，却不想这提议竟然被她欣然接纳了。

　　岳曦不是专业的cv，但好在普通话标准，声音绵软温柔。刚好与“八点心事”这一档节目吻合。
　　每天八点，坐在录音室，接起电话。温柔且耐心地倾听每一位粉丝的故事。
　　有一位听众电话里说，暗恋了男神五年，她不确定对方是否喜欢她，所以总是感到很煎熬。
　　岳曦轻声回道：“那就告白吧，不管结果怎么样，都是煎熬的尽头，也是给自己的答案。”

　　回答完之后，岳曦不免觉得有点好笑。
　　明明她在感情上一窍不通，一次次失败，一次次错过。却也能坐在这样一个空间里，给那些为情所困的人指点迷津。
　　所以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哪怕当年的她再勇敢点，再坚决点。不去把事情想的那么复杂，也不去计划要走的每一步。
　　也不会难过了那么久。

　　岳曦笑着摇摇头，挂断电话，柔声开口：“好了，现在来接听今天最后一个电话。”
　　话音刚落，悠扬的电话铃声响彻在录音室，岳曦白皙的手指按了下播放键。
　　“您好，这里是八点心事，我是主持人曦曦。”
　　电话那边沉默了一小会。
　　随后才有了回音：“曦曦你好。”
　　好听的男声随着电流传入岳曦的耳中，她眉头微蹙，手开始不自觉地颤抖。
　　这声音她太过熟悉，没人知道她这几年魂牵梦绕了多久。电话从不敢关机，只怕错过这样一个电话。

　　那边又说：“我回来了。”
　　啪地一声，岳曦慌乱地挂断电话。
　　她按住自己狂跳的心脏，坐在座位上恍惚了很久。
　　即便是声音顺着电流传过来，会发生一定程度的变音。可那个声音来自谁，她再清楚不过了。
　　是无数个课间总会在耳畔响起，也是临睡前电话那边低声又温柔的呢喃。
　　顾之墨回来了。

　　*

　　二十分钟后，岳曦平复好心情，离开公司。
　　没走出几步，口袋里的手机便响了起来。
　　岳曦立在路边，看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的陌生号码，她几乎立刻就猜到是来自谁了。

　　手在止不住地颤抖，可她接起电话说话的那一刻，声音听上去格外冷静。
　　“喂，您好。”
　　“岳曦。”顾之墨顿了顿，道：“我是顾之墨。”
　　“听出来了。”
　　“最近过得怎么样？”
　　“还好。”
　　一问一答式的对话里，多得是生分疏离。

　　顾之墨问了几句后，便沉默了片刻。
　　他当然听得出她语气中的冷漠，于是他又问：“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气？”
　　“啊？”岳曦轻轻笑了笑：“没有，刚刚在过马路。什么时候回来的？”
　　她也不问他去了哪，也不问他人在哪。所有的回答与提问，都机械化不掺杂任何感情一般。
　　“两个小时前刚到。”
　　言下之意是回来后第一时间打电话给她。
　　岳曦嗯了一声，语气轻描淡写：“有空来H市玩，请你吃饭。”
　　……

　　挂断电话后，岳曦扶着路边的树才能勉强站好。
　　她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方才的号码，咬了咬下嘴唇。路灯映在她小巧精致的脸颊上，岳曦抬起头，眼里也泛着光。
　　想哭，但是哭不出来。
　　整个人被一股莫名的情绪充斥着，这一瞬间，她感到不真实。

　　良久后，她才站直了身子，给阿晴拨了通电话。
　　她开门见山，没绕一点弯子：“阿晴，我记得你前几天说，要给我介绍什么学长？对，我最近有空了。”

第56章　

一周后，顾之墨赶到了H市。
　　收到他电话的时候，岳曦刚好坐上下班的电梯。
　　他的声音在电话另一边断断续续，岳曦把话与话之间联系到一起，大概猜到他两个小时前下了飞机，现在已经赶到了市中心。
　　岳曦走出电梯，顾之墨的话才清晰了起来。
　　“所以方便一起吃个晚饭么？”

