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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老赵这话说得很留余地了。
　　下周才正式开始练队形；　中间满打满算还有三四天的时间，足够沈乐回来——倒不是纵容他；　只不过他们班男生的海拔太不理想，单沈乐一个的身高过了一米八。
　　开幕式时；　举旗手要走在班级队列的最前方；　代表的可是整个班的精神面貌。老赵私以为；　沈乐虽然在学习上烂泥扶不上墙；　但拿出去看外形，还是挺有看头的。
　　没想到沈乐毫不留情地辜负了他的殷切期望。
　　临到排练时，无奈之下，老赵只好从剩下的男生中；　矮子里挑了个将军出来。
　　然后皱着眉头看了会儿，“温羽毛；　陈玲，你俩也出列。”他手一挥，“其余的；　咱们按高低个把队伍再调整调整。”
　　温羽毛难得遇此殊荣，小步离了队，到跑道外侧的梧桐树下站着。
　　梧桐刚刚抽芽；　新叶是毛茸茸的浅绿色。
　　她迎着夕阳；　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老赵的动作，开始紧张。举旗什么的先不提；　待会儿排好队，肯定会让她们带队先走几遍试试。万一同手同脚了怎么办。
　　侧头瞧了眼其他三个人；　反倒都是副平平常常的样子。
　　她不动声色地动了动胳膊腿儿。
　　淡定一点温选手，可不能露怯！
　　“那个……”一旁的陈玲打断她给自己的鼓劲儿，欲言又止，“周末在家时，听我妈说，你爸爸回来了，是真的吗？”
　　想到之前她跟别人说的那些话，温羽毛下意识地把脊背挺直了些，“嗯。”
　　还以为陈玲是要道歉，对方却没声了。
　　不过神色有些勉强，把头别到一边去了，没再看她。
　　温羽毛都做好了接受道歉的准备，只得又收回了。
　　这时候，前面一阵闹哄哄。又一个班级走进田径场。
　　春季运动会没有秋天的那么正式，很多老师都只打算用一两节的自习课，把方块队弄整齐了就行。这会儿操场上已经有好几个班了。
　　只剩这边的空地方大一点，他们班主任便直接把队伍带过来了。
　　温羽毛老远就看到走在队伍末尾的许傲。
　　他跟高路平正说着什么，低着头，懒洋洋地笑，鹤立鸡群的样子。
　　温羽毛心里的那点不畅快立刻灰飞烟灭。
　　明明中午刚一起吃过饭，这会儿一见到，还是想蹦起来欢呼雀跃地冲他摆手。
　　一班人很快走近了。
　　“赵老师好啊！”还离二百米，许傲班主任——老赵的老对头老王就热情似火地叫了一声。
　　老赵回过头看到他，脸拉了下来，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算是回应。
　　正听高路平空口讲奥数的许傲，这才发现是女朋友的班级。
　　他抬眼往班里扫了一圈，没找见人。
　　有点意外地挑了挑眉。
　　在这里在这里！
　　温羽毛在树底下，努力踮起脚跟，试图把自己的存在感放大一点。
　　恨不得拔地而起蹦上几蹦。
　　还是高路平先看到她，不屑地嗤了一声，转过头去，也不跟许傲说。
　　这里！
　　温羽毛无声地继续张牙舞爪。
　　许傲终于望了过来，目光落在她脸上，勾嘴角笑了。
　　温羽毛跟着弯起眼睛。
　　两个人隔着两个班级，视线远远地相缠了会儿。
　　“好了，你们几个回来吧。”老赵把队伍整好了，交代着准备让走两遍试试，“走到前面那个班，没多少米，主要是保持整齐，然后向后转走回来，明白吗？”
　　站在队伍前的温羽毛，顺着他的示意看过去，正对上许傲好整以暇的眼睛。
　　他们班全体正面对这边站。
　　两个班里有不少人都知道他俩谈着恋爱，窸窸窣窣地笑起来。
　　温羽毛脸颊发热，又不能低头，只偏了偏视线。
　　老赵让安静，然后正要喊一二一。
　　“哎哟，赵老师。”老王开口了。他抱着手臂站在附近，看戏似的看着这边，调侃道：“你们班的举旗手……这个海拔可离地不太远啊。”
