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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丁思卓看着她一本正经地模样，忍不住大笑了起来，“看你刚才的专注创作的精神，应该已经受到了谢老板的熏陶了？”
　　安欣点头，“那是。”随后又问：“咦？丁总，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丁思卓答：“我过来拿东西，有一阵了。可是看你太专注了，不敢打扰你。你现在完成了？”
　　安欣得意道：“基本上。你要来看看吗？”
　　丁思卓走到她身边弯腰凑在她旁边，一见她屏幕上那张色彩缤纷的招贴久久不出声。
　　安欣见他不出声，“不好看吗？”
　　丁思卓摇头，“挺好看的。可是……”他看着屏幕上那个用五颜六色繁复的色块勾勒的一个大致的正在舞蹈的少女的形体，犹豫地说，“我以为，你的风格不是这么……的。”
　　安欣偏头问：“浮夸？”
　　丁思卓沉思了片刻，还是诚恳地回答，“有点。”
　　安欣又笑了起来，“是，当你直白而毫不掩饰地陈述你最高远的梦想的时候，在很多人眼里，这些梦想的本身就是带着三分浮夸的。因为绝大多数伟大的梦想都是从不切实际开始的。可是你若是仔细看仔细想。”她说着手指顺着那一条变化莫测的色带从少女的颈部一直流泻到她的脚游走。她脚上的舞鞋其实是一条小船的形状，“浮夸或许是它被误解的外套，可是内里，它是希望是动力，是一往无前的勇气。”
　　她的手指又勾勒一次那小船的形状，“船。”
　　她的眸中闪烁着明媚的骄傲，“我们中国人喜欢说，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欧洲人喜欢说，船帮助他们真正发掘了世界；而美国人，没有那些在黑暗的海面上凭借着一份孱弱的梦想前行的船，就不会有美国了。”
　　“所以船是一个诠释梦想真正奥义的完美的载体。”
　　她说完，转头看着一脸惊讶的丁思卓，轻轻舒了口气，“我的设计说明书都给你讲解了一半了。”
　　丁思卓垂眸，侧过身，他的目光落在她脸上，两人的距离不过半尺。丁思卓提唇笑了笑，安欣的脑子突然顿住了半秒，下一刻她飞快地在桌边拉了一下，椅子上滑轮带着那把椅子滑出一尺远，躲开了丁思卓伸出的几乎就要抚上她脸颊的手。
　　安欣并不再看他，而是飞快地在电脑上保存整理文件，随后直接按下了关机，迅速站起身，故作镇定地微笑，“好啦，我事情做完了。该过周末去了！”
　　说罢她拎起包飞快地走出了办公室，留下丁思卓站在原地直直地看着她的背影。
　　安欣洗了把脸，抬起头，看着镜中满脸是水的自己。
　　拿出毛巾盖在了脸上。
　　傻，真是太傻了。
　　枉费她一直教训赵帆对其他女生的示好无知无觉，且大有放任的嫌疑。
　　这一次尽管三番四次地应该明白丁思卓的意思，可是她却每次都稀里糊涂地没去仔细想这件事。
　　她拿下毛巾，转过身，见大麦蹲在盥洗室门口抬着脸满是不解地看着她。
　　她挂上毛巾，垂下眉头，满脸郁闷地说：“大麦，我碰到麻烦事了。”
　　大麦弓起背喵了几声，大有我给你摆平就好的架势。
　　安欣抱着腿坐在沙发上发呆。
　　小麦正在窝里酣睡。
　　这个年纪的小奶猫一天大多数时间都在睡觉。
　　她原本没有给它另外搭窝的打算，心想着让它和大麦一起睡，可是大麦总是体现出一种莫名的抗拒。每次只要小麦在窝里，大麦总要自己另外去找地方。然而小麦平常喜欢粘着大麦，大麦却强行和它保持距离，只是偶尔小麦被大麦冷落到伤心委屈地“喵喵”叫个不停，大麦才会像哄小孩一样伸出爪子搭在小麦身上哄一哄它。
　　总让安欣产生一种是主人在哄自己猫咪的错觉。
　　或许是年纪差了三岁，小麦仍然是一只娇弱可爱的小奶猫，而大麦却在更多的时候让安欣觉得它更像自己的一位知心好友。