　　已是十月份，天气转凉。昼夜温差尤其大，一阵风扑面而来，岳曦单手裹紧了身上的薄款风衣。
　　再开口时，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我吃过晚饭了，而且有点累，想早点回家休息。”
　　顾之墨也不强求，只嘱咐了句路上注意安全，便不再多说。

　　接下来的几天，岳曦口中所说的“请你吃饭”一次都没有兑现过。
　　顾之墨来H市的第一周，她皆以工作累为由拒绝与他见面。
　　第二周，又以出差为由。
　　顾之墨还是和以前一样，对人对事始终有分寸感。拒绝一次的事，不追问，不纠缠。
　　礼貌又安静。
　　两人用短信联络的这几日，岳曦拒绝得都快绷不住了。而顾之墨那边一直以“好，没关系，等你。”来做回复。

　　直到第三周的周末，岳曦再一次拒绝了与顾之墨一起吃午饭。理由是——她有场联谊。
　　本以为顾之墨会忍不住询问，但他只是顿了顿，然后轻轻道了句：“好。”
　　岳曦忍不住道：“来H市快一个月了，我一直没时间见你。不如你先回去？总该忙忙自己的事了。”
　　顾之墨还是云淡风轻道：“没关系，每天随便逛逛就当做是休息了。来H市也就是为了见见你，见不到就回去总觉得是白来了。”
　　岳曦笑了一声，说话难得夹枪带棒：“怎么能算白来了呢，你是该好好逛逛H市。怎么说这也是你当年该上四年大学的地方。”

　　顾之墨沉默了片刻，话语间带着叹息：“你还是在生我的气。”
　　“没有。”岳曦一口回绝：“先不说了，约的人已经到了。”
　　挂断电话，将手机塞进包里。她强装镇定地抬起头，可右手还是不可抑制地微微颤抖。
　　她停在原地深呼吸几次，随后调整好笑容进了约定的餐厅里。

　　对方已经早早在餐厅里等好，两人见了面，礼貌性地客套了几句。
　　“我叫法绿。”
　　“我是岳曦。”
　　“我知道我知道，哈哈，好久不见。”
　　岳曦扯扯嘴唇笑了笑，忽然生了几分不自然出来。

　　岳曦这次来赴约也不光是因为顾之墨，早在一年前阿晴就多次试图向她引荐过这位学长。
　　据说是因毕业季寄东西回老家，请这位学长帮忙。算是欠了个小人情，学长多次提出想请岳曦吃饭。意愿之强烈阿晴也委实无法拒绝，这才时不时向她提起这事。
　　阿晴本人对学长的描述是：人好，有礼貌，除了长得不像好人以外……

　　此刻岳曦坐在他对面，才有空看清他的长相。
　　有棱有角的国字脸，扁平的五官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绿豆大小的眼睛。肤色不白，乍一看确实有点贼眉鼠眼的感觉。
　　偏偏这样一个人，发型也不给人留好感。一米八的大个子男生，竟然留着齐肩黑发，此刻略显凌乱地贴在后脖颈处。
　　但岳曦知道，以外貌评判一个人是不对的，也是不礼貌的。

　　所以在对方简略介绍了下自己后，岳曦抖着胆子问：“你好学长，学艺术的？”
　　法绿歪着头问：“哦？我长得很有艺术感？”
　　“没有。”岳曦矢口否认：“是你的名字，听上去很有感觉。”
　　他咧嘴笑了笑，露出不是很齐的牙齿：“哈哈，很多人这样说。其实我是隔壁体育学校的，看不出来吧？”
　　他说着，手臂抬起，随意展示了一下隐藏在衣服里的肱二头肌。
　　岳曦没话接，只能干笑了几声。

　　虽然是她答应来赴约的，也知道不该歧视别人的长相。可是这东西就是这样，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面前的法绿和顾之墨比起来，简直就是一个地下一个天上。不，完全没有可比性。
　　加上谈话间并不好笑的笑话，与毫无营养的尬聊。这一场午饭彻底变成了对岳曦单方面的折磨。

