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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之慢慢地醒了过来，她是真的睡着了。
　　而林敏，根本来不及放开她。
　　刚醒来的陈之迷迷糊糊，完全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于是，他们就这么静静地对视了一会。
　　“材料弄好了。”林敏别开眼，直起身，干巴巴地说着。
　　“哦。”陈之也站起来，问，“有没有水？”
　　还好，她没有计较。
　　“要重新烧，”林敏说，“去外面买一瓶吧。”
　　附近就有小卖部，陈之渴得不行，买了水就咕咚咕咚喝起来，好像水牛。
　　林敏看着她，不自觉地扬了扬嘴角。
　　“为什么今天会想到过来交材料？”林敏问。
　　陈之把水放下，歇了一口气，说：“朱大老板等不及了。”
　　林敏点点头。
　　“他早几天来找过我，有意向把他那个服装厂里的服装搬到市场里去，不搞批发，搞零售，不搞仿款，搞定制。同时，他还想走出国门。”
　　国内市场上的情况，林敏亲自带朱明辉去看过，可以说，形势一片大好。只要资金到位，后续不会有任何问题。
　　“你们已经去看过市场了？”陈之说，“我还没有看过。”
　　“市场就在前面，你要是乐意，随时可以去逛一圈。”
　　随时。陈之笑了下，“那就现在吧。”
　　现在？林敏说：“已经关门了。”
　　“不信？”
　　林敏领着陈之，步行几百米，到了市场大门前。
　　这个市场起源于60年代，从最初的露天市场，经过整顿，一点一点变得秩序井然，面貌一新。这里发生过一次又一次的“凹地效应”，有了政府的支持，市场的发展完全超出了所有人的预计。市场不断地经历扩建，直到现在，已经完成了四代更替。而现如今这一阶段，已然跃升为大型室内柜台式市场，甚至走上了股份制的发展道路。
　　宽松的政策、丰饶的土壤，在这时候入住，是最好不过的选择。
　　望着恢弘巨大、此时陷入沉睡的大门，林敏说：“走吧，下次再来。”
　　陈之没动，林敏看着她：“你一直在这看着，市场也不会自动把门打开。”
　　这个陈之当然知道，但是，“下次，你会不会亲自带我来看市场？”
　　林敏没答。
　　“不会，对不对？那只能是今天了。”
　　林敏还是没答。
　　过了一会，他似笑非笑地看着陈之，“谁和你说，今天，我就会亲自带着你去看市场了？”
　　陈之怔了怔，林敏心里有些好笑，又有些得意。
　　趁其不备，陈之靠了过去，极近极近的位置停下，带着一种意味，不慌不忙地说：“你摸我腰了。林科，你摸了我，还想蒙混过关，你觉得，我是这么好打发的人？”
　　林敏那点得意，一下子消失了。
　　“你进不去。”
　　“谁说的。”
　　陈之走过去，挽起袖子，开始爬门。
　　林敏在下面看着她。
　　起先，她爬得很快，蹭蹭蹭就到了顶，而后，她停了下来，仿佛是在用目光丈量下去的高度。
　　这门，虽然是陷入了沉睡的，但确实是恢、弘、巨、大的。
　　陈之迎着风，在门顶上蹲了好一会。
　　林敏静静地叹了口气。
　　然后，也同样快速地沿着门铁，三两下爬到了门顶。
　　陈之看见了，乐了乐：“身手很矫健啊。”
　　一句话没说完，林敏已经飞快地反身，顺着另一边的门铁，跳了下去。
　　陈之笑兮兮地看着下面，当然不会学着他，也那么下去，仍旧蹲在原处，把难题扔给下面的男人：“我呢？”
　　林敏仰着脸，对她张开手臂。
　　“尽管跳下来。”
　　没有任何犹豫，陈之猛地跳了下去。手臂牢牢地箍在林敏的脖子上，两条腿像鱼钩一样翘起，不想落地。
　　落下的重量使然，林敏稍稍后退了一点，很快站住。陈之完全进了他的怀里，香喷喷的女人气扑面而来，和她的腰不同，林敏真实地感受到，碰到他胸膛前面的，是全然的软绵绵。
　　男人是百炼钢，女人是绕指柔。
　　阳与阴，极致与极致的碰撞。
　　造物主最伟大的巧思。
