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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什么时候走？”没等封华说话，方健就问道。
　　封华先仔细看了看他，四肢健全，身体健康……没有挨过打的样子，这样她就放心了。
　　把这么脆弱的“瓷娃娃”一个人扔这里，她还真是不放心。但是时机未到，想走人又不行。
　　现在肯定行了。
　　“你能请假吗？请个病假，我们就可以走了。”封华说道。
　　方健点点头：“确实要说一声，不然岂不是成了我无故旷工？”虽然这时候大家都旷，而且没人计较，但是真到了该计较的那一天，这就都是事。
　　部门里的领导虽然被抓起来好多个，但是没有全军覆没，还剩下很多，总有人可以受理他的请假。


第814章　就知道会有这一天
　　“你真要走啊？”一个同事问道。方健这么久没走，他还以为有什么别的想法，原来人家是在等他嫂子一起回家？
　　“自然。”方健说完，就开始收拾行李，行李很简单，本来需要收拾半天的书籍，已经一把火都没了……只剩下几件衣服。
　　不过他并不是很心疼，他知道封华那里有更多更好的书籍等着他。
　　“你也要回家？”另一个同事不可置信地看着封华：“你们红卫兵都开始回家了？”还有这好事呢？
　　封华笑了一下：“我是贫下中农，不是红卫兵。”在此地，天子脚下，对红卫兵的要求更严格一些。
　　其他高干少的地方，平民也可以当红卫兵了，但在本地，虽然也可以，但是那得跟那些老红卫兵关系好才行。
　　听说封华不是红卫兵，两个人的脸色更好了一些。
　　是非之地，不宜久留，方健收拾好东西，跟两个同事紧紧拥抱了一下：“你们也别坚持了，能走就走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过了这几年，将来再回来！”
　　这俩人跟他一样，出身不好，或者说出身太好了，都是贫下中农。所以格外珍惜现在这份体面的工作，轻易不想放弃。
　　但是现在，似乎不是他们放弃不放弃工作的问题，而是工作已经放弃了他们。
　　没听说工厂倒闭了工人还坚持上班的，根本没有他们发挥的余地。
　　两人对视一眼：“我们考虑一下。”实际上他们能坚持到现在都是靠着方健的“沉稳”在支撑着，没想到方健嘎嘣一下就走了，可把他们闪坏了。
　　方健又拍了拍两人的肩，跟封华离开了。先找到仅存的几个领导，分别递上了假条。
　　以前请假有专门的人管，现在人都在牛棚呢，他也不知道找谁，那就比他大的都找吧。他就是打个招呼，证明他不是跑了，而是病了，请假了，病好了还回来的。
　　管事的也不知道这事归不归他们管……但是人爱走就走吧，不走他们也管不起饭了……单位食堂已经倒闭，所有人都回家吃自己去了。下个月工资还能不能发下来都不知道呢，走就走吧，省得留下来被逼得闹事。
　　封华带着方健来到了蔡建军家，让他先在这住着，等她忙完了一起回家。
　　安顿好方健，封华也没停留，接着就去了吴家庄。城里的吴家她已经看过了，没人，人去楼空。院子里空空荡荡的，种种痕迹表明他们不是上班或者上学去了，而是离开了。
　　那唯一的去处，只能是吴家庄了，而且看样子，吴家的处境并不好，连城里都不敢呆了。
　　封华赶到吴家庄，正赶上一群红卫兵冲进村子。人数不少，星星点点的火把和手电，在山路上绵延辗转，封华仔细数了数，500多人。
　　比吴家庄的壮劳力都多，这就是可观的战斗力。
　　封华想了想，换了身红卫兵的衣服，混进了人群。
　　队伍冲进村子，就立刻兵分两路，一路去了果园，一路直奔吴家老宅。
　　这是有组织有预谋啊。
　　封华跟在了去老宅的人后面。
　　吴家庄的人已经得到了消息，全村的灯都亮了，男人女人，除了小孩子没出来，其他人都拿着火把快速往老宅赶。但是到底不能比红卫兵们提前到达老宅。
　　吴家庄的村子搬迁了，曾经围绕老宅的村子已经搬到了隔壁山脚，距离远了不少。
