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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一边说，一边飞快地收拾好东西。正堵在她和门中间的宋缇抬腿一拦，带着点鄙视的意思斜着眼看她。
　　“我说小螺丝，你还能不能行了？一个破论文都折腾多长时间了？我说你这大学到底是怎么考上——哎呦我去！”
　　话没说完，洛思斯飞起一脚就踹上了他的小腿，将他险些连人带凳子直接踢翻。
　　“好狗不挡道，疯狗才乱叫！”狠狠白了他一眼，洛思斯抬腿便朝着门口走去，“我走了，你们慢聊！”
　　“思斯！”
　　坐在她旁边的桑暖也忽地站起来，一把将她拉住，勉强地笑笑，“那个……我和你一起走吧！天不早了，正好从这里到我家还顺路，你带带我。”
　　她向着洛思斯眨眨眼，暗示她快点同意。她现在只觉得留在这里如坐针毡，只想着快点离开。
　　抬眸静望着桑暖，莫思源神情难辨。
　　洛思斯显然没看懂她的意思，“哎呀阿暖你急什么？现在这才几点，你就在这里先坐着嘛！等下如果太晚，就让我哥或芷媗姐送你回家！反正他们都开了车的。”
　　“可——”
　　“哥，芷媗姐，我先走了，你们等会儿看谁抽空把阿暖送回去，拜托你们啦！”
　　她越过桑暖直接吩咐，然后朝着她笑眯眯眨眨眼，一副“这么好的提升事业的好机会一定好好把握啊”的表情，紧接着一阵风似的飘了出去。
　　“诶思……”
　　砰！包间的门直接关上了，剩余的话被堵在了门里。
　　桑暖直接定在了原地。
　　随着洛思斯一走，整个饭桌上的气氛变得更加诡异。莫思源静静地看着桑暖，唇线轻抿。
　　这一次他再没有说什么，只是一直沉默地吃着饭，然而间隙间，视线仍旧时不时望向这一边。感觉到空气中隐约流淌的异样，景芷媗有些分神，她看着莫思源，虽然表面没什么波动，握筷的手却微微僵紧。
　　视线游离在三个人之间，宋缇时不时主动同景芷媗聊天，分散她的注意力，景芷媗心不在焉地浅浅地应和，让氛围看上去终于不那么奇怪。
　　桑暖一直没有主动说话。
　　没过多久，手机发出一声短信铃声。
　　桑暖看了看，那只是一条欠费短信，她趁机站起来，对着几人抱歉说：“景总监，宋总监，莫总监，那个，我还有事！我朋友突然有事叫我过去，我先走了！你们聊，抱歉！”
　　“不再坐一坐了？”宋缇的视线落在她的身上，似笑非笑的目光有点意味深长。
　　桑暖摇头笑笑，“不了，我朋友说有事找我，让我尽快过去。实在抱歉，失陪了。”说着拿起背包就要出门。
　　“那我送你！”——
　　另两道声音忽然同时响起，莫思源与景芷媗异口同声。
　　这一声起，空气一下变得更加古怪了。
　　桑暖立刻连连摆手，“啊不用不用真的不用了，景总监莫总监，你们慢慢聊，我先走了！”她只觉得这样的情形格外不自在，生怕再拖延下去推脱不开，说完便匆匆忙忙跑出了门。
　　“阿……”莫思源下意识想起身追过去，桑暖却已经“砰”一声将门关上，一溜烟跑远了。
　　……
　　走出酒店包厢，桑暖深深舒出了一口气，有种重见天日般的感觉。
　　她回头望了眼包厢紧阖的门，心中竟有些异样的沉重，还有一种说不出的失落。她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努力挥散掉胸口郁闷的难受，攥起拳为自己打气，“没事的桑暖，不就是个陌生人。没事的……加油……”
　　胸口却涨得难受。
　　深吸了一口气，桑暖努力对自己露出一个笑容，刻意不再回想身后包厢里的人，转身下楼走出酒店。
　　……
　　“说说吧！”
　　包间里，宋缇慢悠悠起身勾住莫思源的肩，“你今天怎么这么反常？怎么，那个小姑娘，你看上了？”
　　一旁的景芷媗定定地注视着他。
　　莫思源却没有回答，他的视线越过包厢的窗口，忽然凝定在窗外的某一点上。
　　宋缇和景芷媗同时看过去。
　　窗子外的马路上，只站着桑暖一个孤零零的影子，路灯将她的身影拖得有点长。她似乎在打车，探着头不断地往马路尽头望啊望，神情有点焦急。
