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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背影桀骜而又孤独，像是要与黑暗融为一体。
　　而莫许坐在他身后不远的地板上，抱着膝盖一声一吭。
　　空气静得连两人的呼吸都清晰可闻，时间漫长得像每一秒都是一个世纪。
　　直到凌晨，盒子里的烟抽完了，他才转身，走到她跟前，抓着她的手腕没正经地笑：“管你奸细不奸细，我只问你一句，被老子这么颜高活好的男人宠到骨子里，你会不动心？嗯？虞瑾。”
　　那一晚，房间里没有开灯，光线暗得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以至于后来每每回想起这句话时，莫许都拿不定那是气话还是笑话。
　　楚徊遇是个什么样的人？
　　那天莫许战战兢兢地琢磨了一个晚上没琢磨透，现在同样琢磨不透。
　　那些世家子身上的顽劣与霸道似乎他身上都有，却又似乎顽劣、霸道得和别人与众不同。
　　

　　　　
第41章　
　　
　　又一根烟燃到尽头；　王建人掐了烟回过身，见莫许两眼发直地看着自己，眸色变得暗沉下来；　低声道：“不是让你在病房看着吗？怎么出来了？”
　　说的是一口流利的普通话；　毫无瑕疵地与这个繁华的大都市融为一体。
　　早在之前他跟医生对话时，莫许就发现了；　但是脑子放空被他突然一问，莫许竟一时不知道该用哪种模式；　她在方言与普通话之间来回切换；　最终凭着本能的普通话回：“我　；　我在房间里等了好久，你都没回来，所以出来找你……王大公怎么样？严重吗？医生怎么说？”
　　她仔细打量王建人的脸色；　虽然预感答案会很糟，但还是很想知道确切答案。
　　王建人也没隐瞒，直接了当道：“肝癌，晚期；　不能手术和化疗，你知道就行，别在他面前说。”
　　说着；　他抬步朝走廊走：“时间不早，我去看着他，你回学校去吧。”
　　“……”
　　肝癌，晚期；　跟宣布死刑有什么差别？
　　擦肩而过的瞬间，莫许抓住他的手腕小声道：“我留下来陪你吧，你一天一夜没睡，需要休息，我帮你照顾王大公。”
　　“不需要，别给我添乱。”王建人毫不领情，大步朝前走，头也不回。
　　莫许抓着他的手跟在他身后：“我哪有添乱，我只是想帮你。”
　　“不需要，回去。”
　　“一个月不见，我想你了建人叔，听我妈说你在医院，我马上就赶过来，谁知道你一见面就赶我走……”
　　莫许委屈地抱怨，以为他会心软，没想到他猛地停下步子，回过头目光森冷地盯了她半晌，面无表情道：“听着，夏炽，收起你那些花花肠子，我现在没心情应付你。”
　　走廊屋顶的灯光垂下射下来，照得他的脸色白中上发青，嘴边隔了一天没剃的胡茬冒出头，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像个睡眠不足，即将暴走的颓废大叔。
　　明明是陈述句，但听起来却像威慑力十足的警告和恐吓。
　　凭心而论，这七年楚徊遇变化挺大的。
　　以前的他年轻气盛，每天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嚣张样，谁也不敢惹他。
　　但现在却沉默了许多。
　　倒不是说他老了，怂了，而是知道只把力气用在该用的地方。
　　就像一把锋利的匕首，藏在了刀鞘里，没那么重的戾气。
　　但这一刻，对上他的目光，莫许竟然有种他要宝刀出鞘的森然。
　　她脑子发懵，抓着他的手渐渐变松，话也吞吞吐吐失了音调：“我，我哪有什么花花肠子啊……”
　　“没有最好。”
　　王建人抽回手，转身，大步走到走廊尽头也没回头。
　　他走了许久，莫许仍旧愣在原地发懵，完全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他。
　　思来想去只能是王光华的病让他心情败坏，处于暴走的边缘，而自己纯粹是无辜撞到了枪口上。
