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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巧妃赶紧掏出手机，找到金妮的号码，拨了过去，电话很快接通。
　　“金妮，你现在在哪儿？”巧妃柔声问道。
　　“在人民医院！”她沉默了一会，才开口答道。
　　没听说她哪儿不舒服，她怎会去人民医院？
　　“你跑那儿干什么？”
　　“没什么，心情很烦，就到处转转。”听她的语气还很平静：“巧妃姐，你有时间吗？我想找你聊聊天，可以吗？”
　　“离她越远越好！”巧妃的大脑一闪而过姜佑一的警告，只是一闪而过而已，她转念一想，一个比自己还小的中学生有那么可怕吗？而且金妮现在正在向自己求助，自己怎么可能置之不理呢！
　　“好！你就在人民医院门口等我！”巧妃背起刚刚放下的挎包，转身出了门，那挎包里还有那张从林亦可处要来的照片。
　　巧妃很快就赶到了指定的地点，金妮一身灰色卫衣，戴着个大大的墨镜，头上扣着卫衣的帽子，巧妃差点没认出她来，倒是金妮看到了巧妃，率先走过来。
　　两人离开人民医院后，开始漫无目的地溜大马路。
　　“巧妃姐，谢谢你能来！还得谢谢你上次的过敏药，现在好多了！”
　　金妮小心翼翼，明显是在讨好。
　　巧妃扭头看着金妮：“周末，你不回家吗？”
　　“回去干嘛？又得挨揍！这个月的月考，我倒数第一！”金妮头也不抬，脚尖碰到一颗小石子，就索性踢着它一路向前。
　　“你同学呢？周末怎么不凑在一起玩玩呢？”巧妃说的是实话。
　　“我的同学？”她总算扭头看了巧妃一眼，有些警觉，可能对巧妃这种问问题的交流方式，有些反感。
　　“唯恐避我而不及！”
　　“为什么？”巧妃伸手想友好地拍拍她，告诉她自己并无恶意。
　　没想到，她快速闪到了一边，避开了巧妃的手。
　　走了这么长的路，她总是和巧妃保持一定的距离。
　　不知道她哪儿来的那么多的警惕。
　　在校园里看到两个男学生手挽手，大家会喷饭会恶心得吃不下饭，可在校园里，看见两个女同学挽着胳膊手牵手，却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在校园里，大家可以彼此无私地坦露心底的温软、恶毒、迷恋，分享最贴身、最细碎的烦恼，甚至恶搞的是，在每个月痛苦造访的时间也会达成一致，大家几乎在同一个时间面色苍白，愁眉苦脸、手捂小腹，给彼此沏红糖水、灌热水袋，用哼哼唧唧的撒娇和诉苦减轻痛苦。这种同伴之间的友爱，会帮助彼此度过多变而又张扬的青春期。
　　“象这样的朋友她不会一个都没有吧？！”巧妃心道。
　　“为什么？还不是担心我把她们带坏了呗？！”她接着巧妃的问题，轻描淡写地回答，没有一丝一毫的忧伤。
　　这些想法显然有些偏激，巧妃忍不住好心提醒到：“你隔壁那个小女孩挺好！大大咧咧！”
　　“她呀！我可受不了，太幼稚！”
　　她说这话的时候，一脸严肃，甚至有些嫌恶。
　　金妮看见了那家缘味奶茶店，扭头看了巧妃一眼，象是咨询巧妃的意见：“巧妃姐，咱们进去坐坐好吗？”
　　“好吧！”巧妃点点头。
　　金妮径直走到最拐角的小圆桌边，背靠门面向里地坐下，巧妃只好选择对面坐下。
　　“请问，你们要什么口味？”穿着女仆服的奶茶妹过来殷情地问道。
　　“香芋！”金妮道。
　　巧妃要了杯原味。
　　两杯奶茶很快上齐。
　　金妮掀开奶茶的盖子，拿掉吸管，用嘴吹了吹热热的奶茶，喝了一小口，有些忐忑地抬眼，压低声音道：“我整夜整夜地睡不着，吃安眠药也不管用！”
　　“一方面，睡不着，我很痛苦，另外一方面，睡着了，我也同样痛苦，因为一睡着，我就开始做噩梦！我的恐惧全部来自我的梦中！”她继续。
　　“你也许不相信，我在梦中知道自己在做梦，可醒过来，反而觉得梦中才是真实的世界。”
　　“为什么会有这种错觉？”巧妃听得很认真，几乎一字不落地听着，可听到这段，却觉得太过荒诞。
