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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晴抬起头，眼眶微微湿润了。她下意识想扬起头，又想到光线这么暗，江易然看不到自己的表情。
　　她吸了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毫无异样：“为什么？”
　　江易然望着她：“什么为什么？”
　　方晴咬了咬唇：“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江易然沉默了。
　　有很长一段时间，谁都没有说话。方晴再开口时，嗓音已经抑制不住颤抖和哭腔：“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为什么一次次帮我，我们是什么关系？”
　　江易然笑了一声，嘲讽道，“你觉得呢？”
　　方晴摇头，眼泪从脸颊上滑下来，渗进口腔里，又苦又咸：“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江易然顿了一下：“你哭了。”
　　她想说没有，却发现喉咙已经哽咽了。
　　好长一片空白期，江易然忽然往前走一步，低头静静看着方晴，声音低沉，带着沙哑的质感：“或许，你需要我借一下肩膀吗？”
　　寒风凛冽，方晴流下来的眼泪很快风干。她垂在两侧的手无意识地动了动，几乎想伸手抱住他，却被理智给制止。
　　情绪崩溃的那晚，方晴就告诉过自己，她不允许自己再这么脆弱敏感。她害怕，一旦有了宽厚的依靠，她会忍不住卸甲投降。
　　“谢谢你。”说完，方晴径直从江易然身旁走过，似乎是察觉到心里的那份贪恋，她加快脚步走出去。
　　树飒飒晃动着树枝，一道黑影从树木后走出来，神情漠然地望着方晴的背影。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章雅言一转身，睁大眼睛欣喜而意外地看着江易然，神情透出几分少女的天真来：“易然，你在这里呀。”
　　江易然听到声音才发现有人，抬头见是章雅言，不着痕迹地蹙了下眉：“嗯。”
　　章雅言和江易然肩并肩走，江易然一路沉默着不知道在想什么，散发出的气场有点冷。
　　章雅言观察着江易然的表情，小心翼翼地开口：“你是有什么烦恼吗？”
　　江易然：“没有。”
　　“其实，有什么烦心事，你可以和我说的。”章雅言微微一笑，眉眼很温柔：“不方便说的也没关系，我可以静静陪着你。”
　　江易然看了章雅言一眼，目光有点深：“晚自习你不回宿舍吗？”
　　章雅言被问得一愣，很快柔柔地笑了笑：“你不也没有回宿舍的吗？”
　　江易然垂眸，不动声色看着她后肩上的树木灰屑，扯了下嘴角：“噢。”
　　章雅言：“很快就校运会了，你记得要好好练习噢，到时候我会给你加油的。”
　　江易然：“好。”
　　…
　　校运会临近，方晴因为身体素质原因幸运逃过了体育项目，却没能逃过拉拉队选拔。她和几个高挑女生一起被点了名，每天下午都要一起排练舞蹈。
　　学校里总共一个大舞蹈室，优势位置都是先到先得，故而会出现每班级争地盘的现象。就比如现在，高二四班和高二一班同时到场，都想占靠镜子的位置，一班却先人一步抢占，并扬言接下来这块地都是一班的。
　　四班女生肯定不服气，两个班你一言我一语的，很快个个都脸红脖子粗，就差没冲上去打起来，很快动静引来了老师。
　　老师一脸严肃：“怎么回事，吵吵闹闹的，要打架啊？”
　　大家各说各有理，吵得耳朵都快要聋了。这群人当中只有章雅言是面熟的，于是老师问她：“同学，你先说说，事情到底是怎么样的？”
　　章雅言眼睛微红，眼睛里闪烁着晶亮的液体，一副委屈吧啦的模样，紧紧攥着旁边女生的手，看起来像某种受了惊吓的小动物。
　　她吸了吸鼻子，缓缓说：“其实就是一个位置的事情，没必要让两个班级伤了和气，我刚才一直在讲道理……可能是我表达方式不对，所以才让四班的同学这么生气，对不起，我向你们道歉，如果你们真的很想要这个位置，我们可以让给你们的，没关系，我也不想因为这个导致关系不和睦。”
