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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晴雨成林-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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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严展晴站着没动,沈裴瑛在护士的带领下,往严国正的病房走去。
    温霖静静地在一旁看着,待沈裴瑛走后,他对她说:“你现在该休息了。”说完,不等严展晴答应,就兀自地环过她的肩膀走出大堂。
    也许是夜太凉的关系吧,严展晴忽然觉得很冷,她缩了缩肩膀,靠向温霖的怀里。
    这一夜严展晴终于睡了,睡在值班室里,温霖专用的房间,每次巡房回来温霖都会进来看看。她的身体一直是蜷曲着的,皱着的眉头在沉睡后依旧没松开,他怜惜地抚摸着她的脸,最后在她的眉心落下了一个吻。
    这些天沈裴瑛开始跟严展晴轮流照看严国正,只不过因为严展晴刻意的回避,她们从来不同时出现在病房里,所以她们几乎没有任何交流。
    也因此,严展晴不知道沈裴瑛在看着病床上的父亲时,那种如同她看着沈裴瑛时的冰冷又夹杂着怨恨的眼神。
    只是沈裴瑛来的这几天,严国正没有再醒来过,而就在今天上午,医院要求给严国正下达病危通知书。
    温霖在办公室坐了好久,此时严展晴还在家里,多亏了沈裴瑛,这几天严展晴才能好好休息。
    末了,温霖拿着通知书往病房走,也许先让沈裴瑛知道这件事会比较好,至于严展晴……他不忍心。
    刚到病房门口的时候,温霖好像听到有人在说话。
    “……你用不着醒的,不过你也别死,就这么睡着,这样我可能就会少恨你一点,嗯?”是沈裴瑛的声音。
    温霖停在原地,是严国正醒了,还是沈裴瑛在自言自语?
    “你想知道什么……我吗?我过得很好,当然,如果二十年前在部队你不用那么肮脏的手段把我占有对我的话,我现在会更好。”
    她的声音太平静,平静得好像在喃喃自语。
    然而温霖离开的脚步愣在原地,一直平静的双眸随之闪过一丝惊异,他回过身看着紧闭的门,脸上的表情极为复杂。
    “严国正,你这是什么表情……别这样看着我,不然我会以为你很内疚。”说到这里,她忽然轻笑了一声。可,就是老人那道无声滑向眼角的泪花让女人隐隐激动起来,所以在一阵沉默后,沈裴瑛的声音微微失控起来。
    “你有什么资格哭,当年我哭着求你放过我的时候你是怎么对我的?你是恶魔你知道吗?我都已经嫁给你了你为什么还要变着法折磨我!你这个恶魔……”
    接下来沈裴瑛的情绪出现了明显的波动,越来越多的事情被她以指责的形式说出来,她的声音不大,但是每字每句都带着激烈的控诉。
    脸上的表情越来越难以置信,过于震惊的事实让温霖觉得胸口异常压抑。
    “我知道你怎么跟晴晴说的,你一定把我说得非常不堪,说我为了屁大点儿的官怎么自己爬上你的床,对吧,严国正,你一定是这么说的,你就是这样的人……”
    “不管怎么样,你赢了,我也曾经以为我不在乎,我不在乎那个被你用强后才用那种方式出生在这个世界上的小女孩,我甚至无时无刻在想怎么才能让她消失,因为我看见她就觉得自己脏!”
    “……可是我错了,时间越长我就越觉得自己错得无可救药,是你把我变成了一个跟你一样残忍的人,所以我恨你,严国正,我恨你,就算你死了我还是恨你,你赔不了我,你就是下十八层地狱你都赔偿不了我……”
    说到这里,她哭了,语气越来越像自言自语。
    “她恨我……就像我在恨着你一样恨我,她看见我的眼泪也一定觉得很恶心……真是报应,我们都活该……”
    “可是严国正,我跟你不一样,我不会那么残忍,所以你尽管放心,我永远都不会拆穿你伪善的面具,就算你死了,你也永远会是晴晴的好爸爸,我跟你不一样,不一样……”
    “我是为了晴晴,她不该再承受这么肮脏的这样的真相……哭吧,这是你欠我的。”
    走廊里,阳光难得露出头,只是一地的日光,却点不亮他隐没在阴影里的瞳眸。
    “温医生。”这时,严展晴出现在走廊的一头,温霖抬起头,在她还没走近病房的时候先走近她。
    “你怎么在外面?”她问。
    温霖深深地望着她,温润的双眸读不出什么情绪,他又向前迈了一小步,拉近两人的距离,接着伸手,把她紧紧地圈在臂弯里。
    展晴,展晴。
    “你……”她不知所措。
    “没事。”他在她的耳侧露出惯有的笑,“你看起来好像很冷,很冷吗?”