　　虽然理解他的心情，但莫许还是气得不轻。
　　她被气哭了。
　　她眼里含着泪，连脚下的路都看不清，鼻子堵得密不透风只能靠嘴呼吸，走到医院外的的便利店里买了一包烟，迫不急待地撕了包装打算吸一根，但刚送到嘴边，却又想起自己答应了李小双以后不吸烟，于是又把烟捏了扔垃圾桶，转而买了一根冰棍在大街上边吃边走。
　　一路走回学校，冰棍吃完了，体力也消耗完了，火气自然也就降下去了。
　　莫许抬头望天，最后抹了把眼泪，长长吐口气，心道：算了，看在那乡巴佬老爸生病的份上大人不计小人过，原谅他。
　　更何况，她的确有她的花花肠子，只是跟王建人嘴里的不一样。
　　至少她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王建人只以为她不分时间场合泡他，但她真正的目的是泡到他后，再利用他对付楚寒。
　　此花花肠子非彼花花肠子。
　　第二天上完课，莫许又厚着脸皮跑去医院了。
　　国庆放假七天，她有的是时间跟王建人磨。
　　王光华精神看起来比昨天好了些许，也没再大吵大闹，就是对着医院的营养餐愁眉苦脸：“不吃了，怪难得吃，还贵得不得了，浪费钱，二顿不要买了，老子随便喝碗稀饭都比这个安逸。”
　　他身体本来就不好，再加上心痛钱，食欲更不振了。
　　喂了一半，实在喂不下，王建人也没再勉强：“吃不下算了，坐到消化哈儿。”
　　王光华敷衍地点头：“好了，晓得了，不要管我，你也快出去吃饭吧。”
　　“好，有事给我打电话，我很快就回来。”
　　王建人起身，把吃剩的饭盒扔进垃圾桶正要出病房，却见莫许从门外探出一个头，笑嘻嘻地喊：“嘿嘿，王大公……”
　　王建人神情有点震惊，大概是没想到她还能厚着脸皮来。
　　但王光华老乡见老乡，激动得两眼泪旺旺：“哦哟，这不是夏四妹儿嘛，你还晓得我不好，来看我啊？”
　　“嗯，我妈说你不好，所以我来看一哈。”莫许笑着，整个人都挤了进去，无视王建人的问号脸，走到床边把水果放到桌子上问：“王大公，你感觉好点没啊？”
　　王光华连连点头：“好多了，好多了，再输两天液就可以出院了，学校离这里远不远哦，你过来看我？”
　　这么快？
　　莫许诧异了一下，坐到床边的椅子上摇头：“不远，从我们学校离坐公交车只要半个小时，打车只要15分钟，不过我是骑的自行车，顺便运动一下。”
　　王光华：“你还买了自行车啊？”
　　莫许：“没有啊，路上到处都是自行车，随便拿手刷一驾就是。”
　　王光华简直不可思异得两眼发亮：“到处都是自行车？！随便骑？！那方便！城里头就是安逸，四妹儿你来看我，没上课啊？”
　　“我上完课来的。”莫许掰下了香蕉剥了皮送到王光华跟前：“王大公，你尝尝我买的香蕉甜不甜。”
　　“哦，你恁是有心……”王光华苦笑：“买啥子水果哦，贵得很。”
　　莫许：“不贵，这是我们学校门口拖来卖的，又便宜又好吃。”
　　王光华脸色这才好看一点，接过香蕉啃了一口：“嗯，好吃，是多甜……哦，对了，四妹儿，你上了课就来，怕是没吃晚饭哦，正好你建人叔也没吃，你跟他一起去吃嘛　。”
　　两人你来我往聊了半天，才想起旁边还有一个杵着没动，连一句话也没插上的王建人。
　　莫许面不改色地摇头：“不用，我一会儿回学校吃，反正近。”
　　王光华：“那咋子行？饿肚皮对胃不好，快跟你建人叔一起去吃，让他请你吃好吃的。”
　　莫许不抬头看他，说：“我还没饿啊，我中午吃多了，到现在还没消化。”
　　王光华不乐意了：“没饿也要吃，建人你愣到干啥子，开声腔噻，带四妹儿到外面找家馆子吃好点。”
　　王建人终于勉为其难地开口：“要得。”
　　但莫许仍旧一动不动，展现出了前所未有的矜持：“我真的不饿，建人叔，你出去吃嘛，别管我，我陪王大公坐会儿就回学校。”
　　王建人懒得多说，吸了口气，拎着她后颈的衣服往上提：“走哦。”
　　“唔！扯到我头发了，你轻点！”
　　莫许一百五十斤的肉弹想单手把她拎出房间那是不可能的，除非她两只脚愿意挪。
　　她当然挪了。
