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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气十足的一声，把他给吓得兰花指都翘了起来。
　　向佳没塞耳机，正在练钢笔字。
　　她的字属于小学生字体，方方正正，一笔一划那种，后来认识念忍，见到了她那潇洒飘逸的字体，又羡慕又喜欢，于是这半年来每天晚自习都锲而不舍地练字，特别有毅力。
　　这时听见门口的声音，她抬头看去，眼睛瞬间瞪圆了。
　　向佳激动地伸手过来拍打念忍的胳膊，手往门口指，“你看——！”
　　念忍把耳机扯下来，看过去。
　　她此时戴着眼镜，一眼就看清了那人的五官。
　　齿白如银砌，唇红口四方，目秀眉清。
　　念忍再熟悉不过。
　　是沈悭离。
　　他和聂力说了什么，聂力让出讲台，示意他上去。
　　“你给同学们做下自我介绍吧。”
　　沈悭离颔首，站上去，淡然道：“我叫沈悭离，来自生科院。”
　　就这两句话，再没了。
　　底下毫无反应，气氛略干。
　　聂力只好补充：“沈悭离同学，这学期转专业到我们班的，大家欢迎。”
　　下面稀稀拉拉一阵拍掌声。
　　倒不是不热情，班上本来人就不多，三十几个，这学期转走了七个，现在更冷清，而且他们班上大部分人性格都比较内敛。
　　每次学院有什么晚会之类的活动，组织全校观看，舞台上在唱歌跳舞说相声，舞台下面的观众席各种欢呼呐喊口哨声。反应最淡漠的当属农院，尤其是念忍他们农一班，半点波澜不起，和旁边热情的音乐学院比仿佛身处两个世界，念忍有时候觉得节目精彩，想跟着吼一声，看到周围一张张冷漠脸，也只能蔫了。
　　聂力：“下去找位置坐吧。”
　　“嗯。”
　　教室里空位很多，沈悭离却径直走向念忍。
　　念忍深埋着脑袋，故意不看他。
　　但还是抵不住——
　　沈悭离脚步停在她身边。
　　“往里面坐一下。”他说。
　　都是四人桌，念忍一个人占两个位子，她和向佳之间空余的地方还很多。
　　她当没听见，不动。
　　沈悭离直接从后面搭着椅背跳进来，身姿矫健，几乎没怎么发出太大的声音。
　　男生就是这点好，运动细胞好像天生就比女生发达。
　　念忍侧身，拿后脑勺对着他。
　　向佳跟沈悭离打招呼，两人聊起来。
　　念忍默默把耳机重新戴上。
　　“你怎么会想转我们专业来啊？”向佳很惊讶。
　　生化环材四大天坑，农学更是坑中之坑。
　　大部分农院的学生都是被调剂过来，所以第一学期结束后会有很多转走的，而主动往坑里跳的，几乎没有。
　　沈悭离不欲多说，敷衍道：“没有理由，想转就转了。”
　　向佳：“你知道我们院学长学姐经常对我们说的一句话是什么吗。”
　　沈悭离：“？”
　　“学生物的卖药，学农的卖农药。”向佳抿唇忍笑，“恭喜你，成功加入一个更加具体接地气的工种。”
　　沈悭离：“……”
　　***
　　沈悭离歪头看念忍，见她不理，也没挪开视线，继续盯。
　　念忍余光感受到他炙热的视线，有些扛不住，立一本书在两人中间。
　　沈悭离眉梢轻扬，慢条斯理把书收起来，继续盯。
　　念忍终于忍不了，猛地回过头去，目光带火，瞪向沈悭离，没好气：“你有毛病是不是？！”
　　沈悭离的眼睫微微颤动，勾唇浅笑，“你终于肯跟我说话了？”
　　一拳打在棉花上，念忍有点泄气，“……我哪有故意不跟你说话。”
　　琥珀色的眸子清透澄澈，一眨不眨凝在念忍脸上，他口吻平澜，“哦，你没有。”
　　念忍见他这模样，十分着恼。
　　寒假时间不长，她几乎每天都不在家，和小学、初中、高中同学约了个遍，成天在外面浪，连沈悭离生日她都没露面。
　　方珂和沈傲只当他俩又闹别扭，多少次了，见惯不怪。
　　念忍双目幽暗，深吸了口气，斜眼睨他，“你这人怎么阴魂不散。”
　　这要放在几年前，念忍得高兴死，今时不同往日，现在她只觉得烦。
　　沈悭离对她轻轻笑了一下，眼底压着几分冷光，声音低沉，“不是冤家不聚头。”