　　“因为梦是连续的，几个晚上的片段连在一起就是个完整的情节，而且，某些场景会不断重复。可以把它比喻成电视连续剧，想想看，一个永远不会完结的恐怖连续剧。”
　　“有时候，她就躺在我的身边，有时候，她就站在我的床前。当然，她是个女人，她正在流血，先是衣服上的星星点点，后是白衣被大片大片染红。她身上的血，我一点都不害怕，好像她也不在乎，她只是用很关切的眼睛看着我，她神情忧郁。最开始，她总是救我，安慰我，象一个真正的朋友，我喜欢这样的朋友。在我很孤独的时候，有她的陪伴是件很快乐的事情。”
　　她满眼的警惕，脸色异常的苍白：“可我现在却越来越害怕她了。她很聪明，我知道她很聪明，她在赢得我的同情和好感之后，就已经不满足只做我的温顺的朋友。她现在只想控制我。控制我为她做事。”
　　虽然窗外阳光正好，屋里奶茶飘香，可金妮这个关于噩梦的话题，还是带给巧妃一阵阵凉气，巧妃很艰难地问了一句：“她要你做什么？”
　　“玩剪刀！”
　　巧妃心里咯噔了一下：“玩剪刀？”
　　她怎么啦？
　　“每次都是她带着我去同一个地方，最开始我没发现，后来我发现了。是个圆形的环圈，象是个农庄，外面看不见里面，她先是和我玩剪刀游戏，剪些花花草草，看着不整齐的花圃修得那么漂亮，无疑是件很愉快的事。我一下子就喜欢上这个玩剪刀游戏。”金妮的声音压得越来越低。眼睛扫向四周的次数也陡然多了起来。
　　她究竟在害怕什么？
　　“后来，剪的任务越来越多，包括那让我恶心的修剪家畜毛发的任务！”
　　“可就在昨天，她嫌我将一头羊的毛发剪得很难看，其实那些家畜本身长得就很难看，于是，她就开始大声地诅咒。诅咒我被这个世界忽略，诅咒我的软弱，诅咒我的技术。还放肆地嘲笑，嘲笑我怪异的头发。”
　　“诅咒到最后，她竟然当着我的面，夺过我手中的剪刀，咔吃一下就将那头羊的头给刺穿了，血溅了她一身，我直到昨天才知道，她身上的血就是这样来的。我就这样吓醒了。”
　　金妮说到这里，脸色越加苍白，她咬咬嘴唇，好像鼓足勇气似得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以前醒过来的时候，剪刀还在我的手中，可就在昨天，我醒过来，却发现……”
　　“剪刀真的不见了！”
　　巧妃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咽了回去。
　　毫无疑问，金妮真的需要帮助！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地需要。巧妃在想着要不要告诉她的家人，当然除了姜佑一之外。
　　

第59章　影子

　“我再也不要她做我的朋友！”金妮将椅子拖了拖，离巧妃更近了点。
　　“你要帮帮我！”
　　此刻的金妮，宛如一只受伤的刺猬，已完全卸下武装的马甲。
　　仿佛巧妃是她的一根救命稻草。
　　“我知道，你不会相信……咳咳……”金妮端起奶茶，没用几口，就将奶茶灌了下去，因喝得太急，呛着罗，所以猛咳起来。
　　巧妃站在起身，走到金妮的身边，在她肺部所在的后背，轻轻地拍打了几下。
　　“慢点！金妮，谢谢你对我的信任，你只需要记住一点，我愿意帮助你，你不会孤单。”巧妃斟酌着字眼，安抚金妮，这也是巧妃的内心话。
　　看得出，虚幻的梦境，已给她带来真实的伤害。
　　她的无力感深深触动了巧妃。
　　巧妃一直在观察她，她一直和那根吸管叫着劲儿，松开，拧起来，再松开，再拧，机械的重复，如同那天宿舍她剪指甲的荒诞重复一样，都是无意义的动作。
　　她到底是个病人。
　　命运不会无缘无故塞给她这么一个无厘头的梦境，在看不见的内心角落，也许会有一个原型是来自于真实世界。
　　帮助她，得找出这个原型，还得取得她的信任。
　　不过，从前面聊天的基础来看，金妮已开始把巧妃当成自己可以信任的人。这也许因为巧妃那天主动给她送药，也许因为她实在没有可以求助的人了，也许因为这儿优雅的环境。