　　远处似乎有出租车往这边驶来，她兴奋地挥了挥手。
　　那辆车却没有停下，飞速地从她身前掠过了。下过雨的地面溅起点点的水花，让她连忙歪着身子慌慌张张地避退了半步。
　　眉宇蹙了一下，莫思源忽然脱开了宋缇的手。
　　“我先走了。”
　　匆匆掷下这一句，他抓起桌上的车钥匙便疾步出了门。
　　“思源——”景芷媗怔了怔，下意识想要起身拉住他。可还没等把话说完，包间的大门已经“砰”一声关上，莫思源已经跑远了。
　　宋缇也愕了一下，伸出去的手在空中摆了半天才讪讪地收回来，“这一个两个都踩了风火轮了？怎么都风风火火的……”一回头，正好对上已经起身的景芷媗。她正呆呆地看着门口，表情十分迷茫。
　　身侧的手悄悄收紧，景芷媗的目光怔讶地落在窗外的马路上，过了好半天，她才转头看向宋缇，茫然问道：
　　“思源和桑暖……认识吗？”
　　·
　　下过雨之后的夜晚有些淡淡发凉。
　　站在酒店楼下的马路边，桑暖不禁搓搓胳膊跺跺脚，对着黑黢黢的马路尽头望眼欲穿。
　　她已经在这里站了将近十分钟了，可是却没有一辆出租车为她停下来。这里地方略偏，车辆本来就稀少，加上她的手机欠费又没电，让她一时间简直有种走投无路的感觉。
　　一辆汽车突然从酒店的地库中缓缓驶过，从人行道旁利落地转了一个弯，然后停在她的面前。
　　车窗缓缓降下。
　　莫思源俊逸的脸就这么突然出现在她的眼前，眼神深深地看着她。
　　“上车。”


第49章　
　　西餐厅。
　　晶莹的水晶灯桌下投下淡淡的光；　使整个餐厅显得优雅而静谧，圆形舞台上的提琴手正缓缓演奏着一支优美的小提琴曲。四周客人不多；　整个餐厅中都弥漫着一种淡淡好闻的香气，让人感到格外的舒适。
　　找了一处角落的位置，莫思源替桑暖拉开凳子。
　　桑暖站在一旁；　却一直犹豫着没有落座，十分迷惑地看着他。
　　“你……”
　　她张了张嘴；　声音小得好像蚊子，在宁静的餐厅中却能让人听得清晰；　“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刚刚他突然开车出现在她的面前，让她一瞬间错愕了一下；　听到他命令自己上车；　她原本想直接拒绝的，可是一想到自己眼下所面对的窘境，最终还是选择硬着头皮应下了。
　　上车后；　她对他说了自己住处的地址。
　　莫思源一言不发。
　　她本以为他会将她送到地方，却没想到他不由分说，却是带她来到了这里。
　　“吃饭。”
　　莫思源回答说。
　　将凳子拉好；　他回头才发现她还一直讷讷地站在几步之外没有上前；　干脆抓过她的腕将她直接按下。
　　在她对面坐下来；　莫思源召唤着服务员点餐。
　　“你刚刚没吃多少东西；　等晚一会儿肯定还会饿，我带你过来再吃一点。这里离你家很近，你放心。”
　　桑暖一听却是愣了；　呆了几秒连忙摆手，“啊？啊！呃不用不用！你怎么不早说？我吃饱了的！再吃根本吃不下了，你看我肚子都吃鼓了，还是别吃了！你看！”
　　说着她立马从餐桌后站起来，似乎想要跟他验证她的那句“肚子都吃鼓了”，腰微微往前，小腹挺出一个小弧度，可还不等她完全侧过声给莫思源展示完全，只听她的小肚子十分没骨气地叫了一声，“咕……”
　　咕……咕噜……咕……
　　悠长婉转。
　　“……”
　　“……”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
　　在一旁等待点单的服务生微微侧过目光，诧异地看过来一眼。
　　莫思源也微微有些错愕，却好像并不意外，唇角似有若无地扬了扬。
　　桑暖的脸顿时涨得通红。
　　她慢慢地屈身捂住小腹，又慢慢地坐下来，然后伸手侧挡住脸，露出一个欲哭无泪的表情。
　　坑爹啊……
　　眼里一闪而过一丝促狭的笑意，莫思源将点好的单递过，清声说：“就这些，麻烦快一些。”
　　服务员接过菜单下去了。
　　“咳！”
　　服务员一走，桑暖掩饰性地轻咳一声，目光闪烁，“那个……我吃饱了的，我就是最近肠胃不太好……嗯！”
