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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月光找到了海洋-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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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文祈,别对我太好。”
    不要对她太好,这已经太迟了,他从风声鹤唳的年纪熬到现在,这一路漫长遥远,他一直习惯了对她好。在别人眼里,他事业有成,永远忙碌,好多事情需要助理的备忘,可他却一直记得和她见面的那天。
    那是个除夕夜,那一次的除夕聚餐,本来他没有兴趣的,可朋友们都说那天会来一个叫苏眉的女生,她美得带刺。而那时宋文祈的审美观和身边的男生大多是一样的,喜欢同一种女生,妖媚娇娆,娇嗔冶艳,像一枚熟透的果实,碰一碰都是甜的。因为好奇这个带刺的女生究竟美成什么样子,于是他一起去了。
    第一眼看到苏眉时,他不知怎么的心就动了,就如一瓶开了盖的可乐,动一动就翻出踊跃的泡沫。宋文祈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些往事,他把她塞进车里,他看着她怀里抱着的那件白色衬衫,他只觉得无法喘息。
    他想起刚刚苏眉的话,突然回过头谨慎认真地回答道:“其实我们都一样,第一次爱的人其实就是一生。你总说我对你好不值得,但其实你自己也知道,喜欢一个人就是不问值得不值得。”
    是啊,喜欢一个人就是不问值不值得。
    爱并不是一味地索取和占有,付出和执着也是其中一种。有时候它更像是绝症,无法根治,明明知道是徒劳,也愿意飞蛾赴火。
    就像她为陆海洋做的这些事,在外人看起来是无聊、反复、荒诞,但她愿意如此任性激烈地爱一个人。
    他们之间的那些事,要怎么说呢?
    这要追溯到十八岁那年,她喜欢上了一个男生吗?后来他丢了,她就执着地找他。
    她这小半生都是这样荒唐,唯记得同他在一起时,笑起来是恣意盎然,哭起来酣畅淋漓,爱起来执着疯狂。
    他们说,女人的一生里总会遇上各种男人,有些只是拿来取暖,有些却能吃下肚。
    对于她来说,能吃下肚的只有陆海洋。
    提到陆海洋,那都是好几年前的事了。
    恩城最大的陆港码头常年斑驳着厚重的海盐,成堆成堆的石斑和苏眉鱼腥重得令她雀跃,她挽着裤脚跳进自家的那片码头,海浪包裹着她,微咸的气息令她微微有些眩晕。
    “陆海洋,你也下来。”她在海浪里提着自己的花裙子,被海水打湿的裙子底下是她妙曼的身线。
    叫陆海洋的少年抱着水箱,他又高又瘦,因为身形单薄的缘故,抱着箱子更显得滑稽。他站在那里,试图冲她微笑,但浑身上下透露出来的局促和羞涩却骗不了人。
    她嘴角上扬着不屑的幅度:“哦,忘了,你们内陆来的人都是旱鸭子,海会吃掉你们的。”
    陆海洋是从内陆迁来恩城的,他爸是她家新来的工人,是她父亲苏远安的同乡好友,以前在家里种大米,生活虽然艰难但还能维系。可不久前遭了旱灾,几十亩良田颗粒无收,陆海洋的妈妈又生了重病,大概是想不到别的退路才来求助的。
    当时他来的时候只带着陆海洋,两个又高又瘦的男人站在她家的客厅里。她正在啃雪糕,一双又黑又亮的眼睛毫无遮拦地打量着这两个男人。老的那个面容过分拘谨,连背都不敢挺直,一直反复不停地说:“实在是没有办法才找过来的。”
    她觉得老的实在无趣,就去研究小的,小的就是陆海洋。苏眉注意到他的脸非常瘦削,是一种不健康的蜡黄,头发也一点光泽都没有,虽然不至于丑得人神共愤,但让她略有些轻视。他显然为来她家做过准备,穿了一身崭新的运动服,上面印着硕大的品牌LOGO,她当时指着那LOGO就大笑起来,连雪糕弄脏了嘴也不知道:“爸,这种三线城市的二奶品牌居然也有盗版。”
    陆海洋当时的神色非常难堪,耳根一下子就红了。
    那时候,她家冷库里正好缺工人。
