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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穆炎爵大步走到孩子面前，蓦地停住，因动作太急，身形竟微微踉跄了一下，方才稳住。

　　　　他身形本就高挑，站在台阶上，高度越发凌人，小安律唯有仰起头来，才能看清他的表情。

　　　　无数的疑问堵上了喉口。

　　　　穆炎爵薄冷的唇线抿得笔直紧绷，想开口，一时竟不知从何开始。

　　　　大楼门口，随时都有人员进出，并不是适合交谈的地方。

　　　　他哑声道：“先回车上。”

　　　　小安律低下头，睫羽低垂，掩去了眸底复杂错综的神色，然而却什么没有说，转身往停车场走去。

　　　　穆炎爵紧随其后。

　　　　父子俩一前一后上了车，隔音良好的车厢，门一关上，便自成一方宁谧空间。

　　　　然而此刻，这份宁谧却是那般沉重，沉重得让人难以呼吸……

正文　第390章　她死了！

　　　　车厢中。

　　　　穆炎爵坐在驾驶椅上，一只手随意的搁在方向盘上，棱角分明的俊脸冷冷绷着，眼中再无一丝情愫，目光注视着前方，久久未语。

　　　　他不开口，小安律也不发一言，就这么坐在副驾驶座上，低头盯着自己的手。

　　　　一时间，气氛静默得可怕。

　　　　不知过了多久，男人方才开了口，向来低醇的声音，竟有一线微微嘶哑：“小律，把真相告诉我。”

　　　　穆炎爵向来是极为自傲的人，对自己的判断力，一向引以为傲。

　　　　然而这一次，他却由衷地希望，他的判断是错误的！

　　　　一定有什么线索，被他遗落了，竟会得出那样一个结论，令人痛彻心扉，难以置信！

　　　　“你要什么真相？”

　　　　小安律转头望着他，漠然道：“你不是已经猜到了吗？”

　　　　穆炎爵心跳漏了一下，薄冷的唇角僵硬地抿成一线，脸上冰冽晕染，几乎没有任何一丝表情，也没有转头去看小奶包，声音虽然平淡，然而每一个字，却沉重得令人心悸。

　　　　“你妈咪当年，怀得是龙凤胎？”

　　　　“是。”

　　　　“你还有一个妹妹？”

　　　　“嗯。”小奶包简短对答，并不隐瞒。

　　　　该知道的迟早会知道，没有必要了。

　　　　“那她现在哪？”穆炎爵终是问出了这个禁忌一般的问题，眼眸深谙，瞳孔微微紧缩。

　　　　小安律短暂沉默了一下，便残忍地告诉他：“她死了！”

　　　　“……”

　　　　穆炎爵瞳孔紧缩，喉口深锁，蓦然失声。

　　　　方才的怀疑，此刻成真！

　　　　他狠狠闭上眼睛，只觉得心头蓦然刺痛，犹如被一柄利剑狠狠刺了一下，痛彻心扉。

　　　　浑身每一滴血上都仿佛凝出了一根冰针，森冷地刺过四肢百骸，随即涌进了心房，心脏部位，仿佛成了一片寒气流动的沼泽，凛冽而又阴寒。

　　　　一滴滴鲜血从他指缝滑落，滴在方向盘上，缓缓流淌。

　　　　小安律怔怔地望着他，紧接着，目光落在他青筋暴跳的手上，死死的攥紧，掌心竟被指尖刺破，滴滴答答地流出血来。

　　　　悲伤忽然涌上心头，比任何时候都要强烈！

　　　　终究无法再佯装平静了，小奶包眼眶泛红，狼狈地转过头去，用力咬住了唇，肩头瑟瑟战栗着。

　　　　一时间，恍若空气都凝固了住。

　　　　难以言喻的痛楚在沉重中蔓延，无声地触痛人心。

　　　　父子俩谁都没有说话。

　　　　许久。

　　　　直至情绪平复下来，小安律才嘶哑着声音，缓缓开了口：“穆炎爵，我妹妹的名字，叫安明蓝。”

　　　　他看得出来，男人心底的撕心裂肺，掩在看似凝固的外表下，却像是指缝里的鲜血，止也止不住。

　　　　为这一份相同的悲恸，同样的心痛。

　　　　小安律愿意告诉这个男人，关于明蓝的事情。

　　　　“妹妹和我是同一天出生，只相差了三分钟，妈咪说，我和她长得很像，尤其是眼睛，几乎是一模一样的。”沙哑落寞的童音回荡在车厢里，无法平静。

　　　　“但是很可惜，我从来没有见过妹妹——她出生才三个月，就病逝了。”

正文　第391章　人死了，就是没了

　　　　“妈咪以前不肯告诉我，妹妹的事，因为她也很伤心，这些事情，都是我后来自己查到的。”