　　直到离了房间几米远王建人才松手，板着脸问：“还来？！”
　　莫许低头现整理衣领和头发，气鼓鼓道：“放心，我不是来看你的，是来看王大公的，你去吃饭吧，我回学校吃，不打扰你。”
　　说完，不等他开口，她就快步走到电梯前，使劲按向下的键。
　　王建人看她闷不吭声地等电梯，后脑勺的马尾被拧得有点歪，宽大的体恤盖着短裤，两条白花花的腿踩在白色的平底鞋上，后背上还背着一个黑色的小包包，满满都是学生气。
　　并且似乎瘦了些许。
　　他叹了口气，不慌不忙地走过去，电梯门正好叮地一声打开。
　　莫许前脚进去，他后脚也跟进去了。
　　电梯下降，只有两个人，但谁也没说话，静得出奇，门一开，莫许就闷头走前面。
　　王建人仍旧不紧不慢跟后面，他人高腿长，步子不快，但大，两人的距离一点也没有被拉开。
　　出了医院，莫许走到路边两三下刷了一辆自行车正要踩上去，后领又被人拧住了。
　　不过这次巧妙地避开了她的头发。
　　莫许瞪他：“建人叔，你再扯我衣服我就发火了。”
　　王建人仍旧崩着脸，沉声道：“吃饭，吃了再走。”
　　“不吃。”莫许骄傲地别过脸不看他。
　　王建人板着脸沉默，两人僵持了一会儿王建人松开她，语气也软下来：“好了，别气了，昨天是我话太重，我道歉，想吃什么，我请。”
　　莫许狐疑地回头：“真的？”
　　王建人点头：“真的。”
　　莫许：“我要吃西瓜下锅巴土豆。”
　　

　　　　
第42章　
　　十六七岁那会儿；　莫许和苏扬还在理发店里当学徒。
　　晚上累成狗下班懒得去店里吃饭，经常到了宿舍楼下就挑一个半大的西瓜，一人一半；　再打包一份锅巴土豆回到宿舍搭着吃。
　　土豆又酸又辣；　西瓜甜且水多，吃完连水都不用喝就可以洗洗睡了。
　　那个时候年轻；　工作累，一天站十几个小时吃得再多也不长肉；　完全没有后顾之忧。
　　但是；　几年后；　莫许领着楚徊遇找了条又乱又杂的步行街分享自己毫无营养的‘私房菜’，却被他深深地嫌弃了。
　　从小握着刀叉切牛排长大的楚大少爷哪里有站在路边吃地沟油的经验？
　　但莫许也没安什么好心，她心里有怨气；　只想拐着弯膈应楚寒鼻孔朝天的大侄子。
　　因为没有他，她就不会被楚寒当棋子。
　　所以，他越嫌弃，她越要恶心他。
　　一边撒娇说好吃；　一边用竹签插着土豆接二连三往他嘴里塞。
　　而楚徊遇虽然嫌弃得面部肌肉都扭曲了，却还是把莫许塞给他的土豆全部照单全收吞进了肚子。
　　那天晚上，回到家后；　楚徊遇就不断往厕所跑，跑到脱水还连夜送去了医院打吊针。
　　也不知道现在的王建人对锅巴土豆会不会有心理阴影。
　　医院旁边的小吃街上，莫许走马观花走前面，王建人沉默不语跟后面。
　　街上吃的东西很多；　铁板鱿鱼，臭豆腐，关东煮，狼牙土豆，锅巴土豆，冰粉，炒饭……应有尽有。
　　莫许找到一家生意不错的小摊前叫喊：“老板，来份锅巴土豆。”
　　顿了顿她又立马回头明知顾问：“建人叔，你要吗？”
　　王建人果然板着脸道：“吃你的。”
　　莫许砸吧了下嘴，不再理他。
　　老板笑嘻嘻问　：“小妹要什么口味呀？酸辣？麻辣？还是糖醋？”
　　莫许：“酸辣。”
　　老板连连点头：“好好，酸辣，两位稍等，很快就好哈。”
　　几分钟后，老板把调好味的土豆装进纸盒里递给莫许问：“小妹付现金还是刷支付宝或微信呀？”
　　“问他，他给钱。”
　　莫许接过纸盒，用竹签插了一块土豆放嘴里，又酸又辣的味道让她十分满意。
　　王建人：“支付宝。”
　　老板：“二维码在这里，一份土豆6块。”
　　“好”
　　王建人掏出手机打开支付宝，手指在屏幕上点，莫许斜着眼瞅，无意中竟然瞅到他余额宝里的数字竟然有六位数！
　　他不是穷得讨不到媳妇儿吗？怎么会这么多钱？
　　有这么多钱，哪会沦落到相亲对象不是寡妇就是智障……
　　莫许顿时觉得嘴里的土豆索然无味，只敲诈一份土豆实在太便宜他了！
　　她磨了磨牙，抬头见一小龙虾的招牌就在对面马路边，又道：“建人叔　，我还想吃小龙虾，我们去吃小龙虾吧。”
　　王建人不耐烦地抬抬眉毛：“西瓜不要了？”
