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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中歌(三册完结)-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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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弗陵听完后,沉默了一瞬,淡淡说:〃宣田千秋进来吧!〃

    于安一怔,皇上这是不管的意思吗?低头应道:〃奴才遵旨。〃

    云歌正在看一册记录公子扶苏起居、游历的书,其中还收录了一些扶苏公子的诗文,云歌读得思绪幽然。

    想公子明月前世,流水今生,最终却是自刎于天下的结局,不禁长叹:〃公子山中人兮,皇家误君!〃

    忽觉得身后站着一人,她未语先笑:〃你忙完了?快帮我看看这首诗何解,像是公子的情诗呢!不知是写给何家女子……〃

    回头时,对上的却是孟珏带着质问和不能相信的冰冷视线,〃真是你!〃

    云歌的笑冻结在脸上,身子也是一缩。

    别后半载,他看着清减了不少,也许因为瘦了,眉目间少了几分往日的温润,多了几分棱角分明的冷厉。

    云歌定定看着他,身子一动不能动,也一句话说不出来,只有心口如被针扎,不徐不缓,只是一下一下,慢慢却狠狠地戳进去。那伤口看不见血,甚至连痕迹都难觅,可里面是溃烂的疼,胸肺也被带得隐隐疼起来,突然就俯着身子,开始咳嗽。

    因为一直调理得当,她很久没有如此剧烈咳嗽过,但这一通咳嗽却让她清醒过来,一面咳嗽,一面起身要走。

    不过刚行了两步,身子被孟珏一拽,带进了他怀中,他一手在她背部各个穴位游走,一手握着她的一只手,察看她脉象。

    一会后,孟珏的面色缓和了几分,眼中藏着深深的自责,〃我不知道你竟受了这么多苦楚。我现在接你回去,总会想出法子治好你的病。〃

    孟珏的手法很管用,云歌的咳嗽渐低,胸中好过了不少,但还有些身软,她伸手想推开孟珏,却没有任何力道。

    孟珏伸指描摹着她的脸颊,〃病已已经做了父亲,平君生了个儿子,你不想去看看吗?〃

    云歌所有的动作都停住,过了会,她恍惚地微笑:〃那很好。〃

    孟珏笑说:〃我这个未来的姑父已经封了孩子满月钱,你这个做姑姑的却还没有任何表示。〃

    云歌苦笑:〃孟珏,我是我,你是你。你的簪子我已经还给你了,不管你娶霍家小姐,还是王家小姐,都和我没有关系。〃

    孟珏温和地说:〃云歌,虽然那段日子出入霍府有些频繁,有不少流言,但我从没有打算娶霍成君,也从没有对霍成君说过我要娶她。〃

    云歌冷笑:〃对呀!你没有打算娶!那是谁与她搂搂抱抱?是谁和她那么亲昵?如果你没有打算娶她,还如此对她,比你想娶她更令人齿冷。是不是每个女子在你心中都只有可利用、不可利用之分?〃

    孟珏未料到云歌亲眼看见过他和霍成君在一起,脸色变得苍白,〃云歌,我有我不得已的原因。〃

    云歌说:〃孟珏,你和我看重的东西不一样,行事也不一样。你去追寻你想要的东西,我们之间……之间就当什么都没……〃

    孟珏蓦然用力抬起云歌的下巴,在她的唇上咬了下,阻止了云歌想说的话,〃云歌,不管你怎么想我,我却从不是背誓之人,我很少许诺言,但我既然对你许过诺言,就绝不会违背,我会娶你,你就是我想要的。〃

    云歌的下巴被他掐得硬生生地疼,〃你想要的太多,可人只有两只手。霍成君现在对你更有用,而我……我的利用价值没有多少了。〃

    孟珏愣住,〃谁告诉你我在利用你?〃

    〃我见过候伯伯了,他说你该叫我师姐。〃云歌仍在勉强地笑,声音却带着哭腔,〃我虽有些笨,毕竟不是傻子!初入长安,是谁偷了我的荷包?

    一曲高洁的《采薇》底下有多少阴暗的心思?那个金银花簪子是为了我,还是为了长安城的千万财富?我不知道我父母和你义父有多深的渊源,可他们多年不见,仍对故人情重的宝贵恩义,却成了你手中可以随意利用的廉价东西。风叔叔和你义父想来都不愿涉足汉朝权力争斗,你和他们却不一样,他们根本不放心把那么多钱财交给你,所以我成了你棋盘上的一枚棋子。现在你至少已经如了一半的意,风叔叔已经将汉朝内的所有产业都交给你了,有钱财铺路,再加上霍府的权势,你不管想要什么都可以大展手脚,还请阁下不要再急着谋夺你义父在西域的产业,不要让你义父伤心,也顺便放过我。〃

    孟珏身子僵硬,无法出言解释,因为这些全是事实!