    冷库里的差事是份苦差事,进出货,不管外面的三伏天流多少汗,冷库里的工人常年都得穿着又笨又厚、颜色又丑的棉袄,她常常讥笑他们像一只只又丑又笨的企鹅。又苦又累又不光鲜的差事来来去去换了一批又一批面孔,冷库里的液氮操作很重要,每次工人离职就愁得父亲要暴走好几天。
    陆海洋的父亲来了以后,苏远安索性让陆海洋的父亲学了一些液氮操作的专业知识,让他在冷库当技术工人。一个长期的饭碗加上稍稍丰厚的工资,让陆海洋他爸感激得都不敢抬头走路了。本来挺高的一个男人,就更显得驼背和老态了。
    正在放暑假的陆海洋也因为这份恩泽而待在港口做义工,帮忙上货卸货。
    苏远安常常给她敲警钟,说陆家人是同乡,陆海洋虽然和她同年,但比她小,又不熟悉恩城,让她平时多照顾一点陆海洋。
    虽然父亲把陆家的位置摆得并不低,可她就是看得出来陆家人的小心翼翼和徬徨。有些人,天生就带着一份卑微,这种卑微她一个十八岁的小姑娘都瞅得真切明白,所以她从来不给陆家人好脸色看,对陆海洋就更过分。她缺乏友善,一直连名带姓地叫他:“陆海洋,你别搬那箱苏眉鱼,我讨厌你搬它们。”
    “陆海洋,你那条裤子真丑,明天不许穿它来港口。
    “陆海洋,以后和我说话要离我一米远,我不喜欢你身上臭烘烘的味道。”
    她说这些的时候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旁人都替陆海洋憎恶她,偏偏当事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总是微笑着点头或者摇头。
    慢慢地,港口的工人们都习惯了她的跋扈和陆海洋的忍让。
    这样的相处方式,她和陆海洋之间丝毫没有靠近,更别提父亲交代的让她照顾陆海洋了。起初她只是看轻陆家人,他偏偏又是那种人,比较沉默、含蓄。有时候,她把工人清理出来的海鱼内脏故意踢在他身上,他也不敢说什么过分的话,只轻声说:“别这样,脏死了。”
    苏眉故意叉腰跳起来,比樱桃还红的唇十分悦目:“我就要这样。”
    陆海洋就不敢再说话,低着头继续搬货。
    她突然就想激怒他,于是她抬起一只脚将他手中的水箱踢飞,一条条石斑横陈在地上。石斑都是已经清理干净处理好只等着进冷库了,她这一脚让那些石斑都得从头再处理一次。陆海洋不怕麻烦,但那些每日重复工作的工人并没有好的脾性,他们总会用各种难听的话对付闯祸的陆海洋。
    她很得意地看着陆海洋,她并不知道自己当时的样子有多么像一只得势的小猫,张牙舞爪,恨不能将别人抓得遍体鳞伤。当然,她也不会知道自己当时有多漂亮,嘴角的涡纹像两粒珍珠,溜圆的眼睛比海湾里的月亮还要美。
    只是她的如意算盘打错了,陆海洋并没有发怒,而是蹲在地上,一条条捡着石斑,连一句责备的话都没有说。
    他隐忍着的笨样子,让苏眉一下子失去了兴致。
    他在捡,她就在旁边看着。整个过程苏眉一直愣在那里,双目失焦地望着他,直到他抱着那箱石斑走远。
    她那青春锐利的脸上,有一种无端端的绝望。那时候年少又漂亮,她只觉得全世界的人都该宠着她,从未想过有些话会不会像利剑一样刺伤别人。
    后来好朋友梁衣说,她无非就是仗着自己美,她的恼人毒舌,她的凌厉骄纵,都因为美而成了天经地义的事。
    她从未想过这样好不好。
    在十八岁的苏眉眼里,陆海洋什么都不好,脾气温暾,长得又不是特别出采,放在人群里一点特性也没有。样样都不好的陆海洋却有一点让苏眉很佩服,那就是守信。即使在半路上遇到苏远安,让他上车一起回家,他也假装不认识,撒脚丫子就跑。
    苏眉当时就坐在车子里,看着他单瘦的背影,跑的时候同手同脚,她在车上“扑哧”笑出声:“好笨,像一只呆头鹅。”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没礼貌。”父亲责备她。
    她撇撇嘴:“一个工人的孩子,要什么礼貌?”
    苏远安瞪她一眼:“小孩子家家的说话别太过分,陆叔叔是爸的朋友。”
    其实她的本意不是如此,她虽然看轻他,但心里却又希望他反抗。可他偏偏逆来顺受,像故意气她一样。
    
    
    第二章 交锋
    恩城的夏季很长,紫外线特别强烈,每一个恩城人脸上都抹着厚厚的防晒霜。
    每到这个时候,梁衣总是羡慕她:“苏眉,你怎么晒不黑?”