　　现在安欣满肚子心事地托着脸沉思着望着大麦，大麦也乖乖蹲在沙发上跟她对视着。
　　这种感觉让她觉得熟悉而心安。
　　她记得过去有过许多个晚上，她和赵帆便是这样坐着，或许并不交谈，自己琢磨着自己工作上的事情。时不时交换着目光，想到高兴处还会一起笑，笑完在跟对方分享自己的好主意。
　　安欣想着想着忽然对大麦笑了笑，大麦眨了几下眼瞧着安欣拿起手机开始打电话。
　　“喂，苏钰姐。你和谢老板明天有事吗？”
　　“那来我家吃饭呗。给阿帆过生日。”
　　“是还有大半个月……但不是去年就说好了今年他过生日请你们来吃龙虾。我想着择日不如撞日呢！后面有比赛要忙，就吃个饭，然后我们去看看阿帆就是。”
　　“还有……应该还有丁总吧。”
　　“嗯，就我们四个。”
　　“好的，明天见。”
　　安欣放下电话又皱起眉头，把腮帮子吹的鼓鼓的，偏着头想事情。
　　大麦起身走到她身边，狐疑地打量了她一会，随即又趴下身子，将脑袋搁在她大腿上。
　　安欣深呼吸一口，在手机上调出丁思卓的名字，最终在按下通话键之前手指顿了顿，改成了打开微信。
　　安欣：明天中午来我家吃中饭吗？
　　她的信息窗口刚刚弹出去，丁思卓立即回复，“好。”
　　她见他答应，就按灭了屏幕，将手机放在一旁。
　　刚放下却又立觉不妥，于是马上又补充了一句，“明天给我男朋友过生日。”
　　丁思卓依然是秒回了一个字，“好。”
　　安欣放下手机，大麦低头看了看她的手机屏幕，急切地“喵”了几声。
　　安欣揉了揉大麦的脑袋，大麦忽然泄了气似的，“呜”了一声，又无精打采地趴了下去。
　　安欣小心翼翼地把一大早跑去买回来的龙虾尾端到桌上的时候，门铃声也刚好响起。
　　苏钰不由埋怨说：“这个小丁怎么才来。这都迟到了二十多分钟了。”
　　安欣去接了门铃按开了门立即解释了起来，“丁总今天上午还有点事情，我们说好了的，他本来就说会晚一些，你可别怪他。”
　　她说着不由心里暗暗捏了把汗，她并不希望被苏钰和谢宗明发现她是故意将跟丁思卓约的时间说的比他们晚了半个小时。
　　苏钰好奇问：“小丁他知道你男朋友是阿帆了吗？”
　　安欣说：“今天不就知道了。反正阿帆已经跟华盛解约了。没什么不能说的。”
　　谢宗明却又问：“既然那个保密协议没用了，怎么不把大伙都叫上呢？”
　　安欣瞥了谢宗明一眼，“老板，你要吃穷我吗？”说着起身去给丁思卓开门。
　　四人吃了一会，安欣例行享受了一下对她厨艺的夸赞后，谢宗明提议举杯庆祝一下赵帆生日快乐。
　　安欣刻意偷偷看了看丁思卓的神情，一如先前她向他解释关于她与赵帆的种种情况之时一般，神色如常，轻松如往日一般地交谈着。
　　安欣喝下一口果汁，心里略略松了一口气。
　　苏钰忽然问：“小丁，你知道小安的男朋友是阿帆你一点也不惊讶吗？”
　　丁思卓夹了一半尾龙虾，不解地反问：“我要是因为他配不上小安而表示惊讶岂不是很失礼？”
　　大麦在蹲在饭厅的一侧从头到尾巴的毛都抖了一圈，随后坐在地上动了动耳朵。
　　它身旁的小麦凑近它上下嗅着。
　　大麦不动声色地往边上挪了两步。
　　

　　☆、比赛

　　他们在安欣家吃完饭以后便一同去医院探望今天真正的主角。
　　可是真正的主角并没有对他们这一番盛情作出任何回应。
　　从医院出来的时候正是黄昏时分。
　　四人两前两后地走着，言语有些稀少。
　　这次小聚打着赵帆生日的名头，可和真正的寿星并没有太多关联，无论如何也并不能让人轻松高兴。
　　谢宗明虽然提议再一起吃个晚饭，安欣却拒绝了。
　　谢宗明本来还想再劝劝她，可是苏钰看着她有些黯然的眼眸，悄悄伸手拽了拽谢宗明。
　　苏钰和谢宗明走后。
　　丁思卓坚持要开车送安欣回家。
　　两人坐在车上也一直没有太说话，安欣侧着脸靠在副驾驶座上，呆呆地侧着脸凝视着窗外。
　　夕阳的光晕落在她的发丝与轮廓上，让她整个人都带着几分不真实的色彩。
　　丁思卓几次望向她，最终也没有开口。
　　直到把她送到楼下，安欣拿起包向他道别。