　　老赵的痛点被戳中，没好气地回了句：“你们班高，行了吧？”
　　“那可不是么。”老王笑得很大声，“这许傲和高路平你可都认识吧，一不小心就把你们压下去了。”
　　对面哄笑。
　　被提到的许傲倒是宠辱不惊，噙着浅淡的笑意瞧温羽毛。
　　今天暖和，他上衣领口略宽松，肩颈的线条格外显眼。
　　隔了几十米的距离，温羽毛目光滑回他锁骨的位置，脑子里胡乱想着，这情形怎么像是两军对阵一样。
　　老赵本来就在生沈乐的气，心里窝着火，被这么一挑衅，也反击了，“我们这儿好歹有女旗手，你们只有两个大男生算怎么回事？”
　　“创意。”老王言简意赅。
　　“呵。”老赵轻蔑，还要抓住这一点追击，“我们这边的女孩儿还长得好看。对不对？”
　　自己班里的学生非常捧场，一致对外：“对！”
　　老赵很满意，又看向对面的许傲和高路平。去年还教过他俩，也很熟悉，直接就问了：“许傲，你俩说，是不是好看？”
　　他问得很正直，但话音一落，两个班的学生全乐了，起哄起来。
　　温羽毛臊得厉害。
　　她垂下脑袋掩饰通红的脸。心里还想着，怎么这开学没一个月，老赵跟老王的矛盾还升级进化了，都能当着学生面这么杠，不扣工资的么。
　　但耳朵却很灵敏。捕捉到许傲的一声轻笑。
　　“我说啊……”他声音里难得有点散漫，有意似的顿了顿。
　　温羽毛从中听出几分蛊惑来，下意识抬头。许傲牢牢地望着她，接着说：“是好看。”
　　两边的笑声更大。
　　老王也跟着大家一起乐了，“许傲你怎么是个叛徒呢。”
　　许傲但笑不语。
　　温羽毛心里的波纹还在一层层荡漾，又听老赵心满意足地接道：“这叫实事求是，我就知道许傲诚实。”


第45章　
　　接下来；　诚实的许傲站在边上，坦然观看了自己女朋友是怎么带队的。
　　她跟陈玲走在中间两道；　很一本正经的样子，偏偏脸颊上的红晕还没褪尽。
　　最开始有些放不开；　手脚略微僵硬。慢慢就稳下来了；　走一步；　马尾辫的发梢就在后颈上扫一下。
　　再转身过来；　眼睛清亮得像水一样。
　　许傲指尖在口袋里捻着。
　　他早就发现了，她只是不够自信，真要做起来，其实都能做得很好。
　　“奇怪；　”高路平也往那边瞅了好几眼，“沈乐这还没回学校么？”
　　许傲心不在焉；　“他去哪儿了？”
　　“不知道啊，”高路平说，“算上周末；　这都失联好几天了。别是出什么事了吧。”
　　“失联？”许傲收回目光，分出来点注意力。
　　听完高路平忧心忡忡一番，他想起什么；　趁老王正全神贯注地调整着队伍；　掏出手机打开学校贴吧。
　　那个记录他跟温羽毛什么时候分手的帖子还飘荡在首页。点进去一看，已经又盖了好些层；　一天也没漏掉过。昨晚半夜里，“我是小号123456”还勤勤恳恳地记了条【快了】。
　　许傲先登账号照惯例回复他一个【呵】；　然后漫不经心地把手机丢回兜里，“放心吧，沈杠杠没事。”
　　“你怎么知道？”高路平疑惑看过来。
　　“他昨晚上跟我报了平安。”
　　高路平更疑惑了，“跟你？你俩是什么发展，友好情敌关系？”
　　许傲挑唇一笑，没答话，目光又落回到温羽毛身上。
　　等分手？
　　那你可有得等了。
　　温羽毛正走得渐入佳境。
　　她一点也不紧张了，踩着红色塑胶跑道，还恍然有种又参透了什么人生真谛的感觉。
　　“不错不错，”老赵跟在身边拍了几下手，“保持这个速度，跟左右对齐了啊。”
　　温羽毛用余光注意着其余三个人，跟他们维持着同样的步子，听到老赵又夸赞了几句。
　　突然就有点开窍了。
　　她从小总爱缩在壳子里，羡慕别人的光彩飞扬，更羡慕别人有这样飞扬的信心和能力。总觉得换成自己的话，一定会完蛋的。
　　这会儿，第一次意识到，也许，并没有人是胜券在握的。他们的怀疑和犹豫没被人看到，不等于没有过。
　　在喊得嘹亮的口号声中，温羽毛把这个念头暗暗思索了好几遍。莫名多了几分踏实的底气。
　　“好了，”老赵看了看时间，“差不多了，先休息五分钟吧，待会儿再过两遍就可以了。”