　　巧妃环顾了一下缘味奶茶店。淡雅的碎花壁纸，暖暖的黄色灯光，轻柔舒缓的音乐，还有淡淡的奶茶味弥漫在空气中。有人说过，食物能打开人的心灵。
　　人在芳香的环境中，听着轻柔的音乐，品着美食，容易放松心情。
　　今天金妮自己挑选的地儿特别适合她的倾诉。
　　“金妮，你如果相信我，你能不能详细地和我聊聊你的过去？”巧妃小心翼翼地选择字眼，用鼓励的眼神看着她，真诚地说道。
　　“我该从哪儿说起呢？”金妮微微攒着眉头。
　　“就从你的家开始吧！”这也是巧妃最想听到的内容。
　　“我家，很复杂！”金妮用勺杵着刚刚添上的芒果布丁，看来，她有些许的紧张。
　　“我知道。”这时候的鼓励很重要。
　　“彭淑珍，她只是姜佑一的妈妈。他和姜佑一在我四岁时，加入了我的家庭。我妈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没了。不过，小时候，不怎么清楚，喊了她很长时间的妈妈，后来，奶奶告诉我一切。我现在基本不喊她妈妈。我也不喊他哥哥。”
　　原来如此。
　　象是一盏灯光将暗夜撕开了一个口子，于是朦胧的暗夜变得轮廓分明起来。
　　这样一切终于解释得通了，从血缘上来说，她确实不是他的妹妹，他也不是她的哥哥，但是他们又是一家人。
　　巧妃的心小小颤栗了一下，为这个纠结了好久疑问的答案，如此轻而易举的获得。
　　“我大部分时间喜欢呆在奶奶家，直到上学，我才回到父亲身边。奶奶说彭淑珍是个丧门星，在彭淑珍要嫁过来时，奶奶就极力反对，可我父亲还是将她领进家门。我奶奶和她关系不好。以前，奶奶还来家里住上几天，现在是一天也不愿意过来，只是，周末的时候，父亲会过去看她。”金妮皱皱眉头道。
　　这点，见识过了，那天诊所里，老太太把对彭淑珍的嫌恶大大地挂在了脸上，唯恐天下不知，巧妃原以为是老太太嫌弃她的病，却没想到还有这么复杂的内幕。
　　“可她对你很好！那天！”
　　“对我好？！呵呵！”金妮轻哼了一声，不以为然：“我猜她是被逼无奈吧？！我还不知道她？骨子里早恨死了我！”
　　“为什么？”
　　“因为……”金妮明显迟疑了下，眼睛不安地晃悠了下：“谁知道呢！莫名其妙！”
　　说完，金妮埋下了头，开始处理那已经被她杵成了糊状的布丁，开始一小勺一小勺地喂她自己：“味道还不错！”
　　看来她刻意回避这个问题。
　　巧妃有些懊恼。
　　尴尬的沉默中，音响里响起了那首《不要说话》，陈的老歌，有点淡淡的忧伤。
　　这歌一响起，金妮便停下了勺子，直到下一首的旋律响起，她一直是那个固定的动作，呆呆的傻傻的，很入迷的样子，基本是石化状态。
　　“听到他在告诉你说他真的喜欢你，我不知该躲哪里，爱一个人是不是应该有默契，我以为你懂得每当我看著你，我藏起来的秘密。愿意在角落唱沙哑的歌，再大声也都是给你。”金妮轻轻地哼唱。
　　看着她一副自我陶醉的表情，巧妃只能干着急。
　　巧妃希望谈话能继续下去，难得她愿意聊，可是又不能催，怕她情绪紧张，适得其反。
　　“这歌拿来表白真是再合适不过！歌词很美！”巧妃试探地抛出这个话题。
　　金妮震惊地抬起了头：“你也这么认为？你喜欢这首歌？”
　　哎，傻子也知道怎么回答：“当然！”
　　“我以前总是想当然地认为，通过一首歌，一首诗，一朵花，来赢得一份爱情，所以做了很多的傻事。可是没用，这全是坑爹的招数。”金妮轻笑起来。
　　话题无疑选对了，气氛再一次融洽起来。
　　巧妃的心里又燃起新的希望。
　　巧妃没有附和，只是希望，她能转变话题。
　　最好能再次聊彭淑珍，哪怕她的奶奶也行，要是姜佑一更好，总之，巧妃很想借此机会摸清冰窟的底细。
　　“这样的事情，我干过，这样的事情，徐杰也作了不少，结果，徐杰打动不了我，我喜欢的人也没有被我打动，他反而越来越嫌弃我讨厌我，正如我嫌弃讨厌徐杰像条哈巴狗跟着我一样。”
　　“那个徐杰，你们不还是在一起了？”巧妃忍不住插话。
