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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宁静觉得自己多嘴了，不该戳人痛处：“你看我……”

　　　　“没什么，我必须正视自己的过去嘛。要说后悔，我只后悔一件事，就是当年抛下老陆跟了田凯。可这世上，哪有卖后悔药的……和田凯离婚后，我带着小捷回到苏州，也曾以为自己能够洒脱，能够忘记过去的一切，重新开始生活……可是，即便我自己想忘记，我身边，总有人在提醒，提醒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失去了什么……”

　　　　“潘瑜，其实你现在挺好的。”

　　　　“也许吧……”潘瑜低头，“我想把失去的都找回来。”

　　　　“你回来，是因为老陆吧？”

　　　　潘瑜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周宁静不无歉意：“不好意思啊，潘瑜，其实你知道我为什么会邀请你和小捷的……是我多事了。”

　　　　潘瑜当然知道周宁静在说什么，她还是微笑：“宁海人挺好的，各方面条件都很优秀，要是换成五年前，甚至三年前，也许我会考虑。时间不早了，你早点休息吧，明天我们还得回城呢。”

　　　　周宁静点点头：“嗯，明天我们早点回城。”

　　　　这一趟，周宁静和方致远都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皆有些心灰意冷。

　　　　果然，周宁静看中的学区房再次被人捷足先登，她心内忿忿，便又无可奈何，离婚的念头从未如此刻般强烈。

　　　　方致远呢，抵押贷款是不可能了，厂家那边又一直在催货款。本想问陆泽西借的，可陆泽西的身家都在西亚，如今又空降了一位王总，他自己的日子也不好过。他还想起了柏橙，柏橙手上肯定有钱……可是，他现在这种时候去问柏橙借钱，怎么看都不合适。要真的欠下了这份大人情，他又该拿什么还呢？权衡再三，不想失信，方致远到底还是选了李成那边的民间借贷。

　　　　……

　　　　柏橙这天起了个大早，先是去菲斯特亲自排了两桌菜，随后便赶往机场。

　　　　安汶回来了。

　　　　儿子闹闹的病情控制住了，安汶和程虹决定带孩子回冇城过年。

　　　　这事安汶先是在同学微信群里说了，后来陆泽西提出要给安汶接风洗尘，柏橙积极响应，建议安排在菲斯特。当然，她来买单。

　　　　不管怎么样，这风波迭起的大半年，闹闹大病初愈，是众多狗血情节里少有的美好。

　　　　如此，群里响应的，断断续续竟有二三十个人。

　　　　接到安汶，看她没怎么大变，闹闹反而还长高了些，柏橙自然欣喜。

　　　　姐妹俩拥抱在一起，两人眼里隐隐都有泪光。

　　　　闹闹的爷爷奶奶来了，不但如此，安汶的父母、程虹的父母也都来了。

　　　　小小的孩童，看着这满满当当一堆人，却是怯生生躲在程虹身后。

　　　　程虹带了孩子，先是到安汶父母跟前，让他鞠躬叫人：“他们是安汶妈妈的爸爸和妈妈，所以呀，你也得叫外公外婆，记住没有？”

　　　　闹闹点头，还是怯生生：“外公、外婆。”

　　　　安家老两口喜极而泣，抱着孩子亲个不停。

　　　　柏橙悄声：“到底是叫你‘妈妈’了？”

　　　　安汶不无得意，笑着：“那当然。”

　　　　……

　　　　安排的是晚饭。

　　　　未及六点，就来了一多半的同学。

　　　　陆泽西、方致远、毛峻、老巴自不必说，连在医院照顾父亲的明杭也到了。

　　　　没想到的是，季岚也来了，她给孩子带了礼物，说是代表周冲来的。

　　　　安汶嘻嘻哈哈和同学们打成一片，接受着祝福，所有给孩子的礼物，也都照单全收。

　　　　“只可惜闹闹没过来，孩子要是看到这些小汽车、小玩偶的，肯定要乐疯的！”安汶笑道。

　　　　孩子的身体刚好点，还是不太适合出入公共场合，况且多有忌口，好多都是不能吃的。

　　　　饭吃到一半，周宁静居然也来了。

　　　　安汶赶紧站起：“宁静！”

　　　　坐在方致远身边的毛峻连忙站起来让座。

　　　　周宁静笑笑，把手里的盒子递给安汶，只说：“半小时前才在群里看到你和闹闹回来的消息，临时准备的礼物，给孩子的。”