　　林敏定了定神，将手从陈之的腰上拿开，清淡地说：“下去。”
　　陈之依旧是没有任何犹豫地，在林敏的脖子上又挂了一会，然后才慢悠悠地落地。
　　衣服弄皱了，陈之顺手整了整。
　　林敏一言不发地盯着她，脸孔板着，眼睛里风雨晦涩。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天色昏暗不明，猛然间，不知从哪照来一束强光，伴随着手提喇叭里大吼的质问：“你们是谁？进市场想干什么？不要动！”
　　林敏知道，这肯定是市场的安保人员，在市场大门旁边的值班室里守夜。好好讲明白，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然后顺理成章地出去，走大门。
　　然而，没和他打商量，陈之拔腿就跑。
　　往市场的内部跑。
　　保安再一次大吼：“那个女的！别跑！我报警了！”
　　林敏暗暗咬了咬牙，恨恨地看了一眼陈之跑远的背影，也快速地跑过去。

　　第七章

　　陈之先跑，但不得不说，男人和女人在某些方面，确实有天壤之别。林敏跑得并不很快，但还是渐渐追平了陈之。很快，他跑到了陈之的前面，像头羊一样，开始领跑。
　　没一会功夫，陈之的视野里就没了林敏的身影。
　　她一直跑，市场内部是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板，跑得急了，差一点打滑。然后，在经过某个位置的时候，猛然被人拉到了一边。
　　陈之想喊，忽然发现是林敏。
　　“别出声。”
　　他们面对面站着，很安静。不远处传来踢踢踏踏的鞋声，渐渐靠近，没走到他们这，又渐渐走远。手电光打了过来，没一会又拐了弯，和那个十分负责的保安一起，渐行渐远。
　　市场空旷得很，从三代到四代，建筑面积大概扩大到了近30万平方米，分楼层，分区域。谈不上错综复杂，但头一回来走的人，头脑清爽地进来，极有可能头晕脑胀地出去。
　　也正是因此，一个保安想找到两个偷跑进来的人，并不算容易。
　　完全听不到有别的动静，林敏率先沿着排排列列的商铺走去，陈之跟在后面。
　　和外面不同，这里是真正的伸手不见五指，但陈之根本不担心，她感觉到，走在前面的林敏，肯定会带她出去。
　　只是，四周实在太寂静了，到处回响着的是他们混合在一起的脚步声。
　　陈之喊了前面人一声，说：“来市场了，怎么不捡起你的老本行，给我介绍一下？”
　　林敏反问：“介绍什么？”
　　“这一区里，陈列的是什么，平日里，人流量多少，成交额多少。”
　　“这么黑，有什么好介绍的。”
　　“就这么干走，不是白来了？”忽然想到了什么，陈之改口，“你是没白来，前后摸了我两次腰。”
　　林敏蓦然停了下来。
　　想到要不是她威胁，他根本不会和她一起翻门，同样要不是她乱跑，他们现在也不会在这里摸黑走道。
　　这女人，倒是很懂得倒打一耙。
　　林敏真是想笑，“所以呢？我摸了你两次，你想怎么样？”
　　黑暗里，陈之舔了舔嘴巴，凭感觉紧紧盯住了前面的男人，说：“我想怎么样，你就给我怎么样么？”
　　林敏笑了一声。
　　陈之悄然上前，把手搭在了他的腰上，“起码，得摸回来不是？”
　　像开垦农田一般，陈之的手宛如两把温柔的镰刀，充满情感地划过金黄的麦田。从林敏的腰腹，一路往上，摸到两片硬邦邦的肌肉。两旁是臂膀，很结实。林敏的肩背很宽，活脱脱的衣架子。
　　然后，陈之的手向下，重复了刚才走过的路，落回腰上，略作停留，紧接着，平移到了坚实的小腹，以及，小腹之下。
　　霎时间，林敏抓住了陈之的手。电光火石之间，陈之很确定自己感觉到，林敏的身体僵了一下。
　　“停手吧。”
　　带着很明显的警告意味，“你到底，想干什么？”
　　陈之仰着脸，盯着林敏脸上熠熠生光的两处，那是他的眼睛，说：“我想干什么，你看不出来么？林敏，我在勾引你。”
　　好一会，没有人说话。
　　林敏抓陈之的力道慢慢松懈，直到完全放开。他说：“我们出去。”
　　“好。”