    他目光沉沉地凝视着云歌,眼睛如宝石般美丽、璀璨,汇聚的却是荒漠般的悲凉、苍茫。

    他的目光让云歌胸口疼痛,又想咳嗽,她紧紧摁住自己的胸口,像是把所有的情绪都死死地摁进去。

    云歌抽手想走,孟珏却紧握着她的手腕,不肯松开。

    她一个指头、一个指头,慢慢却坚决地掰开了孟珏的手。孟珏眼中流转着隐隐的请求,云歌却只看到浓重的墨黑。

    还剩一根指头时,她猛地一抽手,急急逃离了他。

    出阁楼时,看到陪伴她的抹茶和富裕都昏迷不醒,难怪他可以静静站在她身后。

    云歌心惊,孟珏竟然胆大狂妄至此,这里可是皇宫!

    温室殿外已经没有等候的臣子,往常这时,刘弗陵会移驾到天禄阁或者石渠阁,去接云歌。可今日,他只是命于安把奏章拿了出来,开始批阅奏章。

    于安虽知道暗处有人守护,只要云歌出声叫人,就会有人出现,不会有什么大事发生,心内仍十二分着急。

    本该最着急的人倒是气定神闲。

    于安心叹,难怪都说〃皇上不急,急死太监〃。不是太监性子浮,而是皇帝的心思太深。不说别的,只一点就不妥,云歌身份虽还没有过明,可也不能任由臣子去私会。

    于安听到远处细碎的脚步声传来,神色一松。

    不一会,听到小太监在外面小声说:〃只皇上在。〃

    刘弗陵立即扔下了笔,眼中骤亮。

    于安唇角抽了抽,想笑又忍住,原来皇上也不是那么镇静。

    云歌小步跑着进来,脸颊绯红,没有理会于安在,就去握刘弗陵的手。仿似茫茫红尘中,想握住一点心安,另一只手仍紧紧按在自己心口,像是要按住许多不该涌出来的东西。

    她朝刘弗陵笑了笑,想要说话,还未张口,又开始咳嗽,挣得脸色苍白中越发红艳。刘弗陵看得心疼,忙说:〃什么都不要说,我什么都明白。

    你既不想见他,我以后不会允许他再出现在你面前。不要说话,慢慢呼气,再吸气……〃

    于安立即吩咐小太监去传张太医。刘病已拎着两只老母鸡,推门而进,人未到,声先到,“平君,晚上给你煨只老母鸡。”

    孟珏正坐在摇篮边上逗小孩,看到他兴冲冲的样子,笑嘲道:“真是有儿万事足的人,说话都比别人多了两分力气。”

    许平君接过鸡,嘴里埋怨,心里却是甜,“月子已经坐完,不用再大补了,天天这么吃,富人都吃成穷人了。”

    刘病已看孟珏唇边虽含着笑,可眉间却有几分化不开的黯然,对许平君使了个眼色,许平君忙把孩子背到背上,去了厨房。

    刘病已一边舀水洗手,一边说:“今日我在集市上听到了你和霍成君的风言风语,听说你陪她去逛胭脂铺,惹得一堆小媳妇跑去看热闹。你心里究竟怎么想?你若还和霍成君往来,即使找到了云歌,她也绝不会理你。你不会以为云歌愿意做妾吧?”c

    孟珏静静地盯着刘病已。

    刘病已被他看得头皮发麻,笑问道:“你怎么这么盯着我?”

    孟珏问:“病已,我问你一些事情,你要实话实说。”

    刘病已看孟珏神色郑重,想了瞬,应道:“你问吧!”

    “你幼时可收过一个女孩子的绣鞋?”

    刘病已呆了下,哈哈大笑起来,“我还以为你的问题是什么天下兴亡的大事,竟然就这个?没有!”

    “你肯定?不会忘记吗?”

    刘病已摇头而笑:“小时候,东躲西藏的,是走过不少地方,也遇见过不少人,可绝没有收过女孩子的绣鞋。”

    孟珏垂目叹气。

    云歌糊涂,他竟然也如此糊涂!竟然忘记有一个人长得和刘病已有一点相像。刘弗陵八岁就登基,贵为一国之君,出宫行一次猎动静都很大,何况远赴西域?i

    实在想不到他会去西域,更想不到云歌心中念念不忘的少时故交是刘弗陵,而非刘病已。

    刘病已纳闷地问:“孟珏,你的表情怎么如此古怪?难道还巴望着我收到过女子的绣鞋不成?”