　　　　“赶紧坐吧，坐下吃点。”安汶微笑着。

　　　　“不了，公司还有事，加班，我得回办公室了。”

　　　　方致远站起：“来都来了，先吃一点吧。”

　　　　“对啊，宁静，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的。”说话的是柏橙。

　　　　周宁静还是保持着笑容：“你们慢用。”

　　　　……

　　　　周宁静刚钻进电梯，方致远就走了进来。

　　　　她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方致远便道：“宁静，咱俩简单谈几句？”

　　　　“现在？”周宁静看了看表，“我还得回办公室。”

　　　　“那就去你办公室，耽误不了几分钟的。”

　　　　“你说笑了吧，上回我们新天地年会，晚宴还没开始你就跑了，说什么我那些同事在议论你，说你冒着绿光……方致远，今天你居然要到我办公室去？不怕别人说你了？”

　　　　“那天的事，确实我也有不好的地方，不该不顾及你的面子。”

　　　　“你没顾及到的地方多了！”

　　　　“学区房的事，我实在没有办法……宁静，你就不能给我一点时间吗？等我公司周转正常，到时候再买，怎么就不行了？”

　　　　“到时候？到时候房价蹭蹭往上涨，我们还买得起吗？”

　　　　“既然话说到这了，我就实说了吧，我就是想为那天的事跟你道歉。要不然，这误会不解开，我每次看到你，总觉得不好意思……”

　　　　电梯门开了，到了周宁静办公的楼层，方致远跟了过去。

　　　　周宁静转进一间小会客室，方致远后脚就进来了。

　　　　“这不是你办公室啊？”

　　　　“当然不是，有什么就在这说吧。”

　　　　“你看你，还是那么得理不饶人。是，我承认，上回在你们年会，我确实有失风度。可是今天，大家给安汶接风，在座的都是我们同学，你不照样没给我面子吗？”

　　　　周宁静错愕，张大眼睛看着方致远：“我要怎么给你面子？你这是在跟我翻旧账？”

　　　　方致远往后退了一步：“宁静，我不是这个意思。”

　　　　“是不是我做了什么，说了什么让你误会了，别忘了，方致远，我们俩在试离婚，虽然没办手续，但本质上，我们已经离婚了！这都离婚了，我为什么要给你面子？”

　　　　方致远苦笑：“宁静，上礼拜我们带周子去动物园，在那个度假山庄里，你还跟我说买房的事，你还跟我是你会原谅我，要我跟你假离婚呢！”

　　　　“你不是没答应吗？”

　　　　“我能答应吗？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我都不能答应！”

　　　　“你还想把房子拿去抵押贷款呢！”

　　　　“钱的事，我已经解决了。”

　　　　周宁静微微抬头：“借到了，你问谁借的？”

　　　　“这你就别管了，反正钱我已经借到。这房子，你爱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吧！你要真的想买学区房，就买，你要想留着这套房子，就留，全由你做主！”

　　　　“你说得轻松，先不说别的，我看中的房子已经没有了！本来我想着先交定金，剩下的慢慢凑，可中介又不是我家开的，怎么可能帮我捂着那房子？好房子可遇不可求啊，方致远！”

　　　　“你现在眼里心里就只有学区房，你都魔怔了！”

　　　　“那你呢，你心里又有什么？但凡你真的想和我重归于好，你想回家，你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对我了！”

　　　　“我怎么对你了，我刚才追出来找你，就是想让你给我们彼此都留点面子。宁静，事不能做绝，话也不能说绝……你说今天，安汶带着闹闹，从上海回来，闹闹大病初愈，是喜事。这顿饭，你要么不来，那谁也说不了什么，可你既然人都到了，坐下来吃点东西怎么了？人毛峻都给你让座了不是？”

　　　　“我坐你旁边，柏橙坐你对面，让一众同学觉得你特厉害、特有福气，是这意思吧？”

　　　　“宁静，你……”方致远一时语塞。

　　　　“好了，方致远，我觉得我们应该重新理解一下‘试离婚’的概念。你还记得吧？协议上有一条，说是我们双方都不得干涉彼此的私生活，你和柏橙该怎么样就怎么样，我不会过问的，我也没有闲心过问。”

　　　　“那这样和离婚有什么区别呢？”

正文　第182章挣扎只是徒劳

　　　　“那这样和离婚有什么区别呢？”

　　　　方致远的这句质问，轰地一下在周宁静的脑子里炸开了。

　　　　她愣了半晌，才道：“原来你在这等着我呢。”