　　念忍被气笑，“上辈子欠了你的吗？”
　　他收紧下颚，保持微笑，“有可能。”


第35章　
　　第二天；　念忍头两节没课；　睡了个懒觉；　醒来之后发微信给向佳，让她帮忙占位，然后去楼下买了包子和鸡蛋，慢悠悠往教室赶。
　　她到的时候；　向佳旁边除了帮她占的位置，还坐着沈悭离。
　　念忍立即顿住脚，转头，想找找教室里还有没有其他空位。
　　这时向佳却已经看到她了，朝她招手，“念忍，快过来啊。”
　　念忍：“……”
　　这节课是遗传学　；　和农二班一起上的，小教室；　几乎挤满了。
　　念忍坐在向佳和沈悭离中间，沈悭离另一边坐着一个二班的女生。
　　二班的学生相较一班就活泼多了；　尤其是在课堂上，思维活络，喜欢跟老师交流讨论。
　　各科老师在给一班上课的时候都爱夸二班有灵气，责一班木讷。
　　听多了麻木；　念忍已经没什么感觉了。
　　在她看来其实没什么可比性，性格不同，班风不同；　一班学生只是喜欢默默搞学术，不爱讲话，不惯表现，不一定就比二班差。
　　那女生一直在搭讪，念忍对她有点印象，属于那种上课时经常主动举手回答老师问题的。
　　“同学，上学期好像没见过你啊，你是来蹭课的吗？”
　　沈悭离虽然不想说话，但还是礼貌回应：“不是。”
　　“你有女朋友了吗？”
　　顿了下，“没有。”
　　“那能加一下微信吗？”
　　“不玩微信。”
　　“手机号总有吧？”
　　沈悭离眉心微拢，这才转脸，正眼看向那女生。
　　长相秀气，但也没什么特点，跟大学里绝大多数女生一样的类型，属于好看的大众脸。
　　在沈悭离看来，大学里面的女生长相几乎都一个模子，打扮风格类似，他很多时候不太分得清她们谁是谁。
　　念忍和向佳都在认真听课，那女生一直说话非常扰神。
　　念忍轻“啧”了声，不耐烦的。
　　传到沈悭离耳朵里，他眼底隐藏的那丝戾气重了几分。
　　女生并没有识眼色地闭嘴，甚至还戳了戳沈悭离的胳膊。
　　“说一下嘛，又没什么大不了的。”
　　沈悭离坐直身体，视线俯低看那女生，薄唇翕动，面无表情地吐词：“你、能不能、闭嘴。”
　　女生一怔，被这么好看的男生不留情面地呵斥，刚才的殷勤显得可笑，她面上浮起红晕，被尴尬和羞愤笼罩。
　　念忍和向佳也是一愣，沈悭离对陌生人一向温和有礼，难得表现出如此尖锐的一面。
　　一下课，那女生就马上离开，找其他位置坐了。
　　估计这辈子再不想和沈悭离有任何交集。
　　***
　　放学后，三人一起去食堂吃饭。
　　往常都是念忍和向佳一起吃，如今多了个人。
　　念忍望向坐在对面安静用餐的沈悭离。
　　在食堂喧嚣嘈杂、人来人往背景的衬托下，他清俊的眉眼愈发显得凛然不可侵犯，孤矜的气质与周遭隔成两个世界。
　　在念忍印象里，高中时期的沈悭离是比较健谈外向的，上大学后好像越来越冷淡寡言了。
　　这难道是一个男生脱离青春期逐渐走向成熟的标志？
　　向佳看上去挺高兴的。
　　她似是察觉出自己和沈悭离可能不大，因此追求行动还没真正展开就胎死腹中，现在只是抱着欣赏男神的想法，觉得能跟他做朋友也是种荣幸。
　　有她在，念忍不好多说什么，也不想扫她兴。
　　回到宿舍，念忍掏出手机，打开微信。
　　她有定期清理微信聊天记录的习惯，觉得不重要的便会删掉。
　　因此打开和沈悭离的聊天界面，是一片空白。
　　印象中，他们最后一次用微信联系，还是在上学期。
　　念忍给他发消息：你什么意思？
　　发出去立马收到回复：什么什么意思，没什么意思。
　　他这态度让念忍有种想发火又发不出来的感觉，索性眼不见心不烦直接把他拉黑了。
　　沈悭离很久没收到念忍的回复，斟酌着打字：
　　【生气了？】不好，删掉。
　　【我不是……】删。
　　纠结了半天，最后只选了个没什么具体含义的表情发过去，结果——
　　对方开启了好友验证，你还不是他（她）好友，请先发送好友验证请求，对方验证通过后，才能聊天。
　　沈悭离：“……”
　　***