    梁衣是她的好朋友,两家只隔着一条马路。当地人称那条马路为贫富路,隔开贫富两片天。马路对面是平地,只能种菜或是水果,梁衣家就是种热带水果卖,做外地游客生意的。而马路这边的人家靠海,起初只能以打鱼为生,过得清贫。可恩城一开发就做起了海产生意,渐渐就富过了马路对面。
    虽然贫富悬殊拉开了,但她和梁衣的友谊一直存在着。在外人看来,就是两个刚刚长开的疯丫头,喜欢穿艳丽的裙子和高跟鞋在公路上发疯地跑。其实每个女孩都做过这种疯狂的事,胸前刚刚发芽就想把它们藏起来,刚刚挨到十八岁成年的年纪,就非得像大人一样把高跟鞋和裙子穿起来。那些鞋子把两人的脚磨出了血泡,两个人就盘腿坐在公路上,裙子底下的水泥路和她们的大腿亲吻,梁衣用手肘撞她:“嘿,听说你家里来了个小工人。”
    “你怎么知道的?”
    “我那天看到的,他搬了好多海鱼内脏在这里喂流浪猫,看背影长得不错。”
    他长得不错,她一下子就想起了那件假的运动服,她强忍着笑用手在梁衣眼前晃了几下:“本医师告诉你,你的近视越来越严重了,已经严重到能把一头牛看成一只梅花鹿了。我告诉你,并不是所有男生都长得不错,也并不是所有有犄角的动物都是漂亮的梅花鹿。”
    她的结论还没有说完,就有东西拱她的腿,她吓得大叫着跳了起来。那是一只受了伤的猫,不知什么时候爬过来的,歪着头舔她的腿,吓也吓不走。
    梁衣幸灾乐祸:“苏眉,它一定是闻到你身上的鱼腥味了,不然怎么一来就舔你,赶也赶不走。”
    苏眉最讨厌猫,尤其是这种没有家教的流浪猫,偏偏恩城很多做海产生意的,因为海鱼的内脏多,这些猫也就繁殖得特别快,胆子也特别大,她厌恶地挥着双手:“快弄走它。”
    偏偏梁衣平时见惯了她骄纵的样子,此时见她突然失控,丑态百出,乐得她站在原地哈哈大笑起来。
    苏眉无计可施的时候,公路那边走来一个人,隔很远她就认出来那是陆海洋。除了他长手长腿以外,港口的工人都有些肥胖,走起路来都像棕熊。比起那群棕熊,她总是能很快认出陆海洋:“陆海洋,快来帮我赶走这只猫。”
    陆海洋像平时那样慢腾腾地走过来,他整个身子蹲下去,一伸手,那只猫就跳到了他的手上。他小心翼翼地将那纯白色小生物抱起来,贴近自己的胸膛,动作一气呵成。
    “好帅。”梁衣凑到她跟前小声说。
    苏眉皱着眉头,在她看来,陆海洋只是只不懂得反抗的呆头鹅,这样的人能和帅字沾上边?
    “你不觉得他和恩城的男孩不一样吗?”
    她这才注意到,吃了几个月海产的陆海洋突然不再单薄,那个一贯低眉顺目的陆海洋好像真的变了样子,似乎和恩城的男生真的不一样。恩城靠海,一年四季并不是特别分明,漫长的夏季和紫外线把这里的男孩都晒得很黑,从内陆迁来的陆海洋就显得白了许多。而且他有一双特别亮的眼睛,又黑又深像是假的。另外他还很高,以前觉得那是营养不良,没有想到短短几个月,不再单薄的身板竟然如此俊逸。
    原来男生和女生一样,也像泥土里的种子,一开始生长就有如此大的变化。
    苏眉呆呆地看着陆海洋,他还蹲在那儿逗弄着那只猫。他用手指点它的鼻尖,轻轻地笑出声来。她没有想到他会对一只猫笑,认识他这么久,他似乎从没有对她笑过。
    就在她错愕的时候,他突然转过头,是一张叫她措手不及的浅淡的笑脸,他迟疑地说:“你要不要过来抱一下?”
    接着他就把那只受伤的猫递了过来。
    她嫌恶地一手拍掉,边后退边说:“别过来。”
    他愣了一下,飞快地缩回手,没有再说什么,而是带着那只猫往公路的另一头走去。他走了很远,突然回过头来。
    她记得那双眼睛,他站在离她十几米远的地方,盯着她看,就是那双眼睛,黝黑的,藏着莫名的敏感。
    苏眉突然明白了他刚刚的表情,他一定是想起了她曾经发出的“不许靠近”的警告,可是她刚刚真的只是嫌弃那只猫,并没有想起自己曾经的警告。
    见他的背挺得笔直,她嘴角微抿,倒不愿意解释什么。
    梁衣见她连眉头都皱了起来,连忙好声好气地安慰她:“一只猫不至于把你吓傻了吧?”