　　接下来的时间里，他们谁也没先说话。绕过了黑黢黢的长道，林敏带着陈之拐了个弯，靠着市场的边缘，墙上开了窗，有星光扑进来，不如灯亮，但照明已足够了。
　　借着微弱的星光，陈之终于看到了商铺里陈列的东西。摆在他们这一边的，是银光灿灿的饰品。琳琅满目，目不暇接。
　　陈之贴着玻璃墙看进去，一时走不动了。
　　林敏在前面等她，她半天没动静，于是催促：“有喜欢的，换白天有人了再进来。”
　　陈之说：“要是我现在就想要呢？”
　　她转头，看到嵌在墙里的灭火器，指了指，又指了指玻璃，“用那个，把这个敲了。”
　　林敏拧起了眉。想说什么，你字刚刚出口，陈之就笑了。
　　“你当真了？我逗你玩的。”
　　她走过去，给他喂下一粒定心丸似的，安慰他：“放心，我不做违法乱纪的事。”
　　他们在市场里走走停停，陈之一心看着商铺里的陈列柜，林敏一心看着窗外。从这里看出去，能看到市场大门，打着大灯，停着车，从车里下来不少穿警服的人，拎着警棍就一窝蜂地跑了过来。
　　那个保安居然真的报警了？
　　林敏招呼陈之快走，大门是肯定走不了了，这个市场没有后门，四周围着矮墙，好大一个圈，出警人数总不会多到把整个圈都占满了吧。
　　但是，这些片警显然是十分训练有素的，才过了没多久，偌大的市场里，竟然已听到了这群人的声音。他们速度很快，渐渐逼近了林敏和陈之。
　　林敏和陈之改走为跑，跑了一会，陈之跟不上了，很显然，男人和女人之间，那种生来不对等的天壤之别又显现出来了。
　　林敏往后看，说：“现在不行了？刚进来的时候跑得比兔子还快。”
　　陈之不断地喘气，根本没法分心讲话。
　　林敏看出来，她是真的累了。于是当机立断地抓住她的手，带着她跑了漫长的一路。
　　总算，他们跑出了市场内部，但他们和市场外，仍旧隔着一堵矮墙。
　　林敏绕着矮墙走，过了一会，忽然停了下来。回身喊陈之过来，指了指墙体，说：“这里出去，和大门有段距离，刚好处于视区死角，很安全。”
　　陈之张望了一下，虽说是矮墙，但还是比人高出一大截，墙体平整，根本没有供人落脚的地方。
　　“我们怎么出去？”
　　林敏没回，直接在墙前半蹲下来。然后对着陈之拍了拍自己的肩膀，“上来。”
　　“你呢？”
　　“你上来。”
　　“我说你呢！”
　　片警越来越近，快来不及了。
　　“能走一个是一个。”
　　林敏抓过陈之，把她沙袋一样往自己肩上扔。刀架脖子上了，没办法，陈之顺着他的背蹬上了他的肩。
　　啪嗒一下，陈之干脆地跳了下去。
　　片警在这时候赶到，十几束光打过去，把林敏照了个通体发亮。
　　警车满载而归。
　　林敏抱着头蹲在墙角，片警威风凛凛地问问题，为什么大晚上的进市场，是不是看中什么宝贝了，想干些什么，尽管是未遂，但性质还是很恶劣啊云云。
　　对于这些问题，林敏一概实话实说。
　　然后，有个年纪稍长的片警问：“市场保安说，除了你，还有一个女的。那个女的呢？跑哪去了？”
　　林敏一顿，仿佛是思考了好一会，才摇了摇头，说：“什么女的？我不知道。”
　　老片警眯了眯眼睛，“小伙子，这种事情，你替她瞒着，对你有什么好处？”
　　林敏望着他，在心里说，这种事情，把她抖落出来，也没有什么好处。
　　嘴上还是说：“我不知道。”
　　拿他没办法，片警们各干各的，把他先撂在一边。
　　很快，林正大赶到了警局。
　　警局的人显然认识这位大名鼎鼎的贸易局局长，先握了手，寒暄了一番，然后说起正事。
　　林正大扫了扫墙角的林敏，老脸快挂不住了，却还是要好生地说：“真对不起，这我儿子，也是局里上班的，市场这一块，是他的业务范畴。他什么人我很清楚，绝不会做什么偷鸡摸狗的事，至于为什么违规进市场，得听听他自己的解释。”
　　林正大都这么说了，警局的人哪还有别的话。
　　“林局我们肯定是无比信任的，反正市场里也没少什么，闹了这么一出，也差不多了。没什么大事，就直接把他领走吧。”
　　“感谢你啊，同志！”
　　“没事没事！林局别客气！”
　　墙角里，林正大巨大的阴影笼罩下来，“走吧。”