　　就这样过了一周，念忍倒也习惯了。
　　感觉和上学期也差不多，每天上课都能看到沈悭离。
　　不过她上学期期末选课时畅想的终于能摆脱掉沈悭离的自由自在的大学生活的美梦算是破灭了。
　　周六没课，她在宿舍睡了一天，傍晚时下楼去拿外卖。
　　她穿着身浅蓝色棉绒睡衣，外面罩一件长袄。
　　头皮生出新发，黑色的，下面大部分却还是金色，有点不伦不类。
　　等外卖的过程中，正遇见沈悭离从对面男生宿舍走出来。
　　相较于念忍随意的穿着，他保持着一贯简单得体的风格。
　　灰色连帽卫衣、黑大衣、黑裤子。
　　脸映暮天霞，光辉夺目。
　　沈悭离偏爱黑白灰三色，且喜欢纯色，不爱花里胡哨。
　　就他那张脸和身材，其实穿什么都不会差到哪里去，随便走两步就跟拍画报似的。
　　他一出来，好像晚霞都更灿烂了几分。
　　念忍看着，决定不跟他计较了。
　　谁让他长得那么好看呢。
　　无怪大家都喜欢漂亮的人儿，养眼着呢，多多益善。
　　他也看见念忍，走到她面前，“你干嘛？”
　　“等外卖。”
　　沈悭离上下打量她一眼，“刚起床？”
　　“昂。”还有鼻音，瓮声瓮气的。
　　沈悭离笑了，鲜眉亮眼。
　　旁边经过的女生都忍不住看他。
　　已经走过去了，还恋恋不舍地回头。
　　沈悭离背对她们，察觉不到，却被念忍捕捉到。
　　对上她们的视线，念忍恶作剧般不怀好意地咧嘴一笑。
　　那些女生表情顿时一慌，立马转脸。
　　念忍哈哈大笑。
　　沈悭离莫名其妙，眉峰拢起。
　　刚准备问她笑什么，念忍的外卖到了。
　　被打岔之后，又忘记刚才要问什么了。
　　念忍见他还杵在自己面前，“你去哪？不走吗？我要回去吃饭啦。”
　　沈悭离回神，“哦，我去拿快递，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拿的吗？”
　　念忍惊喜地眨眨眼，“有欸，我把收件信息发给你吧，有好几个呢，等一下哈。”
　　沈悭离见她不方便，把她外卖接过来，帮忙拿着。
　　“嗯，发我微信上。”他说，漫不经心的语气，很难听出里面轻微的一丝紧绷。
　　念忍撇撇嘴，把他的微信重新给加了回来，快递信息发给他。
　　“你等会儿回来的时候直接给我打电话，微信我可能看不见。”
　　“好。”
　　***
　　沈悭离回来的时候念忍刚吃完外卖。
　　接到他的电话把外卖盒一系，拎着下楼。
　　脚上还穿着棉拖，踢踢哒哒。
　　宿舍门口，沈悭离正在停电动车。
　　一堆快递箱摞在旁边。
　　念忍蹦蹦跳跳过去。
　　沈悭离：“你都买了什么，怎么这么多东西？”
　　他只有一个快递，是本书，其它全是念忍的。
　　“就、杂七杂八的嘛。”念忍脚尖点地，一下一下的，“我自己也忘记都买啥了。”
　　夕阳沉没，天色暗下来，路灯亮起，宿舍门口人来人往。
　　送外卖的一声叠一声喊：
　　“曹家馄饨！”
　　“是黄焖鸡米饭吗？”
　　“麻辣香锅，尾号0657。”
　　沈悭离停好电动车，抱起那些快递箱。
　　“你一个人拿得下吗，要不要打电话给你舍友下来帮忙拿。”
　　“唔……好。”
　　念忍掏出手机，翻电话号码。
　　刚准备拨出去，沈悭离突然道：“等会儿要不要去操场走两圈？”
　　念忍直直望向他，沈悭离脸上并无任何波澜，似乎就只是随口一问。
　　“好啊。”她点头，正好她还有些问题想问他，“现在就去吧，快递先放阿姨那里。”
　　她还穿着刚才拿外卖时那一身，而且——
　　沈悭离低头觑一眼她的拖鞋，“你确定？”
　　念忍脚指头在棉拖鞋里蠕动几下，肯笃的语气：“确定！”
　　沈悭离舔舔唇，提议：“要不你还是上去换身衣服换双鞋吧，正好把快递拿上去，我又不急。”
　　“不要，我现在挺暖和的，换衣服很冷的好啵。”
　　“……”
　　“走啦走啦。”
　　操场上不分四季，一入夜定是校园里最热闹的地方。
　　旁边篮球场灯火通明，每晚念忍都上床了还能听见远处篮球场上传来“哐哐”的拍球声。
　　操场上风大，一开始还觉得有点冷，走着走着就出汗了，身体热起来。