　　　　小安律静静地道。

　　　　“妈咪生产的时候，遇上了难产，好不容易才把我和妹妹生下来。因为怀孕期间营养不良，我和妹妹刚出生时，身体都很虚弱，直接就被送进了重症监护室，而妈咪，也几乎耗尽了身体。相比之下，我的身体比妹妹要好一些，很快就脱险了，但是妹妹……她的心脏先天发育不全，几乎没有自主呼吸的能力，一出生便濒危，以当时妈咪入住的医院技术，根本没有治愈的可能。”

　　　　“很快，妹妹的病情就恶化了，她不能自主呼吸，因为太小，呼吸机也戴不上去，很容易便窒息，必须有人时时刻刻守着。再加上心脏发育不全……仅仅才三个月，妹妹甚至还没有学会睁开眼，就去世了。”

　　　　小安律说到这里便停下了，难过地低下头，眼眶红彤彤的，眼底蒙上了一层泪雾。

　　　　这些，都是他从当年为明蓝治疗的儿科医生口中得知的。

　　　　安宁从未和他提起明蓝去世的原因。

　　　　她只是哄着他，说，妹妹生病太累了，所以呀，上帝爷爷便把她接去了天堂里，让她变成了一个小天使。

　　　　或者又骗他说，妹妹变成了天上的星星，每天晚上都会出来看着他。

　　　　小安律勉强牵了牵嘴角，却笑不起来。

　　　　笨蛋妈咪，骗小孩……

　　　　这理由实在是太烂了，他三岁的时候，就知道这世上根本没有天使。

　　　　已经死去的人，也不可能变成星星。

　　　　人死了，就是没了。

　　　　什么都没有了。

　　　　穆炎爵缓缓睁开眼，眼中嗜血一般，弥漫着猩红，冷戾得让人心悸。

　　　　他此刻才终于懂得——

　　　　为何，像安宁那样善良宽容的性格，对冯家，却是无法原谅？

　　　　为何，连一个六岁的孩子，都能爆发出令人惊惧的狠厉，对冯家人毫不留情，手段残忍？

　　　　为什么？

　　　　穆炎爵阴戾一笑，浑身上下无不透着可怖而凌厉的气息，一身浓重黑暗的阴霾，眸中迸射而出的凛冽杀机，犹如鲜血浸润的冷刀，猩红得可怖。

　　　　“那你妈咪呢？”

　　　　这个女人，心肠软得不像话，把孩子看得比自己的性命更重要。

　　　　她拼了命才把两个孩子生下来。

　　　　仅仅才三个月，便失去了其中一个。

　　　　丧女之痛，亦如剔骨剜心，她又是怎么熬过来的？

　　　　“妈咪难产之后，几乎掏空了身体，妹妹的病，又让她日夜悬心，根本没办法安静的休养，身体进一步透支。妹妹去世后，妈咪也病倒了，高烧昏迷了整整三天，也因此，她才没有见到妹妹的最后一面。”

　　　　小安律幽幽地说着，忽然，眉心微蹙。

　　　　心中一抹怪异的感觉一闪纵逝。

　　　　还未来得及捕捉，便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眉心动了动，只当是自己的错觉。

　　　　“妹妹的尸骨，是当时医院里的医生帮忙收敛的，因为年岁太小，只能选择火化。妈咪醒来后，就带着我和妹妹的骨灰离开了冯家。她当时甚至没有钱给妹妹下葬，心里也舍不得，拼命地找工作，一年之后，才把妹妹的骨灰入了葬。”

正文　第392章　明蓝，我是爹地

　　　　穆炎爵静静地听完，哑声道：“她葬在哪里？”

　　　　“海滨墓园。”

　　　　小安律眸光动了动，隐隐得含了几分柔软，更多的却是复杂：“你想去看她吗？”