　　回到家了，林敏才是真的遭殃了。
　　赵芬芳和林蓉林玲全围过来，林正大指着林敏的鼻子发大火：“太不像话了！我这张脸都被你丢光了！”
　　赵芬芳心急如焚，但又心疼儿子，小心问了一句：“这么晚了，吃饭了没有？”
　　“吃饭！他吃什么饭！”林正大正在气头上，说句话就火冒三丈，想了一想，也好，“行！你就让他在家吃饭！天天在家吃饭！这两天也别想出去了！局里也别去，给我好好在家反省反省！”
　　林敏皱了下眉，“我都多大了，怎么还关家里反省。”
　　林正大说：“是啊！你也知道你大了，怎么还这么丢人现眼！”
　　见又要吵起来，赵芬芳忙过去给林正大捋脾气，“行了行了，别太动肝火，消消气。”
　　林正大一边喘气一边下达最后命令：“这两天不准林敏出家门！谁放人了，我要谁好看！”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
　　林敏倒在床上，没有入睡。
　　林玲敲了他的房门，然后进入，手里端着饭菜，细声细语地劝：“林敏，别置气，多少吃一点吧。”
　　林敏摇头，“我真没什么胃口。”
　　林玲叹了口气。
　　把饭菜放一边，在林敏床边坐下，说：“其实不止是你，我和大姐也觉得过了。从小时起，爸爸就对你格外严格，同样的错，发生在我和大姐身上，爸爸顶多责怪两句就过了，可要是在你身上，不把你扒一层皮，不把家里弄得鸡飞狗跳的，他是绝对不会收手的。有时候我甚至怀疑，你到底是不是咱爸亲生的，该不会是从哪捡回来的吧？”
　　林玲开了个玩笑，但林敏根本笑不出来。
　　“今天的事，完全是个意外。我也根本没想惹他生气。”林敏说，“你们也别紧张，他想把我关家里，那就随他。等他气消了我再出去。不就是少上两天班，我还乐得清闲。”
　　林玲点头：“是啊，你能这么想最好了。”
　　替林敏关好门，林玲退了出去。
　　房间里，林敏站了起来，点了根烟叼在嘴边，靠着墙望着窗外，脸上十分平静。

　　第八章

　　陈之饿着肚子，顶着一头星光沿路走着。她的自行车停在贸易局门口，一时忘记要取回来。此时此刻，她脑子里想的是刚才那一阵急促的警笛声，不知道林敏是不是被他们带走了。
　　其实并不要过于担心，就算林敏被带进警局里，也没什么大事。他有一个很有能耐的父亲。
　　但是，陈之心里还是感觉到内疚。
　　等她混混沌沌地停下的时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里是李师傅的住宅楼下。而这几天，她一直住在朱明辉家里。
　　只好再走回去。
　　为了方便陈之进出，朱明辉把备用钥匙给了她。她没打招呼直接开了门，朱明辉正在家里陪朱珠看动画节目，一根藤上七朵花，风吹雨打，天崩地裂，七个葫芦忽然炸开了。陈之在换鞋，但谁也没注意到她。她直接进了厨房。
　　厨房的角落里有一台冰箱，不像李师傅家里的海尔单开门绿皮冰箱，朱明辉的这台很大。里面整齐地放着许多菜。
　　朱明辉会下厨，而且厨艺还不错。陈之刚知道的时候，着实觉得惊讶。就连她的父亲也不会下厨，但朱明辉会。
　　陈之盯着冰箱里看了一会，朱明辉走进来，“还没吃饭？”
　　“嗯。”
　　“怎么不早说，早说就给你留饭了。”
　　朱明辉用责怪又带着一点无奈的眼神看了陈之一眼，从冰箱旁的抽屉里取出一管面，说：“吃面条行不行？”
　　“行啊。”
　　烧水，烫锅，下面。
　　朱明辉游刃有余地处理着，陈之就在一旁看着。
　　朱珠忽然走进来，扒着门说：“爸爸，你来陪我看电视啊。”
　　朱明辉一边用筷子搅和着面条，一边回头看：“爸爸正在煮面，一会再陪你看，好不好？”
　　“不好。”
　　朱珠找到陈之，凶巴巴地瞪了一眼，然后扭头就走。
　　游刃有余的朱明辉，这时候才稍显出几分慌乱来。陈之看在眼里，过去接手，“你去哄你的宝贝女儿吧，下个面而已，我自己来。”
　　朱明辉没有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