    “……有点。”她忽然像孩子一样迟钝。
    “那再抱一会儿。”
    “……”可是,很奇怪,也很……难为情。
    就是想抱抱你。
    
    就在傍晚,严国正再次被送进抢救室,虽然温霖什么都没有说,但是当时他看着自己的眼神似乎就是在透露着某种的恐怖的信息,可严展晴拒绝往那方面想。
    抢救的一个多小时里,严展晴忽然出现前所未有的焦虑,她有好几次都按捺不住想要闯进急救室,多亏了沈裴瑛,严展晴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在她面前失态。
    但是一个多小时后,温霖从急救室里出来,她看到他那种不寻常的冷静,她愣住了,森森的冷气爬上了脊背。
    “进来吧。”
    当听到他这么说的时候,严展晴的第一个念头居然是逃,温霖拉住了她的手腕,有些用力地环住她的肩膀,在她耳边平静地说:“我陪你进去。”
    即便在很多年以后,严展晴想起那个场景心里仍旧会对自己产生强烈的悔恨。
    原本插在父亲身上的管子已经全部拔掉了,他变得非常瘦,瘦得只剩下皮包骨,面如土色,他躺在病床上,眼睛几乎已经全部合上,可是明明还隔着段距离,他却好像感应到自己一般,拼尽人生最后一点点气力,朝她站的方向伸了伸手,手抬起的只是很小很小的弧度,却好像耗尽了他的生命。
    而他伸手的那个瞬间,严展晴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她只是茫然地站着,甚至,她好像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站在这里。
    所以,在死前的最后一刻,老人没能抓到任何人的手,就那样孤独地离开了,气息还游离在世上的最后一刻,他逐渐暗淡的双眼滑下了一颗眼泪。
    而她茫然无措地站在那里,像没了灵魂的木偶。
    严国正走后,严展晴却出乎意料地平静,平静得让温霖觉得害怕。她有条不紊地安排着严国正的葬礼,灵车、墓地、骨灰盒……
    她拒绝任何人插手,连温霖都不行,而她似乎忘了沈裴瑛这个人的存在,不管她说什么,做什么,严展晴都没有反驳,甚至连萧启中出现在家里,她都无动于衷。
    严展晴一直不进食,刚开始的一两天温霖还能喂她吃一点东西,但是到了后面,她的注意力似乎全部放在料理父亲的葬礼上,并且,她开始失眠。
    可是不知道有什么东西在支撑着她,在外人眼里她依旧沉着冷静,只不过看起来比以前更加冷淡而已。
    只是火化的当天,严展晴忽然变得异常焦虑,她坐立不安,温霖时时刻刻地盯紧她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松懈。
    “等一下!”就在严国正即将被送进火化间的时候,严展晴忽然说道。
    工作人员停下了,只是严展晴却什么都没做,也不像别的家属那样做最后的道别,只是这样看着自己的父亲,焦虑的心情似乎也随着这种注视而平复了不少。
    过了一会儿,工作人员重新移送遗体。
    “等一下,等一下!”就在这时,严展晴又说话了。可这次她依然什么也没做,好像只要遗体一移动她就会非常不安,但是像现在,看着父亲的遗容,她又会恢复平静。
    工作人员面面相觑。
    就在这时,温霖终于意识到不对劲,其他人似乎也渐渐看出严展晴的异常。
    当遗体重新被移送的时候,严展晴又反常起来。
    “等等,你们等等……”她茫然地想要追上去,却被温霖拦住。
    “你帮我……”她抓着温霖,无理又无力地要求着,“你帮我,让他们等一下,再等等,等等……”
    温霖心痛地拥住她:“别这样。”
    “再等等……”她迷茫地挣扎着,絮絮叨叨,“再等等,爸爸,爸爸要走了,我爸他也要走了,他也要走了……”
    这时,她就像被某种冰冷刺中,变得恐惧又痛苦起来。
    “爸——”她挣扎着,大声朝遗体离开的方向喊着,“爸!爸爸!爸爸你别走!爸——”
    一时间,沈裴瑛悲伤得不能自抑,此时的情景跟十多年前的那个雨天重叠,她稚嫩的哭喊声跟现在一样凄厉。
    “爸爸!你也不要我了吗……爸爸……我求求你了……”
    “爸爸——为什么……为什么你也不要我了……爸!”