　　莫许：“要啊，买了西瓜提到店里去不行吗？”
　　王建人面沉如土地点头：“只要你不怕长肉就行。”
　　“我怕什么，反正已经这么胖了，再胖也胖不到哪里去。”
　　于是莫许当真在路边的推车前让老板花了个西瓜，让王建人给钱，再提着走。
　　到店里坐下，莫许又点了一份油门虾，一份蒜蓉虾，和一份花蛤和一份卤鸡翅才罢休。
　　再看王建人，仍旧板着脸。
　　莫许嘿嘿地笑：“建人叔，你脸色这么难看，该不会是心痛我点多了吧。”
　　王建人眯着眼皮笑肉不笑：“不心痛，只要你全吃光，不浪费就行。”
　　莫许：“我是点的两个人的份，要吃也是我们一起吃啊，建人叔加油。”
　　小龙虾的生意不错，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上菜。
　　倒是挂在墙上给客人打发时间的液晶电视声音越来越大。
　　电视里正是娱乐新闻播报时间，主持人用字正腔圆的声音播报：“再过一个月呢，作为我们国类最具权威性的电影类奖项——金马奖又要开始评选了，各大奖项的入围名单也已经提前公布出来了，想必今年大家最为关注的焦点一定是著名演员莫许能否再次凭借她的新片《烟火燃起时》再次夺得最佳女主角的奖项……”
　　说到这里，主持人的语气变成沉重：“《烟火》作为莫许留在世间最后一部影片，再一次让我们见证了她精湛得神乎奇迹的演技，如果最终摘得影后桂冠的是她　，想必大家也会和小播一样由衷的为她感到高兴……说来也挺遗憾地，这么一位优秀的演员就这么毫无征兆地离开我们，关于她的死因，这两个月大家也是各种猜测，众说纷云，但小播发自内心地相信她是因为演绎《烟火》入戏太深，迷失在了故事里，才会和电影里的女主角一样结束生命……为艺术而牺牲，对一个优秀的演员而言也未尝不是一种圆满……”
　　主持人还在继续巴拉巴拉，邻桌等菜的几个女生也开始嘀嘀咕咕讨论起来：
　　“现在的媒体真缺德，人都死了几个月还拿人家作文章，博收视。”
　　“不过这回莫许演技真是太神了，尤其是最后跳楼那一幕简直美到哭，我手机里现在还有那张剧照呢，说她入戏太深自杀，我竟然一点怀疑也没有。”
　　“演技是不错，但现在的娱乐圈水太深，谁知道她是怎么死的。　”
　　“你们都觉得那是演技好？我前一阵子在一个小论坛里见人爆料，说她是本色出演！那贴子里说莫许出道前害死过自己的情人，所以演这部电影才会这么逼真，因为她在演她自己，最后自杀也是因为心虚……”
　　什么入戏太深，本色出演，明明是实力，实力好不好！
　　莫许越听越窝火，不仅胃口没有了，连等小龙虾的耐心也没有了。
　　她瞅了一眼对面的王建人，见他垂着眼，漫不经心的把一颗豌豆剥了皮放嘴里咀嚼，脸上也没有半点表情，像是对周围的一切充耳不闻，又像是听到了也事不关已。
　　渐渐的，莫许心里窝一通无名火变成了无处安放的尴尬和心虚，她再也坐不住，腾地从椅子上站起来：“那个，建人叔，我突然想起学校还有事，等不了了，你自己吃，吃不完打包回去跟王大公一起吃……我走吧，拜拜。”
　　不等王建人应声，她迈腿就跑，脚像上了马达似的，十头牛也拉不回。

　　　　
第43章　
　　莫许就这么脚底抹油跑了；　留下吃了几口的锅巴土豆和半口没动的西瓜摆在餐桌上。
　　王建人坐着没动，也没出声，只是即将把豌豆送到嘴里的手停了下来。
　　把豌豆放回碟子里；　他又拿过被莫放吃剩的土豆看一会儿；　一块接一块，面无表情地往嘴里送。
　　隔壁几个女生的讨论还在继续：
　　“啊？本色出演；　不会是真的吧？！她真害死了自己的情人啊……”
　　“还有人爆料说不是情人，是老公！”
　　“哎！你们够了啊！越来越离谱；　这种胡编乱造也能信？！人都死了；　造谣这些有意思吗！”
　　……
　　女生们的话题终止；　那一小盒子土豆也被王建人吃得没了底。
　　这时，等了近二十分钟的小龙虾终于被服务员姗姗来迟的端过来。
　　王建人放下竹签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