    苏眉瞪了她一眼,跟泄了气的皮球似的。
    陆海洋暂时住在她家的旧房子里,旧房子是苏起安刚来恩城时修的,矮矮地贴着公路,像给公路戴了一顶草帽似的。后来苏远安发了家,就在旧房子旁建了一幢小洋楼。因为念旧和迷信,所以老房子一直没有拆,陆海洋一家来投靠时就给了陆家居住。
    两幢房子只隔着一堵围墙,苏眉从自家露台一伸头就可以看到陆家的全景。
    有时候看到陆海洋在院子里温书,他喜欢背着双手走来走去,说一口软软细细的普通话。更多的时候他在喂猫,那是一个她如此陌生的陆海洋,他时常温柔地、欣喜地用手指点那只猫的鼻子。
    原来他并不是毫无感情,只是他的感情更倾向于给小动物。
    苏眉觉得自己有多讨厌陆海洋就有多讨厌那只猫,而且那只猫还丑得有些过分,每次从小楼出来,它都蹲在隔壁门口冲她张牙舞爪,有一次还故意咬破了她的鞋。
    她总想着趁陆海洋不备将那只猫丢到海里去。
    大概是解读到了她的恨意,那只猫总是小心翼翼的。那天陆海洋去搬货了,它懒洋洋地趴在马路边晒太阳,陆海洋在它面前放了一只猫碗,里面堆满了各种海鱼的内脏。
    原本吃得很撑的猫等苏眉一靠近,一个机灵便翻身站了起来,浑浊的眼睛戒备地打量了一下苏眉。
    苏眉那天只是打算去码头玩,并没有想过要把它丢到海里去,大概就是那一下打量让她觉得很不舒服。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她一脚踢向它的猫碗,那碗在地面“骨碌碌”地转着圈,老猫委屈地朝她叫了起来。
    “你这只丑猫,只有陆海洋那个蠢蛋才会喂你。”她胆子像突然变大了,走过去拎着猫脖子,将它举过头顶。
    老猫夸张地在她的头顶尖叫着,两只脚慌乱地舞动,她觉得有趣,哈哈大笑:“你也知道做垂死挣扎呀,让你还冲我张牙舞爪。”她伸高手将老猫在头顶晃了晃,“摔死你,怕不怕呀?”
    老猫像是有灵气一般发出一声求饶的“喵”声。
    她越发觉得有趣,故意把它的头朝向地面:“就是要摔死你。”
    “住手!”正当苏眉笑得正嗨时,一声喊叫打断了她的雅兴。
    那大概是陆海洋这么久以来叫得最大声的一次,所以她记得很清楚。他当时推门而出,视线像一簇清凉的月光,凉凉的:“苏眉,你别太过分。”
    她正想解释,她刚刚真没打算摔死这只猫,可是张开嘴,却说出连自己都惊讶的话:“我过不过分还轮不到你说,自己都寄人篱下,还想学人割肉饲鹰。”
    他伸出手,抓住她的手臂:“把猫还给我。”
    她将手中的猫往他怀里用力一塞,抬起骄傲的脖颈:“一只破猫有什么稀奇的,还给你。”她并不解气,趁他不备气急败坏地低下头,找到他的手臂,狠狠地一口咬了下去。
    他没有料到她会来这一招,疼得直冒冷气,甚至还闻到了从自己手腕上传来的血腥味。见她那不松口的架势,他只能吃痛地甩开自己的手。她鄙夷地一笑,就跑了出去。
    在公路的那头,她还挑衅地回过头,冲他扬眉一笑。他突然发现,她挑衅的样子不似成人,她有一张浓眉长睫的娃娃面孔,那面孔罩上一层流转的光韵,令人心思模糊。
    抱着猫的陆海洋站在原地,他看着手臂上冒血的伤口,心里一片酥麻。
    猫加入陆海洋两父子的生活后不久,陆家来了个女人,据苏远安说那是陆海洋他妈。苏眉总觉得那女人怪怪的,有时一个人抱着一堆布在院子里绣花,有时在公路上捡别人喝剩下的椰果,有时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发呆。
    后来父母两个人为了陆家的事在家里吵架,叶梅香刻薄地说:“就你好心,不止收留那对父子,还收留一个精神病。”
    苏眉听出端倪,原来陆海洋他妈是个精神病人。知道陆家有个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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