    一旁的沈裴瑛被巨大的悔恨包围着,几乎站不住,萧启中支撑着她,在严展晴尖锐又凄厉的声音里,她终于哭出声来。
    “我到底对她做了什么……老天,我都对她做了什么啊!”
    明明是艳阳高照的天气,只是千里之外的上空隐约传来一阵闷响。
    是要下雨了吗?
    
    葬礼结束后的一个星期里,严展晴过上了与世隔绝的生活,她经常做的一件事就是抱紧膝盖,坐在房间里的落地窗前,一坐就是一整天,不说一句话。温霖担心她着凉,在窗户旁边铺上了一件白色的厚地毯。
    因为医院有几名医生到外地调研,温霖的假没有得到批准,不过沈裴瑛一直都在家里照看着她,唯一庆幸的是,严展晴对她的入住没有什么排斥,或者说,此时的沈裴瑛对她来说就好像是一个家里多出来的摆设,她可以忽略不计。
    今天下班回到家里,屋里多了一个人,是萧启中——其实这几天温霖回家看见沈裴瑛的时候,都会有一丝尴尬,不过现在严展晴最让他上心,所以心里那丝小小的情绪,并不能起到什么作用。
    “叔叔,您怎么来了。”温霖若无其事地跟他打招呼,反观男人,神情就有些不自在,像是有什么困扰着他。
    “我来上海出差,顺便来看看你阿姨……”顿了顿,“和严律师。”
    不是错觉,萧启中和沈裴瑛的脸色都有些异样,之前听萧茵提起过,沈裴瑛跟严展晴的关系萧家人已经知道了,而且现在沈裴瑛一直待在上海,萧家那边似乎有意见了。
    温霖微微一笑,继续问道:“您吃了吗?”
    “我吃过了才来。”
    “那您先坐,我去看下严律师。”说完,他又礼貌地朝沈裴瑛点点头,然后往房间走去,那种娴熟的样子让萧启中终于忍不住问道:“温霖,你跟严律师……是在交往吗?”
    他停下来,露出惯有的客气,说:“严格来说,我们是夫妻,现在严律师在法律上是我的妻子。”
    不只是萧启中,连沈裴瑛也有点惊讶,之前只觉得温霖跟严展晴可能是男女朋友,但完全没想到他们已经是夫妻关系。
    良久,萧启中还是不相信地问:“你们已经结婚了。”
    温霖点点头。
    “那温老太太呢?她知道你结婚了吗?”
    “嗯,知道。”
    “她老人家同意了?”
    这时,温霖沉默了,萧启中很快意识到自己有些唐突,尴尬地笑道:“抱歉,我只是有些惊讶,毕竟你结婚这么大的事……”
    其实更多的是因为,他一直以为温霖跟萧茵是一对儿。不只是他,但凡认识他们俩的大概都会这么认为吧。
    打开房间的灯时,严展晴果然还是坐在窗户旁边,她穿得有些单薄,温霖拿了件外套过去,披在她身上。
    这时,严展晴缓缓地回过头看他,这个动作对温霖来说无疑是惊喜的,这是这么些天以来,严展晴第一次对外界有反应。
    她动了动唇,似乎要说什么话,温霖安静地与她对视,等待她开口。只是过了好一会儿,严展晴只是别开脸,重新陷入自己封闭的世界。
    温霖的眸底有一闪而过的失落,但是看着她的神情却越来越温柔,不管她是什么样的都没有关系,他有足够的时间陪她发呆,还有更多的时间陪她放下。他们需要的只是时间,而这个从来都不是问题。
    如果生命里的时间是因为她而流逝,他心甘情愿。
    这时沈裴瑛进来,身上还穿着围裙,这让她看起来像个名副其实的家庭主妇。
    “饭做好了。”她只是站在门口,不敢跨进严展晴的领域,之前有一次她进来的时候,严展晴的表情忽然变得很可怕,像是领地遭到入侵的狮子。
    “你今天是不是又没吃东西?走,我们去吃饭。”温霖伸手。
    这一次,严展晴竟出奇地配合。温霖欣然地扶着她站起来,沈裴瑛只是退到一侧没有离开,看着严展晴的目光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殷殷期盼。
    一直视沈裴瑛如空气的严展晴在走到她的面前的时候,忽然停下来,眼尾的余光还扫了客厅里的萧启中一眼。
    她说:“我可不可以拜托你一件事?”