　　他却也拉开车门下了车，喊住正准备离开的安欣。
　　“你想聊聊吗？”
　　他的目光衬着漫天的晚霞在诚挚中显出一丝无法掩藏的难过。
　　安欣最终点了点头。
　　他们坐在小区旁的那家奶茶店旁。
　　安欣半低着头拨弄着插在奶茶杯子上的吸管。
　　她喝了一口以后并没有再继续。
　　似乎是并不合口味，又似乎她并没有太多心情。
　　丁思卓一直凝视着她，也没有先挑起话头的意思。
　　两人沉默许久之后，依然是安欣首先说话，“以前在大学里经常和阿帆去学校边上的奶茶店，一坐就是一晚上。那时候我每次都点这种奶茶。”
　　传统的不能再传统的烧仙草。
　　混着柠檬汁，龟苓膏，炼乳，红豆等等一切让嗜甜的女生无法拒绝的存在。
　　她说着低头笑笑，“其实并不是我最喜欢喝这种。只是因为同样的价格，烧仙草总是比奶茶更经喝。可以把时间拉长一点，再拉长一点。”
　　她伸手撩起垂落在腮边的一缕头发，“那时候真好。什么事情也不用想，全心全意都想只要能再多和他在一起一会都那么开心。”
　　丁思卓忽而开口，“过去再好，你回不去了。”
　　安欣低头又喝了一口奶茶，“过去是回不去了。可是我的心情从未变过，总还有数不清的未来。”
　　丁思卓说，“小安，人是会变的。心情也会。你永远不会再和你大学时候一样喜欢这一种奶茶，所以下次，换一种。”
　　安欣抬起眼睛，随后固执地摇摇头，“我只是不再和以前一样喝奶茶了而已，哪种都是。”
　　丁思卓笑道：“那好，下次请你喝咖啡吃大餐都可以。”
　　安欣又动了动吸管，戳了戳杯底的龟苓膏，也低头笑了起来。
　　他们笑了一会，丁思卓突然说：“小安，你现在不能决定的事情就交给时间吧，我等的起。”
　　安欣被他的话震得抬起头。
　　她看着他满脸认真的表情，心中闪过无数的话。
　　她试着开口说什么，尝试了几次最后还是没说出口。
　　直到丁思卓先换回平常轻松的模样笑了笑，“等你决定了要喝奶茶还是喝咖啡，我再请你。”
　　安欣摇摇头，“那你不用等了。我现在就告诉你。”
　　她说着捏着手中的奶茶杯，故作轻松地说：“我喜欢……贵的。”
　　入夜，忽就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
　　初夏的季节，雨一下可能就是一整夜。
　　小麦的窝里缩成小小一团，安欣生怕它着凉地又给它盖上了一层薄毯。
　　小麦迷糊地“喵”了一声，却眼睛都没睁，又继续睡了过去。
　　大麦却依然如往常一般跟在她脚边。
　　陪着她收拾屋子，给小麦换猫砂。
　　安欣摸了摸沙发边上留下的几缕浅浅的抓痕，一看就知道是小麦的手笔。
　　她养了小麦以后才逐渐认识到真正的猫咪脾气。
　　相比而言，大麦根本不像一只猫，简直像一个好室友一般照顾着整个家。
　　安欣收拾完一切以后从柜子里的大箱子里抽出一本相册。
　　这还是上次她恼怒了赵帆和江露的事情的时候一股脑地塞进箱子里的。
　　或许随着时间，她的痛苦和疑惑都在渐渐淡去。
　　别人塑造的那个赵帆的模样在她的心中到底还是寡淡而不真实的。
　　她那么清楚地记得他的模样。
　　他的眉眼和笑容。
　　时间可以冲淡许多东西，而真正珍视的那些却会以最美好的模样保留下来。
　　她趴在床上翻开那本相册，第一页是他们的毕业照。
　　他们都穿着那极不合身的宽大的学士服，她坐在学校的围墙上，而赵帆站在地上伸手举高一朵玫瑰花，他们那样开心那样专注地看着对方笑着。
　　下一张，赵帆高高举着她的腰而她正艰难地试图从围墙上爬下来。
　　再下一张，一大群人站在一起一同将学士帽抛向空中，她就站在赵帆身边，她抛的略晚了些，照片拍下的时候，她的学士帽飞起挡住了他的半张脸。
　　她翻开下一页。
　　还是他们初到南州的时候，两人一起坐在一只横放在地上的大行李箱上拍下的一张合照。
　　那时他们被南州的房价吓傻，最后值得用去一大半继续租下了一间潮湿的杂物间改成的出租屋。
