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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指尖下是他俊朗无双的眉眼，棱角分明的面庞，再往下，一路到那双精致得凉薄的唇。
　　指尖停留在他柔软唇上的一刹那，她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心口一滞。
　　偏偏这个时候，他轻轻握住了她的手腕，抬起头与她四目相接。
　　凌麟无法抑制地一颤。
　　邱导在总控台看到这一幕，先是蹙眉，随即又大大舒展开。
　　凌麟这个反应十分诚实。
　　虽然霸王虞姬已经是这个世界上最亲密的夫妻，可是因为彼此相爱，还是难免在每一次靠近的时候颤抖悸动。
　　邱导微妙地察觉出，这两个人之间不论是出于入戏，还是真实反映……
　　都一定是带入了真情实感去演的。
　　真情实感的凌麟本来该说台词了，下一句，虞姬要与他讨论刚才看的军务。
　　虽然她是女眷，可项羽在军事上从不对她有半点隐瞒，相反，他细细教导她，如何用兵，如何打仗，虞姬都跟着他学得精湛。
　　她在一寸寸攀升上来的热意里轻启红唇，明明昨夜背得滚瓜烂熟的台词，到了嘴边，却不知怎么竟然磕绊起来，“王上说芜城有埋伏……粮草走水路，绕道……”
　　绕道北边，伪装成商队，须得多上五日，可还顺畅么？
　　这么一句台词，对凌麟来说，实在算不得难。
　　可她看见他的双眼，熠熠生辉地凝望她，似是十分专心地在等着听她的下文。
　　他这样专注在戏里，她却无法坐在他怀里不慌乱迷失。
　　看着他的眼，就连话都说不完整。
　　凌麟忽然对自己很失望。
　　邱导等了两秒，她依旧没有下文，钟有知道她忘了词，便主动晃动了一下身子，轻轻握了把她的腰，导演看到这一幕，直接喊了“卡”。
　　钟有主动抢在凌麟前和工作人员道歉，“对不起。”
　　凌麟脸上绯红，化妆师连忙跑上来给她补妆，可是那抹红晕怎么扑粉也掩盖不了。
　　她还坐在钟有腿上，化妆师浑然不觉似的就这么把影帝当成了她补妆的凳子。
　　凌麟越发觉得不好意思，刚想说点什么，钟有却闲闲向后仰头，开始和自己的化妆师沟通，“好像刚才鬓角流汗了，看一下要不要补补。”
　　邱导恰好走过来，虽然刚才他替自己背了锅，可凌麟还是自觉地道歉，“不好意思导演，我刚刚……有点忘词。”
　　这句话其实对她而言是个很难说出口的理由。
　　她拍戏以来一直对自己要求很严格，拍《阿房宫赋》的时候，再大段拗口的台词，凌麟前一天晚上都非要背下来不可。
　　虽然不可避免有NG的时候，但是全剧组演员中，她词算是比较多的，却绝对是失误次数最少的。
　　台词对于演员来说是一门最基本的功课，她要强，在学校的时候，始终是老师们的骄傲……如今，居然沦落到在一整面校史墙的骄傲面前忘了词。
　　这让她窘迫得无法原谅自己。
　　邱导倒是很好脾气，虽然电影胶片昂贵，还是体贴地冲她笑了笑，“不要紧，可能是天太热了，我看着屏幕脑子都要发昏了。刚才那一段演得很不错，反应很真实，到台词这里好像有点紧张了？不要紧张，给出两个人之间最亲密自然的那种反应最好，知道吧？”
　　钟有看她怔怔点头，笑着舔了舔牙齿，和导演贫了句，“光说人家忘词，您倒是给我们点背词儿的时间啊。”
　　邱导吹胡子瞪了他一眼，“你！”
　　钟有挑眉，洗耳恭听。
　　邱导看了看钟有放在凌麟腰侧挡着她不摔下去的手，意味深长地警告他，“少夹带私货！”
　　说完，不顾表情顿时僵硬起来的凌麟，被春风得意的影帝目送着，背手又走了回去。
　　她不再看他，低下头去认真背剧本。
　　这段词他背得熟，手里拿着剧本靠在椅子上，却看都没看上一眼，只是一味勾唇看她认真垂眼的侧颜。
　　凌麟嘴里不断地重复，“王上说芜城有埋伏，粮草走水路，绕道北边，伪装成商队……绕道北边，伪装成商队……须得多上五日，可还顺畅么？”
　　差不多背完了，导演确认后再次喊了准备开机。
