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脱北者-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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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头顶的抽风机管道直通地面,从修道院步行两个小时就能下山,大可不必继续浪费时间。

    似乎猜出了他的想法,林东权的声音里透出焦急之意︰“放过她们,我会按照约定去朝鲜!”

    李正皓发自内心地笑起来,宋琳离开时只说要找人算账,未曾想却是连本带息一并讨要回来。

    林东权靠上门扉,有气无力地祈求道︰“小丽是个听话的孩子,我婶婶也没有做过任何坏事,她们是无辜的……”

    在侦查局受训时,一位教官曾经说过︰世界上不存在没有弱点的人。找出那个弱点,施加压力,他就会乖乖地听你的话,与你合作。*

    李正皓毫不怀疑,宋琳已经牢牢掌握林东权的弱点。

    一旦受制于人,再聪明的头脑、再强大的力量、再坚定的意志,最终都会被吹枯拉朽,不足为惧。

    作为“哑巴”,李正皓不想公然发声,于是他轻轻踢走床架,用手拧开门锁。

    原本已经放弃希望的林东权,突然看到房门在眼前洞开,心脏再次急促跳动起来。

    他不敢错过机会,咬牙跨过门坎,随即听见房门被关上,男人声音低沉地威胁︰“别回头,我们就这样谈谈。”

    冰凉而纤薄的触感贴在喉间,与皮肤血管紧密相贴,令汗毛根根直立。

    “我刀下是颈部动脉,割开后的十五秒内,就能放光你身上所有的血。”李正皓一边单手给对方搜身,一边语气平静地问道,“宋琳做了什么?”

    林东权挺直腰杆,右手握成拳头,咬牙切齿地回答︰“她跟踪我堂妹,在餐厅的食物里下毒,婶婶她们现在还躺在医院里……医生说,如果没有解药,再有一两天就撑不住了。”

    想到小堂妹痛苦的样子,林东权的拳头握得更紧了。

    “什么条件?”李正皓对此手段并不意外,他拍拍林东权的背,示意其转个圈,继续正面搜身。

    攥紧拳头、张开双臂,林东权继续假装配合︰“交出‘阿格斯’代码,实施换谍计划。”

    “很公平。”李正皓确认对方身上并未藏匿武器,稍稍松了口气,“你还有什么不满的?”

    一般情况下,因为手掌暴露在外、能够被看得一清二楚,因此并不包括在搜身检查的程序中。如果房间里没有关灯,李正皓也必然能够发现林东权手里握着的东西。

    然而,他并没有。

    黑暗中,访客深吸了一口气,估算出两人之间大概的距离,果断扬手将胡椒粉撒向李正皓的面门,愤然道︰“我最不喜欢受人威胁!”

    辛辣的味道迅速弥漫,刀片还来不及划开便被躲过,李正皓接连打着喷嚏,往后倒退好几步,将将跪坐在地。

    从厨房偷拿调料时,林东权提前在鼻间抹了一把,早已适应胡椒的刺激。机警如李正皓,对此情况却防不胜防。

    林东权凭声音辨认方位,不管不顾地抬脚便踹,只听得骨肉闷声作响,无所谓究竟踢到了哪些部位。

    “你们不是合作伙伴吗?你们不是回到朝鲜吗?我倒要看看,有没有她宋琳在乎的事情!”

    被追击的威胁、对家人的愧疚、隐忍已久的压抑,统统转化成为拳打脚踢。林东权没再给他站起来的机会,毫无章法的攻击令人防不胜防。

    为了护住要害,李正皓不得不将伤口暴露,咬牙承受着剧烈疼痛,拒绝发出任何声音。

    砖块和针头早已不知所踪,手中的水果刀也直接被踢飞。对方穿着硬底靴,力道毫无保留,如同重锤在反复击打,最终一脚踹到李正皓的脑袋上,令他彻底晕了过去。

    如果没受伤,如果不轻敌……

    昏迷之前,李正皓悲哀地意识到︰这已经是自己第二次被林东权撂倒。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被持续的颠簸震醒,紧锁眉头、勉强睁开双眼,却发现自己手脚被缚,躺在封闭的车厢里,像坛子一样滚来滚去。