　　封华还没有到老宅，身后的果园里已经传来了动静，吆喝声、斧子声、火把声，乱成一片。
　　有人在砍树，并试图点燃。
　　多亏是盛夏，茂盛的果树不好着，不然一把火，这山，这村子，都得灭了。
　　来势汹汹啊。
　　不过封华并不奇怪，这在外面，都是正常现象。像她的老家，那才是不正常的。
　　吴老头已经带着吴家的男人等在了门外。
　　豪门出身，乱世成长，身居高位，吴家男人身上都带着一股气势，此时全部面沉如水地站在一起，哪怕只有十几个人，但是也站出了百十人的气势。
　　来者放慢了脚步，站到吴家人面前，一时有些冷场。想好的台词竟然有些说不出口。
　　吴老头突然一笑，放缓了表情：“不知道是哪位队长大驾光临？”
　　“我是无敌战队的队长萧武。”走在最前的男生开口说道。
　　封华一口气憋在胸口，这个锅，他们无敌战队不背啊！
　　不过最大的可能是巧合，看来本地的无敌战队，也挺厉害的，有这么多人，也敢对吴家下手。
　　也是，不厉害的“无敌”战队，肯定在队名争夺战的时候就失败了，或者被吞并了。
　　“不知道萧队长大驾光临，有何贵干？”吴老头说着，到底忍不住心疼，看了看果园处星星点点的火光。
　　那都是钱啊！他还以为这些人是来抢的，没想到是来毁的，真败家！
　　不过他并没有说什么，他早就放弃跟这些人理论了。他老了，跟不上这些年轻人的思想了，跟他们根本说不明白，他们听不懂他说的是什么，他也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我们是来破四旧的，经群众举报，你家有海量的四旧物品，反动书籍，我们是来销毁的。”萧武往前一步：“希望吴老配合。”
　　这是个正经的老红卫兵，高干子弟，曾经肯定也听说过吴老头，一时顺嘴，“吴老”都出来了。
　　“配合配合，我们配合。”吴老头说着叹口气，声音低沉：“就知道会有这一天，我都等着呢……跟我来吧。”
　　吴老头说完进了大门，吴家人跟在他身后，沉默着，也是一脸的悲愤心疼。
　　萧武笑了一下，算这老头识相。也是，听说这老头特别识相，当年风声一不好，就把家产全捐了。
　　这是个软柿子，还是个特别甜的，本来他打算818之后再捏的，但是眼看着城里外来的愣头青越来越多，他怕别人先捏了，所以思来想去，打算今天晚上就动手。
　　萧武带着人进了吴家老宅，偌大的院子里已经堆满了如山的东西。
　　“都在这了。”吴老头说道：“还有一些瓶瓶罐罐不好烧的，都在屋子里呢。”


第815章　妥了
　　“那些东西我建议你不要烧掉。”吴老头道：“还是交给文物商店……”
　　“马上就没有文物商店了。”萧武打断他。文物商店里除了四旧物品，没别的！留着它干啥？萧武决定今天晚上烧完吴家，明天开完大会，后天就去烧文物商店。
　　他知道同样想法的人大有人在，他得好好想想，怎么抢这个第一。
　　萧武这句话倒是提醒了封华，别说文物商店了，博物馆都有被烧的，故宫要不是被周ZL派人把手着，都得被打砸了。
　　当然这些部门被毁也是一时的，而且是有限的，文物商店和博物馆并没有被彻底毁灭，因为毕竟有需求，大人物可都清醒着，知道那是好东西。
　　看来她这几天不用休息了，得全城跑了。能进文物商店和博物馆的，那可都是精品了，少部分被毁，她也心疼。
　　吴老头被噎了一下，他是个大家出身，自然知道古董的价值，看现在的样子，是要把全天下的文物都一窝端了？
　　哎！
　　“那你们随意。”吴老头叹口气，带着家人躲到了一边。
　　萧武看着眼前的小山，笑了笑，对身后的队员道：“去给我仔细搜一搜！”别以为把破烂摆出来就能忽悠他！好东西肯定被藏起来了。
　　身后所有人齐动，挨个房间搜了起来。吴家的女人孩子也被惊扰，不得不出来跟吴老头他们站在了一起。
　　结果除了吴老头说的瓶瓶罐罐，屋里除了卫生纸，没有搜出任何一张纸，当然，“红宝书”除外。
　　这种书吴家准备了一大摞，保证人手一本，连3岁的小孩子都有份。