　　大家都站了大半节课，一听这话，如释重负地坐到跑道边沿上去了。
　　老赵说完后，背着手慢悠悠地踱步去许傲他们班旁边，准备见缝插针地讽刺几句。
　　老王坚决不给他嘲笑的机会，跟着就下令，“那咱们也休息会儿，快，散了。”
　　他们班学生倒是很高兴，刚出窝的蜜蜂一样飞快就散了。还有人问着能不能去买瓶水的。
　　“能。”老王挥了挥手，“去吧。”
　　“老班咱们呢？”跟着就问老赵。
　　“不能。”老赵冷着脸，“渴就憋着。马上下课了还喝。”
　　温羽毛伸出去的脚都迈一半了，只好又缩回来，眼睁睁地看着许傲往小卖部走了。
　　不消片刻，手机震了一下。
　　她趴在周明明背上作掩护，偷偷打开看，许傲：…喝什么？
　　温羽毛想了想：…水就行。
　　许傲多拿了两瓶农夫山泉去排队结账，边神情自若地接着跟同学聊天，边按屏幕：…亲一下才给你买。
　　温羽毛选了个嘟着嘴的小人表情，发了过去。
　　许傲笑：…这就是亲了啊？
　　正想着要怎么回，周明明身子晃了晃，温羽毛警惕抬头，见老赵起身走过来了，忙把手机揣了回去。
　　老赵把她跟陈玲叫了出去，“开幕式的时候，你俩可以不穿校服……”
　　往后听到“裙子”两个字，温羽毛的眼睛瞬间亮了。
　　晚上，急不可耐地给妈妈打电话，“还有我屋里那条裙子，你过来的时候也带上吧。”
　　“哪条啊？”温妈妈正吃自己做的水果沙拉。
　　“在盒子里放，”温羽毛还记得自己编的瞎话，“就周明明送我那个。”
　　温妈妈应了一声，去她屋里把盒子拿了出来。
　　开幕式周四上午举行，想着丈夫从没参加过孩子学校的活动，他们准备一早就过去，顺便把需要的东西都带给她。
　　于是，温爸爸洗完澡出来，最先看到的就是沙发上的礼盒。
　　黑色磨砂，上面印着白色字母。
　　可以说是十分眼熟了。
　　他正擦头发的手停了一下，“裙子？”
　　“你怎么知道？”温妈妈挺意外的，舀了勺沙拉给他，解释着，“羽毛的裙子，说是运动会时要穿。”
　　温爸爸嚼了几口水果，“我猜的。”
　　“还挺漂亮。就她那个好朋友明明送的，没想到俩人这学期又分到一个班了。”温妈妈说着，打开盒子，“小姑娘家就是会买东西，喏。”
　　温爸爸笑起来，拿指腹轻捻了捻裙摆。
　　是会买。
　　眼光还不错，这种裙子就得给狗儿穿。
　　他们狗儿挂了电话就去洗漱了。正对着镜子刷牙，忽然想起来现在家里还有个炸‘弹一样的亲爸爸在。
　　然后皱眉头想了会儿，裙子这个，爸爸应该不知道吧？
　　嗯，应该不知道。
　　她喝了口水，咕嘟咕嘟地把牙膏沫冲了。
　　周四是个大大的艳阳天。
　　温羽毛在校门口跟爸妈会合，带着他们去田径场。
　　校园里很热闹，主干道上还挂着欢迎各位家长的横幅。
　　一家三口第一次一起走在学校里，跟擦肩而过的每个家庭一样寻常普通。
　　温羽毛走着走着就想往上飘，比自己想的还要开心。
　　操场看台上也早就布置好了，已经有不少人了。他们找到班级所在的位置。
　　“你们先坐会儿，”温羽毛交代，“我去换衣服然后集合，九点就开始了。”
　　“行。”温爸爸轻易答应，把手里的包递给她。
　　待她伸手，又慢悠悠多说了几个字：“给，裙子。”
　　温羽毛被他特意的强调吓得手一抖。
　　……大概是因为说了换衣服？
　　她试探地看了眼爸爸。
　　温爸爸笑，抬了抬下巴，平和道：“快去吧。”
　　温羽毛摆出一副乖巧的小女儿姿态，“好的。”
　　走出去几步，又回过身仰头去看，妈妈正笑着讲什么，爸爸侧耳听着，嘴角的弧度很轻。
　　春季暖融融的阳光和轻风环在他们身边，沉静又安稳。
　　她心口温热满满，拿手机拍了下来。
　　进场顺序是先文后理。
　　温羽毛在文科最后一个班，许傲在理科第一个班，正好连着走。
　　她没先跟他说要穿这件裙子，只当是个惊喜了。
　　换好后，先惊喜到了周明明。
　　“真的是许傲挑那件？”她一脸惊叹，“他眼光真的，真的……”
　　温羽毛对着镜子耙头发，“在我妈那儿，这可是你的眼光。”
　　周明明哈哈一乐，又看她光着的两条腿，“然后你确定不穿个袜子吗？”