    头顶的车窗上,路灯一盏盏地闪现,从经过的频率来看,货车正以极快的速度飞驰。

    天很黑,路况也不好,李正皓估计自己并没有晕过去太久,林东权甚至没把车开出南汉山。随着一个个急转弯,车轮与地面摩擦出刺耳的噪音,就像怪兽在暗夜中嘶吼。

    隔着车厢,林东权的咒骂声声传来,情绪也越来越激动。

    南汉山的路况并不好,如此频繁的急转弯,只说明他们正在被人追击。奇怪的是,追击者并未发出任何声音,却始终步步紧逼。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李正皓衷心期盼对方是自己最想见的那个人。

    又是一声急剎车,受到惯性的作用,他一头撞上车厢顶板。货车在滑行一段距离后,终于勉强停了下来,油门也因为气急败坏的顿挫而轻颤。

    林东权猛摔车门,跳下车去,粗着嗓子厉声道︰“来啊!想死是不是?!我今天就陪你同归于尽!”

    脚步交错,轻盈地踩在雪地上,发出新脆而清晰的摩擦声,和女人的嗓音一样令人欣喜︰“林公子,生活这么美好,何必整天把死挂在嘴边。”

    随着负重被抛开,李正皓听出宋琳来到货车旁边,一边活动关节,一边轻松调侃道︰“我原以为和亲人见最后一面比较重要,没想到你还是找到修道院来了。”

    “无耻!”林东权被激怒了,恶狠狠地咒骂道︰“欺负女人和孩子算什么本事?还用下毒这么卑鄙的手段!”

    宋琳走近了些,站在车厢旁说话︰“我确实没本事,所以只能用卑鄙的手段啊。”

    林东权忍无可忍地动手,拳脚划开空气,发出阵阵破风声。

    格挡声、撞击声、喘息声,两人的对决就发生在车厢外。黑暗中,李正皓听得一清二楚,确定宋琳应对得十分轻松,甚至还抽空提醒对手︰“留心脚下,把车停到悬崖边也真是够水平。”

    “去你的!”林东权暴怒断喝,随即一脚重击直接踢在车厢上。

    李正皓听到车架吱呀作响,很快开始左右摇晃,似乎卡住了某个支点,正渐渐失去平衡。四肢无法动弹,只能随重力作用滚向另一侧,他意识到情况不妙,哑着喉咙呼救︰“宋……宋琳……”

    女人的声音不再随意,而是直接命令道︰“闭嘴!”

    几乎就在同时,她停止游弋,开始认真地与对手拳脚过招,很快就占据了主动地位。

    林东权虽然是男人,但毕竟没有受过专业训练,在条件完全对等的前提下,无力承受一**凶猛攻势,渐渐开始体力不支。

    宋琳的格斗技巧是靠实战练出来的,下手毫不留情,接连击中要害,直接让对方跪倒在地。

    仿佛意识到大势已去,林东权梗着脖子质问道︰“你就没有在乎的人吗?你就没有底线吗?为了达到目的,真的可以不择手段吗?”

    那声音里掺杂着愤怒与怀疑,听起来很是绝望,即便李正皓知道答案,也免不了对其报以同情。

    “我,当然有,在乎的,人,和底线。不过,这些,与你无关。”间歇作答的同时,宋琳保持频繁出击,气息不曾起伏,如同一部没有感情的机器。

    李正皓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躺在摇摇欲坠的车厢里,默默闭上眼楮。

    随着她把话说完,林东权也彻底倒下、丧失反抗能力,再无一丝一毫的动静。

    车底传出树枝被折断的声音,李正皓感觉货车又向前滑行了一段距离,很快再度倾斜,几乎与地面翻转成九十度。

    宋琳走近了些,冲车厢里发问︰“李正皓,还醒着吗?”

    “……我在。”感觉到车体开始摇摆,他不自觉地压低了声音。

    女人深深呼吸,如同下定了某种决心,猛然将车厢门一把拉开。

    突如其来的光线刺激得李正皓睁不开眼,只能模糊看清自己头顶的阴影——正是那个令他朝思暮想的人。

    “车快坠崖了,赶快割开绳子,我想办法拉你上来。”

    一柄瑞士军刀准确落到他身旁,李正皓反手握住刀柄,却始终无法割开捆扎牢固的绳子。

    宋琳将攀岩索缠在树桩上,很快回过头来,却发现他还保持着之前的姿势,忍不住皱眉︰“那小子把你当粽子包了吗?”