　　谁也不敢对这书不敬，放书的桌子都没敢乱动一下。
　　吴老头走了过来：“我们吴家，最是奉公守法，党让我们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既然说了都在这了，就都在这了。”
　　说完，吴老头悲叹一声，小声道：“当年那万贯家财，不比这些用树苗换来的破烂值钱多了？我们吴家不也是照样都捐了，一分没留？”
　　吴家这些东西怎么来的，很多人都知道，萧武也知道，都是当年用北京苹果树的树苗换的，听说当时什么破烂都要，确实有些参差不齐。
　　“也是我一时想差了，还以为能再积累点家业……现在烧了，就烧了吧。”吴老头说完转身走了，背影无限萧索。
　　萧武笑了一下，放下了心底的疑惑，不过却是走近小山，顺手拿起一副字画打开看了看。
　　这是一副山水画，画得……嗯，很漂亮。
　　他是高干子弟出身，但不是大家子弟，书法绘画什么的，学校的美术课之外，就没接触过，想鉴定一二，那是不可能的。就是鉴赏一下，都找不到形容词。
　　萧武又对着火把好好看了看，又用手捻了捻纸张，嗯，跟最近常接触的古书一样的。
　　吴家人都沉默地看着，心疼的表情下，掩饰着紧张。
　　这些书画几乎是他们全家其上，一起做的，有的人绘画，有的人装裱，有的人做旧。
　　绘画装裱这些吴家人会的多，但是做旧没有人会，是跟吴老头扒拉了半天扒拉出的一个老匠人现学的。
　　学的时间短，手艺非常一般，但是忽悠个纯外行人，还是没问题的。
　　萧武，看出身，就知道是个外行，再谨慎都没用。
　　萧武检查了一幅还不算，把最近的卷轴都打开来看了看，又招呼其他人，把这小山里所有的书画和书籍，都打开看看。
　　他也想到了，吴家可能是用假冒的东西代替古董。但是他忘了自己坚定不出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也是吴家做的比较走心，没有用空白卷轴或者印刷品或者小儿涂鸦来充数。
　　所有打开的书画，画得都挺漂亮的，纸张也有些泛黄老旧，脏污痕迹，很像老物件。
　　至于其他杂项，就是真的了，是几个月来偷偷从外地淘来的！都没敢在本地收，而是跑到了外地的乡下收来的。
　　好在在吴老头眼里，都是真破烂，烧了也不怎么心疼。
　　萧武满意地点点头：“点火！”
　　熊熊大火燃起，吴家人都眼眶泛红，扭头不敢看。
　　妥了！
　　众人有些想笑，不过自然不敢。哭，都是不敢哭的。为什么要哭？对上面的决定不服吗？有意见吗？
　　大火烧了一个小时，才算烧完，萧武看着所有东西都变成灰烬，才带着这一半的人去了山上，把果园祸祸了一通，才连夜走了。
　　明天早上还要去广场上见毛ZX呢！可不能迟到！
　　封华也跟着人群离开了吴家庄，并没有留下来跟吴家人相见。她出现就是以防万一，怕这些人烧完东西不过瘾，还想烧人……
　　好在吴老头非常配合，这些人没有动手的机会。
　　等人走了半天，吴老头又派村民去路口守着，才跑到果园里去查看。
　　马上就要采摘的果树，都已经秃了。好的剩下枝干，不好的只剩下主干，就是主干，都是半截的，以后也不知道能不能活。
　　负责看守果园的一些人或坐或趟地待在地上，这些人都反抗了，也都挨揍了，站不起来。
　　此时人群有些呆呆，果园毁了，他们怎么办？
　　此时的果园并没有全毁，那些人来的时候没带工具，徒手祸祸几百颗树已经顶天了，再继续手都得秃噜皮了。
　　在果园里翻出来的几把斧子也杯水车薪不顶用，再说他们也没时间在这砍树，明天还得开会呢。
　　所以很多树，他们都是砍几斧子，把果子砍下一半就算完了。
　　按理说，今年收成虽然会下降很多，但是还会剩点的，但是，看现在的局势，出口是不可能了。它们被砍的理由就是崇洋媚外，自己人都捞不着吃，给外国人吃？
　　不是好果子！
　　那以后，这些坏果子估计也出不了口了，那就不值得他们守着了。
　　果园的看守者想了想，干脆利索地起身，带着人连夜找新的出路去了。
　　他得工作，得吃饭，得养家啊。