　　“反正今天暖和。”温羽毛说着，大无畏地掀起裙摆，“并且我贴了好几个暖宝宝，肯定不冷。”
　　“快放下来！”周明明嫌弃。顺手在她大腿摸了一把，“你知道手感像什么吗？”
　　温羽毛才不想知道，推开她把裙子又整理了一遍，“摸高路平手上的肉坑去吧。”
　　一句话周明明就怅然若失了，她叹口气，“现在他手瘦的跟爪子似的，估计没几个坑了。”
　　温羽毛笑起来：“那你快移情别恋。”
　　两个人打打闹闹着去小篮球场。
　　为了在家长面前留下整齐的好印象，各班都要在这里集合，再统一带去田径场露面。
　　她们到的时候，人还不是很多。
　　许傲在揉着脖子打哈欠。
　　旁边的男生叫他一声，问了句什么。他神情倦怠地吐出几个字，睫毛不耐烦地耷拉着。
　　温羽毛很少见他这样子。
　　正有些怔然，他眼睛望了过来。像是往湖里丢了颗精致的小石子，泛起层层叠叠的小波澜。
　　然后抬腿走到她跟前，身侧的手一抬，扯住她的手腕。
　　“去哪儿？”温羽毛问出声，“马上就集合了。”
　　许傲嗯了一声，脚步却没停。
　　径直拉着她走到前面那栋废弃的教学楼，上了楼，到拐角处。
　　温羽毛抬头看了眼黑乎乎的摄像头。
　　是坏掉的那个。
　　“怎么啦？”她问。
　　许傲倾身拥住她，嗓音沉闷闷，和吐息一起落在她耳朵上，“昨晚上没睡好，有点难受。”
　　温羽毛心里一颤。
　　她所习惯的许傲总是游刃有余的，几乎从没看过这一面。所以不敢挣，也不想挣。还反手环住他的背，安慰似的拍了拍。
　　许傲下巴搁在她颈窝里，闭了会儿眼睛。
　　没过多久，大喇叭里就响起了开场音乐，提示着快到集合时间了。
　　温羽毛刚想说回去，许傲埋头在她脖子那儿亲了一口。
　　她一颗心登时不听使唤了，咚咚大声乱跳。
　　“穿这个了？”许傲低声问。
　　“嗯。”
　　“冷不冷？”
　　她摇头。
　　静了会儿，许傲把她往墙边推了一步，“我有点……”
　　有点什么？
　　温羽毛屏息等着。他却没往下说了，只把嘴唇凑了上来。
　　温羽毛觉得自己身体变烫了。
　　一墙之外，就是喧闹声震天的运动会前奏，甚至爸妈还坐在田径场上等着。她却在这儿跟男生抱成一团。
　　许傲显然没有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在她唇上贴了几下，嗓子还哑着，“想不想我亲你？”
　　她背已经贴到墙上，没地方可躲。
　　不是亲了么，乱想着。
　　“不是那种，”许傲低喃，“教你真正的……”


第46章　
　　“许傲呢？”
　　震天响的运动会入场曲中；　老王到了篮球场，前后环视一遍；　扯着嗓门：“马上就要进场了，人怎么还没来？”
　　周围各班都严阵以待；　只有他们这边举旗手少了一个。
　　“刚才来了；　又出去了。”班里男生回答道。
　　“去哪儿了？”老王问。
　　大家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番；　最后把目光全投向高路平。
　　高路平很烦。
　　大庭广众之下；　拉着他小表妹就走，也不知道去哪个犄角旮旯了。还这么长时间没回来。真后悔没上去拦着。
　　他懒得给许傲打幌子，干脆直接打电话。
　　“让他快点回来！”老王在一旁催促。
　　铺满阳光的安静楼梯间里。
　　手机嗡嗡作响，像是另一个世界传来的响动。
　　温羽毛从纠缠的唇舌间回了丝神；　“电话……”
　　许傲含糊不清嗯了声，托着她后脑勺又吻下来。初尝滋味；　越发迫切贪馋，压抑不住地想索取更多。
　　她懵昧攀着他的脖子，一瞬间的清明过后；　接着沉迷下去。
　　没办法保持清醒。
　　只要想到抱着她的是许傲，就满心战栗。
　　是高高在上的，也是温柔辗转的。从没像现在这么清楚地认识到；　他真是她的了。
　　暂时无人接听。
　　高路平眉头一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