    孟珏的微笑下有苦涩:“我的确希望收到绣鞋的人是你。”

    可是,不是刘病已,而是刘弗陵。

    霍成君告诉他皇上带进宫的女子是云歌时,他推测那个晚上马车里的人也许就是刘弗陵。可他怎么都想不通,云歌为什么会随在刘弗陵身边?k

    云歌或者被刘弗陵当刺客所抓,或者被刘弗陵所救,不管哪种可能,云歌都不可能跟随刘弗陵住到宫中,现在却一切都很合理了。i

    云歌对一个错认的刘病已都已经非同一般,如今她遇到了心中的真人,又怎么可能让对方难过失望?

    想到公主府中,刘弗陵品菜的一幕,孟珏只觉心中全是寒意。

    孟珏起身离去。

    刘病已说:“孟珏,你还没有回答我,你究竟想如何?你若再和霍成君牵扯不清,我不想再帮你寻云歌了。”

    孟珏头未回地说:“我已经找到云歌,你不用再找了。我和霍光的事情,这几日就会给你们一个交待。”

    刘病已吃惊地问:“你已经找到云歌?她在哪里?”

    孟珏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自拉门而去。

    几个月前,很多官员和百姓还不知道孟珏是谁,今日之后,孟珏的名字会如霍光的名字一般,为人熟知。

    一个月前,霍光举荐孟珏,请皇上为孟珏册封官职,并呈报了几个官职空缺供皇上选择。皇上却随口封了孟珏一个百官之外的官职:谏议大夫。

    众人都幸灾乐祸,知道这位孟公子和霍家小姐走得极近,皇上如此做,霍光心中的不痛快可想而知。

    也有见过孟珏的良官贤臣,感叹一个大好人才却因为君臣暗争要被闲置了。

    可不料,今日朝堂上,就是这位百官之外的谏议大夫,霍光亲口举荐的孟珏竟然洋洋洒洒罗列了霍光二十余条罪状:

    身居高位,虽修了自身,却未齐家,此为罪一。

    霍府家奴冯子都仗势欺人,强霸卖酒胡女。此为罪二。

    霍夫人的亲戚依仗霍府权势,压抬粮价,低收,高卖,欺行霸市,谋取暴利。此为罪三。

    王氏管家与官员争道,不仅不按法规民与官让路,反教唆手下当街殴打朝廷官员。此为罪四。

    都是些说重要吧,朝堂内官员一个转身就会想不起来的罪行,也许仔细找找,家家都能找出一两件来。可说不重要吧,民间百姓专吃这一套,几乎每一条都触到了百姓的心尖上。^

    百姓怕什么?他们可不会管你什么人做大司马,什么人做大将军,他们只怕官员以权欺人、以权谋私、以权愚民。

    孟珏为民利益,不畏强权、刚正不阿的形象随着他弹劾霍光的奏折传遍了朝堂内外、长安城的街头巷尾。

    百姓交口相庆,出了一个真正的好官,是个真关心他们的青天老爷。

    卖酒胡姬重得自由,又开始当垆卖酒。

    买酒的人排成了长队,既是买酒,也是听故事。一个是流落异乡刚守寡的美貌少妇,一个是依仗大将军大司马权势欺人的恶霸,故事可谓有声有色。j

    有人酒兴之余,将胡姬的故事写成了诗赋,很快就在酒楼茶肆间传唱开。

    “今有霍家奴,姓冯名子都。依倚将军势,调笑酒家胡。

    胡姬年十五,春日独当垆。长裾连理带,广袖合欢襦。

    头上蓝田玉,耳后大秦珠。两鬟何窈窕,一世良所无。

    一鬟五百万,两鬟千万余。不意金吾子,娉婷过我庐。

    银鞍何煜爚,翠盖空踟蹰。就我求清酒,丝绳提玉壶。

    就我求珍肴,金盘脍鲤鱼。贻我青铜镜,结我红罗裾。

    不惜红罗裂,何论轻贱躯!男儿爱后妇,女子重前夫。”

    偶有见过孟珏的人,在讲完胡姬的受辱后,又会浓墨重彩地讲述孟珏的言行,因为他的刚正凛然,才有胡姬的自由。

    还有人回忆起当年霍府宴请贤良时,孟珏的机智才气,翩翩风姿。

    谁家少年足风流?