　　话末她还用力点了下头，似乎是想给自己一个肯定。
　　莫思源不动声色，“没关系，我知道你的饭量。”
　　桑暖闻声顿了一下。
　　什么叫知道她的饭量！是说她很能吃吗？那都是多久前的事了！
　　她现在吃得很少的好吧？！
　　心中愤愤腹诽了几声，桑暖表面没有说话。
　　“阿暖。”
　　静静注视着她，莫思源开口。
　　从他的口中念出这个昵名，让桑暖的神思顷刻间有种不真实的错觉，感觉好像这道声音似乎是从很久很久以前的某处地方传来的，十分不复真切。
　　桑暖轻怔了下，抬起头回视住他，等待他的下文。
　　“你怎么会在沥川？”平静的眸里似乎暗涌着什么难以言喻的情绪，莫思源接着问。
　　桑暖的眉头顿时皱了一下。
　　“我为什么不能在沥川？”
　　她不答反问，声线蕴了些不满的意味，目光冷冷的。
　　不知道为什么，她十分讨厌他这样的问话。
　　这仿佛是在提醒着她，他的家在沥川，他早已离开了桑家，离开了她的生活，也已有了自己的生活圈与轨迹。而她的出现，只会再次打扰他。
　　看出了她那些带刺儿的心思，莫思源神情微顿，“阿暖，我不是那个意思。”
　　默默转开了目光，桑暖不说话。
　　餐厅的小提琴乐悠悠扬扬。
　　静默了许久，莫思源再次试探着启口，“这几年……你过得好吗？”
　　“嗯，挺好的。”平放在膝间的手轻轻交紧，桑暖回答得很淡，十分轻微地点了下头。
　　莫思源唇角微抿，“那……叔叔和阿姨呢？”
　　心里翻滚起一种难以言喻的紧张。他十指轻蜷，有些不自然地压下了胸口横亘的某种情绪。
　　“他们都还好吗？”
　　“嗯，都很好。”
　　“……”
　　似乎有很多话想说。
　　可是这一刻，他却一时又不知道究竟该从何处说起，胸膛更是好像被什么东西给堵住了，有种滚烫的胀意。
　　莫思源轻轻深呼吸，双手在膝上轻握成拳，心脏忐忑地跳起来，“阿暖……”
　　他犹豫地问：“那年夏天，你生日的那天……后来怎么样了？”
　　桑暖的手正无声揪卷着桌布的衣角，闻言动作一顿。
　　“你还记得啊。”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她微微露出了点略带讽诘的笑容，眼睛里却没什么笑意，“我还以为你早就忘了。”
　　他长睫微颤，静了两秒，哑声说：“我没有忘。”
　　他迫不及待想要跟她解释，“阿暖，其实当时的情况，并不是……”
　　“那年的事，”桑暖却打断他，“我就早忘了。”
　　莫思源的话语愕然一停，神情有细微的动荡。
　　平静地看着他，她对他微微笑了一笑，情绪没有一点波澜。
　　“当初你走的急，所以很多事情你不知道。当时知道你走了之后，其实……”
　　“……”
　　“我还挺高兴的。”她轻笑。
　　莫思源的呼吸瞬间滞了一下。
　　“爸妈虽然有点失望，家里突然少了一个人，也确实比以前冷清了点，不过好在，爸妈再也没把我跟谁比过了。这几年，爸妈有时候也提起过你，不过也还好，知道你在莫家的条件肯定比我们家好，所以，也不会觉得太遗憾或是什么。”
　　好像是一阵阵海水从听觉慢慢灌到心里。
　　莫思源唇角翕动，似乎想说什么，喉咙却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整个心脏更是被锢得难受，又沉又冷。
　　“不过，”她忽然又抬起头望向他，目光灼灼，“我没办法原谅你。”
　　莫思源眸光漾了一漾，薄薄的唇线静抿。
　　她淡笑，说：“其实当初，你如果实话和我说，你想离开我们家，想回莫家，我真的不会阻拦你。你也真的没有必要用那样的方式把我给支开，然后什么都没说，就突然走了……”
　　“我不怕你走，我只是觉得……”她低头避开了他的目光，似乎想勉强笑一笑，最终只是象征性地扯了扯嘴角，表情黯淡，“你这个报复我的方法，真的特别可笑。”
　　莫思源眉目轻动，似乎恍然明白什么，蹙眉，“报复你？”
　　“是啊。”她再次抬起头，对他露出一个很明媚的笑容，只是眼睛被水晶灯映出了一点亮光。