　　　　“我说什么了？”

　　　　“你说什么了，你说你要跟我离婚！”

　　　　“宁静，要离婚的人是你，一直都是你！你能不能讲点道理！”

　　　　“那我为什么要离婚呢？”周宁静注视着方致远，“你说啊，你说我为什么要离婚？”

　　　　为什么……

　　　　方致远苦笑：“所以，我们现在已经到了互翻旧账，互揭伤口的地步了。”

　　　　“要不是你和柏橙乱搞，我会提出离婚吗？”

　　　　“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也已经道过歉了，你还想让我怎么样？”

　　　　“什么试离婚，我就不该和你试离婚。是啊，你说得对，我们现在还不如离婚呢！早点离了，大家各过过的，皆大欢喜！”

　　　　“皆大欢喜……是啊，皆大欢喜！和我离了，你就可以和你的娘炮上司双宿双栖了！”

　　　　周宁静听了这话，整个人都在颤抖，她举起手，想狠狠给方致远一个耳光。

　　　　方致远凑过脸：“来，不是要打吗？你打吧，你也不是没打过我！”

　　　　周宁静抽回自己的手，坐到沙发上，泪水瞬间涌出。

　　　　方致远看到她这样，心里也不好受：“宁静，你说我们俩为什么就不能好好说话呢？前面有几次，就叶枫的事，你给我很多建议，我特别受用，也很感动，我还以为我们能回到过去，我们可以重新把日子过好了……可结果呢，又是因为学区房，每一次都是房子房子房子，我头都大了。你就不能暂时先放下这一切，好好支持我创业吗？等我公司做好了，挣够了钱，什么样的房子买不到？”

　　　　周宁静完全没在听方致远说话，只是喃喃：“这和离婚有什么区别呢？这和离婚有什么区别呢？原来你在这等着我，你早就想和我离婚了……我就知道你和柏橙还没断，你们怎么可能断呢？”

　　　　“别这样，宁静……”

　　　　“离吧，我们离婚。明天就去民政局。”周宁静缓缓抬头。

　　　　……

　　　　待酒席散了，安汶和柏橙送走了众人。

　　　　安汶才拉了柏橙问：“这半年我忙的脚不沾地，眼里心里就只有闹闹，一直没怎么过问你的事，你跟我实话，你和方致远是不是又闹出什么来了！”

　　　　“安汶，你还是别过问我的事吧，算我求你了。”柏橙半开玩笑。

　　　　“我听说他们俩离婚了？”安汶想了想，又道，“不对，是试离婚，对吧？”

　　　　“是是是。你看，你不都知道吗？”

　　　　“柏橙，他们试离婚什么的，你没参与吧？”

　　　　“我参与什么了……这个建议是陆泽西提的，又不是我！要是我能做主，还什么试离婚啊，直接离婚不还一了百了吗？我看方致远之所以这样，就是因为放不下周宁静吧。我确实是喜欢他，很喜欢，恨不得明天就跟他结婚。但他要是放不下周宁静，我就算最后跟他结婚了，又怎么样呢？你没听说过张爱玲的白玫瑰红玫瑰啊，我现在最起码还是方致远胸口的朱砂痣，挺好的。”

　　　　“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就一点，柏橙，做人不能太自私。况且这里里外外都是同学，有些事，好做不好听，最好呢，咱别做这样的事。”

　　　　“好了，你赶紧回家吧，折腾了一天，你不累我还累呢。”柏橙露出些不耐烦来。

　　　　安汶无奈，本还有很多话想说的，可看柏橙这样，哪还会听她的？

　　　　等方致远再回到菲斯特的时候，大包厢内便只剩柏橙一人了。

　　　　只见她端着杯酒，正自斟自饮。

　　　　“他们都走了？”方致远问。

　　　　柏橙摇晃着酒杯，点点头：“要喝点吗？”

　　　　方致远坐下：“喝。”

　　　　“你怎么了？没事吧？”柏橙从他的口吻里，觉察出了什么。

　　　　“她要跟我离婚，明天。”

　　　　柏橙一听这话，都快喜极而泣了，她喝尽了杯子里的酒，这才稳住了，慢慢问道：“离婚……你都想好了？”

　　　　“由不得我想了。”

　　　　他这话什么意思？难道到了这一步，他还不想离？

　　　　柏橙又给自己倒了杯酒：“你还是再想想吧。喝完这杯，我得走了。累了一天，想早点回去休息。你要还想继续在这喝，我让他们给你弄几个菜。”