　　方晴闻言嗤笑一声，几乎所有人同时回头看她。方晴耸耸肩，无所谓的口吻：“……不好意思，你继续。”
　　章雅言：“……”
　　听了章雅言的话，老师心里便有了猜测，于是冷着脸训斥四班女生：“你看看，人家都这么说了，你们怎么还想抢位置，都是同学就要互相包容。好了，都别说了，抓紧时间练习吧！”
　　老师走后，一班便自顾自排练起来。四班心里纵然不服气，但是老师都这么说了，只能默默咽下这口气。
　　方晴不由多看了眼那个叫章雅言的女孩子。
　　娇小的个子，红色的拉拉队裙和双马尾显得少女元气而有活力。她长了一张很漂亮的脸蛋，眼睛圆圆的很清澈，脸蛋略微婴儿肥，这样的亲近无害的长相，很难让人讨厌起来。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方晴真的难以想象，这样一个外表温柔的女孩子，会藏着这么重的心机。
　　她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是有目的性的，轻而易举地营造出一种位置是我的我可以让给你的伟大宽松的形象，又把所有错拦在自己身上，完美占据了所有的优势。偏偏，又让人挑不出任何毛病来。
　　这种人，是真的可怕。
　　方晴收回注意力，开始投入排练中。很快，方晴的四肢不协调将元气热舞跳成老年disco　成功引起所有人的愤怒。站在队伍里方晴的尬舞简直像腰椎间盘一样的突出，领舞想忽视都没办法。
　　为了队伍协调领舞只能喊停，一对一教方晴动作。而她不知道，方晴从小四肢不协调五音不全没有任何艺术细胞，好脾气的领舞第N　次喊停时整个人已经在崩溃边缘试探了。
　　这时章雅言走过来，露出友好的微笑：“你性格有点急，其实动作拆开来教会更好一些噢，她没有舞蹈功底，所以学的也会慢一点。如果不介意的话，让我来试试吧。”
　　“不需要不需要。”
　　“你们还是自己管自己吧，用不着你们教。”
　　“就是，我们领舞会教！”
　　四班女生在起哄，章雅言却很热心，坚持要教方晴动作。说着直接拉住方晴的胳膊，方晴心理上就排斥没有好感的人的接触，下意识甩开章雅言的手。
　　然后毫无预兆的，章雅言惊呼一声，“扑通”摔倒在地。
　　一班女生惊慌地冲上来围住章雅言，问她有没有事。章雅言含着泪猛摇头，开口就维护道，“她不是有意的！我自己脚滑没站稳！”
　　有人气不过，气势汹汹冲到方晴跟前，气急败坏地破口大骂：“我说，你们就是不服气我们占了这个位子对吧，有必要这样吗？你们班女生真恶心，我们领舞也是好心教你，你倒好，不领情就算了，还这样对她！你必须给她道歉！”
　　方晴平静地看着低头啜泣的章雅言，嘴角浮出讥讽的笑意，口气很拽：“我就不。”
　　那个女生脸色一变，扬起手想要给方晴甩一耳光。方晴“啪”得扣住她的手，上前一步冷笑地质问：“凭什么！”
　　她微微敛眸，目光凌厉凶狠，身上那股子狠劲让人觉得她仿佛要拼命。
　　她厉声质问：“我为什么要为我没有做过的事情道歉？”
　　“你放开我！”那个女生挣扎着，看着方晴阴冷的眼神无由来地觉得压迫。其余人一时都被吓住，不敢上前来拦她。
　　章雅言哭着拉住方晴的袖子，哀求道，“我没有怪你的意思，你不要这样了好不好。”
　　方晴怒喝一声：“你他妈别用脏手碰老子！滚！”
　　四班领舞怕事情闹大引来老师，低声劝她：“方晴，算了吧，我们走吧。”
　　方晴仿佛没听见领舞的话，狠狠盯着章雅言，眼底毫不掩饰的厌恶与恶心。
　　场面僵持着，已经是下课时间，路过舞蹈室的同学都是停下来围观。寂静的空气里，不知道谁很嚣张地敲了下门。
　　一个没睡醒的声音懒懒地响起，语气随意的像在说今天的天气：“文艺委员，班主任让我来叫你们回来集合了。”
　　方晴一愣，侧目望过去。江易然手插在羽绒服口袋里，没骨头似得倚在门框边，逆着光头发有点凌乱，表情戏谑地望着她。
　　看他这幅好笑的神情，不知道在门外看了多久的戏。方晴突然觉得有点好笑。
　　江易然来的太及时了，领舞心里忙不迭谢他十八代，然后拉着自己班级的人赶紧离开。
　　方晴走在最后一个，经过江易然身边时，她目不斜视，压低了声音：“谢谢你。”