　　“我只是可怜他，可怜他其实也是在可怜自己。两个无望的人抱团取暖而已，不必当真。”金妮云淡风轻，言语间貌似洒脱。
　　这边巧妃却是风中凌乱，满头黑线爬过。
　　“不过，他不喜欢我这样，没准他喜欢你这样的！”金妮嘻哈开了。
　　听得巧妃一头雾水，思维快跟不上金妮的节奏。
　　“谁？”
　　“一个影子，对我而言，他就是一个影子，看见难，摸着更难！”
　　

第60章　简单与复杂

　“影子是谁，以后再告诉你哦！”金妮扮了个鬼脸，毛病不少的她也有率真可爱的一面。
　　巧妃要了杯仙草冻奶，金妮又要了杯双Q。
　　金妮的双Q，杯底的木薯圆和椰果，黑白分明，她喜欢黑白，连食物都打上了标签。
　　来缘味的人逐渐多了，不似刚才那般清净，不过，这个角落里，有着相对独立的空间，不影响她们俩的窃窃私语。
　　她们这一刻，几乎无话不谈。
　　“他将玫瑰围成华丽丽的圈，差人到宿舍来喊我，准备给我一个惊喜。却没想到我给他一个惊喜。”巧妃抿着嘴，压低笑声道。
　　“惊喜？你答应他啦？！”金妮急于想知道问题的答案。
　　“哪有？我可不喜欢他！我被拽进花心，我就开始撕花瓣，一朵朵撕，结果，他被吓跑了，再也没出现。”
　　“欸，巧妃，你可真够狠的！”金妮也不再喊姐，直呼巧妃，左一个巧妃右一个巧妃，煞是亲切。
　　“金妮，你和徐杰是怎么认识的？”那天诊所见过他一面，感觉他唯唯诺诺，怕极了金宝财。
　　“我去他家药店买药，他主动过来搭讪，就这样认识了。”提到徐杰，金妮叹了口气。
　　“也许，我也应该象你那样，手段残忍点，断了他的念想。可我做不到，我需要烟，需要酒，需要除了毒品之外的麻醉药，安眠药，这些他都能帮我弄到，等我18岁之后，也许我还需要毒品。”
　　看着巧妃大睁双眼，金妮苦笑：“放心，我不会碰毒品！”
　　“呵呵，我确实不是个好女孩，认识徐杰之后，我就更坏了，我偷偷抽烟，偷偷酗酒，成绩烂得要命，品行也越来越差，现在只要我不扰乱课堂秩序，就算我在上课睡觉或看漫画，老师也不闻不问。”
　　“贵族学校老师都这样？”巧妃用小勺从奶茶里取了一块仙草冻，放进嘴里，抬眼道：“要是当年我考不上一中，估计我也要上佳誉。我爸死活要我上佳誉，他要我去那儿上学，主要为了安全，你也许都不相信，我爸每次带我出门整得象做贼一样，生怕坏人因为我是个小二代而盯上我。我妈就不管，非要我上一中，我自己也想上一中，我初中同学成绩好的都在一中，让我孤孤单单地去佳誉我也不干。”
　　提到了刘正全，巧妃的小幸福感就丝丝地流露出来。
　　他估计是天下最好的父亲。
　　“也不全是！我比较特殊！那个骂我的数学老师，徐杰就找人在校外将他揍了，证据不足，他也拿我没办法。”金妮凑过头来，贴着巧妃的耳朵说了一句悄悄话，轻笑，满眼的得意。
　　“这样不好吧？！”
　　巧妃也不是没有恶搞过老先生，只是，都有分寸，大不了，丢个白眼走人等着挂科补考，这算是最狠的对抗。
　　“谁叫他羞辱我，说什么佳誉快要因为我而成毁誉！”金妮愤愤到：“他人身攻击在先，我只是在捍卫自己的权益。再说，他也只是口鼻流血了而已，谁叫他骂人，就该掌嘴！掌嘴！现在想想都来气！”
　　这显然是个不愉快的话题，金妮情绪激动，吐出掌嘴两字时，分贝高了，脚还在使劲，一脚踢出去，正好踢在桌子腿上，桌子抖了几下。
　　巧妃扶住桌子，皱起眉头，一句神经大条了你，横竖说不出口，不怕别的，就怕她情绪失控。
　　金妮盯着邻桌看过来的疑惑目光，冲巧妃说了句对不起。
　　两人有一阵都不说话。
　　金妮端起杯子喝了口奶茶，完了拿勺从黑白的杯底专挑白白的椰果吃。金妮一勺一块，挑得很认真。
　　“你不喜欢木薯圆？”巧妃疑惑。
　　“恩。”
　　巧妃好意提醒：“那你可以点椰果奶茶呀！纯椰果！”
　　金妮停下勺子，不看巧妃，眼睛慢慢地转向了窗户：“我喜欢复杂，不喜欢简单！都是椰果，没有挑战性！”
　　开玩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