　　凌麟深呼吸平复心情，鼓足勇气再次看向钟有。
　　他依旧是近在咫尺地朝她浅笑，然后接着刚才的镜头，主动牵起她的手，放在了自己唇上。
　　“导演说要亲密自然，师妹懂么。”
　　凌麟看着他笑起来的模样，忽然又说不出来话了。
　　再次开机，她眼睁睁看着钟有瞬间入戏，一双眼澄澈认真地望着她。
　　她死命强迫自己，依照着瞬间记忆把刚才的台词完整说出来，“王上说芜城有埋伏，粮草走水路，绕道北边，伪装成商队，须得多上五日，可还顺畅么？”
　　她这次倒是顺下来了，可没等她心里送上一口气，影帝行云流水地表演反应就衔接上了，钟有忽然露出一个自信笃定的笑容，翩翩英姿，意气风发，看得人挪不开眼。
　　他的指腹温柔地在她手背摩挲，用与神色里的骄傲截然相反的温柔答她，“我让他们分了三路，用不了五日，明日粮草便能入营了。”
　　他期待地看着她，似乎在等她的夸赞和喜悦。
　　太……会了。
　　凌麟陷落在他这个眼神中，心一沉，明知不好。
　　果然。
　　她努力朝他笑开，回忆自己该说的台词——
　　“真的？可水路沿途据说都有重兵把守……”
　　越想集中精神，却越难。
　　她满脑子都在想，不论是项羽还是钟有……都明明是这么优秀骄傲的存在，他们有最尖利不可犯的利爪，却偏偏在你一个人面前百般温存缱绻，露出最柔软的腹部给你，任你撒娇打滚，全都容着你，宠着你。
　　虞姬怎么可能不爱上这样的项羽？
　　换成是她——也一样难逃。
　　“若兵分三路，势必要走荥阳城，荥阳是……”
　　他看着她，有心提醒，却实在无法开口。
　　凌麟沉默了两秒，脸色显而易见地因窘迫而苍白了几分。
　　听导演再次喊了“卡”，她忽然“腾”地站起身，抱歉地朝工作人员深深鞠了一躬，“我去再顺一下台词，大家辛苦了。”
　　说完，钟有还没来得及阻止，就看着她一个人拿着剧本飞快地跑进了休息室。
　　像躲避什么似的。


第39章　前任
　　“真的？可水路沿途据说都有重兵把守，若兵分三路，势必要走荥阳城，荥阳是汉王据地，妾听闻……”
　　“汉王有二心，若粮草从荥阳城中过，恐生祸端。”
　　休息室的角落里，她声音压得低低的，始终在反反复复往下顺着这一幕的台词。
　　待在没人的地方，才能让她一颗心慢慢冷静下来。
　　凌麟的语速越来越慢，有些苦闷地叹了口气。
　　现在，怎么算啊。
　　什么都乱套了。
　　她一个刚分手的人，没两天，居然因为一个男人心神不宁的。
　　偏偏这个人还……长着一张沾花惹草的脸。
　　跟别的女人拥抱的照片都上了头条热搜，被几千万人看着呢。
　　凌麟又没法原谅自己，又没法说服自己。
　　感情这玩意儿真的太难了，她搞不懂。
　　她努力地继续背词，“汉王……汉王有二心……”
　　不行啊，简直越想越委屈。
　　委屈得连说话都哽咽了。
　　身后忽然传来那个声音，他似乎永远是含着笑的，好像她所有的烦恼都是自找的一样，让她越发生气了。
　　“汉王有二心，我可没有。”
　　她咬唇，不想去看他，捏着剧本垂眸，跟没听见似的动也不动。
　　钟有笑着摇头，径自绕到她面前，看她小扇子似的纤密睫毛，缓缓开口说给她听，“那天是吉舒设计好了，站在屏幕外伸手先主动抱我的，你信吗。”
　　凌麟听懂了这句话以后，睫毛轻轻颤了颤。
　　钟有继续解释，“我走的时候，她还单独把我堵到走廊，说了段奇奇怪怪的话。”
　　她蓦地抬起头看他，蹙眉的深神情里几分担忧藏也藏不住，“说什么了？”
　　钟有安抚地摇了摇头，“好像想引导我说些暧昧的话，但我都明确拒绝了，应该没有中她的全套。”
　　凌麟当然知道圈内想顺着钟有的高人气往上爬的女星数不胜数，可把花招耍得这么明显的，她还是头一个，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个吉舒才好……
　　她顿了顿，又庆幸又无奈地看了眼钟有。
　　说不出来为什么，大概是他太真诚，又或许是一直以来在她这儿留下的印象太好。
　　凌麟是相信他的。