第8章　星星07
　　领舞带着人回了教室，空荡荡连个人影儿都没看到。
　　领舞：“这个江易然！怎么这么无聊啊！”
　　方晴看着她咋咋呼呼的样子，笑了一下：“你真可爱。”
　　其余人也看出来，江易然不过是纯粹撒了个谎给她们台阶而已，说到底还是在帮她们。只是一向高冷的校霸怎么会突然这么热心，这种举动也太帅了吧！
　　女生们抱团花痴起来，讨论着刚才江易然是如何帅。只有方晴默默在一旁，不知道想到什么，嘴角浮出一抹很浅的笑意。
　　领舞过来搂住方晴的肩膀，一脸崇拜地望着她：“方晴，我知道，你肯定没有推她，我相信你，而且，你刚刚真的太帅了！简直就是我的偶像！”
　　其他人也附和：“对啊对啊，我们都相信你！”
　　大家一起去食堂吃午饭，领舞叫方晴一起，方晴却没什么胃口，说想在教室里休息一下。
　　吃了两天的退烧药病情好多了，但浑身还是乏力，方晴本想趴在桌上休息一下，不知道怎么的就睡过去了。
　　迷迷糊糊间方晴听见一阵笑声，有人走廊上追追打打，后门被很用力的推开发出震天响。方晴倏地惊醒，出了一身冷汗。
　　江易然回到教室时就看到方晴睡着了，外套已经从背上滑下去，清瘦的身板不由让人觉得疼惜。
　　江易然弯下腰将那件羽绒服外套捡起来，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正要给方晴盖上。突然方晴毫无预兆睁开眼睛，目光带着惺忪朦胧，头发软软趴在额头上，看起来不像平常那样有攻击性。
　　江易然拎着羽绒服的手僵在半空中：“……”
　　方晴：“……”
　　江易然：“你衣服掉了。”
　　方晴：“噢。”
　　自从那天晚上后，方晴和江易然都像是刻意在回避对方，别提说话，就是眼神都没有交汇。谭美人要求同桌相互背诵课文，方晴和江易然动作很默契地转过身去找后桌的同学，连榆木脑袋宋煜丞都看出来气氛不对劲。
　　此刻江易然虽然摆出一副很从容淡定的表情，方晴却从中敏锐地捕捉到一丝不易察的尴尬。
　　不知怎么的，方晴就笑出声。
　　江易然：“……”
　　少女短发软软贴在耳边，脸上被压出了两条红色痕迹，脸上带着笑，看着竟觉得有点可爱。
　　江易然莫名不爽：“笑什么？”
　　这个么小插曲后，好像将这几天堆积的不快都烟消云散了。方晴俏皮地眨了眨眼睛，手肘搭上他的课桌，身体凑过去。
　　她笑着说：“你好像，很关注我。”
　　江易然眼皮子一跳，转过来目光深深盯着她。方晴靠得很近，他甚至能若有若无的皂香，空气中升起一起微微的燥热。
　　他望着她的眼睛，喉结滚动一下，不动声色地往后避开些：“你想多了。”
　　方晴似笑非笑地点点头，眼神里有种独特的自信：“是吗，可能吧。”
　　江易然：“……”
　　中午午休，林霂沐从数学卷子上抬头，看到对面床铺的方晴趴在床上，两手拖着腮不知道望着哪里出神。
　　林霂沐想了想，放下卷子，过去在方晴身边坐着，小声说：“在想什么？”
　　方晴敛了笑容，摇头：“没有。”
　　林霂沐盯着她：“你这两天心情不太好。”
　　方晴：“怎么可能。”
　　林霂沐担心道，“我都看出来了，你和江易然吵架了吗，怎么这几天你们两个见面就像见到陌生人一样，一句话都不说，是怎么回事啊？”
　　方晴总觉得这个一门心思扎在学习里两耳不闻窗外事的班长大人偏偏对自己和江易然的关系十分感兴趣。
　　她道，“没有，你真的想多了。”
　　林霂沐摇着头一脸严肃正经：“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绝对是有什么误会。”
　　方晴无语。
　　林霂沐压低分贝，对方晴道，“说真的，我第一次见江易然对一个女生这么上心。我开始不知道，后来才知道，你腿伤那次他特地买了红花油给你，还有你那天在学校外摔了一跤，他买了好多创可贴药水，还有清明节前一天晚上，大半夜的买了一袋子的退烧药，真的是没见过他对谁这么热心。”
　　前两次的药方晴是知道的，至于清明节那天他给她买退烧药，她真的没收到。她仔细想想那晚的时间点，难不成那天江易然恰好是看见了她和林远在一起的画面？