　　在法绿第N次眯着不大的眼睛上下打量岳曦，略带油腻地夸着：“学妹，一年没见你还是那么漂亮。”时，岳曦开始焦灼了。
　　那目光太过直接，话里话外都带着不合时宜的调侃，让岳曦感到浑身都不舒服。
　　饭也不大能吃的进去，出于礼貌就偶尔接几句话，实在接不上来便低头看看手机。

　　一顿午饭终于吃完，走出餐厅时岳曦舒了口气。
　　她原以为自己早已脱离了社交恐惧症，然而人生中第一次见陌生的男生，这难熬的感觉，十分钟之内就叫她认清了自己。
　　而当事人法绿却对这顿梦寐以求的饭表示很满意。
　　执意要送岳曦回家，岳曦拼命拒绝不成。只能用微信号来抵挡了对方的盛情。
　　阿晴对这事还挺上心，晚上立刻打电话来问。
　　“你们聊得怎么样？”
　　岳曦不好说得太直接，只温和地说了句：“有点聊不到一块去。”
　　阿晴舒了口气，安慰道：“没事没事，反正以后也没机会见面了。”
　　这话岳曦倒是认同，轻轻嗯了一声。

　　可她万万没想到，这只是噩梦的开始。
　　自那日回家后，法绿每天都会按时按点发问候给岳曦。一开始她还敷衍地说几句，到后面也懒得再纠缠了，干脆没再回了。
　　一天两天不回复还好，第三天对方明显有些狗急跳墙。微信语音与电话轮流连环夺命call。
　　这时候岳曦才慢慢感觉到害怕。

　　晚上和赵小琦煲电话粥的时候，法绿的电话又挤了进来。
　　岳曦忍无可忍终于接听了，法绿开启一连串的灵魂拷问，岳曦一一听完后，冷静而平和地说：“不好意思最近工作很忙，作为朋友的话，你的沟通方式可能让我感到有压力。”
　　法绿原本语气不佳，听完岳曦的话，才稍稍缓和了下情绪。笑道：“那你说，你想我怎么做？”
　　岳曦愣了愣，道：“顺其自然。”
　　法绿答应的很干脆：“OK。”

　　挂断电话，岳曦盯着天花板叹了口气。
　　每日的工作已经叫她心力交瘁了，还要为这种烂事忧心。以后再有类似的事情，无论别人怎么央求她，她都再也不搀和了。
　　她也实在是怕了。

　　给赵小琦回拨过去电话，讲了讲这事的来龙去脉。赵小琦颇为担心：“阿晴介绍的人到底靠不靠谱，可别是个变态。”
　　岳曦结合这几天法绿的表现，莫名有点胆寒：“应该不会吧。”
　　“我跟你说，现在可什么人都有。我前段时间看新闻，多得是求而不得的变态狂，拉走人家小姑娘杀了的。呸呸，我说什么呢。”赵小琦立刻改口：“总之你一个人在外，一定要注意安全。”
　　岳曦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小声应了句：“知道了。”

　　这个电话打了一个多小时，赵小琦还是觉得不放心。决定十一月亲自来一趟H市。
　　岳曦拒绝也不是，两人毕竟也有大半年没见过，趁着这次能见见面总归是好的。便笑着应下了。
　　临挂电话前，赵小琦追问了句：“你和那位见面了么？”
　　岳曦敛了笑意，淡淡地应道：“还没。”
　　“可以。”赵小琦第一次觉得如此爽：“干得漂亮，别见他啊，你就一直耗下去。”

　　*

　　顾之墨来H市的第四周，将近一个月，岳曦的衣服都从薄款小风衣换上厚重的棉服了。
　　坐在办公室里看着日历发呆了半天，最终岳曦还是决定去见见他。
　　稍稍犹豫了下，岳曦发了条短信给他：“今晚我不加班，一起吃个饭吧。”
　　“好，去哪里你定。”
　　岳曦想了想，发了个位置给他。
　　True——一个众多同事推荐过，她却一直没去过的清吧。

　　两个人约的晚上九点。
　　六点下班，岳曦火急火燎回了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