　　　　穆炎爵不发一语，却是拿出了手机，搜索导航，随即便启动了车。

　　　　海滨墓园……

　　　　他并不知晓，城市中还有这样一处墓地，埋葬了他小小的女儿。

　　　　“我也想妹妹了，妈咪一年中，只带我去看一次，就是妹妹忌日那一天。”小安律闷闷地说，揉了揉眼睛，神情有些落寞。

　　　　自从明蓝的骨灰下葬，安宁的心中便仿佛上了一道深锁。

　　　　将所有的痛苦，悲恸，思念，愧悔，统统锁了起来，深深地压进心里。

　　　　再也不去想。

　　　　再也不敢提。

　　　　残酷的现实逼迫着她快速成长，从一个十八岁的青涩少女，迅速蜕变成一个理智的母亲。

　　　　她心里明白，不管她有多伤心，多难过，死去的女儿也不会再回来。

　　　　她心里明白，一切伤痛都将埋葬，而她却不能沉沦，因为她还有另一个孩子需要抚养。

　　　　她心里明白，已经失去了一个孩子，她就绝不能再失去另一个！

　　　　否则，她即使杀了自己，也没脸去地下见自己的孩子。

　　　　这么多年来，安宁几乎是把小安律当成眼珠子一般看护，极尽所能的保护他、疼爱他，仿佛，是要把亏欠明蓝的那一份疼爱，全部补偿在她哥哥身上。

　　　　小安律心里其实都知道，所以，他也不敢提起，想去墓地看望妹妹。

　　　　每去一次，都是挖开妈咪心里的伤，令她百般痛苦。

　　　　他真的不忍心啊。

　　　　布加迪跑车迅猛加速，一阵嘶吼的引擎轰鸣声，犹如一道银色的闪电，一路疾驰而去。

　　　　驶向海滨郊区。

　　　　不过十几分钟，便抵达了郊区公众墓地，稳稳地停泊下来。

　　　　这一片僻静的墓园，是逝者最后的居所，仿佛远离了尘世间所有的繁杂，海浪声声传来，幽远宁谧。

　　　　小安律下了车，淡淡道：“跟我来。”

　　　　说着，他便熟稔地往前走，穿过墓园大门，穿过一座又一座安静的墓碑，穆炎爵跟着他身后，很快，便抵达了墓园的最南方，一处极为靠近海岸线的位置。

　　　　“到了。”

　　　　穆炎爵身形微顿，紧接着，慢慢走上前来。

　　　　一处极为简单的墓碑映入眼帘，灰白的石料上，烙印着鲜红的字体，“安明蓝”三个字，如利刀一般狠狠刻入心口。

　　　　这便是……他的女儿了。

　　　　穆炎爵的心刺刺得疼着，呼吸惊痛，望着那简洁到极点的墓碑，一时竟动弹不得。

　　　　他在墓前慢慢蹲下身，望着碑上名字，终是开了口。

　　　　“明蓝，我是爹地……”

　　　　只这一句，便再也说不出话来。

　　　　远远的海风夹杂着腥气从海岸线上吹来，拂乱了男人额前的头发，遮盖住一双狭长眼眸，隐隐地泛出了通红。

　　　　这一天。

　　　　父子俩在墓园里待了很久，直至黄昏西斜，拉长了一大一小的影子。

　　　　小安律第一次和男人说这么多的话，一点一点的，全都是他以前调查得知的明蓝的事情。男人安静的听着，目光长久地落在墓碑上，却未发一言。

正文　第393章　约定

　　　　“妈咪？”

　　　　回去医院的路上，小安律忽然接到了安宁的电话。

　　　　他方才掉过眼泪，这会儿声音还有些嘶哑，安宁一下子便听了出来，顿时疑道：“小律，你声音怎么了？哭过了吗？”

　　　　小安律心里一惊，急忙捂住话筒，清了清嗓子，方才若无其事地道：“没有啊，妈咪，我正准备回来。”

　　　　“可是，你嗓子怎么哑了？难道感冒了？”

　　　　“唔，好像有一点……”

　　　　小安律心虚，急忙撒谎道：“图书馆里的空调有点凉啦。”

　　　　他今天跟着穆炎爵出来，便是打着去图书馆的名义。

　　　　安宁本就有心缓和他们父子之间的关系，自然也就没有反对。

　　　　听了这话，她才有些信了，微微嗔怪道：“今天的确有点降温了，早上出门的时候，我还让你加件小外套，你说不用，现在果然感冒了吧？严不严重啊？头疼吗？”

　　　　小安律听着她电话里温柔的声线，寒凉的心房一下子温暖起来，唇角不由扬起柔和的弧线。

　　　　“不严重，头也不疼，就是肚子有点饿。”

　　　　一整天都待在墓园里，也没心情吃东西，此刻听到妈咪的声音，身体上的感觉顿时被唤醒了。

　　　　小奶包揉了揉肚子，声音透着点可怜兮兮，软软地撒着娇。

　　　　不为别的，就为了能听到安宁多关心他几句。

　　　　“中午没有吃饱吗？”

　　　　安宁果然有些担心了，柔声抚慰道，“妈咪给你做蒸蛋好不好？你现在到哪了？”

　　　　小安律一愣，急忙道：“不用了，我很快就回来，妈咪你伤还没好，不要忙了。”

　　　　“没事儿，很简单的，医院里也有厨房，我待会去做，你回来就能吃了。”安宁微笑道，不以为忤，心里却是担心小奶包饿坏了肚子。

　　　　他现在正长身体，饥一餐饱一餐可不好，以后会长不高的。

　　　　“妈咪……”