　　他们用了整整一天时间试图把那间小屋布置的略微宽敞舒适些，却最终只能说是差强人意。
　　她一张张翻阅这些照片的时候，大麦不知道何时蹿上了床蹲在她身边跟她一起看。
　　她看着看着便忍不住笑起来，她笑的时候大麦也翘起尾巴在手边蹭来蹭去，似乎陪着她一起高兴。
　　最后一张照片是去年春天，他们在郊外，她铺着画夹正在写生，而赵帆坐在她身边拨弄着自己的吉他。
　　她的目光久久停留在这张照片上。
　　因为翻过这一张，便是封底。
　　回忆应当戛然而止，可她自觉根本做不到。
　　最终，当她翻过这最后一页照片，她伸出手指摸了摸那本相册淡紫色的封底上用钢笔写下的“Flynn　&　Ann”，意料之中的巨大的失落侵袭而来。
　　她甚至开始抑制不住地流泪。
　　她一直那么坚定地说，他会醒来的，他总会回来的，因为她根本不敢去设想，如果他真的，不会再醒来。
　　她的眼泪落到脸颊上的时候大麦凑过脸来蹭掉了她的眼泪，舔了舔她的脸颊。
　　安欣突然模糊地想起，那时她看一部因男主角的意外离世而悲剧收尾的爱情电影，她也难过地落下泪来。赵帆却一直安慰着她说，如果他不幸先死了下辈子就投胎当她的猫，一直陪着她，陪到她去世那天再相聚。如果猫的寿命太短一世不够，那就两世，三世。她却破涕为笑地撇嘴表示自己更喜欢狗。
　　安欣亲了一口大麦，想着，那时候一定是因为我不知道猫咪可以这么可爱。
　　安欣选择提前给赵帆庆祝生日的决定显然是正确的。
　　当她收到青鹤奖设计大赛的入围通知的时候，上面通知她参加创作展示与创作思维解说的日子正好和赵帆的生日重合在了同一天。
　　一同入选的还有公司另外两名年轻的设计师，遗憾的是谢宗明竟然被刷了下去。
　　但是谢宗明仍然拉着全公司的人一同来给他们三人加油鼓劲。
　　谢宗明略显难过地表示，原本创业是为了自己的艺术理想，却不想，真正被实业的种种内容卷进去以后反而荒废了艺术追求。
　　正当所有人为他惋惜叹息的时候，他突然话锋一转，语气高昂，表示能够帮助新一代的艺术家们实现自己的理想就等于他的理想也得到了成全。
　　在公司职员们纷纷鼓掌，不明所以的其他围观群众纷纷投来诧异的诧异的目光中，参赛选手候场的指示广播响起。他们三人起身纷纷将身上的手机交给Lisa保管一同走进了候场室。
　　候场室里一共约三十人。
　　有已到垂暮之间却依然张狂不羁地将雪白的发编成麻花辫打着鼻环的老年艺术家。
　　也有乖巧地穿着小礼服典雅温文正逢妙龄的少女。
　　戴维前后左右环视一圈，不由悲叹，“这还不用看作品，看气场我就觉得自己输了。”
　　说完戴维和四周的候场人就“你紧不紧张，我好紧张这么办？”这两个问题展开了激烈的讨论。
　　安欣却一直坐在一旁不说话。
　　房间渐渐地越来越空。
　　戴维能够说话的对象也越来越少。
　　他终于忍不住伸手拍了一下坐在他身边却一直一言不发的安欣，“喂，Ann，你不是紧张的说不出话了吧。”
　　安欣却微微皱着眉说，“不知道为什么还真觉得有点不安。”
　　她说着按向自己的右眼茫然地说，“我眼皮一直跳。”
　　Lisa打了个哈欠，一连看了四五个堪称野兽派的设计，实在让她忍不住想要溜号。
　　可她低头看了眼手中堆着的三个手机面上便是一阵发愁。
　　还好她身边的丁思卓非常善解人意地表示可以帮助她保管一阵子。
　　Lisa如蒙大赦，立即打着出去上厕所的名号跑出去透气。
　　可她并不知道的是，她前脚刚走，后脚安欣的手机突然不停地震动起来。
　　丁思卓低头看了一眼手机屏幕。
　　赵建国来电。
　　当手机灭了又亮到第三次的时候，丁思卓终于站起身去向走廊。
　　安欣的出场顺序被排在中间偏后。
　　索性展示进行的十分顺利。
　　她谢幕的时候向观众席望去，看见了谢宗明苏钰等人欣慰的笑容。
　　可是那一群人中的一个空座位也格外显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