　　　　“柏橙……”

　　　　柏橙笑着站起来：“致远，离不离是你的事，我给不了你任何建议，也不想影响你的判断。你只需要记住一件事，无论什么时候，无论发生了什么，我都在。”

　　　　……

　　　　周宁静还在办公室，她又找出了放在电脑里的离婚协议书。

　　　　再次修改、校对，打印了两份，摆在自己面前，都签上了名字。

　　　　事到如今，她不想再犹豫了。

　　　　她隐隐的，还有不甘心，还有对方致远的不舍，可这一切，似乎并没有意义。

　　　　从柏橙回冇城开始，周宁静和方致远的婚姻就变了味。

　　　　也许，身为方致远的“第二选择”和“备胎”，她当初决定嫁给他的时候，就应该要想见今天这样的后果。

　　　　都说婚姻要磨合，可是，方致远本就对她的稀薄的爱，哪经得起生活琐碎的碾压？

　　　　而生活这艘小船，也早不是她能控制的了。几个浪头打过来，早已迷失。所有的挣扎都只是徒劳，包括试离婚。

　　　　离了吧。

　　　　明天就离。

　　　　……

　　　　冇城人民医院，临终病房。

　　　　明远等来了儿子明杭，他抓住儿子的手，表情瞬间平和。

　　　　明杭的母亲刘素织静立一旁。

　　　　明杭转头，和刘素织四目相对。

　　　　从母亲的眼睛里，明杭读到了她想说的话。

　　　　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明远即将永远离开他们。

　　　　“妈，你也过来。”明杭轻声。

　　　　母子俩一人抓着明远的一只手。

　　　　明远的意识已不是很清醒，嘴角却始终挂着一丝笑容。

　　　　明远走得很安详，是按照他的意愿，平和地离开人世的。

　　　　……

　　　　次日凌晨，方致远、陆泽西等人得到明远离世的消息。

　　　　时值腊月，已近小年。

　　　　按照冇城习俗，是要赶在小年前尽快发丧的。

　　　　方致远便给周宁静打了电话，提出待明远发丧后再办理离婚手续。

　　　　死者为大，这明远是方致远好哥们的父亲，葬礼上诸多事宜都得帮着打点，周宁静似乎找不到反对的理由。

　　　　既然都要离，也不差这三五天的。

　　　　追悼会安排在腊月二十二，小年前一天。

　　　　地点不在殡仪馆，而是在明杭的老家，云县独山村。

　　　　明远当年就是从这个小山村出来的，是当时少有的大学生，用知识改变了命运。

　　　　叶落归根，葬在独山村，是明远临终前的心愿。

　　　　当然，他还有一个心愿就是儿子能够成家。

　　　　可惜，直到生命的尽头，儿子也未能实现他的心愿。

　　　　方致远、陆泽西他们这帮哥们自然是要过去的，出发前，老巴犹犹豫豫，提出要带海莉一起去。

　　　　没人知道老巴到底是怎么想的，也没人去问。

　　　　老巴赶到旧时光的时候，见海莉穿着一身黑，像是早就准备好了似的。

　　　　“走吧。”老巴道。

　　　　海莉微微诧异，没说话。

　　　　老巴又道：“我知道你要去云县，路途远，中间又有山路，你一个人开车我不放心，你坐我的车。”

　　　　“我们俩一起去？”

　　　　“还有致远、老陆、毛峻，他们仨一个车。”

　　　　海莉犹豫了一下，拿了包：“好。”

　　　　……

　　　　独山村。

　　　　明杭在前来吊唁的人群里，一眼就看到了海莉。

　　　　海莉和老巴并肩站着，她四处张望，像是在找着什么。

　　　　很快，她看到了他。

　　　　她快步朝他走来。

　　　　老巴似乎也想跟过去，只见他走了几步，一扭头，却又朝相反方向去了。

　　　　“明杭……”海莉叫着他的名字。

　　　　“海莉？你怎么来了？”明杭很感动，“其实……其实你不用过来的，都是山路，很颠簸，旧时光那边事情又多，哪都离不开你。”

　　　　“我搭老巴的车过来的，明杭，节哀。”

　　　　明杭点着头。

　　　　不远处，一个牛棚边上，老巴独自抽着烟。

　　　　方致远走了过去。

　　　　老巴冲方致远笑了笑，继续抽他的烟。

　　　　看得出来，老巴的笑容有些苦涩。