　　等所有人统统都走了，吴家庄里里外外只剩下自己人，吴老头收起脸上的哀伤，直起腰版，在黑暗中露出舒心的笑容。
　　这一关，他们算是平安度过了吧？谢谢方家，谢谢方华，谢谢方颜，都是好人啊！
　　“赶紧收拾收拾，能吃的留着，不能吃的喂猪。”吴老头又看着地上的果子，有些心疼道：“还有那树，赶紧看看，能抢救的都抢救一下，以后这些可都是我们自己的了。”
　　不能出口就不能出口吧，留着自己吃也是很美的。


第816章　浑身不适
　　“啧。”吴老头拿起一个苹果，啧了一声，真是成也苹果败也苹果，他们吴家因为这苹果发达了，可是也因为这苹果……
　　吴老头回头看看吴自强和吴战、吴光明，嗯，也不算完全失败，吴自强因为这苹果被夺了权，吴战和吴光明多少也受到点连累，但是这两个人成长了。
　　哪怕是跌落的今天，起点也比曾经高出很多很多。
　　如果没有这些苹果树，他们现在肯定还是某个工厂里的普通工人，哪里像现在，还能用到“东山再起”这个词？
　　谢谢方华啊！下次见面，再把他的几箱瓷器送给他吧！多亏他给的果树，他们吴家才能平步青云，多亏他提前报信，他们吴家才能躲过致命的一劫。
　　嗯，几箱是不是有点少？但是他总共也不省下几箱了……
　　……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封华就去蔡建军家，找到方健，带他出去见世面。
　　8·18的世面，只要遇见，就不能错过。后来很多海报上都直接写着“永世难忘”什么什么的。
　　前世封华自然没有机会凑这热闹，方健更是没有，前世这时候他早已经入土很多年了……
　　今天对她俩来说都算是个奇迹时刻吧？
　　封华准备好了100个胶卷，打算全方位地记录一下。
　　咦？几十年后，光凭她这几年拍摄下来的老照片，是不是就可以开个博物馆？
　　哈哈哈哈，又有一座新博物馆建成，还是完全光明正大的劳动所得，封华忍不住笑出了声。
　　眼睛也在四处巡视着，寻找着方远。
　　见世面什么的都是其次，见情郎倒是真的……方远昨天告诉她，他所在的部队被临时征调，负责广场的治安。
　　之前谁也没想到会来这么多人，后世夸张说有百万人。
　　封华用精神力扫了一下就算了，没有数，数不过来。广场上已经密密麻麻全是人，外围更有许多挤不进来的人。
　　就现场来看，百万夸张了，几万还是有的。
　　封华和方健作为“野生”无组织的人员，按理是挤不进去的。她也不想盲目地挤，再把方健小命挤没了。
　　所以封华把方健放到一个高点上，给他个望远镜，让他自己玩去了。
　　这是前门附近的一个3层建筑，原来不知道是干什么的，现在大门处贴着封条，所以楼上既安静又安全。
　　有了望远镜，也不耽误他看热闹，封华放心地走了。背着她的照相机，四处咔嚓咔嚓，慢慢地朝方远挤过去。
　　也许是因为方远能打，或者是颜值能打……他被安排在了最显眼的地方，面前就是长安街，背后就是密密麻麻的方队，她想靠近，还得冒充记者……
　　封华戴着帽子，戴着眼镜，穿着一身符合现在要求的工作服，混在人群里，见到她的人看到她手里的照相机，都默认她是记者，尽可能地给她让了路。
　　她也投桃报李，给他们拍张照片。
　　突然，周围欢声雷动，喊声震天。
　　封华抬头看去，果然跟前世一样，领导早上5点钟就来了。所以她才带着方健天不亮就出门，不然背影都看不见呢。
　　封华也往前挤去，她打算来几张特写，越多越好。虽然今天的事件，都有影像记录，但是那画面质量就不要想了，还是得靠她自己。
　　嗯，方远的照片也不能少~
　　封华终于挤到了最前，见到了方远。
　　方远也在三秒钟之内发现了她，眼里立刻露出了无奈的惊喜。
　　昨天他还交代她最近乱，让她不要乱跑，她答应得可好了，小脑袋点得又萌又可爱，结果眼前这是谁？别以为戴了眼镜他就不认识她了！
　　封华小小地吐了个舌，朝他做了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