　　他忽然笑了，忍不住抬手捏了捏她的脸颊，“还生我气么。”
　　这语气太宠溺，话语也太暧昧了。
　　她倔强地抿了抿唇，偏过头去不看他，“什么啊……我干嘛生气啊。”
　　她那副模样简直此地无银三百两，再次把剧本拿好，“我还要背台词呢。”
　　钟有笑着点点头，都依她，“行，那我陪小师妹背台词。”
　　凌麟端着态度傲娇，“不要你陪。”
　　“怎么不要？这一段按照导演的要求演挺难的，我不陪你对词很难入戏。”
　　凌麟眨眨眼看他，很明显地不信。
　　钟有径自抬了抬下巴，“来。”
　　她想了想，影帝甘心给她当陪练不要也白不要，抿抿唇，继续刚才的台词，“汉王有二心，若粮草从荥阳城中过，恐生祸端。”
　　他笑，“二心么？他确是有。”
　　虞姬定定看他。
　　他看她担忧模样觉得可爱，跟刚才听说吉舒堵着他的时候一样。钟有心里一暖，手指勾了勾她的下巴安抚，“祸端倒是不敢生的，孤捏着他的把柄。”
　　也许是在无人处的缘故，凌麟现在接着他亲昵的举动演戏就觉得顺畅许多了。
　　她还想再说什么，他拍了拍她的手，冲她轻笑，“夫人放心。”
　　这句话之后，虞姬要顺着给个反应，然后……
　　然后项羽就吻住了她。
　　演员是清楚台本的，在做表演反应的时候，难免会带入后续的剧情。
　　她犹疑着看了眼钟有，眼神里有担忧，也有一种……马上要拍吻戏的羞怯。
　　从他的角度而言，很乐意生受她这么含羞带怯的一眼，可是从剧本的表演要求来说，这个反应就是错的。
　　“你觉得虞姬信不信项羽。”
　　他忽然问，凌麟怔了一下，“肯定信啊！”
　　钟有点头，“为什么。”
　　她毫不犹豫，“他是她心里的英雄，而且，就算她现在熟知一部分兵法，但也都是他教给她的，凭他的军事才能，虞姬没理由怀疑他。”
　　他点头，看着她的眼睛鼓励，“你都清楚的，再来。”
　　凌麟看着钟有，不可抑制地又想起了那时候在王者峡谷里，一遍遍不厌其烦教她练习英雄的那个人。
　　其实她一直觉得两个人之间最好的关系，除了是亲密的情侣，也要亦师亦友。
　　毫无疑问，终有做得很好，才让她那么害怕自己会越来越深陷。
　　那么，面前这个人呢。
　　他做得……也很好。
　　好得总是让她无端想起上一段结束的感情。
　　她有的时候几乎要混淆了，在师哥给她无比熟悉的感觉里，甚至分不清自己到底是沉醉于他这张颠倒众生的脸，还是……根本就是他整个人。
　　她轻轻呼气，思索一瞬，然后看着他换了个表情。
　　钟有笑了一声，挑眉的时候几分痞气根本不遮掩，“师妹害羞，是因为等下我要亲你吗。”
　　凌麟：“……”
　　他露出个比较苦恼的表情，舔舔牙齿，艰难地退了一步，“行吧，既然我们现在是在排练，我可以答应你略过吻戏这个步骤。”
　　凌麟：“……那我……谢谢你？”
　　钟有：“倒也不必。”
　　他看着她红了的脸颊心满意足，“再来一次，收了那股害羞。虞姬根本不知道他会吻上来，不会做预反应。还有，就算明明白白知道会有一个吻，他们情意正浓，加上虞姬又是热烈如火的性格，也不会羞怯的。”
　　凌麟真的佩服他收放自如的这股正经。
　　她沉下心来，按照他的话再做了一次。
　　这一回，她脸上浮现的笑意盛满了对他的崇拜和笃信，看着他的时候，瞳孔像是有闪烁的星星。
　　这是全心全意地爱着一个人的眼神。
　　她专注的样子也勾起了钟有的回忆，想起从前一遍遍练习英雄的那个小姑娘，在屏幕那头，应该也是这副模样。
　　倔强，不服输，一双眼闪着光似的，虔诚又认真。
　　她想把每一件事都做到最好，这可真迷人。
　　他目光无限温柔，看着凌麟翘起的红唇笑了笑，气定神闲地阐述事实，“不错……只是一会儿出去在那么多人面前拍，难免我们都会紧张，万一发挥不好，有可能要多来几条。”
　　他省略了半句话没说——虽然我们不是第一次做这件事了。
　　原本以为，无心调戏一句，可能她会脸红、会生气、会嗔怪他，不过他就喜欢把她欺负害羞了再去哄她。
　　可是他没想到，凌麟会哭。