　　小时候，她总觉得是他占据了她位置，夺走了属于她的东西，所以她才总是“欺负”他，想法设法给他制造麻烦，和他吵架，说他的坏话，抢他的东西。
　　她一直都认为，这样的他，讨厌她是很正常的，所以也理所当然的认为，当年他安排这一切，就是为了报复她原先的那些恶作剧。
　　只是她不太明白，那个时候，明明他们俩的关系已经和缓了许多，她甚至也已经从心里接受他的存在了。可他为什么还要这样做。
　　“不是的。”发觉到了矛盾所在，莫思源眉宇轻蹙，立刻说：“阿暖，其实当初我已经——”
　　“先生您好，您的牛排好了，请慢用。”
　　餐厅服务员推着一份餐车走近，将两份鲜嫩诱人的牛排整齐摆在桌上。
　　莫思源话一顿，仓促对着他点点头，“谢谢。”
　　服务员礼貌走下去。
　　“阿暖——”
　　“吃东西吧！”没有让他继续说下去，桑暖自顾拿起刀叉，目光紧盯着牛排不看他，“太晚了，我想早点回家，我明天还有工作……”
　　莫思源话语一滞，看着她刻意回避的神色，所有想说的话一瞬全部都哽在了喉咙里，辗转在舌尖化开一点苦涩。
　　紧蜷的手慢慢松下来，他深沉了一口气，心里反复斟酌了良久，决定不再执意纠结在这一时半刻，也慢慢拿起了刀叉。
　　嗞嘎——
　　一声十分不和谐的响动突然从对面传过来。
　　莫思源怔然抬头望去。
　　只见桑暖左手拿刀，右手拿叉，双手对着那块鲜鲜嫩嫩的牛排别过来，划拉去，似乎有些转不过弯来，她好像不太会使力，切刀对准了牛排一把落下，紧接着又跟着盘子摩擦出了一声，嗞——嗞嘎——
　　刺耳的响动在整个餐厅清晰回荡开来。
　　尽管有些不礼貌，周围的服务员与客人仍是有点惊愕地纷纷瞅过来，一脸不解。
　　“……”桑暖尴尬地埋下脸。
　　她能感觉到周围那些奇奇怪怪的视线，那些赤。裸裸的注视让她更加有种无处遁形的感觉。僵了好半天，她终于抬起头，正对上对面莫思源的目光，半求助半解释地说：“我……没怎么吃过正式的西餐……”
　　话还没说完。
　　对面的莫思源已经自若伸过手，将她的那一份餐盘拿到自己面前，替她细细将牛排切成一块一块。
　　桑暖微愣。
　　她看着他，看他十分熟稔地铺陈好餐巾，拿起刀叉，看他耐心而仔细地将盘中的牛排一点点切开，动作熟练而利落。他手中的刀锋从盘底划过没有发出丝毫的声响。恍惚的一瞬，她竟觉得眼前的一切似乎突然放得极慢极慢，周围的一切背景仿佛都不见了，只剩下他一个人。
　　目光一寸一寸从他身上掠过，桑暖有刹那的失神……
　　正对着她，莫思源微微低着头，脸庞轻低，眸睫微微半敛。被水晶切割开的细碎的灯光散在他的身上，在他的周身映了无数的微光碎片。他的容貌和以前一样，是种疏离的冷峻，神色淡淡的，微薄的唇轻抿，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切着牛排，就好像是那副人为的风景，让人不自觉移不开目光。
　　他明明好像一点都没变。
　　可是……
　　他脸颊的棱角却明显比以前更加分明了，不再像少年时的青涩，而多了一些成熟的意味；他的肩膀变得更宽阔，已明显不是当初那个路灯下，清清瘦瘦的少年；他身上穿的不再是她印象中的白色运动衫，而是她从没见过的西装衬衫；他随意所挑选的夜宵餐店，也不是以前他们经常出入的便宜的麻辣烫和拉面，而是这种价格昂贵、却根本吃不饱的西餐……
　　八年。
　　让他长成了这样的一个人……
　　明明望着，还是印象中熟悉的那个人，可是，却又无比的陌生。
　　……
　　以前她一直觉得，她和莫思源认识七年，她的整个童年都和他密不可分，所以无论如何，她对他的了解，总是多于常人的。可是此刻她才发现，好无论两个人认识多久，只要一经分来，在她所缺失的他成长的时光里，时间，终会将他变成一个她熟悉的陌生人。
　　就这样长久凝神地看着他，桑暖的心里忽然有种空荡荡的怅然。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天使们，最近作者君日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