    方此时,货车再度发生倾斜,颤颤巍巍地挂在悬崖边的小树上,随时都有可能下坠,李正皓的头顶开始冒出冷汗。

    女人的声音不再玩笑,果断决策道︰“我下来帮你。”

    说完,她拉住攀岩索,小心翼翼地爬进车厢里。

    李正皓这才发现,对方穿着一身连体衣,防风防水的材质在黑夜里折射出暗光,头上戴着护目镜,发梢也略显凌乱,似是被大风吹过,一身行头干净利落,即便从天而降也丝毫不显累赘。

    宋琳刚一站定,车厢便开始吱呀作响,最后勉强保持住平衡。她从他手中接过刀柄,随即割断那手腕、脚腕上的绳子。

    平躺太久,加上之前头部受过伤,李正皓眼前持续晕眩,一时无法站定身形。

    悬崖边的树枝再次发出令人心悸的声音,宋琳赶忙催促道︰“快点!”

    顾不得头晕目眩,李正皓一把抓住攀岩索,开始拼命地向上爬去。

    宋琳紧跟在他身后,咬着牙往下蹬脚,借助反作用力蹿升一段距离,眼睁睁地看着货车加速滑落,最终坠落进深不见底的山谷之中。

    帽似不长的绳索,却仿佛永远到不了尽头,李正皓旧伤未愈、血流不止,每一寸前进都耗尽全力。

    狂风夹杂着雪花刮过头顶,两人已经在空中停留太长时间,下方的宋琳渐渐喘起了粗气。

    这不是李正皓经历过最危险的情形,却是他最为紧张的一次,只因身后那个让他放不下的人。

    “快到了,坚持住。”他试图为彼此打气。

    女人的声音却很不耐烦︰“闭嘴!”

    这已经是她今晚第二次勒令自己闭嘴,李正皓却不自觉地笑起来,似乎连被骂都是幸福的。

    终于攀上悬崖边沿,他用双臂撑住岩石,猛然一个翻越,身体再次有了支撑。

    来不及喘气,李正皓很快回头,将上半身探出去,向半米外的宋琳伸手︰“我帮你。”

    看看手中的绳索,又看向男人坚定的目光,她似乎犹豫了两秒钟,终于还是拿定主意,小心地伸出左手。

    李正皓用力一逮,却没能将人拉住,反而听到熟悉的一声闷响︰那是关节脱臼的声音。

    习惯性脱臼,在受到外力突然作用的情况下,常见于有病史的患处。

    突如其来的剧烈疼痛令宋琳惊声尖叫,一张小脸顿时惨白,她单手紧握住攀岩索,左臂渐渐无力垂落。

    李正皓的心脏已经停跳,屏住一口气试图抓住对方,却根本无处下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人离自己越来越远。

    宋琳目光直直地看过来,一字一顿道︰“李正皓,你欠我的。”

    说完,她就这样从他眼前消失了。


    作者有话要说︰
  *原文引自《上帝的拳头》,弗?福塞斯着。

    祝大家端午快乐~~~


第40章

    无数次的战场经验证明,必须先反击、再悲伤。

    李正皓强迫自己保持冷静︰他如今身处敌境,回国的希望极其渺茫,刚刚又失去了唯一的同盟,根本没有资格吊唁。

    然而,身体却拒绝接受控制,双眼仍死死望向山谷,试图看穿那无尽的漆黑。

    没有泪,眼眶早已被悬崖边的大风吹干,又冷又硬的冰雪砸在脸上,感觉不到任何疼痛。

    时间凝固、世界静止,一切都保持在她消失的那一刻,仿佛这样就可以改变现实;思维停顿、身体僵直,记忆如潮水般汹涌而至,反复提醒他刚刚发生了什么。

    胸口的大洞灌满风雪,指尖的追索仅剩虚无,李正皓俯趴在原地,任由体内热量一点点流逝。

    而后,他听到了一声吸气声,接着是更长的呼气声。

    再然后,凄厉的呼啸划破长空,火红色的信号弹闪耀在头顶,照亮了整座南汉山。

    “我要是你,就先担心自己。”林东权出现在他身后,一边将手铐锁紧,一边含混不清地说。

    李正皓闭了闭眼楮,翻身仰躺在雪地上,无声无息。

    直升机的螺旋桨高速运转,搅乱了四周的气流,枯枝败叶夹杂着雪花飞舞,高强度的探照灯打在头顶,可见范围里尽是视线盲区。

    头戴红色贝雷帽、佩戴银质徽章的特种兵从天而降,黑洞洞的枪口指在脑门上,暗示着不容辩驳的权威。

    “站起来!”

    “交出武器!”