    孟珏出众的容貌,无懈可击的言行,傲视权贵的铮铮铁骨让他成了无数长安香闺的梦里人。

    在歌女温软的歌声中,在满楼红袖招的风月场中,孟珏的名声伴随着歌中的故事传唱出了长安,甚至传到域外。

    霍府,书房。

    霍禹一脸的气急败坏:“‘今有霍家奴,姓冯名子都。依倚将军势,调笑酒家胡。’爹,你看看!这个孟珏把我们霍府玩弄于股掌间,是可忍,孰不可忍!我看那些酒楼传唱的诡计也都是他一手策划,他还真以为有个皇上护着,我们霍家就拿他没有办法了吗?哼!”

    霍光神情淡淡,读完全诗后,微笑赞道:“铺陈得当,收放自如,好诗。”

    霍禹愣住:“爹?”

    霍光看着他叹了口气,摇头道:“你若有孟珏一半的智谋,我又怎会如此想要这个女婿?”

    霍禹不禁握紧了拳,心内激愤,嘴里却不敢反驳霍光的话。

    霍山道:“伯伯,侄儿有办法可以不露痕迹地除去孟珏,只是妹妹那里……”

    霍光打断了霍山的话,眼内全是讥讽,“除掉孟珏?你们是打算明枪?还是暗箭?明枪,孟珏是谏议大夫,先皇口谕‘百官之外’,他的生死就是皇上都不能随便定,何况现在又有皇上暗中帮助,你的枪再快,皇上不许你刺出去,你能做什么?暗箭,现在全天下都知道孟珏得罪了霍氏,他若不明不白的死了,霍家‘谋害忠良’这个奸臣逆贼的名声也就背定了。皇上怕的就是我们不犯错。我们若先失了民心,在民间恶贯满盈,毁的是家族的基石。基石不存,庙堂之上何以立足?”

    霍山、霍云听得愣愣,心中虽是不服,却再无一句话可说。

    霍禹气道:“这也不能,那也不能,难道我们什么都不能做吗?”

    霍光肃容道:“当然有可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你们各自的府邸都好好整饬一番,下次若再有这些荒唐事情发生,谁的奴才,我就办谁。”

    霍禹、霍山、霍云彼此看了一眼,都低下了头,口服心不服地应:“是。”

    “第二,”霍光点了点桌上的诗,“这么好文采的人居然闲置民间,是我这个大司马的失职,你们去把此人寻了来,好好款待,委以重用,使人尽其才。”

    霍禹不肯说话,霍山和霍云应道:“侄儿一定照办。”

    “第三,以后朝堂上见了孟珏,能有多客气就有多客气,若让我看见你们闹事,轻则家法伺候,重则国律处置。”

    三人都不吭声,霍光失望的目光从三人身上掠过,猛地拍桌斥道:“霍禹?”

    霍禹看到父亲的目光,一个寒颤,立即站起,畏惧地应道:“儿子明白。”

    霍山和霍云也赶忙站起来,行礼说:“侄儿也明白。”

    霍光看着他们三人,面容露了几丝疲惫,长叹了口气,挥了挥手让他们下去。

    三人出来时,恰碰见霍成君。霍成君给三个哥哥行礼,霍禹冷哼一声:“你的好眼光!”寒着脸,甩袖而去。

    霍山、霍云对霍成君打了个哈哈,也匆匆离去。

    霍成君眼中有了泪光,紧咬着唇,才没有落下。

    轻轻推开屋门,只看父亲正闭目养神,清矍的面容下藏着疲惫。

    几日间,父亲的白发似又多了几根,已经微白的两鬓让父亲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苍老许多。

    成君心中歉疚酸楚悲伤都有,放轻了脚步,走到父亲身后,帮父亲揉着太阳穴。

    霍光没有睁开眼睛,只笑着叫了声:“成君?”

    成君应道:“爹爹若累了,就躺一躺吧!”

    霍光微笑道:“累的只是心。成君,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你应该都知道了,不要往心里去,这次的事情是爹大意了,没有处理好。”

    成君几日来面对的不是母亲责怪的眼光,就是兄长的冷言冷语,听到父亲的话,眼泪再没忍住,一颗颗落了下来。

    霍光轻叹口气,将成君拉到身前,让她如小女孩般跪坐在了自己膝前,替她抹去眼泪,“傻丫头,哭什么哭?我们霍家的女儿想嫁谁不能嫁?爹一定给你挑个最好的。”

    霍成君伤心难耐,伏在父亲膝头哭起来,“爹,对不起。”

    霍光抚着霍成君的头发,微微笑着说:“傻丫头,你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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