　　她忽然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心情莫名好了起来。
　　只是有一点不明白：“……你是怎么知道的？”
　　林霂沐笑得露出整齐的八颗牙齿：“因为我家就是开药店的。”
　　方晴：“……”
　　林霂沐推了推黑框眼镜，用一种论述学术知识概念的客观口吻道，“江易然肯定是喜欢你的。”
　　方晴无意识地抠着指甲，回答的漫不经心，“不可能吧。”
　　林霂沐肯定地点头：“绝对没错。”
　　方晴不知道怎么想起了两次出现在江易然身边的小熊睡衣女孩，不动声色地试探着：“他不是有女朋友吗？”
　　“不可能。”林霂沐坚决道，“不信你问宋煜丞，江校霸绝对没有女朋友，那个章雅言只是单方面喜欢他，至今为止他还没谈过女朋友。”
　　方晴诧异：“这你都知道！”
　　林霂沐自豪道，“我们是一个军属大院长大的，他几斤几两我都知道，这小子从小心就不在这方面上，不知道伤了多少花痴少女的心。反正她肯定喜欢你，所以，你放心上吧。”
　　那句“你放心上吧”成功令方晴噎住，愣愣望着好学生林霂沐脸红到了耳朵根。
　　怎么这种口吻就听着这么奇怪呢，就像院子里的老妈子操心自家儿子娶不到老婆，拼命在女孩面前说好话的样子……
　　…
　　早操后江易然在楼梯口碰到章雅言。章雅言化了点妆，站在他身旁，路上有不少同学打量着这天妒神颜的两人。
　　昨晚游戏打到很晚，今天起床起得很早江易然的起床气现在还没散，摆着一张对谁都不耐烦的厌世颓废的臭脸。
　　章雅言声音细细的，像棉花糖一样软：“易然，今天看起来脸色不太好。”
　　江易然克制住自己的不耐烦：“有话直说。”
　　章雅言顿了顿，挤出了甜甜的微笑：“今天刚好周末，你下午有时间吗？那家店已经开张了，我请你吃腰果，上次咱们说好的。”
　　江易然漫不经地看着停在电线杆上的麻雀：“下午没时间，再说你们不是要排练，不耽误你时间了。”
　　章雅言：“可是……”
　　没等她说完，江易然在人群中看见自家小表妹阮萌和一个高高的男生走在一起，有说有笑的，他脸色一变走了过去。章雅言就这样彻底被当成空气晾在身后，一脸的不甘怨气。
　　踩着上课铃进教室，江易然刚坐下就觉得哪里不对劲，转头一看，方晴一脸意味深长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
　　江易然：“……”
　　江易然默默移开视线，看了眼贴在桌上的课程表，英语课他的催眠课。他正想找个舒服的姿势趴下，却发现自己做不到无视那两束无处不在的目光。
　　江易然侧过头，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方晴：“？”
　　方晴突然笑了一下，然后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江易然：“？？？”
　　每天这么莫名其妙对他笑一下，是在考验他江校霸的忍耐力吗？
　　方晴忽然想起什么：“喂。”
　　江易然脑袋埋在手肘里，听到声音头转过来，睁开一只眼睛，声音里带着浓重的鼻音：“嗯？”
　　方晴：“今天下午，你有空吗？”
　　江易然皱眉：“有事？”
　　方晴抿了抿嘴，轻声说：“就想让你陪我出去一趟。”
　　江易然打量她一眼：“你烧退了？外面这么冷。”
　　方晴笑了笑：“早就好了。”
　　江易然：“你下午不是要排练吗？”
　　方晴：“很重要的事，等下我会和文艺委员请假。”
　　江易然原本打算回宿舍睡一觉，再起来和宋煜丞出去打游戏，话也快到嘴边了，可是望着方晴隐含期待的目光，不知道怎么就变成了：“行吧。”
　　午饭过后方晴向领舞请了假，然后回寝室拿了钱，去教室找江易然一起走。
　　出了校门，方晴和江易然路上一句话的交流都没有。到了街上，江易然才察觉，今天方晴有点不对劲，情绪有点低落，低着头走路不知道在想什么。
　　良久，江易然看似随口一问：“你要去哪里？”
　　方晴：“一家当铺。”
　　江易然：“当铺？去那里干什么？”
　　方晴没有再说话了。穿过一条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