    年轻人故意憋着嗓子说话,以为这样就能将人唬住——战斗控制组(cct)号称南朝鲜最优秀的特种部队,事实上却不过如此——李正皓默默地想。*

    身为俘虏,即便遍体鳞伤也只能靠自己的双脚站立;近旁的林东权则被台上担架,医疗兵正在对他进行初步治疗。

    看见李正皓被押解靠近,那人挣扎地爬起来,顶着猪头般的一张脸,狰狞笑道︰“你们会付出代价的……”

    李正皓啐了一口,随即被塞进直升机里。

    脚下还没坐稳,脸上便狠狠挨了一拳,耳畔顿时嗡鸣不止,押解者用布袋套住他的脑袋。手铐换成粗硕的铁链,和脚踝捆绑在一起,完全无法动弹。

    伤口持续流血,机舱剧烈抖动,他们终于起飞了。

    无尽的黑暗中,却没有丝毫恐惧,眼前反复映现的,全是那人的一颦一笑;耳边则不断响起她的声音︰“李正皓,你欠我的。”

    无尽的黑暗中,他依然无妄地幻想,这一切,不过是场可怕的梦境。

    升机在短暂飞行后着陆,四周杂乱的脚步声交替响起。看不见路、无法掌握平衡,他被拖在地上前进,如同一个没有生命的沙袋。

    直到伤口撞击在床板上,神智被剧烈的刺痛唤醒。

    骤然明亮的光线令人无法睁眼,惨白的房间里站着同样惨白的医生护士。

    那医生戴着口罩,一边为他检查身体,一边作出简单指示。护士负责在病历上涂涂画画,将患处逐一记录。

    末了,两人又取出酒精棉棒,对伤口强行消毒。

    “全是皮外伤,问题不大。”医生的声音很平静。

    护士则更像一具机器,切实执行着一切指令,没有丝毫迟疑。

    在修道院养伤的半个月里,李正皓已然恢复大半,虽然被林东权偷袭吃了大亏,但却没有造成太严重的后果。

    他大概知道将要发生什么,并未贸然反抗,而是选择养精蓄锐,继续配合着取指纹、采血样。

    囚室里没有窗户,看不到室外的情形,也无法确定具体的时间。

    简单的身体检查结束后,铁门被再度打开,医生护士退出房间。

    很快,沉重的脚步声靠近,一个由三名士兵和一只军犬组成的小队冲了进来。

    除了狗,士兵们全都蒙着脸,留在黑色面罩外的眼楮里冰冷无光。半人高的狼狗猛扑而至,两只前爪用力踩上他肩头,血盆大口几乎紧贴着喉管,磨牙发出威胁的嘶吼。

    狗嘴里散发出阵阵恶臭,锐利的犬齿近在眼前,李正皓却面不改色,始终保持呼吸均匀。

    见囚犯如此反应,两名士兵合力将他架起,另一人则牵开狗,转身报以一记老拳。

    “赤佬,你的‘好日子’才刚刚开始。”

    任何限制人身自由的居所,都要有树立权势的“杀威棒”,医生检查就是为了确保他的承受能力。

    伤口在迅速充血,李正皓再也看不清眼前事物,只感觉拳脚像雨点般砸落身上。军犬舔着涎水,一直大声狂吠,原本就狭小闭匿的囚室里,充斥着血腥暴力的气息。

    他有反审讯经验,知道在受到极不愉快的对待时,应该如何保持沉默。

    和美国一样,韩国也是《日内瓦公约》的缔约国,有责任对战俘施以人道主义待遇。然而,“9?11”之后,国家安全成为一切不义行为的幌子,虐囚也成为理所当然的权利。**

    李正皓蜷成一团,尽量减少暴露在外的身体部位,咬紧牙关拒绝发出任何声音,既避免激起对方的施虐欲,也不让人从他身上获得任何成就感。

    单纯的暴力很快就变得索然无味,士兵们开始气喘吁吁,军犬也因为过度亢奋而声嘶力竭,他身下血水早已积累成滩。

    眼角伤口崩裂,视线里一片赤红。鼻息间尽是腥味,耳边嗡鸣不止,嘴唇肿胀无法发声。脚踝、手腕都在流血,却早已没有知觉,肋骨似乎又断了几根,筋肉摩擦着发出阵阵呻&吟。

    那狗还在冲他龇牙咧嘴,为施虐者的暴行吶喊助威。

    李正皓估算出大概的距离,梗住脊背猛然发力,仰首一口咬在那畜生的脖子上,很快听到凄厉的呜咽。

    原本耀武扬威的军犬失了声,只好用锐利的爪子挠在他胸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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