　　就，不知道为什么，一双眼忽然就肉眼可见地红了起来，蓄起泪水，委委屈屈地看着他，执拗又伤心。
　　然后抱膝蹲下身子，把头埋在了臂弯里。
　　钟有呼吸一滞。
　　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听到了她的哭声，抽抽噎噎的，断断续续的，像是只痛苦的可怜小猫一样。
　　他俯身，声音都不敢太大，有些措手不及地问她，“怎么……委屈了？”
　　凌麟哭声更大了一些，闷闷地传进他耳中。
　　他这是第一次直面她的眼泪，心被揪成一团，面对几十个记者一齐提问都能妙语连珠的人，一刹那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我哪句话说错了……冒犯到你了？”
　　凌麟哭得伤心，他只顾得上道歉，抿了抿唇，眼神懊悔地哄她，“怪我，我不该……”
　　她却哭着摇了摇头。
　　抬眼的时候泪眼迷蒙，睫毛上挂着泪珠，像晶莹的珍珠似的。
　　一眼就看得他失去言语。
　　她哭着对他说，“师哥……我好像做错了一件事。”
　　钟有微微怔住，“……什么事？”
　　什么事这么严重，值得她哭得这样伤心？
　　凌麟看着他，难过地吸了吸隐隐发红的鼻子，告诉他——
　　“曾经有个人，也像你一样，这么耐心地对待我……教导我……爱我……”
　　他瞳孔不自觉放大了一分，屏住呼吸，听见她继续道。
　　“可我……把他给弄丢了啊……”
　　钟有看着面前伤心哭成泪人的凌麟，一瞬间，心情和表情都变得十分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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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纠缠
　　当《虞姬》这部电影播出后，b站的剪刀手铺天盖地地剪辑钟有和凌麟的这段吻戏。
　　标签打的都是“唯美”、“旷世奇恋”这类。
　　但这都是后话，其实当天的拍摄并没有像钟有逗她的那样，尴尬地NG许多次。
　　反而是两个人都超常发挥，无比默契地，在全场屏息中，一次就过了这条。
　　清醒地与她相吻的一刻，钟有闭上眼，无法控制地回想在休息室里和她的那段对话——
　　“你喜欢他么？”
　　她眼泪从脸颊滚落，抿着唇，半晌朝他点头，看起来就像只被丢弃的可怜小狗。
　　可只有他清楚，到底是谁丢弃了谁。
　　“那为什么放手？”
　　凌麟忽然将手指捂住眼睛，哽咽地啜泣，“一段不确定的感情……到最后万一不得不结束，越陷越深，不是更难受么？”
　　他大概懂她说的不确定是什么。
　　如果她真以为他是个小理发师，是与她相隔十万八千里的陌生人，而她是当红的女明星……
　　这确实是很不确定的一段感情了。
　　“如果，再重来一次，你还会放手么。”
　　休息室的空调声兀自响着。
　　许久，她摇头，痛苦地抱住自己。
　　她说，“我不知道。”
　　她不知道自己能否克服自己的恐惧，拿出孤注一掷的勇气去好好爱一场。
　　尽管失去这段爱让她痛苦，可好像……还是现在这样怀念遗憾更让她觉得真实一些。
　　他在这个吻里握紧她的手腕，直到分离时她白皙的肌肤隐隐泛红。
　　不能不知道。
　　也不该不知道。
　　她欠缺的那些安全感，他会慢慢补回来。
　　***
　　九月初，影视学院新学期开学大会，凌麟从剧组请了两天假飞回B市。
　　尽管在美女如云的校园里戴着墨镜，却还是在学生们来来往往去吃饭的时间引起了注意，等她到达老师办公室的时候，“凌麟回校”的消息已经在论坛、微博和校友朋友圈传遍了。
　　远在几千里外拍摄地的钟有看了眼学校里合作过的学弟们发的照片，对着凌麟远远一个模糊的背影，小青瓜蛋子们激动地嚎叫，“啊啊啊！凌麟学姐回校啦！远远看了一眼，好希望有机会合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