　　　　小安律精致的小脸微微一垮，心里，有些懊恼了。

　　　　早知道就不撒娇了。

　　　　他可不想安宁身上带着伤，还要下厨做饭，多辛苦啊！

　　　　关心完宝贝儿子，安宁才想起正事：“对了小律，前几天，妈咪送你去幼稚园时，答应了你一个女同学，周末带她和你去儿童乐园的事，你还记得吗？”

　　　　“嗯，记得，怎么了？”小安律愣了愣，微微挑眉。

　　　　本以为安宁已经把这事忘了，他也就没有提起。

　　　　再加上容少景受伤，小安律心里正盘算着，找宁亦璇推了这件事，押后再说。

　　　　怎么这会儿，妈咪却又想起来了？

　　　　安宁笑着给他解惑：“你那个女同学倒是挺可爱的，刚才，她不知从哪儿找到了我的手机号，特意打电话来问我，明天几点钟出发。我都差点把这事儿给忘了呢。”

　　　　小安律这才恍然，心里微微有些不悦了。

　　　　这个宁亦璇……

　　　　估计是从幼稚园老师手里拿到妈咪的手机号。

　　　　毕竟当初，幼稚园入学的时候，学校就留下了每一个孩子家长的电话，以便有急事联系。

　　　　宁亦璇本就很期待去儿童乐园，也并不知晓安宁车祸的事，兴奋地打电话过来询问，却无意间提醒了安宁。

　　　　其实也不能怪她。

正文　第394章　小奶包=管家婆

　　　　毕竟是一个六岁的小毛丫头，能出去玩，自然是很高兴的。

　　　　都心心念念好几天了。

　　　　小安律心里腹诽。

　　　　却是完全忘了，他其实也只有六岁，和“毛丫头”一样大而已。

　　　　“妈咪，要不我们……”不去了？

　　　　“我已经和小璇约好了，明天早上九点，我们过去接她，然后直接去儿童乐园，下午回来，这样安排可以吗？”安宁含笑问道。

　　　　“已经约好了？”小安律吃惊，迟疑着道：“可是，妈咪身上还有伤……”

　　　　安宁一愣，随即暖心地笑了：“没事，只是一些普通擦伤而已，又不妨碍行动，再说了，妈咪只是负责看着你们，给你们拍拍照啊，妈咪又不能玩。”

　　　　既然是儿童乐园，里面自然都是一些儿童设施。

　　　　大人可以陪护，却是不能参与的，除非是一些特定的亲子项目。

　　　　安宁却是没有放在心上。

　　　　“那少景叔叔怎么办？”

　　　　小安律却拧着俊秀的眉心，忧心忡忡地像个小老头儿，叨念道：“少景叔叔才动完手术，而且又是为了保护妈咪才受伤的，妈咪不是很担心吗？这样把少景叔叔一个人留在医院里，带我们去玩儿，不太好吧？”

　　　　“……”

　　　　安宁哑然了一下，仿佛没想到他会考虑这么多，忍不住默默吐槽：“小律，你可真像个小管家婆。”

　　　　一般的小孩子，听到能出去玩，早就开心得快要飞起来了。

　　　　唯独小奶包。

　　　　却是担心这儿，担心那儿，简直操碎了心！

　　　　让人不知说什么好。

　　　　只不过，安宁虽然嘴上吐槽，心中却是又温暖又感动。

　　　　她自然明白，小奶包会考虑这么多，完全是因为关心她这个妈咪，生怕她有一点为难，干脆就不想去了。

　　　　这么贴心的小宝贝，也只有她家才有！

　　　　安宁自豪又骄傲的心想。

　　　　而事实上，这几天发生的事情的确让她心力交瘁，若不是宁亦璇兴冲冲地打电话来，她都快要把和孩子们的约定给忘了。

　　　　幸好及时想起来了。

　　　　否则，明明答应了孩子们，却又临时反悔，这可不太好。

　　　　安宁教育孩子，一向是以身作则的，自然不能说话不算话，免得给孩子带来不好的印象。

　　　　小奶包担心的那些事，她自然也考虑到了。

　　　　自己身上的伤，却是不要紧的，只是一些擦伤和淤青，上过药后，已经好多了，并不会影响行动。

　　　　至于容少景……

　　　　安宁也有些为难，毕竟是因为她才受得伤，昨天才动完手术，如今还只能躺着休养。

　　　　于情于理，她实在不该把他一个人放在医院里。

　　　　再怎么样，至少也要照看一段时间。

　　　　安宁心中为难，脸上便不知不觉露出了端倪，容少景看出来了，便主动询问。

　　　　他得知了事情原委，忍不住却笑了，劝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