    沈裴瑛瞬间喜不自禁,隐隐激动道:“当然,你说。”
    “带上你的男人马上离开我家,永远别让我再看到你。”
    刹那间,她面无血色,而严展晴已经面无表情地走开,温霖停在原地,目光复杂纠结。
    最后,严展晴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餐厅,温霖留在客厅里善后,隐隐有声音传来,有安慰,有叹息,但低泣的声音却听得更明显。
    严展晴压低着头,一口一口地扒着那女人做的饭,嘴巴是咸的,都吃不出什么味道,心像被凿开了一个洞,呼哧呼哧地漏着风。
    严展晴的态度太过决绝,沈裴瑛不得不妥协,在客厅里调整了好长时间,但是一到餐厅看见她的背影,还是忍不住热泪盈眶。
    “那……我就先走了。”她在严展晴的身后说,严展晴自然不理。
    “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她继续说,“别闷在家里,最近天气很好,你……你多出去走走。”
    沈裴瑛捂住自己的嘴巴,害怕让她听见自己的哽咽。
    “再见。”
    又等了好一会儿,严展晴都一言不发,像是终于死心了一般,沈裴瑛转身,悄悄地擦着脸上的泪。
    温霖看了严展晴一眼,最终把夫妻俩送下楼。
    很快,偌大的房子里回归平静,严展晴吃饭的动作慢慢停下,最后连表情都安静得宛若深秋的池塘。
    你别来打扰我的现状,我也不屑破坏你的生活,你知道我活着,我也知道你活着,就这样。
    过了好一会儿,温霖打来电话,他要送那对夫妇去机场。
    
    严展晴回到客厅,坐在父亲生前常坐的那个位置上,整个人渐渐缩成一团。周围很安静,静得连时钟走动的声音都听得到。
    嘀嗒、嘀嗒、嘀嗒。
    从以前开始,能带的都被带走了,现在她孤零零的。
    良久,温霖回到家的时候就看见严展晴蜷缩在沙发里,脑袋歪歪斜斜地靠在沙发的扶手上,双眸紧闭,不知道是不是在做什么难过的梦,她的睡脸看起来悲伤极了。
    心底漾开了一丝心疼,温霖放轻脚步走过去,这种天气就这么在这里睡着肯定会着凉。这么想着,他伸过手抱她。
    她却在这个时候睁开了眼。
    “……温霖?”
    “……”
    她的双眸看起来湿漉漉的,夹杂着一丝迷茫,她的声音里带着探究,听着像无意识地呢喃。
    而他,每一次从她嘴里听到自己的名字,心里就会被某种带着生命的温度迅速充盈,胀满。
    “在这边睡会着凉。”他摸着她的脑袋,一脸宠溺。
    她却心底一涩。
    该带走的都被带走了,那么你呢?什么时候走?
    “怎么了?”看着她深沉的目光,温霖直觉她有话要说。
    她闭上眼,双唇轻颤着,良久他听到她有些潮湿的声音:“好冷……”
    他先是一顿,随即将她整个人都拥进怀里:“这样呢?”
    “……好冷。”她把整张脸都埋进他的胸膛,可是心底不断散发着腥气的悲伤却源源不断。
    其实她想说,温霖,我们离婚吧,爸爸已经不在了,我们的婚姻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我们离婚吧。
    她想说,谢谢你一直以来的照顾,可是你应该有你自己的生活。
    她想说,欠你的我大概是还不清了,我拿什么都赔不起你。
    她想说,我越来越贪心了,也越来越害怕,再经历一次像父亲离开的那种痛,我怕是承受不了了。
    所以温霖,我们离婚吧。
    
    隔天,温霖一大早就起床把早餐准备好,在离开的时候严展晴还在被窝里,他没吵醒她,只是在梳妆台上留下一张字条,叮咛她起床后一定要吃东西。
    温霖走后不久,严展晴就慢慢睁开眼,外面阳光很好,透过窗帘的缝隙照亮了房间的一角。
    她赤着脚走下床,拿起梳妆台上的字条,很隽秀的字,一笔一画都刚劲有力。她看了好久,最后很宝贝地放进抽屉里。
    洗漱后的第一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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