　　不断有跑步的学生从两人身边超过，腰间系着外套，上身只着短袖，喘气声粗重。
　　操场上的夜间广播循环播放着《因为遇见你》，念忍穿着拖鞋，脚步跟不上那节奏，越走越慢，越走越慢。
　　沈悭离回头看她。
　　黑暗中，她面部轮廓模糊，眼睛却亮如星辰。
　　念忍趁机歇一会儿，问他，“你为什么转专业？”
　　沈悭离知道她迟早要问这个问题，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理由，只是有种感觉，如果不转专业，可能从此以后就会失去她了。
　　这种感觉从她和厉奎在一起之后就越来越强烈，即便现在厉奎远在几千公里外，而他和她在同一所学校，也难消除那股焦虑。
　　他是因为她而选择生物学，独留在那里对他而言并没有什么意义。
　　他的目的，是要和她在一起。
　　当然，这些他自己知道就好，不可能告诉她。
　　因此，面向她，沈悭离只轻描淡写道：“没有为什么，生活挺无聊的，给自己找点乐子不好吗。”
　　念忍嗤一声，根本不信他的瞎扯淡。
　　她敛眸，靠近他，神色微肃，声音却很轻，像是怕被别人听见。
　　“沈悭离，你不会是喜欢我吧？”
　　沈悭离眉梢剧烈地跳动了一下，好在黑夜掩饰了他下意识的反应，给了他调整的时间。
　　他清了清嗓，装不在意地笑，“我喜欢你？呵！那还会有厉奎什么事吗？”
　　念忍脸黑了，默默翻一个白眼。
　　脏话都被气出来，“你特么有病！”
　　沈悭离从善如流，“嗯，我就是为了跟你作对。”
　　念忍：“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气死了。
　　“我不走了，我要回宿舍。”
　　沈悭离：“才两圈。”
　　“我累了，我拖鞋走路很费劲的好不！”
　　“让你上去换鞋你不换。”
　　“你一开始就说走两圈的，已经完成了。”
　　“……”沈悭离说不过她，深吸一口气，连连点头，“行行行……那去主席台上坐一会儿？”
　　“哼。”
　　主席台石阶高，念忍爬得困难，沈悭离却异常轻松，一步能跨两阶。
　　他站在上面，手递给念忍，念忍攀住他的胳膊，被沈悭离提溜上去。
　　“你锻炼锻炼吧，运动能力太差了。”
　　“哼。”
　　沈悭离正准备掏纸巾擦一擦石阶上的灰再就坐，念忍已经一屁股坐下了。
　　沈悭离：“……”
　　主席台在高处，俯瞰整个操场，虽然黑乎乎的啥也看不清楚。
　　夜空泛着深蓝色，星星被云层遮挡，空中只看得见一轮孤月。
　　教学楼窗户里漏出来的LED灯光点缀校园的夜晚。
　　两人坐了会儿，念忍总动来动去，左顾右盼。
　　沈悭离：“你干嘛？”
　　“嘶——我老觉得好像听见有什么声音，你没听见吗？”
　　“没，你别疑神疑鬼的。”
　　“我没有，我真听见了。”
　　那声音越来越大，像在吸舔什么东西，半晌，还逸出几丝呻。吟。
　　最后，连沈悭离都听见了。
　　他点亮手机屏幕，刚想照过去，被念忍按住手。
　　念忍果断拉起他，“走。”
　　沈悭离不明所以，“干嘛啊，为什么不让我照。”
　　念忍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走远了，无语道：“人家小情侣在约会呢，这你都听不出来。”
　　“……喔。”沈悭离摸摸鼻子，脸微红，慢吞吞将手机收回兜里。
　　念忍双手拢袖，跟东北老大爷似的，感叹：“哎，我这个有男朋友的怎么过得也跟单身狗似的呢，人家跟男朋友在操场偷偷打啵，我男朋友呢，连面都见不到。”最后一句带点委屈的哭腔，“呜……好想他啊。”
　　沈悭离跟在她身后，闻言，双腿灌铅似的，沉甸甸，每一步都走得格外滞重。胸口也闷得发慌，双拳不自觉握起，下颚紧绷。
　　但他什么也没说，甚至没上前去安慰她一下。
　　“我们回去吧。”念忍扭头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